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张之桃与向宝珠朝祁光奔来。
向宝珠碍于腿短落后半截,眼睁睁看着张之桃先她一步抵达祁光面前,她停住了脚步,撅嘴瞪眼,鼓起小脸来。
祁光亲眼见向宝珠的表情从欢喜到生气,心里乐得不行,对张之桃点了点头,然后朝向宝珠走去。
“爸爸,这阿姨是谁啊?”
向宝珠被祁光抱起,立即搂住他的脖子宣示主权,然后死死盯着尾随祁光过来的张之桃。
张之桃仿佛看不到向宝珠的敌视,笑道:“我叫张之桃,小朋友你呢?”
祁光有孩子了的消息,外界不知晓,张之桃却是了解的,甚至她以前知道祁光真的在跟向易水谈恋爱,而非传闻。
向宝珠抬了抬小下巴,脸上对张之桃的不屑与倨傲一览无遗。
祁光见向宝珠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也不勉强宝珠,对张之桃道:“这是我的女儿,向宝珠。”
“宝珠,小心点,你爸爸衣服外层做薄了,别抓破了。”后头来的向易水道。
方才向易水也瞧见了张之桃奔向祁光并紧紧跟随的全过程,心里头极不痛快,所以出了声。提醒宝珠另一个目的在于警告张之桃:她作为向宝珠的妈妈,祁光的枕边人还在这呢。
甭管过去式还是现在式!
张之桃看着向易水,有一瞬神情晦暗。
随之而来的张典沉声道:“之桃。”
张之桃连忙收起脸上的阴霾。
向宝珠听了妈妈的话,连忙松开揪着祁光后领子的手,“爸爸,对不起。”
骄傲的小脸转回来,顿时切换成了乖巧软糯,这速度变得要多快有多快。
祁光只觉得她古灵精怪,笑道:“没事,不会破,宝珠的力气才多大。抓一抓也好,爸爸这个角色衣服需要皱一些。”
乱世中,穷困的读书人维持一件衣服的整洁不易,后颈有褶皱会更真实。
张之桃插话道:“哥哥,开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块过去吧?”
“好。”
祁光将向宝珠放下,“宝珠在这等一下爸爸好吗?”
开机肯定要留影,祁光不希望向宝珠走进不知情人的镜头里,虽说事后向易水定会花钱压下一切暴露向宝珠的照片或者话题,可现下能避则避。
“好,宝珠不会打扰到爸爸。”
向易水道:“我会看好宝珠。”
“辛苦你了。”祁光说。
他对向易水的感谢是真挚的。
毕竟若是平时这个时间,向易水会坐在清凉舒适的办公室内办公,或者在家中喝着昂贵可口的红酒甜心享受生活,而非带着孩子挤在人来人往的片场。纵然她兴许有其他目的,然而行迹是真实的,不能否认。
“不辛苦。”向易水温温柔柔笑道,贤妻良母的光辉十足。
看得张典一愣:反差太大了。
张之桃在心里吐槽向易水做作,表演痕迹真明显。
一场无声的斗争打响。
张之桃与祁光来到盛放瓜果、香炉的供桌前,连同导演、其他演员和主要工作人员按序上香,由导演致辞,最后一块揭开遮盖在摄影机上的红布。
大合影时,张之桃不着痕迹身子歪向祁光,悄声问:“哥哥,你热不热啊?”
初秋夜里凉意飕飕,白天中午却仍挂着打烈阳,第一场戏设定背景是深秋,故而祁光穿着稍厚的长褂。
祁光面向镜头,眼珠子没移动半分,只是微微张嘴,几乎用气音来回答:“还好。”
没多少人注意到二人短暂的交流,但不包括在远处旁观的向易水母女与张典。
张景甚至捕捉到了向易水愈发深沉的目光,他心里替自己妹妹捏了把冷汗,因为不能把妹妹觊觎别人男人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他只能似是解释的感慨道:“年轻人就是这样,不经事不懂事,永远热情,永远想要浪漫。”
向易水嗤笑一声,“张总面无表情的说着这种话,怪有意思的。不过非常遗憾,我没法跟张总一起感慨年轻人有多好,毕竟我正值当下。”
三十五岁的张典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但又无从反驳。
怼完张典,向易水的烦闷也没有缓解,反而更加猛烈了。
第一场戏准备开拍。
祁光遥遥对向宝珠招了招手,告诉她他要先去拍戏。
向宝珠看向向易水。
张典主动邀请、引路,向易水带着向宝珠走进了“茶馆”。
群众演员就绪,吆喝着上菜的茶馆小二,将算盘打得劈拉作响的掌柜,吃茶聊天的客人……
在满室热闹喧嚣中,祁光饰演的方琼玉坐在茶馆角落里,桌上仅有一壶茶,一小盘花生米,他的脸被涂黄——无常的温饱不足导致方琼玉有些面黄肌肉,颧骨被拉高,两颊微凹,他自然挺直的背部,即便隔着稍厚的褂子也瞧得出其清瘦。
方琼玉是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但听到隔壁一对男女的对话涉及家国与敌人,他不由看了过去。
镜头通过方琼玉的眼睛,移至江留与阿妮桑身上。
“你别急。”江留安抚阿妮桑。
“你当然不急,死的不是你的父亲,不是你妹妹,不是你日夜相对的亲人与村人!”
不得不说,张之桃的演技很好,她人如其名,烂漫明朗,但此刻,她表现出来的气质却是清冷的,就连怀疑与怨愤都带着一股浓郁的冷意。
阿妮桑目光寒冽,审视着江留:“你为什么会那群畜牲说的话?”
江留神情一顿,无法解释自己从未来而来,继承了父母的语言天赋,会多国语言包括日语,他低声道:“是从一个留学生那学来的,你经常跟着你汉人阿爸读书,知道师夷长技以制夷吧?就是学他们可用的知识科技来强大自己,然后再制服他们。我不是汉奸,他们也不是我引过来的,我那时候整天跟你在一起,连方便都是你带着去的,不可能是我……”
江留的声音更低了,“我知道你想报仇,想早日亲手杀了渡边,但我昨天打探到渡边正与初鹿野筹划着一个更大的计划,我们必须破坏他们的计划,这关乎中国千千万万的百姓生死存亡。如果现在解决掉渡边,会引起那边警惕……”
方琼玉听到“汉奸”二字,耳朵就支了起来,他做事如读书,一旦专注起来就将身外事抛得一干二净,所以他越凑越近,直到撞上了江留。
“你谁啊?”江留皱眉道。
“我……”方琼玉回神了,面露窘迫。
“cut!”
导演从摄像机后露脸,“之桃啊,你怎么这么看方琼玉?”
阿妮桑冷若冰霜,尤其是经过了寨子被血洗、出寨被小偷骗走阿爸给她亲自打的银手镯、打探消息险些遭侵/犯后,她对除江留外的任何人都保持着高度的防备心。
可张之桃见祁光凑过来就失常眨了眨眼,等到他说台词,更是眼睛一亮。
这完全不符合人物设定。
此刻,全场人的视线都落在主演三人上。
向易水也不例外,只觉得张之桃在导演调侃后露出的羞涩笑容格外碍眼。
令人作呕。
无论经过多少次,诸如这般没立场吃醋的郁闷与不甘都碾压折磨着向易水的神经,啮噬着她的皮骨,叫她疯魔。
她嫉妒,气愤,同时也恼恨起自己来: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的祁光,她怎么就给丢了?
以往用时一年多,她费尽心机才从那么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博得祁光的芳心。
她分明懂得他有多宝贵的!
“妈妈。”
向宝珠察觉到向易水的情绪,面露关切与不安,拉了拉她的裙摆。
“妈妈没事。”向易水深深吐了口气。
向宝珠又拉了拉向易水的衣裙,向易水弯腰,向宝珠在她耳边安慰道:“妈妈,你别难过。”
“我也讨厌那个阿姨。”
向宝珠不太了解情爱,但她讨厌除了妈妈以外的女生喜欢爸爸。这是一种本能。
“我要把她赶走。”向宝珠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不让爸爸发现,也不会让爸爸不高兴。”
向易水一时哑然,这里人多口杂,她不便和向宝珠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嗯了声。
这一段戏需要重新拍。
不知张之桃原先只是想引起祁光与其他人的注意,还是演员素养过关,她迅速调整了心态,不再眸光灼灼看祁光,尽力演绎着一个冰美人。
“……若你们需要,我必鼎力相助。”方琼玉积极扒光自己背景身份,以求得能为国为民的机会。
未待江留与阿妮桑反应,一个小二拿着空茶壶偷溜了过来,警惕打量二人,然后朝方琼玉道:“少爷,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个小二正是方琼玉家的家生子,名唤方雄。
主仆二人来到这里,身无长物,方琼玉年纪小身体弱干不了活,一直是方雄四处干活赚钱供他生活读书。后来方琼玉稍大些想辍学打工,泛方雄死活也不肯让方琼玉出来寻活计。在方雄看来,谁都不配也不能使唤他家像龙像马又像鸟的少爷——龙驹凤雏,他白天当茶馆小二晚上打夜更养他家少爷。
方雄不想懂什么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只知道老爷与他爹临死前要他发誓有生之年护少爷周全。而少爷又老是参加游行,写文章抨击军/阀政/府,还由此被打断腿,方雄不愿意让少爷再掺合什么党什么政。
“阿雄,你去招待客人吧。”
“少爷!”
“去吧。”方琼玉坚持道。
方雄憋屈走开,走前还背着方琼玉,用眼神警告江留与阿妮桑少跟他少爷讲有的没的。
就算因此丢了饭碗,方雄也在所不辞。
且不说阿妮桑,江留也不信任仅有一面之缘的方琼玉,他搪塞了几句,便跟阿妮桑离开茶馆。
方琼玉扒着窗户,不舍又遗憾,巴巴目送他们离去。
“OK!”
祁光如释重负,第一场戏他多多少少还是有压力的。
导演鼓励道:“大家状态都很好,继续保持。”
不出意外,接下来都是男女主的戏份了。
祁光下场朝向宝珠走去。
向宝珠深谙赞美的重要性,祁光还没走到跟前,她就拍手夸道:“爸爸好厉害,好像换了一个人!我都快认不出爸爸了!”
“我跟妈妈都看呆了,妈妈对不对?”
向易水笑着颌首,“对,很厉害。”
由于向易水对向宝珠的看顾,祁光难得对她笑了笑,继而一把抱起向宝珠,“怎么跟哄小孩一样哄爸爸啊?”
向宝珠无辜道:“才不是哄小孩,是真心话。”
祁光笑声爽朗,可见是真的很高兴。
张氏兄妹都看了过来。
向宝珠头靠在祁光肩膀上,仗着祁光瞧不见,明目张胆冲犯花痴的张之桃翻白眼,当然,连张之桃的哥哥也不放过。谁让他们是一家人!
“宝珠。”
向易水提醒向宝珠注意着点,这么多人看着呢。
向宝珠将眼眶都框不住的眼珠子归于原位。
祁光不明所以,闻声回头,“怎么了?”
“没,就是喊喊宝珠。”
祁光肯定是不信的,不过没追根究底。
祁光跟导演与张之桃等演员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向宝珠等人去化妆间卸妆了。
张之桃被张典阻拦,只能遗憾看着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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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陪同拍戏2
得了空,祁光带着宝珠去商场挑选了合她心意又与红领巾相称的鞋子,再一块愉悦地吃午饭。
回到酒店,祁光先哄了向宝珠睡午觉,然后回自己订的房间继续看剧本。看剧本包括背台词,待在这会吵到向宝珠。
向易水见向宝珠睡得香甜,便也回到主卧,看着手里的鞋子发呆。
这双平底鞋是祁光帮她挑的,虽然只是帮宝珠选鞋子时,宝珠提了一嘴,他犹豫了下,问了她的意愿顺带买了。
向易水理应高兴,可这不是寻常的一个男人为讨女人欢心替女人买东西,何况她还是顺带的。
她知道她应该知足,无论祁光怎么看待她,她到底还是能近距离看着他,与他相处的,但她还是忍不住难过,欢喜总是极为短暂,以至于怅惘与悲伤漫长无涯。
向易水穿上鞋,感觉脚踝不像之前穿高跟鞋那般勒得有些紧,不禁感慨祁光一如既往体贴入微,她似喜似悲的喟叹一声,躺回床上,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之后,一阵轻快欢乐的笑声将向易水唤醒。
因午睡而起的生理性怅然若失也被这笑声渐渐驱散。
向易水循着声音走来,透过向宝珠半开的卧室房门,以及充满趣味性的动物图案木制镂空屏风,看到里面嬉耍的父女。
向宝珠两只小手捧着手机,对着祁光拍摄,笑得身子直颤,“爸爸,你好帅。”
祁光不断调整姿势,或作思考者或作掷铁饼者,又或者臭美地甩了甩头,朝向宝珠丢去一个wink,浮夸又搞笑,明显是在逗向宝珠开心。
过了片时,祁光将软成一滩水的向宝珠掬起来放矮柜子上,给她擦汗,又喂了些水,拨了拨她微湿的刘海,温声道:“宝珠,接下来的视频,爸爸要发到网上去,我们要认真了。”
向宝珠郑重点头。
“大概二十秒,你可以把手撑在这上面,这样就不会很累了。”祁光指着向宝珠手边的一个乌龟型大闹钟,“宝珠不能出声哦。”
“嗯,宝珠知道。”
向宝珠乖乖充当手机支架。
祁光留意着镜头后退,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示意向宝珠用她粉嫩的食指点了下摄像按钮。
随后,祁光熟练地跳起了舞,动作流畅且有力量。
纵然无伴奏,场地与时间也有很大的出入,向易水依稀辨认得出来,这是祁光以前组合一首歌的舞蹈。
事实上,随着祁光的抽离,向易水关于他的长远的记忆愈发清晰。
向易水眼见着祁光跳完舞接过手机,低头编辑视频,一旁的向宝珠积极提意见:‘这个滤镜好看,那个转场也好,加一朵小花行不行……’两颗脑袋挨在一块,好不亲密。
向易水默不作声,偷偷对着父女俩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镂空屏风遮挡了不少视野,向易水连他们的脸都有些看不清了,但聊胜无于。
向易水在祁光发现她前走开。
回到房间,她快速打开软件,果不其然,上面显示祁光刚刚发布的一条微博。
内容正是他方才跳舞的视频。
评论纷纷艾特赵游,激动地表示磕到了磕到了。
向易水皱眉,点进赵游的微博首页,瞥见置顶的一条微博,顿时脸色一沉。
赵游上午发了个唱歌的短视频,并艾特了祁光: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