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小姐让把昨儿跟今儿绑来的男人先送进去。”
暖房里,小厮正恶狠狠的把绑来的男子们摁在水池里,瞧着他们挣扎的模样和飞溅的水花笑的极为恶劣。
闻言反问,“昨儿今儿的?”
似乎只是复述一遍,男人丝毫没有等待回复,只在池子里物色了一番,抬手指了指于青阳的方向,“就他吧,眼神不错。”
说着,又示意把于青阳身侧的几人一并带去。
看懂了对面那人的意思,于青阳有些怕了,他是个仗着父母宠爱无法无天的,但并非傻子,眼下的情形他也能猜到几分。
……不行,不能表明身份,洪涛三番五次求娶的事他是知道的,若是被她们知道自己也被绑了来,难以获救不说,只怕……
于青阳趔趄了一下后,僵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们靠近。
突然,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挡在他身前,于青阳的呼吸突然顺畅了许多,男人身上有股子很劣质的香粉味道,只到他眉间的身量在氤氲的雾气中突然高大了许多。
于青阳冰凉的手下意识的拉住了对方的腰带。
身前男子微僵,耳根微红,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着,迫不及待了?那就一并带去吧。”
“哈哈哈哈哈。”
暖房里,讥笑声不断,小厮们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俯视一群徒劳挣扎的死物,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
于青阳无措的松开手,却依旧无法改变男子一起被带走的命运。
“一会儿跟在我后面,我会保护你的,知道了吗?”声音有些颤,于青阳还是坚持说完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青阳,你叫什么?”
“……林……”男子要说什么,却还是摇摇头,没有再吭声。
“那叫你林子吧。”
“说什么呢?闭嘴赶紧走。”强装的镇定被轻易打碎,六个人的队伍拥挤的格外凝重。
一群人走到一间格外华丽精致的屋子前停下,门口站着两个人,上下前后仔细盘问后,把试图后退的男子挨个儿推了进去。
屋子里铺着软垫,一侧是一张巨大的软榻,角落里堆放着奇奇怪怪的物什,淡淡的香味从金色的香炉里升腾,林子鼻尖微动。
这屋子里有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
宅子外,刘济青急切的来回踱步,贾家秀也紧张了起来,已经半个多时辰了,那宅子却没有丝毫动静……不应该啊……
“怎么样了?”
身后传来一句女声,贾家秀被吓了一跳,差点直接跳了出去。
是林夏……准确来说,是一身绿色男式衣服的林夏。
“……没,没动静”,说着,贾家秀上下打量了几眼,又瞧了瞧林夏身后,欲言又止,“没事吧?那个哥儿……”
“无事,被吓着了,喝些安神的汤药,过些日子就好。”福哥儿形状很是狼狈,不过一日的功夫,已是憔悴许多,康哥儿闹着要杀人,被云安摁了回去。
“唉,无妄之灾……”
贾家秀话到嘴边,却被宅子里的惊叫声打断,“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把那两个男的给我抓起来!”
“按计划分头行动。”
刘济青一声令下,二人直直冲了出去。
府里,于青阳双手血红,目光呆滞,被身前的男子拉着逃跑,身后追来的女人越来越多,于青阳突然直直向前栽倒,晕了过去,男子直接把于青阳背起来,跑到墙边,一脚踩折了一旁的树干,借力爬到墙上转眼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女人们咋舌,领头的气的咬牙,“混蛋,这儿的守卫呢?还不给我追!今天追不到这两个人,咱们都得死!
第六十二章
宅子里彻底乱了起来, 女主人痛晕死了过去,小腹不住渗出红色血迹,仆人们手忙脚乱, 不少人见状偷偷溜走, 一时间宅子里满是苍白无力的愤怒和惨然。
而引起一切的两个人此时已经被接应走远了。
跑到郊外后,马上的人停了下来,姓林的“男子”狠狠擦了擦面上的胭脂, 一旁的女人见状, 彻底绷不住了,一张脸憋的通红, 眼中泪花飞溅。
“哈哈哈哈哈哈”, 贾家秀重重的拍着大腿,笑的止都止不住,“这谁给你画的,这都什么呀!难为这姓洪的了!”
“……”
姓林的男子……不, 秀玉翻了个白眼,把怀里的男子放在一旁的干草堆上,赶紧把马匹上的包袱拿了下来,里面是一身洗的发白的女装。
“林夏叫我准备的哈,说是找一件最不起眼的,我瞧着满大街的女人都这么穿, 特地给你弄来的,赶紧穿上,咱们好往回走。”贾家秀揉了揉笑的发疼的肚子,正经道。
秀玉无奈的转过身换上, 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躺在一旁的于青阳。
她身形瘦弱, 看着比旁人都要稚嫩许多, 又因着下意识护着房间里的男子,理所应当的她和身旁的于青阳,被洪涛盯上了。
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进行,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男子竟这般果决……秀玉被抓住的下一刻,鲜红的血液喷洒,浸红了他的手。
绞尽脑汁要完成任务的秀玉呆了下,任务……超额完成了……
洪涛难以置信的看着身上漫延的红痕,惊惧中,晕了过去……
见秀玉久久不语,贾家秀也走了过来,“怎么了?小小年纪会怜香惜玉,可造之材啊!”
说着,贾家秀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于青阳出府这事说白了,还是她大力撺掇的。
方才二人从宅子里逃出来时,于青阳一身的血迹可着实把人吓坏了,得知那血迹全是洪涛的,贾家秀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
“……他那一身血,怎么弄呀?”秀玉问了一句,贾家秀看不清她的表情。
“……应该快来了……”言罢,便听到林子深处有动静传来,秀玉下意识把地上的人背着摆出攻击的姿态,行动迅速敏捷,仿佛一只猎豹。
康哥儿冷着脸,一只手提着只黑色的铁棍,一只手提着包袱走了出来,经过之处,铁棍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弧。
他看起来总算平静一些了,这几日的康哥儿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断裂,仿佛一柄急需饮血的刀,看着便令人心里直发凉。
贾家秀咽了口唾沫,戳了戳一旁呆住的秀玉。
秀玉回过神来……她好像从二哥身上感受到了师傅给她的压迫感……秀玉百思不得其解……连忙迎了上去,贾家秀下意识想阻止却来不及,颇尴尬的笑了笑。
“二哥?怎么是你?怎么回事?”看到棍子上的血迹,秀玉皱了眉,忙上下查看,唯恐自己哥哥受了伤。
“你连只鸡都不敢杀,跑来掺和这事做什么?还有大哥怎么样?”
“……”一旁的贾家秀闻言觉得自己要疯,生怕那人一棍子打在这小妹妹头上……不敢杀鸡?呵,他敢杀人还不够吗?
康哥儿把滴血的棍子扔放到一旁,“这东西不趁手,大哥没事,晚上回去就能见着了。”
……亲眼见过这人拿着根棍,如入无人之境的贾家秀彻底不想说话了。
“我给他换衣服,你们回避。”
另一边,刘济青带着赶来的捕快们,迅速包围了宅子,救下差点被灭口的男人们,连同府上的女人一并,压回了县衙。
县令得到消息时,手忙脚乱的召了刘济青询问。
“混账!让你把消息压下去悄悄处理了,你大张旗鼓把人压了回来做什么?”
“你才混账!”门外一道男声响起,是县令夫郎来了。
她这夫郎母家姓赵,是军中威名赫赫的大将,于县令一向有些怵他,赵氏多年无女不敢招摇,因此两人倒也和和气气。
只是此番于青阳出事,于县令却依旧唯唯诺诺不敢作为,彻底引炸了赵氏。
“我儿呢?”赵氏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柄长剑,显然于县令若不给他个交代,便要亲自去寻。
刘济青赶忙回禀,“大人有言,为着少爷的名声着想此事不可声张,卑职便派贾家秀悄悄潜进去探听情况,却不妨还是去晚了一步……少爷……少爷把那洪涛……废了……”
“什,什么?□□阳把洪涛废了?”于县令闻言,软蛋在了椅子上。
“……那我儿呢?”赵氏着急,丝毫不理会一旁的女人。
“贾家秀赶紧帮忙,想把少爷救出来,可那宅子里的人跟疯了一样,又是动刀又是射箭,她双拳难敌四手,没法子,我只能带姐妹们冲进去救人。”
“少爷无碍,只是有些吓着了,因着不方便大张旗鼓,我已经派了人护送,此时也应该回来了。”说完,刘济青跪下告罪,“卑职行事鲁莽,求大人惩戒。”
“惩戒?因何?她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洪家几分颜面,竟是猖狂到连我儿也敢动了吗?我儿若是出了事,屠了她洪家满门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赵氏长舒一口气,又命刘济青去接应于青阳。
“唉……”于县令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吗?地方官员五年大调,再过一年也就走了,何苦与那地头蛇争长短去?”
“妻主,事到如今这事不能退,青阳只是自保他无错,那姓洪的就留了两条血脉,眼下废了一条势必要找事,这事若是退了,你想想跟那丧天良的东西俯首不成?”
“……夫君所言有理,罢了,善缘结不下,做了政绩便是。”
没几日,洪府众人纷纷被抓到县衙审讯,城南宅院井底,寻出四十多具尸骨,洪府中,也寻出五具尸骨,府城城主连奕文不知为何听闻了此事,来信询问,重压之下,于县令彻底狠下了心,决心斩草除根。
……洪府触目惊心之事彻底爆发。
大河村,林家院。
康哥儿,秀玉,清明父子围坐在福哥儿身边不肯走。
“……我无妨了,事后想想,你们救我救得那般及时,我也就是在一个破地方坐了会儿,哪儿就有那么大的事了?我是纸糊的碰一下就碎了不成?”福哥儿这几日倒是缓过来了,眼下还有空安慰心有余悸的林家人。
“我听说猪脚去晦气,中午我炖上它一锅。”身下的团子见父亲承诺午间有肉吃,眼睛亮晶晶的,挣扎出去报信儿了。
这几日为着福哥儿的事,全家忙的身心俱疲,已是许久没能吃一顿正常的饭食了。
“……成。”知道清明是好意,这几日已经试了各式去晦气法子福哥儿还是应下了。
“你呢?都几日不见你往后山去了,小心你师傅来提人,赶紧趁早过去报个信儿,免得老人家担心你。”转过头,福哥儿看向秀玉。
“知道了哥。”秀玉不情不愿的起身。
等到屋子里的人都出去,福哥儿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康哥儿,轻声把人唤了过来。
“哥没事儿,真没事儿。”
摸了摸弟弟的头,福哥儿心疼道,二人一直一起睡,刚回来时,福哥儿夜夜会被噩梦惊醒,每回醒来,他都会看到一旁难以入睡的康哥儿。
“不怕不怕,哥哥命好,能逢凶化吉的。”
午间,林家人总算吃上了丰盛的一餐,黄豆炖猪脚,卤货拼盘,饺子,白菜豆腐汤,辣椒炒肉。
很神奇的搭配,因为两个小孩嚷嚷着吃肉,林夏想吃饺子,云安要吃辣……一家人想吃的东西凑成了一桌菜。
味儿重的菜太多,清明便调了清淡些的饺子馅儿,配着菜吃正好。
“算算日子,春朗和篱落也该回来了。”林氏和易氏坐在上首叹道。
春朗和篱落被林夏派去府城,给城主府“送信儿”。
原文男女主,相比旁人而言,在这方面倒是莫名的有些可信度,为防旁生枝节,林夏索性叫春朗二人在府城散播一波消息。
便是有马车,从府城过来也得堪堪一整天,更何况林夏还交代了二人旁的事,不过这些林夏就没说了。
吃完猪脚,福哥儿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尽散。
天凉了,天空碧莹莹的一片,微黄的树叶被吹落枝头,树枝光秃秃的,“哗啦啦”一片掉落下来,地上的金色逐渐漫延,山间的秋意格外明显。
很快,第一场秋雨来了。
旁人家忙着收粮食为过冬做准备了,林夏家也忙了起来,又是购粮食又是做衣服的,男人们忙的脚不沾地。
林夏家的烧烤店生意一如既往,糖水铺子和糕点坊的生意更是一日好过一日。
这几日云安胃口很是不好,顿顿离不开辣,林夏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就盼着他多吃些东西,麻辣烫和火锅深得云安喜爱。
刘济青来接父亲和夫郎回城时,尝过一次,很是喜欢,提议在店中售卖。
可秋冬之际,菜蔬种类不似以往,家家户户恨不得把地窖堆满,如何肯卖,实在划不来,思来想去,林夏言倒是能卖调料,这东西是用各式香料炒出来的,成本摆在那儿自然便宜不了,单买也好批量也罢,林夏索性叫康哥儿,福哥儿二人尽量把原料弄碎,每隔个两三日,便炒上一锅拉去城里卖。
诱人霸道的香味直接从山上飘下,村民被馋的直流口水,因着糕点坊的人相熟些,便带头过来瞧瞧,家里有几个余钱的也买了一小块回去。
很快村里人发现,这东西切一点搁饭菜里,普普通通的饭菜便能变得极美味,一整个春夏,卖菜卖肉给林夏的村民们也不少,大家手里难得有些余钱,辛勤操劳一整年,村民们便想着买些犒劳犒劳自个儿。
一传十,十传百的,十里八乡的订单倒是每日都有些,这年头很多村民不用银钱,林夏索性说可以拿菜粮之类的换,一时间,家里的粮库倒是显而易见的丰足了许多。
瞧着满满当当的粮房和地库,林氏也不担心了,生平第一次秋末时候,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不用担心这个冬天活不下去。
因着每日辣食不断,云安食欲好了些,肉眼可见的脸色红润起来。
“呀,今儿又是辣菜呀,一进门就辣的我只想流眼泪。”媒人刘氏和林进安的父亲王氏相携进来了。
府试在即,为着秀才的功名,林进安这几日几乎把自己关在了家里,头悬梁锥刺股的,王氏心疼的紧,过来林夏家里买块调料给林进安做顿好吃的。
至于媒人刘氏,秋收过后,好些人家赶着年前办喜事,他这阵子没少赚银,时不时的便要过来买些糕点调料的馋馋嘴。
说来好笑,竟是林氏和刘氏两个妻主去世的男子日子最好过。
两个人一个提了一篮子鸡蛋,一个背了一麻袋粮食,福哥儿迎上去,按着定价给两人称了。
“我说,你们家怎么也似山下小林氏一家似的,顿顿吃辣。”刘氏好奇道。
清明盖上锅盖走了出来,“他家也是顿顿的辣?想来是秋日里没什么新鲜菜蔬,没胃口吧,这辣的虽说吃的人上火,但到底下饭。”
“哎呀,什么呀,你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