没等玉嬷嬷皱眉出声,岸晓忙:“呸呸呸,大喜的日子,奴婢说糊涂话了......”
玉嬷嬷忙拉开岸晓,神情难掩激动之色,笑道:“洪大夫说姑娘是情绪激动,方才会晕厥。”
宋晏宁凝眉,耳边如有刺耳的鸣锣敲响一般的锥耳之感才消散些,心下喃喃:怎么会提前了呢,怎么就提前了呢,明明她记得是六月,明明她还觉得一切都来得及......
不待屋里几人多想,王管家又带来了新消息,宫里的圣旨到了。
玉嬷嬷站在回廊上目送王管家出了院子,转身进来笑道:“哎,万幸姑娘方才醒了过来,圣上的赏赐到了!”
宋晏宁半倚在软枕上,有些茫然的眼里闪过屋内一张张笑如春风的脸颊,心下微怔,难得扯出笑来,喜忧参半。想欣喜父兄的归来,又怕前世之祸提前.....
因着是接旨,执画给宋晏挽了十字髻,匆匆又有条不紊的梳洗一番,便匆匆往前院正厅赶。
现下陆瑜也早已梳洗妥当坐在上位,下面坐着傅闻身边的喜宗公公,陆瑜也不敢怠慢,早吩咐人沏了前些日子新得的君山银针。
喜宗自然十分受用,看了下厅里,庶出的两房人全来了,站在一旁局促得很。这宋竭这一脉是通透的,只是可惜了。
没多久,闻讯的老夫人也匆匆赶来,喜宗见来人是宋老夫人,起身恭敬的行礼,老夫人是女中豪杰,早些年也跟着老侯爷上阵杀敌,得先帝赐诰命。
众人除了宋晏宁便都到齐了,便是刚跪了佛堂的宋苡熙和宋苡绮两人也忍着膝疼,低眉颔首的站在一边。
见宋晏宁还没过来,陆瑜有些歉意道:“公公见谅,我家小女自小身子骨差,走路都三步一喘,所以来得慢了些。”
喜宗闻言早将厅中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看众人的表情再想着之前的传闻,看来这五姑娘确实是身子骨差得很。
既如此他当然不会计较,这五姑娘马上就是县主了,喜全心中暗付,圣上果真想补偿定远侯,晏宁县主食邑与郡主同级。
正想着,就见一俏生生的姑娘在众人的仔细搀扶下,气喘吁吁的赶着过来。
第一眼,真是让人见之赞叹的相貌,不若牡丹花般的公主们华贵,也不想寻常姑娘那般娴静诗意。
是恰到好处的矜贵,如同易折的三月娇花。第二眼,便是这姑娘果真身子骨差,脚程快些便气喘吁吁,面色发白,走路都要人搀着,诶,喜宗再道可惜了。
见人来齐,喜宗拿起旁边太监托着的檀木托盘,宣道:“圣上谕旨!”
众人跟着宋老夫人纷纷跪下见礼。
喜宗继续道:“定远侯和世子镇守北乞,攻克敌防,收复失地,实乃大靖名将,朕深感定远侯艰辛,特召定远侯和世子即刻归京,合家团聚。
兹定远侯夫人陆瑜贤外惠中、温婉贤淑,可堪表率,擢超品诰命夫人。幼女宋晏宁,钟灵毓秀、宛丘淑媛,特封为晏宁县主,封号晏宁,食邑百户,同郡主级。钦此!”
闻言宋晏宁心下讶异,她记着前世可不是这个赏赐,怎的一切都变了.....
陆瑜见女儿面上有些压不住的惊讶,没想多少忙拉了姑娘一下跟着领旨谢恩。
喜宗笑眯眯的将圣旨递到跪在最前方的老夫人的手中,笑道:
“老夫人是虢国夫人,封无可封,圣上记挂着老夫人,特让我带着皇后娘娘福堂的玉观音一座。
且圣上也念着夫人和县主思念亲人,让侯爷世子快马加鞭赶回来,诸位就等着团聚便是。”
闻言喜宗身边的小公公接着再宣读了些圣上赏的一些锦匹、金银珠钗和名贵药材,无不金贵奢华。宋苡熙和宋苡绮两人看得眼热的紧,但到底是圣上赏的,便是给她们,她们也不敢拿。
待人散去,宋晏宁和陆瑜搀扶着老夫人坐下,宋晏宁过了许久才找到声音:“母亲,是父兄要回来了吗?”
陆瑜待人其他人走了就绷不住的眼泪被一问便滚了下来,忙用帕子擦去,哑着声音笑道:“是呀,声声开心吗?”
宋晏宁见此,百感交集,喉头一哽,忍着声音道:“开心....”
宋老夫人倒是忍着,笑道:“咱这一家,总算团聚了。”
没说两句,老夫人和陆瑜便打发宋晏宁去姬云阁歇息了,花厅瞬间便只留下了陆瑜和宋老夫人两人。
陆瑜哽着声音道:“母亲,圣上此举.......”
宋老夫人长叹一声,却道:
“东胡乞伏侵扰北界近百年,现下总算聊了这纠葛数十年的战事,但我们定远侯府世代的根基也在那,世世代代良将埋骨于此.......”老夫人捶胸顿足,可叹啊。
躺了半饷,宋晏宁再次翻身,旁边扇蒲扇的执画见此,轻声问道:“姐儿,可是睡不着?”
宋晏宁微微摇头,只道:“方才那小公公可是说了今儿朝堂上,江大人等人主张父兄归来?”
执画闻言,眼里闪过果然如此的笑意:“是呢,姑娘。听那小公公还跟王管家说,江大人听闻侯爷大捷,便道天佑大靖,且率上奏允侯爷世子回来团聚呢。”
闻言,宋晏宁倒是真的放心下来了。
那天她醉酒那么撒泼打滚......
宋晏宁摇头,不愿回想。但今日之事可见,江昼真的会出手相助,而侯府,也已经不顺着前世的轨迹而行了。
早些让父兄归来也好,少在北乞呆着,傅闻就少些忌惮,况且今日大封之事,怕是傅闻提前做出的补偿。可见,不一定会到前世那种鱼死网破的境地。
想通了这茬,父兄即将平安归来的喜悦倒是占据了全心,总算要团聚了啊......
听着姑娘笑嘻嘻的“嘿”出了声,执画摇扇的手一顿,眼里的笑意又浮了上来。
见姑娘开心,执画也面色红润道:“姐儿现在就喜不自胜,那到了侯爷世子回来那天岂不是整宿都睡不着啦?”
“怎会......”宋晏宁嘟囔。
听着外面依然蝉鸣吵人,执画笑道:
“姑娘且等一下,我让那些丫鬟婆子继续将那些扰人的蝉给抓了.......”今儿午间正是执画当值,其余三个贴身丫鬟已经去歇息了。
炎夏渐临,在往些时节景致怡人的阁院里到处是蝉鸣,这几日吵得宋晏宁头疼,有些难以安眠入睡。
这几日都是丫鬟婆子拿着扑蝉的杆子在花树上翻找,顶着炎炎夏日也怪累人的。
见执画正要起身,宋晏宁叫住人:“算了,今日蝉鸣叫得不错,热闹!”就差用毛笔把“本姑娘今天高兴极了”写在脸上了。
执画听此也笑着连连点头。
“你也下去歇息罢,这般扇着也怪累的,将冰鉴摆近些就行。”宋晏宁舒服的翻了个身,趴在床榻边。
宋晏宁夏日的寝衫是用难求的轻容纱裁制的质地极为轻薄,透过薄薄的寝衫可以看到趴在软锦间姑娘的雪肩和纤纤玉臂。
寝阁里铺着的暖绒垫子早已经撤下,看着执画将冰鉴挪近,但距离床榻还有半丈远,宋晏宁撇撇嘴,但也没说什么。
执画难得没理会姑娘的小脾气,宋晏宁身子娇贵难养就难在怕冷又怕热,不然也不会去汀州这个四季如暮春般的地方将养几年了。
但偏偏宋晏宁体寒,最主要的便是怕寒气入体,是以夏日也不敢让人多吃冰饮瓜果和距离冰鉴太近,所以午睡才有人扇着蒲扇消暑热。
宋晏宁接过递来的《十九洲志》,边翻着书边将人轰出去,方看了会儿,宋晏宁眼光便看着旁边的青瓷大肚瓶状的冰鉴,上方的小口悠悠的散着冷气,思绪越飘越远,竟睡了过去了。
察觉到屋里没有了动静,执画悄悄的推门而入,见人果然睡着了,面上还挂着恬淡的表情,看姑娘睡着都要面上挂笑,心下也跟着好笑了起来,真好呀,侯爷和世子归京,主子们高兴,她们也高兴。
将姑娘脑袋边的书拿了起来,上方有几处新的笔墨,应当是姑娘之前标出的几个晦涩难懂的地方。
书案上摆着上好的天青色的玉壶春瓶,上方插着一两株西府海棠,怕是一到早白杞那几个丫头换的,傍边再摆着世子前年送的黄花梨木的挂架。
执画从上面挑了个四阳月之景的木签,上面刻着‘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放在姑娘读着的那页上,便轻手轻脚的掩上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的观阅和支持!!!
第53章
定远侯得胜归京,这一消息也像长着翅膀一样飞到了世家和百姓家中。
最近,陆瑜接到的世家夫人的邀约便多了起来,不是吃茶就是听戏赏花,便是酷暑也挡不住世家夫人们想攒局的热情。
谁叫定远侯打的不是一般胜仗呢,那可是直接将乞伏东胡打了归降上贡啊。
熟悉点门道的人也乐得和定远侯府打好关系,就算收回兵权,圣上为了堵住众人之口,定远侯这世的荣华富贵也是少不了了。
莫说陆瑜和宋老夫人忙的应酬不可开交,便是宋晏宁这个新晋县主也收到了许多姑娘们的邀贴。
贵女们跟宋晏宁结交无非是侯府权势,宋晏宁现下也是食邑的县主了,还特旨与郡主同级,真正的公主和郡主他们不敢多凑上去,但这五姑娘为人和善,多结交下总归没错。
最后一个原因怕是众位夫人姑娘隐晦的心思了:这宋晏宁可是世子唯一的嫡亲妹妹。
世子也适龄了,况且世子俊美,武能上阵杀敌,文能吟诗作对,这可是世家姑娘里的香饽饽。
但除了熟悉的几人登侯府的门拜访见一见,其他邀出去的宋晏宁都是称病拒了,倒不是宋晏宁不乐意这些场合,是真一不小心,又病了。
一日睡前宋晏宁便觉得嗓子有些梗着,宋晏宁没多在意,还当是午间的时候多吃了荔枝冰酿。
谁料翌日一早起,还没出声唤人便觉得嗓子冒烟,一出声,声音说呕哑嘲哳也不为过。
今儿还约着江家两姐妹一起游玩,现下只好忙让人登门去拒了。后面的几位世家姑娘见这护国公府的姑娘相邀都拒了,看来真是病了,众人想着五姑娘体弱多病,暗道可惜,倒是如雪花一般飘入姬云阁的帖子总算少了许多。
倒是江昼今日下值见两位妹妹还在府中喂鱼,往日不管姑娘家聚会闲事的江昼难得开口:“不是听丫鬟说今儿要去有定湖吗,怎的还在此?”
像是觉得自个儿惯得有点宽,江昼掩饰的咳了声,道:“见你们始终呆在家里,也不见出去赏景转转”。
江矜没做他想,抱着个装了鱼食的海棠圆肚白瓷,一边撒了一把,一边回道:“今儿早些时候,五姑娘身边的丫鬟过来告知五姑娘晨间早起起了热,嗓子也疼的厉害,怕是不能一同游湖了。”
江昼面上无表情,还不待开口,江悦眼睛一转笑道:
“哎呀,这晏宁妹妹,我心下担忧多问了下,那丫鬟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实话,后来才知道原是昨日荔枝冰酿用多了。”
此言一出,便是跟江昼一样冷面的江矜面上也划过一丝笑意,难怪捂着不让说,怕是觉得贪凉不好意思。
江悦夺过江矜手里的鱼食,像是不经意的再接再厉道:“与晏宁妹妹投缘,稍后还是让丫鬟送些小物件过去.....”
不知道江悦嘀嘀咕咕的话听进江昼耳朵没有,没等两姐妹再说话,江昼便带着长幕径直走了。
用完午膳,便听外头的丫鬟说长幕求见,江悦心下划过了然的笑意,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执画带着盒子进来寝阁的时候宋晏宁还在看着床顶发呆,看着旁边执月两人在收拾药碗。
“姐儿,猜是谁送东西过来了?”
宋晏宁刚喝了苦药,嘴里含着蜜饯,嗓子也哑,说话便模模糊糊:“不清楚。”
仅早间听闻她病了,便有两家的姑娘送了些礼过来了。
执画笑笑,将那个大的木匣子放在旁边的罗汉榻桌上,像是不在意说道:“这次是护国公府送来的。”
没人注意床榻上薄纱里的宋晏宁面上划过几丝喜悦,但回过神知道自己再想什么的时候耳根羞红了一瞬。
宋晏宁漫不经心道:“哦?”
听着是不经意一声,执画还是听出了几丝雀跃之意。
没等人问,岸雨接着道:“江家大姑娘身边的丫鬟亲手交过来的,说她的一点心意,让姑娘好生歇息养病。”
闻言宋晏宁垂了垂眼睫,“哦。”
这下莫说心思细腻的执画了,便是坐在一般绣帕子的岸晓都听出来这声‘哦’里的没精打采的意味了,埋头暗自绣着,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人的心情。
到底还是好奇这些姑娘送何种物件,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的下了塌,趿了鞋,才走过去。
解了盒子的暗扣,掀开一见,竟满满当当,宋晏宁好奇了起来。
最上方摆着件华容道和一份张公诗集,看着倒像是江家大姑娘和二姑娘送的,前几日方跟二姑娘说过最近张公的诗词她便送了这诗集,心下一暖。
拿开后看见一份棋谱,还没详看,便见棋谱下方放着一张熟悉的桃花信笺。
欲盖弥彰的看了下几个丫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宋晏宁像是不经意的抽出那张纸,熟悉的信笺上写着几字——棋谱可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