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讶异，这阵子忙着制衣腌菜，他还真没往山下去。
“小林氏家里面那个陪嫁过来伺候人的男的，叫秋明的，怀上了。”刘氏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
“……秋明怀上了？谁的？”话刚出口，清明便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显然给了刘氏发挥的机会。
王氏见状，无奈一笑，先回了。
刘氏拉着清明兴致勃勃的把近日村里的消息兜了个干净。
“寇元宝的呗，那小姑娘，我早看她不像个能踏实过日子的，果不其然”，刘氏“啧啧”两声，“不是你说这人可真贱得慌，放着好好的少爷不要，睡人家小厮，还给整怀孕了，忒欺负人，我想着这少爷母家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倒是没听东家弟弟过来报喜。”清明疑惑。
“报喜？报丑还差不多！这样的丑事他要敢大张旗鼓的到处说，我才佩服他了。”刘氏冷哼一声。
“哎？等等，你家这辣，谁要吃的？”
“东家，东家近日有些上火了，胃口不好。”
“说起来，你家夏姐儿也成亲有三个多月了……”刘氏喃喃着。
清明心里“咯噔”一声，总算知道是哪儿不对了，他就是最近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等打发走刘氏后，清明快步往林氏房里去，走到门口又拍了下脑袋暗道自己昏头，还没个准信儿的事如何便直接找林氏了。
林夏云安一大早便去县城里了，眼下却是不在。
县城里今日却是人头攒动，洪家次女定于闹市斩首示众，洪家因教女无方，纵容行凶，男子发卖，女子流放，掠夺家产。
被害者的家属站在街上围观，想起逝去家人身上惨不忍睹的累累伤痕，想到他们死前的绝望，眼中满是刻骨的恨意，若不是被衙役拦着，怕是要冲上去把那洪涛生生咬死。
林夏伸手，一旁的云安下意识握住，“自食恶果，走吧。”
洪涛的头颅应声落下，维持秩序的衙役走后，愤怒的人群冲了上去……
大河村的冬日极冷极是难熬，尤其下雪后，几乎连山路都寻不见，大雪封山，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熬过冬季。
因而林夏必须要保证家中足够的存粮，当然，秋日天亮了，他有些馋镇上羊肉馆子的白切羊肉和羊杂汤了。
车上放着满满当当的新棉花和布料，秋日里已经是该做厚衣裳和厚被子的时候了，之前在府城买了不少，可不寻思家里面会多出许多人，眼下存货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路边，猎人打扮的女子一言不发，面前摆了几块皮子，路过的人时而蹲下身瞧瞧，又摇摇头离开。
林夏跳下马车走了过去。
动物开始换毛了，秋日里的皮子很是厚实，女人面前的皮子都不大，瞧着是小型动物的，绵软细腻的皮毛触感极佳，瞧着便暖和，就是多少都有些孔洞，做衣服未免不雅观。
林夏大概了解，为何这人的皮子卖不出去了。
女人的定价比集市上的低不少，但皮毛到底价格不菲，买得起的瞧见这孔洞自然不肯花钱，买不起的更是看都不看。
“一共多少银两，我都要了。”林夏算了算，给家里人一人做一双皮靴还是够的。
女人意外的抬头瞟了一眼，抿抿唇，“你若是全要，给我二两银子就是。”
……非常实惠的价格，林夏果断掏钱，“日后若还有这种质量的，便直接送到城西秘制烧烤铺去，找一个叫春朗的，若是不错，我这儿还收。”
女人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帮着林夏把皮子都装到了车上。
驾着车，林夏直接往县城鞋匠处去。
皮朝外，毛朝里，做成靴子状的，防水好，冬日雪地里也能穿。
大致听明白了林夏的要求，鞋匠拿过皮子来瞧了瞧，她是北边过来的，世代传下来的手艺，只是这东西费时费力，有做它一双的功夫，旁的鞋子三双也能做好了，定价昂贵的鞋子极少会有人买。
鞋匠直言，鞋子能做，但价格不便宜。
“鞋面得用特殊的针法缝制，做好防水，鞋底也得用一种特殊的木头细细打磨，这东西费时费力的……你……真要买？”鞋匠上下打量了林夏一眼，疑惑的问道。
林夏喜着深色布衣，头发也一向是简简单单扎个马尾，就怎么说呢？
不像个有钱人……
摸摸鼻子，林夏有些无语，却也懒得解释，“那……把这个全做成皮靴”，林夏指了指从马车上办下来的一堆皮货，“您给个数？”
鞋匠捡起皮子瞧了瞧，大致估算了一下，慢悠悠的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不二价。”
又解释道，“那几张小的做出来的太小，拼接起来防水又不好，没法儿用，剩下的倒是都不错，二十两，能做十六双，这个价钱已是很实惠了。”
二十两，足够庄户人家一年的吃用了，旁人怕是要骂一声黑店然后迅速离开，但对于林夏而言，的确很实惠，大致算下来，一双皮靴工费加原料费才不到二两银，这鞋匠是个实诚人。
“成，那就交给您做了，这尺寸我过几日叫人给您送来，那几张小的也得麻烦您做成鞋子，我家中有小孩需要穿。”
鞋匠有些纳闷，林夏交了十两银的定金，这鞋费时费力，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二人约定做好了，便送货到烧烤铺去。
订好了鞋子，林夏出门正要赶车往羊肉铺子去，碰到了路过的刘济青。
刘济青因着洪家的事被停职一月，如今瞧着，倒是颇有几分悠闲姿态。
“走吧青姐，羊肉锅子？”林夏笑着打了声招呼。
刘济青也瞧见了她，无奈笑笑，转头又叫了声妹夫，便被林夏强拉着要往羊肉店去，“还有家秀，一同去呀，怎么着咱也应该庆祝下。”
怎么说也办了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虽说不能声张。
羊肉铺子一如既往的生意红火，林夏点了羊杂汤，清炖羊肉，红焖羊肉，葱爆羊肉，又点了几个烧饼。
顺手给云安盛了碗汤，林夏转头问起了贾家秀的情况，说起来许久未见她了。
“被她娘关禁闭了”，刘济青夹了块羊肉大快朵颐，“对了，瞧我这脑子，你这几日看着些秀玉，千万别叫她进城来。”
林夏奇怪，便顺势问了出来。
刘济青表情一言难尽。
原来之前的事后，救于青阳的功劳被按在了贾家秀身上，女才郎貌，家世也勉强相配，再加上有救命之恩在前，县令夫郎觉得这女子有担当，不失为良配，动了结亲的心思。
贾家秀自小认得于青阳，两人时不时碰见，却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脾气不合实在没法子，此番事情虽说是为大局着想，却也叫她愧疚不已。
贾家秀打算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
却不妨县令公子醒来后，非闹着不肯罢休，要找一名姓林的女子，县令夫郎问起，他却是什么都不肯说。
县令公子大张旗鼓找女人这事，绝不能明着来，因而叫了刘济青几个亲信说了那人大致长相特征，要她们抽空去寻。
没错，刘济青被带着任务停职了。
“……他怎会知道秀玉是女子？”林夏惊异。
刘济青摇摇头，只能说那小少爷感觉敏锐了。
说来幸运，秀玉这几日一直在糖水铺子那儿干活，竟然没被发现，暗道，吃过饭顺道去把秀玉接回去村子里避避风头吧。
糖水铺子。
几乎变成通缉对象的事秀玉此时半点不知，她正手脚不停的做奶茶。
天凉了，热乎乎甜滋滋又口感醇香的奶茶受到追捧，再加上各色漂亮的圆子，不少男子纷纷驻足。
“是她吧？”小厮打扮的两名男子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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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生平头一次被套麻袋, 还是一群男子所为，秀玉挺无奈的，来人一句可认得青阳, 秀玉所有准备反抗的动作瞬间停下, 顺便示意不远处的春朗停手。
顺从的被绑到不知何处，头套被摘下，眼前骤然的明亮叫秀玉下意识眯起了眼。
“你们都出去吧。”
“是”
熟悉的声音, 午夜梦回, 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碰面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秀玉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林秀玉你果然是女人, 说，为什么骗我！”于青阳站起身，走到秀玉身前，细细的瞧了几眼, 眼神复杂。
男子着深衣，乌发红唇，他长相并不算出众，但通身上下张扬热烈的气质叫人见之不忘，眼下男子气鼓鼓的，像只被人欺骗丢弃的可爱小狗。
他真的是个极可爱的小公子啊, 秀玉暗道。
“并非刻意隐瞒少爷”，秀玉垂下眸子，她不想再骗这人，可是不行啊。
“当时的情况, 若暴露身份, 一则怕小命不保, 二则……我想保护少爷。”
后面的话是真的来着……秀玉默默道，这辈子，她再不想说谎的。
于青阳面色缓和了些，却又别别扭扭的，“比我还小三岁呢，胳膊都没我粗，本公子才不用你护着”，声音越来越小，听着跟嘟囔似的。
“对了，之前洪家的人干嘛围殴你，你还穿的男装。”
“我……我家中出了些事，想进去一探究竟，结果得罪了她们的人。”
跟洪家牵扯上的事，不必说于青阳也能猜到几分，他性子急又较真，但绝没有爱给人伤口撒盐的坏习惯。
“起来吧，算你误打误撞救了我一次，我已经与父亲说了，这事不能声张，但也合该给你些谢礼。”
哪里是赵氏给的呀，于青阳都不敢说这茬，只说此人在逃跑时相助，于县令和赵氏如何会特地送上谢礼？
傻哥儿这是几乎把自己家当全整出来了。
于青阳把桌面上的红布掀开，“这是二百两银……”你也别嫌少。
话未出口，却被秀玉制止了，这人随手便是金灿灿的的一片，她却连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云泥之别……秀玉突然记起了这个词。
“不敢”，秀玉端端正正的跪下，真心实意道，“我救少爷一次，少爷救我两次，若说救命之恩，是我欠少爷的。”
“如何能这么算？”于青阳皱着眉，对秀玉突然的转变很是不解。
“草民心中有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恳请少爷解惑。”秀玉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少爷少爷如何得知我并非男子的？”
她明明一比一划都依着记忆中，两个哥哥来的。
于青阳瞪大了眼，白嫩的笑脸“轰”的一下通红，整个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是晕倒了，又不是死了！这人胸前……当他是傻子不成？
“本少爷……本少爷聪明绝顶，心思启容你猜得出来？你走吧！”
于青阳起身要走，到了门口顿住，又返回到桌旁，吃力的抱起桌子上的银两，一副你太不识相这银子本少爷不送了的模样，“既然你都认了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记得你在闹市开糖水铺子是吧？每日送一杯来。”
随后，秀玉便被从后门请了出去。
“……”
“没事吧？”春朗带着林夏、刘济青过来了。
秀玉愣愣的摇摇头，只说于青阳本想赏赐她，被她惹恼了，把谢礼收回去了。
刘济青松了口气，她差点就要去求见县令了，“没事就好，于公子行事一向难以捉摸，他性情如此，你也不必尽数放在心上。”
瞧着秀玉似乎有些低落，林夏过去拍拍她的肩，“倒是有件喜事与你知道，刘姐要成亲了，就在下个月初，我们有喜酒喝了。”
“好啊你，要你过来帮忙是半句不见提，说起喝酒倒是颇有兴致了。”
……
回到大河村时，天已经擦黑了，山间的凉意格外明显，院子里，平日里总是聚在一同做针线说笑的男人们也不见，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林氏的屋子亮着灯。
进去一瞧，屋子里竟是烧上了炕，双胞胎和清明，林氏几人围坐在一起说笑，缝制一半的冬被搁置在一旁。
得，转移阵地了。
“回来了？”林氏笑着。
清明下炕，“我去给你们热饭”，顺手还把云安给拉了出去。
“棉花什么的，可都买回来了？”林氏越发像个老封君了，整日笑眯眯的，总是爱听团子、林秋给他读话本，抑或找清明与他说些村里的新鲜事。
厨间，篱落正占着灶台熬药，她打从府城回来后便愈发沉默了，总是一个人待着，早出晚归的，颇有几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林夏每次想要询问，这人却溜得比兔子都快。
“篱落啊，给你姐夫把把脉。”
篱落似乎在想什么事，闻言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云安也难得有些不解其意，但他向来是个静观其变的。
于是接下来，厨房就上演了一出……变脸。
篱落生平第一次怕自己医术不精，切错了脉，再三确认后，失了魂一样的脸骤然多了几分生机，“有……有喜了。”
篱落笑着往堂屋跑去，边兴高采烈语无伦次道，“姐夫有喜了，姐，你要当娘了！”
堂屋里静了片刻，林氏瞪大了眼。
林夏急忙起身出去，篱落嬉皮笑脸的，“厉害啊姐。”
一贯冷漠以对万事的人，此刻正站在厨房里呆呆的看着小腹，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莫名无措极了，想要伸手却又怯怯的收回。
林夏走过去把人抱住，云安下意识靠了过来，“我，我怀孕了。”
一种很梦幻的，难以置信的语气。
“嗯”，林夏捏着对方白皙的手，有些担心的切脉。
云安身体不好，每个月月事几乎能送掉半条命，好不容易养回来一些……林夏默然，她很期待和云安的孩子，但这个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
“……你不高兴吗？”
“高兴……我们要有宝贝了。”林夏连忙搂住人轻声安慰。
夜间，林夏来到篱落房中询问。
“无妨的，他只是不似旁人健康，但称之为虚弱也并不妥，他底子伤了，继续养着也只是无功无过，眼下怀孕了便好生调养着，无碍的。”
林夏刚走出篱落房门便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喷嚏，赶忙快步往自己屋里走，既然云安怀孕无碍，那她此刻心中便只剩纯然的欣喜了。
房间里暖烘烘的，得知云安怀孕，林氏大手一挥，叫秀玉过来帮忙把炕烧起来。
云安正坐在炕上，他窝在身后的大软枕中，瞧着懒洋洋的，看到林夏进来，男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还不睡？”林夏关好门，暖了暖手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