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听鬼故事——卿顾我【完结】
时间:2023-04-16 23:06:59

  苏明秀背后青剑从剑鞘中冲天而起,倏然飞到琅月面前。
  余琅月一把握住剑柄,与苏明秀对视一眼,登时明白了他的心思,伸出手去一把牵住了对方。
  青剑微颤,发出一阵清啸,猛然带着三人朝铜门冲去。
  姜凝站在血红的符咒中,余光中瞟到季淮离去的身影,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的脸色煞白,左手无名指的鲜血不断地往阵中滴落。
  满天的尸骸朝她脚下的符咒聚拢而来,她嘴唇微颤,定定地望着那些尸骸,喃喃道:“…不要显形。”
  话语刚落,那些骸骨却在在触碰到红光的瞬间,唤回神智一般,在空中飘浮片刻,继而朝着四方飘散开去。
  姜凝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怔怔地看着那些尸骸分散又重新聚拢,有些勉强拼成了人形,有些只有了了数块凑成一道,拼不成型了。
  她无力地望着它们,半晌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愿以我魂力,送尔回乡。”
  那些尸骸仿佛尚有意识一般,在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骨骼碰撞声中,竟能听出一丝呜咽般的人声。
  姜凝退后几步,将脚下的庞大的符咒全然显露出来。
  完整的血色红光冲天而起,那骨骼各自罗列成一排长队,缓缓朝那红光中走去。
  姜凝定定地望着那一具又一具的遗骸消失在火光之中,嘴唇微动,暗自计算着数量。
  一百七十二、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四……一百七十七。
  最后一具遗骸较为完整,在走入红光之前,却停了一瞬。
  那半个残缺的头骨面对着姜凝呆立了半晌,又朝神堂的方向转了几寸。
  姜凝静静地望着它,轻声道:“魂魄离开肉身后,哭过忘川,走过鬼道,或许现已到了轮回的那头。我会将这些遗骸,送回亡者生前最惦念的地方,叶落归根,化为万物。”
  那头骨如同之前一百七十六具遗骸一样,轻轻颤抖着,发出了呜咽般的声音。
  姜凝说:“对不起。请你离开吧。”
  或许是因为足够完整的缘故,那遗骸保留了生前更多的意识,此刻凭借姜凝的魂力竟恢复了些许。
  那些破碎的骨骼听得姜凝此言,纷纷掉落在地,半晌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竟是一个五体投地的跪拜之礼。
  姜凝后退半步避开,身子猛然一颤,涩声道:“且勿如此,吾……愧不能受。”
  骨骼上下移动着,再次散落开去,一块接着一块地消失在红光之处。
  姜凝怔怔地看着那些骨骼,这才意识到,它们并非一人之骸――而是赌场中被焚烧得难以凑全的所有碎骨拼凑而成。
  待最后一块遗骸消失在符咒之中,赌场冲天的红光彻底暗淡下去。
  姜凝双腿一软,身子猛地脱力瘫倒在符咒旁边,将将靠着一边手肘撑起身子。
  她怔然望着地上的符咒,疲惫地眨了眨眼,眼前还是那遗骸跪拜时的场景。
  那并非一人之骸,她呆呆地想着,低头望着自己沾染着血渍的双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我祸害他们至此,竟然,也配得到这份感激么?
第35章 关山难渡 七
  ◎“这条逆天而行的路,究竟何时能走到尽头呢?”◎姜凝跪坐在赌场中央, 符咒的颜色已经黯淡,与焦褐的地面融为一体。赌场四周飘浮的银丝在焦骨散去后没收到指令,留在空中等待了片刻之后, 便依次返回姜凝的衣袖之中。
  姜凝缓了一口气, 很快转过神来,朝铜门外望去。
  季淮扶着铜门,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两者目光相撞, 竟一时无言。
  半晌,姜凝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安抚似地朝他微微点头, 撑起身往门外走去。
  她施下符咒送骨返乡,不知受了多严重的伤势,眼神有些恍惚,脚下的步子也异常虚浮。
  季淮原本沉默地望着她, 见她如此虚弱,眉心一动,抬脚便要走进铜门。
  忽然,眼前拦出一把青剑。苏明秀倚在门边,拧眉打量了季淮一眼,淡淡道:“让她自己出来。”
  季淮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推开青剑就往里走,苏明秀双眉愈蹙,手中半截青剑出了鞘,两刃凌凌的寒光。
  “她绘制的符咒有古怪, ”苏明秀将剑刃朝季淮胸前靠了些, 语气强硬, “她未踏出铜门,一切难说。”
  季淮侧头觑他一眼,冷声道:“不劳费心。”
  忽然,两侧铜门之中传来一丝轻响。这响声极其细微,若非他三人离得近,是根本听不清的。
  苏明秀眉心一动,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身边同样倚着铜门的琅月,厉声道:“当心!”
  琅月连忙后退几步,怔怔地望向铜门,却见季淮趁势推开青剑,朝姜凝跑去。
  姜凝离铜门尚远,因此并未听到铜门的动静,她抬眼见季淮快步向自己跑来,脸上习惯性地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朝他伸出手。
  苏明秀错愕地侧过身,见季淮步入赌场却毫发无损,才稍微放下心来。他将青剑递予琅月护身,思索一瞬,便也回身往赌场中去。
  变数就发生在这瞬间,苏明秀方踏入赌场,身后的铜门却乍然发出一阵细微的金石相触之声音。
  余琅月离门最近,率先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抬头朝那铜门望去。
  只见铜门上一瞬还完好无损地立于原地,下一瞬却从高处裂开一道接一道的细纹。那裂纹延展的速度极快,不过须臾便分裂至铜门中央。
  余琅月站在铜门之下,骤然慌了神,无措地朝苏明秀的背影望了一眼。
  此时再叫赌场中的三人出来已于事无补,琅月一横心,抬脚也往门内冲去。
  苏明秀听到身后脚步声,脸色微变,转头道:“你进来做什么?”
  就在他回身的瞬间,铜门倏忽碎裂,完整的两扇门不知何时碎成了千万块残片,宛如炸开的火星,在余琅月身后轰然爆散。
  苏明秀只觉耳边一阵轰鸣,眼前的景象恍惚了一瞬,时间在此刻接近停滞。
  余琅月踉跄着朝他跑来,眼中满是慌乱。她是煜山掌门娇养大的女儿,幼时哪怕是习武也不曾受过半点伤。
  在碎片飞来的瞬间,琅月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不成想身体却快她一步,一把挥起青剑,劈手将迎面而来的铜块挡开。
  余琅月震撼地望着自己持剑的右手,来不及多加思考,猛地扑倒在苏明秀怀中。一阵后怕这才从心底透了上来,琅月只觉得背后几点冷汗瞬间滚落,青剑几乎随着她颤抖的双手落到地上。
  苏明秀方回过神,一手环住琅月,一手接过青剑,错步向后退去。
  姜凝在不远处站定,几条银丝从袖中顺势而出,倏然在余琅月身后编织出一张严密的符咒。
  她本就方才施咒时受了伤,此时给余琅月编织的护身符咒更是几乎消耗了她的精力。
  几片纷飞的铜块从她头顶飞过,重重砸在了身后的地面上。姜凝脸色一白,一手在空中操控着余琅月身后的符咒,一手将季淮带到她身后,无暇他顾。
  季淮顺势捡起身旁一块较大的铜块,铜块冰冷而锋利的边角刺破了他的手心,鲜血顷刻沿着铜块滴落而下。
  他眉心一动,嘴唇轻抿,将铜块锐利的边沿又往伤口处推进少许,鲜血汩汩而出,瞬间被铜块吸收。
  季淮长舒了一口气,抬手将铜块朝空中抛去,牵着姜凝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
  银丝的符咒已成,在余琅月和苏明秀的身后铺开一张巨大的银色结界,严严实实地挡开了纷飞的碎片。
  姜凝刚松了口气,身上脱了力,随着季淮的动作直接跌进了少年怀中。
  她眨了眨眼,缓过一口气,又生怕季淮被铜块砸伤,连忙抬手护住他后脑,低声问道:“怎么了?”
  季淮垂眸望着姜凝的动作,眼波微动,纤长的睫羽低垂,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
  少年朝姜凝肩颈处蹭了蹭,过分亲密的举动似乎在生死之间消磨了旖旎的味道,他轻声道:“我害怕。”
  身后空中,那沾染了季淮鲜血的铜块,正飞速地撞击着一切有可能砸落到二人的铜片,如同姜凝布下的符咒一样,形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结界。
  姜凝摇了摇头,愧疚垂下眸:“是我不好,总把你拖入险境。”
  四周碎石落地的声音渐弱,半晌终于回归了平静,季淮余光看到那块受他操纵的铜块也缓缓落地,眉宇才终于舒展开。
  少年撑起身,半跪在姜凝身边,抬手将她脸上凌乱的碎发整理好,平静望着她:“不要道歉,我之前说过,什么都能为你做。”
  姜凝闻言无奈地笑了一下,护着少年的手泄了力,垂落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好累,想休息一下。”
  季淮握着她的手,无名指破开的口子愈合得很快,叫人难以想象那一手半干的血渍是出自那么小的伤口。他低头将她手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轻声道:“你睡吧。我抱你出去。”
  她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微抬起手,将琅月身后的符咒银线唤了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姜凝是鬼而非人,却又与禅似那般专修鬼道的恶鬼不同。她承载着生前的躯体,这副身子被雪域的秘法所封印,却并非金刚不坏的身躯。
  她以鬼魂的身份习得人间传承下来的术法,这原本已十分艰难。又强行用死者的身体和恶鬼的魂力驱使那些阵法和符咒,损耗便越发严重。
  她虚握着自己冰凉麻木的手,望着地上暗淡的符咒和血渍,有些难过地想,这条逆天而行的路,究竟什么时候能走到尽头呢?
  姜凝意识逐渐陷入了混沌,她实在太累了,身体和魂力的损耗令她抬眼都觉得费力。
  她迷迷糊糊地望着满地的铜片,心头倏然滑过一丝可疑的异样。
  若再平时,这种不安一定会引起她的警觉。可如今,姜凝只是动了动手指,轻轻搭上了季淮手腕上那道她留下的红痕,阖眸陷入了昏睡。
  季淮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有些怔愣地望着她抚着的那道红痕。
  他将姜凝抱起,跨过碎石朝苏明秀走去,脸上带着警惕而沉稳的神情,低声问道:“有感到哪里不对吗?”
  苏明秀牵着琅月,回头对上季淮的眼睛,又朝他怀中的姜凝看了一眼,方摇头道:“没觉得不对,但总感觉不会那么简单。”
  “走为上策,”他顿了顿,又道,“这次多谢你们。”
  苏明秀和琅月这次下山,一是因为魂魄互换的事情,需下山寻找恢复的机缘。其二,便是要将顾师伯的尸首带回煜山。
  二人顺着掌门符咒的指引一路追踪到赌场神堂,却不想一场大火将百余活人生生烧成了满地的焦骨,若非姜凝,此时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
  琅月同样明白这道理,也垂首朝季淮作揖答谢。
  三人正要离开神堂往楼梯处走,却不想脚下的铜块又一次震动起来。
  季淮神色微变,手腕那道红痕久违地疼痛起来。与此同时,苏明秀也再次抽出了手中的青剑。
  琅月朝四周望去,声音都有些发虚:“这也是阵法吗?”
  她在山上时,虽学艺不精,但总爱看些偏门旁道的杂书。地上这些铜块看似像是随意而落,却忽然令她想起了一个“落石成阵”的故事,不由自主便问了出口。
  苏明秀也细细打量着那些碎石,闻言道:“不行,站在此处,看不出规律。”
  若这些碎石只是随意落定倒也罢了,可若这真是一个法阵,几人身在阵中,整个赌场都是碎石散落,凌乱无序,断然无法通过这样的观测,察觉到阵法的规律。
  琅月立即反应过来,又问:“御剑到碎石上方看呢?”
  话音未落,震动着的石块突然移动起来,季淮回头望着地上被自己操控的铜块,低声道:“也看不出来。”
  他勾了勾手指,那铜块依旧受他操控,穿过震动的碎石落入他的掌心。
  季淮道:“形成阵法的石子,只有部分而已。”
  话音一落,铜块在几人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赌场忽然陷入了一阵剧烈震动。
  几人低头朝脚下望去,铜块圈出的地面猛然塌陷而下,与此同时,赌场的楼顶也强烈地震动起来。
  季淮只觉得手腕上的伤痕越灼越厉,如同幻境那次一样,眼前猛然一黑,往另一个混乱的空间坠落。
  作者有话说:
  嘴里:我害怕,要贴贴。
  实际:沾了血的铜块满天飞。
  季淮,心机小狗。
  下一章副本。今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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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关山难渡 八
  ◎“他们要为雪国,找到新的生机。”◎
  碧空如洗, 朔风如刀,雪原洁白而辽阔。
  皑皑的雪原以北,高大巍峨的台云雪山拔地而起, 与天相连。白云揉碎, 连绵浮于长空,却堪堪只能遮去山腰一处。巍巍雪顶之上,金乌灼目的华光照雪, 苍山流云两分阴阳, 一面灿烂如火,一面深沉蔚蓝。
  雪原极寒的空气和巍峨的山峦形成一道天堑。在中原人心中, 这里是一处神迹, 是近在眼前的辉煌神话,也是凡人难以逾越的雪域关山。
  台云雪山的那头是什么?从未有人敢于探究。
  “朔云罕!朔云罕!你小子,快醒醒……”
  季淮被一阵激烈的呼喊唤醒。他皱了皱眉,意识骤然回溯, 急急地坐起身,怔然往怀中望去。
  怀中空空荡荡,一无所有。手腕上的灼痛还依稀残留,皮肤上却半点印记也无。
  季淮心头一跳――那阵法果然又触动了个幻境,直接将他变做了其中一员。
  “哎妈呀!”身旁的中年男子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惊得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男人一双眼埋在厚实的棉帽和巾布后面, 死死盯着季淮看了片刻,方才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醒了?真醒了?!”
  季淮沉默地望着男人,这人口中所言并非中原用语,但他却皆能听懂, 应当是这具身体天生的能力。
  他并没有在语言上做过多纠结, 也不曾开口接话, 只是移开目光朝四周望去。
  两人身处于一个不小的山洞中深处,三面石壁上贴满了写着红色咒文的符纸。除季淮二人之外,洞中还有十几人稀稀落落地挨着石璧蜷缩而坐,此时听见男人的笑声,纷纷转头望向他们。
  季淮朝男人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高大的男人一边坐下,一边收敛了笑容,脸上的表情逐渐被诧异所取代:“阿罕,脑子被冻傻了?话也不说了?”
  季淮依旧没有接话,起身朝洞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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