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发生何事,宋晏宁已经有些不大记得了,只知后头隐隐约约犯了心悸,只知夜半醒来手里还攥着那对江昼重要、对她也重要的簪子。
外间值夜的岸雨和执月听着动静,忙瞧瞧推了小门,见宋晏宁果真醒了,忙走到旁边落地的三脚灯笼将蜡烛点了起来。
烛光骤然赶走溜进屋里的月色清辉。
执月上前搀着人起来道:“姑娘头可还疼?心口可还不适?”
宋晏宁半倚在那绣腊梅登枝的迎枕上,因手上将这簪子捏的紧,现下手上也留着一时半会儿难消的印子。
宋晏宁饮了一口温茶,嗓子还是有些哑着道:“那张婆子如何了?”
岸雨顿了顿,“按照姑娘当时的吩咐,打了三十个板子,赶出府去了。”
岸雨道:“此事是奴婢们疏忽,奴婢们明早便去领板子。”
宋晏宁未啃声,是应当罚。
这內寝能进来的,除了四个大丫鬟而白芨那丫头,还有谁能进来?偏偏这姬云阁二十余人,竟连个门都守不住。
执月端茶的手一顿,想起了在记忆里沉了太久的一件事,上次侯爷和世子即将归京,执月去后头库房支银钱,就见一个小丫头在挑唆白草,道白草母亲被指去二房那边伺候实在冤,当时是她疏忽,竟这般放纵着,酿成了这般大祸。
左右也快卯时了,宋晏宁也无了睡意。
辰时初,宋晏宁方用着早膳,玉嬷嬷就带着几个丫鬟端着匣子过来,看着面色还有些病弱的宋晏宁,丝毫没有昨晚那般惩治人的雷霆手段。
不过玉嬷嬷这一想法马上又消失了。
只听宋晏宁道:“嬷嬷可知道母亲同祖母安排哪出庄子和宅子给邱氏母女?”
玉嬷嬷一顿,见宋晏宁纤手已经擦了擦,打开了装着地契的匣子。
玉嬷嬷道:“那宅子是那西边徐熙街的那处一进一出的宅子,铺子是徐平街的茶楼,不温不火的,但够养活她们母女三人了。”
宋晏宁闻言轻笑一声,娇音婉转,只听宋晏宁道:“她们母女三人想来是花钱如流水的,这徐平街的茶楼怎够三人开销?”
玉嬷嬷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出声,总不能真给那三人一些好铺面罢。
宋晏宁挑了张契子出来,道:“我看安胡街那处的酒楼营收不错,不若就给他们三人罢。”
玉嬷嬷一顿,这......
宋晏宁笑了一声:“嬷嬷就同母亲说是我的意思。”
她宋苡绮胆敢指使身边的婆子偷盗她的簪子,还扔进湖里,就要承担做这事的恶果。
安胡街安胡街,住着的可都是些外地而来身份地位不高的胡人,粗莽无礼,地异文化殊,自来治安也不大太平,就由着她们折腾去吧。
巳末,傅闻下了朝便将江昼召到后殿,不等两刻钟,便听喜宗进来禀报到:“圣上,皇后娘娘过来了。”
傅闻手上一抖,眼底划过几丝犹疑,旋即便听坐在下首的江昼起身道:“圣上,即皇后娘娘过来,臣便先告退。”
傅闻抬手叫住人,笑道:“你舅母也许久没见你了,不必着急离去。”
话至此,江昼也不好再推脱告辞。
裴氏一身缃色齐腰广袖,摆绣着潇湘十景,衣着日常,少了些后位高处的威仪,却多了几分亲近。
傅闻见此面色变了变,当初裴氏还是满门官宦的时候,裴氏便是那同长乐做密友,天姿温婉的姑娘。
裴氏向傅闻见了礼,而后伸手扶起江昼,道:“舟之不必多礼。”
宽大的广袖遮住了裴氏的动作,裴氏手隔着捏着的绢帕,在江昼的手背上点了点,眼底有些深意。
江昼敛了敛神色,若无其事般站回一边。
傅闻道:“皇后来了。”
裴氏道:“昨儿宫女学了个莲子羹的新做法,味道不错,许久未曾来宣明殿看圣上,便带着来给圣上也一道尝尝。”
傅闻闻言眸光一闪,就听旁边下面的裴氏道:“舟之进来可是在忙着查案?”
江昼意会,冷冷道:“确是,舅舅舅母即有话说,舟之便先告退。”
傅闻也听出裴氏的意思,点点头。
见人走了,裴氏道:“我听昨日那谢家公子在同白家姑娘议亲,便有些着急。”
傅闻闻言,眼底暗了暗,果真听裴氏道:“度儿现下,虽府内有侧妃,但到底是没体己的正妃。”
傅闻唇角勾了勾,道:“度儿确实是该议亲了。”
裴氏面上带着喜意道:“圣上也知道,前几日定远侯家那丫头及笄,我去做了主宾,本就喜爱那丫头,不知圣上觉着同度儿可相配。”
傅闻陡然放下手上端着的莲子羹,道:“皇后成人之美的心是好的,只是宋竭家那丫头听闻身子不是很好,身为皇子正妃,肚子里得率先爬得出嫡子。”
宋晏舸现下可是仗着实权,这般不过是将这十八卫交到傅度手里。
况且,上次陵儿那般表现,分明是对那丫头有些上心,这种女人,不能指给他的任何一个儿子。
裴氏面上一顿,“我只是真心喜爱晏宁那丫头,便想亲上加亲......”
傅闻见裴氏面上有些喃喃涩意,想起从裴家那事后,便从未主动来过宣明殿,方要开口,便听裴氏道:
“那,圣上觉着舟之同那晏宁丫头合适吗?”
傅闻一顿,看了眼似有些委屈的裴氏,眼睛眯了眯,似在思考,室内霎时一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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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傅闻轻轻一笑:“看来皇后确实喜欢宋竭家那丫头。”
裴氏道:“晏宁那孩子学识品行不错,虽性子软糯了些,但是个好孩子。”裴氏话音一顿,道:“舟之这孩子也二十有一,身边却始终孑然一人,到底是让人有些心疼。”
傅闻眼底波涌了一瞬,“皇后自来是识人清的,你既看中那宋家丫头,自然是品行不差,倒是舟之那边,向来是有主见的......”
皇后温婉一笑:“圣上担忧不误道理,只是臣妾同江家老夫人也商量了一会儿,舟之本就无心这些,自然是全凭咱们这些长辈做主便是。”
傅闻面色眉头动了动,道:“此事,你同那江家老夫人做主便是。”
这话裴氏也明白过来了,傅闻这是,同意了。
那宋家丫头倒是有两下子,能得裴氏这般喜欢,傅闻方才就拒了裴氏给傅度指的婚事,现下自然是要顾上裴氏几分面子。
江昼将来是要继承护国公府的,这侯府权势本就过大,但这看江昼本就是冷淡性子的人,又颇为忠心,护国公府将来的主母是个体弱多病又性子软弱的,傅闻也算稍稍放心。
裴氏出了宣明殿后殿,就见阔道边的岩桂树下站着一人,绯色官袍称得的人迤色难寻第二,都道岩桂千林向摇落,此树独华滋。这树下的公子也一样。
江昼见来来人面带笑意的走过来,知晓事情是办妥了,霎时眉目舒展,裴氏看着又是一愣。
她这个外甥,眉眼最像长乐。
江昼恭敬的揽袖作了一揖,清清然道:“舟之,多谢舅母。”
裴氏回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跟我还这般客气?我与长乐本就是过命的手帕交,待你同度儿一般,现下你亲事将定,我也算放心了。”
江昼直起身,道:“舟之记得的。”
然,这边还在说着话,另一边定远侯府门口,倒是热闹了起来。
汪书见旁边的书童拉着个小哥问了半天,才跑回来,摆手道:“公子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白家夫人带着媒人要同晏宁县主说亲呢!”
汪书见顿了顿,轻嗯了一声,道:“倒是一桩好良缘。”
定远侯府,正厅,陆瑜同宋晏舸将谢然和白衔清迎了进去。
白夫人面带笑意,手上捏着块绣了玉兰的鹅黄绢帕,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笑道:“咱俩都是有自个家里和孩子要盼着,走动也少了。上次晏宁那孩子的及笄宴,我才知侯府辟了处栽起丁香来了,看着倒是风景极好。”
旁边的两位公子倒是淡然的喝着茶,却不难看出各怀着心思。
白夫人这般套亲热之言,陆瑜也跟着应了两声,不等陆瑜说话,旁边的紫月进来道:“夫人,白夫人,老夫人过来了。”
谢然闻言忙起身:“呦,怎的连她老人家也惊动了,罪过罪过......”
宋老夫人由着岚嬷嬷搀着进了侯府待客正厅,面带笑意道:“我也许久没见你们这些小辈,想着过来瞧瞧,让我眼前亮堂亮堂。”
谢然见礼起身,用绢帕捂着嘴大方的笑笑,“老夫人说笑,合该是我们这些小辈拜访您才是。”
宋老夫人将目光放在厅中站着清清爽爽的蓝衣圆领袍的公子身上,看着干净利落,性子温和。笑道:“这是白家公子罢?快些免礼快些免礼。”
白衔清面带笑意,是个如玉的公子,笑道:“晚辈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看清人,对着旁边站着的陆瑜哎呦一声,“果真是大靖的探花郎,模样学识都是出挑的。”
陆瑜盈盈笑着符合两声,仔细看笑容里有些牵强。
对面的谢然将老夫人逗得呵呵直笑,偏偏却让陆瑜越发坐立难安。
平心而论,若亲家是谢然,陆瑜自然喜悦万分,只是,自家姑娘心不在此。
就在陆瑜掩着神色赔笑时,宋晏舸轻轻敲了盖碗,旁边的纪云有眼色的溜出去了。
今日日头不错,宋晏宁让人将案桌搬到湖亭上,打算作幅秋日盛景,偏偏旁边的梦瓜左跳右跳,不一会儿便将砚好的墨弄得到处都是那它黑印爪子。
执月过来接过宋晏宁手上的梦瓜,道:“姑娘,纪云过来了,在阁外候着呢。”
宋晏宁身上的襦裙染了墨,却也懒得计较,道:“快让人进来,许是有什么要事......”
听着纪云所说,宋晏宁一顿:“现下还在正厅?”
纪云道:“是,老夫人现下也来了,许是要聊好久的。”
宋晏宁头疼。
陆瑜也头疼,坐在对面的谢然说了会儿子话,见陆瑜甚少开口出声,心下有些奇怪,想起上次及笄宴,皇后娘娘那态度,乖乖,这可不会就同皇后敲定了吧。
谢然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晏宁这丫头确实是个讨喜的孩子,从小跟着陆老太傅,想来要是女子也能去科考,咱家的衔清不知道还得排去哪儿呢!”
这般话可不是给宋晏宁抬高了,算是生生按了个高跷。但厅中几人道是心下一震,这是说上正事了......
宋晏舸余光见纪云暗自走了过来,纪云点了点头,宋晏舸了然,这丫头就是等着他给她想法子呢。
宋晏舸抬眼对上对面白衔清的眼,宋晏舸面带笑意点点头,若是七夕那日没撞见声声同江世子,他自然也会认为白衔清是个好弟婿,现下弟婿变成了那冷淡贵权的江世子。
宋晏舸心下暗自摇头,弟婿?他敢叫吗他。
这边陆瑜笑着回道:“你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这些个科考的孩子都是苦读十数年,晏宁那丫头在衔清面前只能算是班门弄斧了。”
谢然道:“到底是孩子讨喜,我一见倒是喜爱得紧,上次那皇后娘娘还为晏宁这丫头作正宾,怕是京都独一份呢。”
陆瑜目光闪了闪,道:“晏宁这孩子同皇后娘娘有些缘分,我们也是有荣与焉......”
这话让谢然明白,知道皇后娘娘不是为三殿下相看中了宋晏宁就成,旁边的白衔清闻言也面上暗自划过一丝喜意。
谢然见陆瑜迟迟没让人去唤宋晏宁过来,佯装朝门口看了两眼,道:“怎的不见府中的丫头,方才来时,白姝那丫头还夸这二姑娘蕙质兰心,倒是还没见过面呢。”
这哪是要见宋苡岫啊,怕是酒中自有深味。
坐在上首的宋老夫人也觉出些味儿来,她这儿媳想来注重礼节,今儿若真是有心与这桩姻缘,早就让人将声声叫过来了。
是以宋老夫人也没做主吭声让人将宋晏宁唤来。
陆瑜揪了揪帕子,“实在是有些不巧,今早岫姐儿要用那绣线没了,便带着晏宁这孩子出门去悦香楼逛逛了,倒是我们失礼了。”
谢然一顿,旋即笑了笑,没了方才的热情,道:“原来是这样,倒是不巧了。”
耳边还响着陆瑜地带着些歉意的话,谢然扭头见儿子有几丝失落的放下了茶盏,又有些不甘心,叹道:
“我们这当娘的,自然都是为了孩子考虑,前几月我家姝姐儿及笄,我想着亲事还是要这个知根知底的,这不,便想起了她谢家表哥。”
这番暗示,让陆瑜面上淡然一顿,陆瑜干笑了两声:“确实,我看你家姝姐儿同那下嫁公子倒是般配得很,想来日后定是幸福美满的......”
谢然想听的自然不是陆瑜这番避重就轻的话,不过陆瑜却也表达了态度。
面上笑意淡了淡,谢然看了看厅外的日头,笑道:“诶,说了这么多,现下日头也不早了,我们便告辞了。”
陆瑜眼底一慌,道:“不若稍留片刻,一同用了膳再回去?”
谢然淡淡笑着拒了。
见人转身走了,陆瑜捏了捏帕子,到底没有挽留。
倒不是怕白家不满,只是怕她这个手帕交日后同她有了龉龃,但到底是关乎儿女一辈子的大事,自然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