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听鬼故事——卿顾我【完结】
时间:2023-04-16 23:06:59

  她死在五百年前的雪国。
  而此时幻境中的一切,却是那个国度更早以前的历史。
  雪国是一个建立在寒风和大雪中的,土壤贫瘠的国度。鲜嫩的草木和多汁的花果无法在这片土地生长,严寒和雪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雪国与外界完全割裂开来。
  没人知道最早的先民为何会选择在这寸草不生之地定居,只知道有史以来,雪国人便借助雪山的神力,在巫祝的庇护下畜牧、生活、繁衍。
  严寒之中,每年都会死去很多羸弱的幼儿,这在雪国人眼中是极其普通的事情。
  直到又一年极寒,为数不多的新生儿在那年死去了九成。
  巫祝说,那是雪山之灵需要的供奉。否则,k将不会庇佑雪国安然地走向下一个春天。
  于是,在雪国之主的授意下,一支由雪国最忠勇精干的年轻人组成的队伍走进了台云雪山。
  据说,决定出发前的那个夜晚,年轻的巫祝曾预言,这支队伍会给雪国带来新的希望,他们会找到丰沃的土地――那是比所有人美梦中,更好上百倍的富饶。
  阳芙朵永远不会忘记队伍出发前的那个场景。
  白发碧瞳的王者将巫祝采集的圣水点涂在每位年轻人的眉心,他的眼神平静而悲悯,可当那双好看的眼睛对上阳芙朵的灰眸时,她感到雪国之主的指尖有了些微的颤抖。
  “你也是阳芙昌的女儿。”他的声音低缓,仿佛古老乐器演奏的曲调,“你和你的妹妹都决定进入雪山。”
  那语气平静得不像一句疑问,阳芙朵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俯低了身子:“是的,王上。我们永远忠于雪国,忠于您。我们愿意为了雪国付出所有。”
  冰凉的圣水顺着阳芙朵的鼻梁滑落,悬在她消瘦的下巴上,仿佛一滴摇摇欲坠的泪珠。
  雪国之主沉默了很久,抬起她的脸,将那滴水珠缓缓抹去。
  “那么,我祝愿你们顺利凯旋。”
  阳芙朵跪坐在雪地上,双膝已经被冰雪浸染得毫无知觉。她望着光影交错的山崖峭壁――那诡异的、启示般的图案已经全然消失。
  在这支队伍中,她是唯一能够解读这种神秘符号的人。与此前无数次训练一样,这次,阳芙朵同样精确而快速地解读出了符号的含义。
  “最后一人,获得荣耀。”
  阳芙朵只觉得自己的四肢发软,它们在寒冷的空气中遏制不住地颤抖着。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但没有人出声打扰她。
  在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听从于她。
  阳芙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而奇异的明亮。
  她转头望向朔风罕――那个深爱着她妹妹,甚至为了与其成婚,甘愿踏入雪山争取荣耀的无知青年。
  她的妹妹死在了雪谷,这个青年却一脸平静地回归了队伍,成为了与她争夺荣耀的一员。
  凭什么?!
  阳芙朵沉默地注视着朔风罕,半晌,她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喉咙深处传出。
  “今早被打断的供奉中,我们原本也向神明献上了朔风罕的名字。”她的嗓音难听得好像雪国旷野上凄厉的寒风 ,“我想,正是因为我们半途中收回了供奉,才惹恼了伟大的神明。”
  她垂下眸,平静地做下了一个残忍的判决:“我们只是渺小的凡人,无法欺瞒神明。”
第44章 关山难渡 十六
  ◎“有人要替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阳芙朵的话语落定, 山洞前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和茫然。雪国男女几人的目光在阳芙朵和朔风罕之间来回打转,半晌无人打破这沉默。
  季淮从湿冷的雪地中站起身,弯腰拍去膝盖间的残雪, 目光一寸一寸地从雪国众人脸上划过。
  片刻后, 他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所以,朔风臧也是被你们这样害死的?”
  他的声音不响,却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几人心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阳芙朵身上, 却只看到她那张苍白却坚毅的脸庞。
  “我们……都是迫不得已……”
  半晌,一个女声颤抖着从人群中传出。
  阳芙朵转过头, 不容逼视的锐利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望向说话的那人, 她轻声笑了,那笑声一如既往的高傲和轻蔑:“九叶,我们的好医师,若你真觉得是迫不得已, 当时早该扑上去为朔风臧处理伤口,而不是现在才说这些风凉话。”
  她对上季淮的双眼,接着道:“朔风罕,你的哥哥正是因为对雪国的忠诚,对雪山的敬畏才选择走向永恒。如今,该你做出这个决定了。”
  季淮也笑了, 青年黑色的眸子对上阳芙朵灰色的眼瞳,冷得像是冰封的湖泊:“不。”
  阳芙朵微微一愣,似乎没想过他会这样干脆地拒绝。
  她有些恼怒地蹙起眉,姿态越发高傲:“我高看了你。当时你为了追求阳芙支, 决定踏足雪山的时候, 我曾为你对雪国的忠诚, 对阳芙支的爱意而动摇……”
  她将脸完全撇开,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现在看来,你只是一个贪慕荣耀,企图在队伍中浑水摸鱼的贪生之辈。”
  阳芙朵平静地望着山洞前的同胞,轻声道:“我们身处雪山中,无法违抗神明的旨意。我们总要舍弃一个人――希望大家能够明白这个处境。”
  阳芙朵的话冷漠而犀利,宛如一把雪亮的快刀劈开了掩盖住残忍真相的面纱。
  可与此同时,她同样为朔风罕不久之后的死亡铺垫了足够多的理由――贪生怕死、浑水摸鱼、贪慕虚荣,且他们早已在雪山之灵面前宣布过他的名字。
  更不要提,朔风臧已经死了,此时的队伍中,再也没有站在朔风罕身边的人了。
  阳芙朵是个足够冷酷的女人,但也足够聪明。
  如同她之前杀死朔风臧的理由――雪国不需要一个质疑王上,动摇军心的战士。这一次,她同样说服了自己的同胞。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牺牲,那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朔风罕。
  于是,不过须臾,理清思绪的雪国人再次望向朔风罕的眼神已经变得冷漠而无情,宛如雪原上的狼群。
  这世上的生灵就是这样,当其他人的生命与自己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时,无论对方多么无辜清白,天平永远会向自己这边倾斜。
  季淮眨了眨眼,他转头与姜凝对视,脸上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他不能死,否则在雪谷中的一切挣扎便毫无意义。他也不会死,因为他有足够大的把握,加重自己在天平上的砝码。
  他从胸口掏出了一张轻飘飘的,写满了咒文的符纸――正是他从山洞带出,却又在雪谷中失效的那张。
  阳芙朵看到他的动作,瞬间失笑了:“朔风罕,你还是这样天真。难道你依旧以为,我们会为了一张符咒就放过你吗?”
  季淮没有分给她半分神色,而是将符纸展开,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上面的咒文。
  片刻后,他将符咒对折,“刺啦”几声轻响,符咒霎时随着他的动作,撕成纷纷的碎屑。
  阳芙朵的眸光一冷,朝身后望去,厉声道:“看到了吗?留着他有什么用?还不动手!”
  \“噌、噌、噌。\”刀刃摩擦刀鞘,几声出刀,三个男人从雪地上起身,手中的弯刀雪亮,直指季淮走来。
  季淮垂眸,咬开指尖,在雪地上绘制下一道咒文。
  姜凝站在他的身后,眸光微微一动,浮现出一抹诚挚的笑意。
  青年指尖的动作干脆流畅,没有半点停顿,当提刀的三人走到他跟前时,符咒已有了大概的雏形。
  “装腔作势!”
  劲风拂面,刀光乍然便至颈前,季淮微微后仰躲过一击,朝挥刀的男人挑起眉,冷笑道:“那么急不可待?就不看看咒文的效力?”
  咒文需一笔成型,季淮刚刚身子虽动,指尖却按在雪地上未挪分毫。
  他再次低头,几画补足咒文,目光越过三个提刀的雪国勇士,直直望向阳芙朵。
  “看清楚。”他说,“现在你们动不了我。”
  阳芙朵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半晌才道:“可笑。如果你以为默写下咒文,我们就会保你一命。未免可笑!”
  季淮不置可否,平静道:“阳芙朵,上前来。”
  他站起身,抬起绘制咒文的食指,朝阳芙朵轻蔑地一勾。
  青年身材高大,两人之间即使还有几步之遥,远远望去,仍像是俯视的角度,蔑然地与她对视。
  阳芙朵咬了咬牙,一边上前,一边顺势夺过身边男人手中的弯刀。
  她没有低头去看脚下的符咒,眼中满是怒火,挥刀就朝季淮头颈砍去。
  在她挥刀的瞬间,一阵大火自雪面轰然而起。
  没有人知道这火是从何而来,就连巫祝交给他们的符咒也从未展现过如此强大的火光。
  阳芙朵低吼一声,如同一只暴躁的母狮,她的裤脚被冲然而起的火光点燃,不过片刻,火光就燃上了她的衣角。
  她全身颤抖着,哀嚎着朝雪地上滚去,那高傲的姿态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躲过弯刀的男人见状猛地一颤,暴躁地脱下衣服朝她身上的火苗扑去。
  然而,当火光沾上那兽皮外衣的瞬间,却仿佛挥之不去的诅咒,同样沿着外套纠缠而上,甚至点燃了男人的衣衫。
  “朔风罕!停下!你不能杀她!”这次出声的,正是之前那名唤“九叶”的医师,她拨开人群冲了出来,脸色苍白地望着地上翻腾挣扎着的阳芙朵。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身体瘦弱地叫人不敢置信,甚至比阳芙朵更加虚弱,她的嘴唇哆嗦着,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错觉。
  “你不能杀她!”她惊叫着重复道,“我们需要明白雪山的旨意!”
  季淮平静的目光从九叶脸上移开,向前几步,走到阳芙朵的身边。
  火光并没有随着阳芙朵的挣扎而消失,反而蔓延上她的头发,在空气中荡开难闻的焦臭。
  季淮微微皱起眉,冷声道:“我真想杀死你。”
  他抬起手,如同无数次操纵机关人一样,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大火瞬间熄灭了,连同男人衣衫上的、雪地上的一起,骤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季淮抬起头,目光从眼前阳芙朵和那衣衫褴褛的男人身上移开,随后轻飘飘地望向身后两个提刀的雪国勇士。
  “我在雪谷九死一生地回来,”他轻声开口,说话时嘴角都衔着一丝嘲弄,“说不定,我反而是受到雪山恩赐的那个。”
  他阴阳怪气地说着,语调轻缓,像是在咀嚼着自己吐出的几个字眼。
  奇怪的感觉,他从未有过任何信仰,也不曾想过有人会对所谓的神明如此信服,甚至为此放弃生命――旁人的、自己的。
  他不再看地上呻|吟的男女,转身朝远处的姜凝走去。
  姜凝朝他眨了眨眼,轻声道:“很有天赋。”
  季淮说:“姐姐教得好……而且,我才发现,机关术和符咒居然可以相通。”
  他可以用控制机关的方式,控制符咒所产生的五行元素。季淮缓缓揉搓着自己指尖的伤口,慢悠悠地想。他要再强大一点,才有资格向姜凝坦白全部的爱意。
  他不能永远做她身后的“小孩”。
  雪国人将阳芙朵和那个同样受了灼伤的勇士送回了山洞,忙碌之中,几人又不约而同地望向远处朔风罕的背影,脸上浮现出复杂而彷徨的神色。
  朔风罕没有说错,他们动不了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了强大的力量,更是因为,他们无法拒绝一个能够绘制符咒的同胞。
  在雪国,除了巫祝及其门徒之外,没有人可以拥有这项能力。
  然而,巫祝在雪国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其门徒作为未来巫祝的人选,也注定不会跟他们一同行动。
  在符咒即将用完之时,所有雪国的勇士都想过,或许巫祝的预言错了呢?或许这就是一条有去无回的征途呢?
  然而朔风罕出现了,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所有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不得不警惕其另外一件事来。
  阳芙朵说的没错,台云雪山是神明的圣地,他们无法避开神明,在这片雪域中行动。
  雪山之灵的供奉尚未完成,即便有了朔风罕,若他们走不出雪山,等到粮食耗尽,面对他们的仍然只有死亡。
  朔风罕不能死,这同时意味着,有人要替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虽然原本想写成单元文,但是整理了大纲和人设之后,某人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
  副本之间会有联系,前期收束的副本角色在后期也会有一定戏份。鉴于这是篇慢热文,大家可以把每个单元养肥再看。
  这是我的第一本长篇,肯定会有很多不足,但我也不想为了男女主的感情线拼命赶进度、赶节奏。
  有任何问题欢迎随时评论指正!新人很需要大家的意见!
  by不玻璃心的快乐小狗
第45章 关山难渡 十七
  ◎“我无时无刻不想你。”◎
  在阳芙朵禀明的“死亡名单”中, 有两个陌生的名字引起了姜凝的注意――雁回戈、曲林乡。
  赌场之中,除了季淮与姜凝以外,苏明秀和余琅月同样进入了这个幻境。
  在幻境中, 季淮化身为朔风罕, 姜凝则成为阳芙支。因此苏明秀和余琅月大概率也不会以原身进入这个幻境。
  台云雪山危险莫测、人迹罕至,唯有雪国的队伍在这片区域中活动。因此,余琅月和苏明秀的身份基本只有两种可能:一、混迹在山洞的雪国人中, 同季淮一样, 不敢轻易暴露身份。
  二、他们化身为失踪未归的雁回戈和曲林乡,流落在雪山的某处。
  姜凝把这个推测告诉季淮之后, 青年平静地点了点头, 道:“我不愿与这群雪国人周旋,若他二人确实是雁回戈和曲林乡,我倒是更愿意去把他们找回来。”
  季淮对苏明秀和余琅月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多深厚的情分, 可是比起山洞中那群痴狂于神明邪术的雪国人,苏余二人简直称得上可亲了。
  再次深入雪山确实危险,但比起山洞中虎狼环伺般的人心之恶,却又好似显得微不足道了。
  季淮言毕,姜凝却有些不赞成地皱起了眉头,她表情有些凝重, 半晌方冷静地表达了拒绝:“你方才在众人面前展现了绘制符咒的能力,他们不会轻易放你寻人。何况这座雪山的危险远远不止雪谷一处,我不愿你再去冒险。”
  季淮一怔,转头对上姜凝的眸子, 探究道:“姐姐对这座雪山熟悉?”
  姜凝偏过头, 望着被朝阳照耀的雪山岩壁, 嘴角勾起了一抹冷淡的笑,半晌,她轻声道:“熟悉。”
  怎么会不熟悉呢?
  五百年前,姜国城门大开,浩浩荡荡的人马护送公主和亲的轿辇离开了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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