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曼和胡彦林已经各自敬了祁云翱一杯，卢曼给挨着胡彦林的宋弦使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接上。
宋弦假笑挂在嘴边，举杯，发现祁云翱并没有给她眼神。
这下，她有些笑不动了。
“都是自己人，又不是应酬，差不多行了，吃饱了回家。”
宋弦举在半空的手悄无声息垂落。
她并不觉得祁云翱是故意给她难堪，他就是这么个人，自我，傲慢，哪里能体恤到每个人的面子。
时间不早了，老板宣布散场，桌上绝大多数人是高兴的，各自提起包，抓上外套。
卢曼和胡彦林要送祁云翱，宋弦和胡彦林约好了一起打车，也只能跟着一起走出去。
“一周时间，七场直播，场观流量从一百做到一千出头，曝光进入率稳步增长，效果还是可以的，下个月可以试试调整时间，晚高峰那些头部主播，我们打不过，暂定凌晨开播，看看够不够格和别人打……”
祁云翱听着，偶尔点一下头，并没有多少夸赞之词。
宋弦听得很认真，她看过不少场珠宝直播，但毕竟是门外汉，并不能完全听明白所有的直播专业用词。
可很快，她视线飘走了。
王建安？是他么？
过年前，王建安来接严听雪一起回家，她送两人下楼，虽然就见过那么一回，但面对面说了一些话，不至于记不住他的长相，那竹竿腿，分明就是王建安本人。
她绕过胡彦林，探着脖子往祁云翱身后走。
如果不是王建安，这也太像了，如果是王建安，大晚上的，接近十一点了，他跟别的女孩去看电影？
宋弦寻思，或许还有别人一起？
这个念头很快就打碎了，那个很像王建安的男人笑着接过女孩喝过的奶茶，直接送到嘴里，另一只手顺势牵起女孩的手。
宋弦：……
渣男！都快结婚了还劈腿，他也不怕扯到他那两截竹竿！
那人突然扭头，把她吓了一个激灵，一转身，不期然撞上祁云翱弯曲的手肘，羊毛面料的西装细腻醇厚，比它的主人多了几分温暖。
祁云翱斜过一道眼缝，瞅她，“做什么？”
宋弦满脸惊愕，一双眼瞪得滚圆。
只见他耷拉下眼皮子，手指头煞有其事往被撞的地方掸一掸。
宋弦：？
她咽一下嗓，“祁总，对不起，没撞痛您吧？”
对不起，我又性骚扰了你一回，没把你的贞洁撞地上吧？
祁云翱只觉得可笑，这女的是把假笑焊在脸上了么，假笑就罢了，还眼神飘忽不定，偷瞄别人谈恋爱。
他看往电影院，再看向她，略一抬眉，“宋弦想看电影？”
宋弦连忙摇头，“不是，我看见前面那个人有点眼熟，还以为是我认识的人。”
胡彦林：“不会是你前男友吧？”
“……不是。”
胡彦林又笑嘻嘻说：“祁总，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什么建议？”
“不是要招运营经理吗，我希望公司多招几个帅哥进来，不像你这么帅，至少也比厂里那些大叔和精神小伙强，没有帅哥，都没有动力上班了，你得给我们这些单身女员工一点福利嘛！”
祁云翱不与她嬉皮笑脸，“公司有规定，内部员工不能谈恋爱，等你走了，我再给你招帅哥。”
胡彦林：“……你看看你，整天想赶我走，我走了，谁给曼曼姐做助播。”
卢曼笑说：“是不能走，找一个默契的助播可不容易，她挺有梗的，第一次上播就有粉丝记住她了，她说她以前偷偷开过直播，有大哥为了问她要地址，给她打赏不少钱。”
胡彦林抬着下巴，“听见了没，我也是有大哥的人，不信你问宋弦。”
她看向宋弦，“宋弦，我有几个大哥？”
宋弦并不知道在直播间给女主播打赏的都称为大哥，有些迟疑，“一个吧。”
胡彦林拍她，“一个，你给我点面子行吗！”
宋弦一脸无辜，“大哥不是只有一个么，大哥后面是二哥三哥四哥，你可以有无数个哥哥。”
“……妈呀，我竟无力反驳，你自己有几个？”
“我一个也没有。”
“走，我带你去嗨，想要几个就要几个，大哥最喜欢你这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了。”
“算了，我感觉我更喜欢大嫂。”
“那你做大嫂去啊。”
宋弦腮帮子一鼓，“我干嘛做大嫂，我又不喜欢大哥，再说，大嫂多可怜，大哥喜欢的是女大学生，大嫂又不永远是女大学生。”
祁云翱淡漠的嘴角有了微微的松动。
宋弦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别人说城门楼子，她说玻璃珠子，工作大半年了，说话做事总是叫人哭笑不得。
新年那晚她发了一条祝福信息，他调侃一句，怎么没发到邮箱，她竟然真发了一条到他邮箱。
倒也算是给他无趣的新年添了一个乐子。
还有那天，关于里子和面子的理论，她能扯到肾和小房子，总之，她身上有一个奇怪的特质：我蠢我的，你别想坑我。
第19章
上了出租车，胡彦林说，最近都是五点钟起床，大冷天的实在折腾不起，想要搬到厂里宿舍住一段时间，让宋弦问问严听雪，可不可以跟她们挤一挤，不然她只能跟去跟大婶住了。
宋弦有些为难，两张上下铺，住三个人肯定会挤，但她答应胡彦林，回去问问严听雪。
厂里都是上年纪的大婶多一些，胡彦林这样的时髦女郎，自然不愿意跟大婶挤一间，当然，大婶们也不会愿意。
回到宿舍，严听雪已经躺在床上。
宋弦的心情有些复杂，如果是孟巧阳，她就直接开口了，严听雪虽然性子好，两人也不过是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还达不到交心的地步，再说，她也不敢百分百确定那人就是王建安，怎么能开这个口。
她往回想，严听雪好像没怎么有和王建安打过电话，也不出去约会，至于有没有微信联系，不得而知，之前没留心，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谈了太久恋爱，已经没有煲电话粥的习惯。
“听雪姐，周末你要不要出去找王建安约会？”
严听雪转过身去，“不去了，他最近忙得很。”
“那你们转户口了吗？”
“没有，过段时间再说吧。”
宋弦总觉得严听雪的眼神有些闪避的意思，便识趣不再往下问。
“听雪姐，胡彦林说，七点钟直播太早了，她从天河区赶过来，至少一个半小时，实在太累，想跟我们住一段时间，让我问问你，可以吗？”
严听雪并没在意，“可以啊，你让她提交住宿申请。”
“嗯，她让我先征求你的意见，等过一两个月，换了直播时间她就不住了。”
“你让她来吧，厂里的宿舍，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谁都可以住。”
第二天晚上，胡彦林就搬进了宿舍，她一进来，各种奢侈品衣服包包，高端化妆品，香水，香薰蜡烛，占据了宿舍半壁江山。
宋弦真怀疑，胡彦林这些年挣的钱都花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了，广州这种一年就冷二十天的地儿，她竟然连貂都买。
“你带这个貂过来，什么时候穿？”
“现在就可以穿啊，这个貂很贵的。”
“多少钱？”
“一万六。”
宋弦有些无语，有这闲钱，她宁愿买一个烘洗一体机，对抗广州湿冷的初春。
“你穿貂上班？”
按胡彦林的说法，厂里都是大叔和精神小伙，她就一个助播，直播的时候又不上镜，穿个貂给谁看。
胡彦林言之凿凿：“谁上班的时候穿，晚上出去玩儿的时候再穿呗，反正住在这里，晚上回来晚一点没事。”
宋弦有一些后悔，听雪姐做财务，工作繁琐，她也经常要画稿子，胡彦林喜欢玩儿，以后深更半夜不回来，可有的折腾。
胡彦林一边撸猫一边问：“好乖的猫猫啊，严听雪，这公猫还是母猫？”
“母猫，你喜欢，等以后生崽了给你一只。”
“算了吧，我可不敢养，我担心会饿死它。”
胡彦林看向宋弦，“宋弦，我告诉你，彩宝组和玉石组要合并了，设计部以后不分组，全部由吴娅微管。”
宋弦才打开电脑，闻言一惊，“谁说的？”
“我听谭总说的，你原来那个休产假的主管不来了，估计吴娅微要选于欧林做主管，幸亏我现在转销售部了，你要是不想受吴娅微的气，你要不去拓展部，要不就来我们销售部，现在做线上，运营和售后都要招人。”
于欧林是央美毕业的高材生，传说中的天赋党，有文艺女青年的范儿，平时冷冷清清的，是吴娅微的得意手下。
宋弦：……
胡彦林这些话说的也没错，可她来和喜，一心只想做珠宝设计师，去拓展部，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心愿，她还不如离职，另找地儿呢。
又一想，祁云翱那样的毒舌，她都扛住了，换到吴娅微下面就熬不住了么？
宋弦收拢神思，真熬不住再说呗，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
果然如胡彦林所说，孙信业在会议上宣布，设计部不再分组，彩宝组和玉石组合并，由他和吴娅微进行日常工作管理。
这在彩宝组人员眼里，并不算什么大事，甚至称不上事，玉石组连个司令也没有，就一个兵，宋弦嘛，哪里缺人上哪里，啥活儿都干，多她一个少她一个没差别。
下午，公司全体会议，祁云翱出现了。
说到设计部的小小变动，孙信业特意表扬了宋弦，说她勤快，做事牢靠。
拓展部陆源表示赞同，“宋弦给拓展部帮了不少忙，我一直想把她挖过来，又担心孙总监会打我。”
销售部新来的主播卢曼对宋弦更是不吝夸赞，说她写的文案，脚本都很出彩。
吴娅微笑着说：“你们都别想了，宋弦这么优秀，别说孙总监，我都不会放手的。”
祁云翱撩起眼尾，看向第三排最末尾，几乎快看不见的宋弦。
这帮人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假客套，要真想要她，也不会等到这个会上来说。
只见宋弦把脑袋探出来了些，抿了抿嘴，说：“谢谢各位领导的肯定，我工作经验太浅，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大家学习。”
祁云翱微微提起嘴来，“宋弦这么优秀，下个月述职就由她来给我们打头炮吧。”
她脸色显而易一变，话也不利索了，“祁总，我，我不敢，大家都很优秀。”
祁云翱不搭理她。
他想起他邮箱里，宋弦发的那些关于珠宝直播的数据分析，虽然称不上专业，但看得出来，至少是用心的。
哪哪都能看见宋弦，他都忘了，她的本职工作是珠宝设计。
-
这国朝珠宝展临近，宋弦接到林采妍微信，让她发和喜参展珠宝的电子保单。
宋弦告知林采妍，自己已经不负责拓展部的工作，稍后会让拓展部的同事联系她。
林采妍给她发来了一道语音，让她去参加国潮晚宴。
“我给你发电子邀请函，有空你就过来，刘丙迎大师带新作品过来呢，你们祁总还跟我们如颜总同台表演京剧选段，很厉害的。”
宋弦本来想拒绝，听了她的话，有了些许松动。
【蹭吃蹭喝，我担心我们祁总看见了会骂我。】
【骂你做什么，都是带邀请函来的，谁不是蹭吃蹭喝。】
宋弦心想，去就去呗，那么多人，总不会让祁云翱碰上，就算真碰上了，他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骂她。
邀请函上头写的是席设晚上七点，宋弦特意等到七点十分，才走进了酒店，可有时候偏就是这样，躲着啥就碰上啥。
她才坐下，探着脑袋在一群脑袋里搜寻祁云翱，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宋弦假意看不见，眼神悠悠飘移而去。
过了一会儿，她再偷瞄一眼，祁云翱视线准确无误锁定着她，面无表情的。
宋弦：……
这是非要她上前请个安？
没办法，宋弦屁股离开了椅子，艰难穿越人海，朝前头那主桌走过去。
走到一半她仿佛悟过来了。
这种晚宴，哪个总不带一两个人在身边，祁云翱作为老板，身边一个秘书一个助理也没有，未免显得太过寒酸，她作为公司的一份子，当然有义务，也必须过去给他撑起一点场面。
到了祁云翱跟前，人声鼎沸，她不得不扯开嗓子，“祁总，晚上好！”
祁云翱撩起眼皮子，“你来做什么？”
她抿嘴笑一下，“林采妍给我发了邀请函，她说，刘丙迎大师带着新作品来参加晚宴，我想过来长长见识，顺便要个签名！”
祁云翱垂眼扫了下，张嘴说了句什么。
宋弦听不清，不得不贴过去了些，“你说什么呀，我听不见！”
祁云翱偏过头，视线与她眉角在毫厘之间，一个气声，下颚线跟着微微抖动。
“我问你，这就是你卖我的价钱？”
离得太近，宋弦闻到了清新的杉木味儿，她甚至看到他鬓角下的青茬，还有耳垂上一颗浅淡的痣。
仿佛嘴再咧大一些些，就能碰到他的下颚。
她有些不自在，往后了些，眼睫一垂一掀，“怎么会呢，祁总没有那么便宜。”
宋弦在心里惊叹，他长得真好看，皮肤不算很白，但是真细腻。
祁云翱不说话，宋弦只能没话找话，“祁总，林采妍说你要跟如颜上台表演，不需要化妆吗？”
“不化。”
“您演的什么曲目？”
“铡美案。”
宋弦没听清，皱巴着眉眼，鼻头也挤出了细微折痕，“什么？”
祁云翱面色无波，声量高了些，“铡美案，陈世美。”
宋弦本来打算要说两句好听的，一听到这个角色，呆愣两秒，“噢，那我先回去坐了，祁总加油，等会儿我上来给您录视频。”
陈世美啊，叫她如何夸出口！
她想，祁云翱扮陈世美，算是本色出演，自然不用化妆。
第20章
什么宴席最轻松，宋弦认为今晚这样的宴席就很轻松，谁也不认识谁，不用应酬，不用客气，心安理得做一个社恐，虽然都是些华而不实的菜，填饱肚子也够了。
她看到了刘丙迎大师的原创设计新品，虽然没拿到签名，也满足了。
眼瞅着就要到节目表上的《铡美案》，她放下筷子，绕过后门来到舞台边缘，找了一个拍摄的好位置。
很快，工作人员搬上了椅子，乐团老师们也拿着乐器上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