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刚好选中了最拔尖的两个和最末的两个呢?
“先生!莫不是写错了?!”第一个跳起来的却是訾颜,不等宣旨公公走远已经伸手要去拿圣旨,“便是吃虾,也是该掐头去尾的,怎么还舍了中间的?”
一席话,在座的小姐,没一个有好脸色,贺思今伸手扯了扯她衣袖。
“孺子不可教!”周先生自是不叫她碰着圣旨,又是花白胡子一抖,命道,“都坐下!”
如此,才将满室的议论声压下。
訾颜憋着一口气,直到下了课才赶紧回过头去:“你听着没啊!怎么我也要去?我好不容易在这书院捱了两年!两年啊!我明明都没写,怎么还能选上?!”
“啧,虾尾么,也不是不能吃。”有人说着风凉话。
訾颜气急了:“你闭嘴!肯定是你!你是不是跟朝哥哥说什么了?故意整我的?”
“冤枉啊,我哪里有这本事?”吝惟一抬手,“而且,这名单,可是今上与皇后娘娘一并定下的,你道是我能左右?谢谢抬举啊。”
“哼!”訾颜白了他一眼,又看向贺思今,终是缓下,“还好有你陪我,不然,要我与那两个一起,不如叫我去……死……”
这话音颤了颤,矮得听不见,贺思今一抬头,就瞧见两道窈窕身影过来。
吝惟自觉让开一道,面上开怀,目光灼灼。
黄婧、陈源。
先时只是点头之交,今日又同在圣旨上,贺思今下意识站了起来。
訾颜却是没什么好气地直接扭了头收拾东西,笔墨纸砚被她一并塞进了书箱,丢垃圾一般。
为首的正是黄婧,贺思今耳熟,知晓这是司礼监黄大人家的嫡长女,此时再看,只觉这才女果真是自有气度,便是对她浅浅一笑都犹如春风拂面般。
“贺妹妹,訾妹妹。”似是没瞧见訾颜面上的不耐,黄婧甚至一偏首,还对着一边瞧热闹的道,“吝公子。”
吝惟这便又站直了些,突然醒悟般:“那在下就先走啦!”
走得快,却是一步三回头的。
还是被訾颜瞪了一眼才一溜烟消失的。
贺思今还了一礼:“黄小姐、陈小姐。”
黄婧笑容更深了一分:“能与二位继续做同窗,甚是有幸。我们四人既是一个书院出去的,往后入了宫,怕是还得互相帮衬。贺妹妹来书院不久,我这还不及与妹妹好生认识,一份薄礼,妹妹莫要推辞。”
哎?
訾颜探头,陈小姐接了话:“訾小姐,也有你的一份。”
“哎呦,谁稀罕!”訾颜重新抱了胳膊立到一边。
贺思今却是不能的,再者说,她对这两位,实在没什么印象,突然被送礼,属实惊讶。
接到手上的,是小小的一个盒子。
“这是如胭堂新出的胭脂。”黄婧道,“想来应是适合贺妹妹。”
胭脂啊。
贺思今两世为人,能用上的时候不多,无甚经验,只凑在鼻尖闻了闻:“好香啊!”
没曾想,边上陈源先是笑了:“贺妹妹真是娇憨可爱。”
好好的,这么夸人实在叫人脸红。
她看向边上的訾颜,后者怕是拿人手短,收了胭脂倒也没再哼哼,抱拳抬了手:“那往后宫里头,大家互相照应!”
“自是最好的。”黄婧这笑容,十足叫贺思今明白了什么叫面若芙蓉。
一直等人都走远了,訾颜才单手拎了书箱对着贺思今道:“哎,可别被人收买了啊!你是我收的妹妹,你姐姐只能是我,懂?我俩才是一伙的。”
“啊?”
“啊什么!就说知不知道!”
“知道了。”贺思今有意哄她,伸手挽了她胳膊,“姐姐讨厌她们?”
“我不是讨厌!我就是看不上!”訾颜道,“你没见她们笑得多假么!还有你,是不是傻啊!你以为那胭脂真适合你?也不想想,你才八岁,用得上胭脂吗?她俩这就是笃定了自己能入宫,早早就备下了过人情的!”
“喔!”
“看吧,你就是没脑子。”訾颜教育人有瘾,“肯定在心里还当真感动了一下?哎呦小可怜见的。她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女儿,最是心思多。要我说,怕是以为你啊,是走后门才入的宫,所以转而来稍微结交下。”
“可是訾姐姐不也是官宦之女?”
“胡说!我能跟他们一样吗!我爹是将军,那做将军的能跟那些玩心眼子的文臣一般吗!”訾颜应是觉得自己被顶了嘴,拿胳膊肘戳了身边人一下。
贺思今赶紧应声:“是是是,那肯定不一样,訾将军为人刚正不阿,才不稀得与人玩心眼子。哦,对啦,訾姐姐。”
“嗯?”
“难道我们真的没有走后门吗?”
“……”
四目相对。
訾颜愣住了。
贺思今也跟着停下步子。
片刻,她訾姐姐指了指自己:“我肯定是不会走的,你呢?”
“我……应是也不能吧?”贺思今正色道,“我都不知道门在哪里。”
“也是,我看你应该也不想进宫,”訾颜狐疑,“那这谁整我们呢究竟?”
大凡想不明白的事情,只能交给未来去揭开了。
年前剩余的时间,倒是仍旧在书院里听学。
宴朝后来就没再来过了,反是吝国公夫人来过书院几次,每次都只是从旁瞧着。
后来,黄婧带着陈源过去特意拜会后,夫人便也不来了。
周先生因着伴读的旨意,这些日子对她们四个越发严苛起来。
贺思今倒没觉得什么,除了一手破字仍旧没练出什么好模样来。
年关边上,大雨冲垮的渠道终于赶修好。
南边的橘子送进来,虽是没有往年多,却也够尝鲜。
这善学书院的最后一日,回府的马车嘚嘚,贺思今抱着暖炉就着青雀的手咬了一瓣柑橘,甜津津又凉丝丝的,周身舒畅。
“下雪了!”阿锦趴过去窗边惊道。
贺思今探头一眼,可不是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竟已是鹅毛。
“阿明!车停一下!”
人对雪这种东西,从来都没什么抵抗力的吧?
她与阿锦一并伸了手去接,比柑橘还要凉。
入掌即化。
似乎,也有这么一个雪日,她接了雪,一回身,便瞧见那人。
周身肃肃的朝王殿下站在那里,瞧着她的目光,无悲无喜。
她寂寂收回手,他却已经兀自转身离开。
这画面一闪而过,往日重现,犹如幻境。
“呼——”好冷。
贺思今抖了抖,收回手,将大氅拢了拢,却舍不得收回脑袋。
“街上那是谁家的马车?”楼上,廿五正与人交待,“快些去叫它让出路来,莫要挡着马道。”
“是!”小厮登登登下了楼。
宴朝垂眼,不久,就见那小姑娘收了帘子,车轱辘亦是缓缓加速。
廿五回来:“殿下,属下想起来了,那好像是贺家的。”
“嗯。”
“殿下知道?”
宴朝没答,端了茶水。
廿五立了一会,终于又问:“那殿下,现在不走吗?”
不是要清马道呢?怎么还品起茶了?
第18章 入宫
◎这真是顶顶好的四个字◎
“走?走去哪里?”人未到,声已近, “哎呦,冷哎~”
廿五躬身倒茶,刚倒了一半就被人给截走了,吝惟跳着脚进的门,这会儿也没消停,两手焐着杯盏夸张得厉害:“乖乖,不是讲落雪不冷化雪冷来着?这莫不是要我命?”
“哎,那是殿下的……”
廿五的话被人给瞪灭了。
吝惟点点门口:“谁稀罕喝,我就是暖个手。你去关门,冻死了。”
主子们的事情,廿五哪里敢拒绝,退下之前得了宴朝一个点头,这才将门带好。
“还有你这个窗子。”吝惟还在指手画脚,不过这回是自己动的手。
等到门窗都严实了,跳脚猴子才坐了下去。
宴朝兀自又拣了一个杯盏,斟了茶:“约我来这儿做什么?”
“我听说了个事儿。”吝惟搓着手道,“不过呢,这道听途说的事儿么,心里没谱,总得问问你才是。”
“说。”
“前时西戎一战,挑事的是它西戎小国,用的理由也是蹩脚得很,说什么我大宁辱了西戎王女,简直可笑至极。”
“……”宴朝抿了一口茶。
吝惟一拍腿:“你看!我听了都生气,更莫说是你还就在当场了是不是!可是我最近,听了个更荒诞的。”
“别卖关子。”
“哎,是是是!”吝惟赶紧道,“说是那西戎卑鄙,嫁来的本就是个假的!至于真的王女,连西戎王自己都找不到了,是以才铆足了劲地在你回京的路上下了埋伏。”
窗边人手指搭在杯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你是说,上次的刺杀,他们意不在我?”
“问题就在这里啊!”吝惟搁下杯子,这次不拍腿了,将桌子拍得叭叭响,“你中的箭有毒,这西戎王可是王女的亲兄,又怀疑王女藏在你的车队上,这——谁家亲兄能对妹妹下这么大的狠手?就真不怕射错箭?”
吝惟最是混不吝的表情,贼兮兮的,宴朝觑他一眼,便就笑了:“你话怕是没有说完,偏生要我一点点去挤?”
“哎呀,你这个人,一点不晓得什么是悬念。来,我给你分析啊,”吝惟张开手,一个个掰指头,“如果是这么说来,那么其一,王女跟西戎王究竟什么关系,其二,王女什么时候消失的,其三,王女现在在哪里。”
说着,他将三根指头在宴朝眼面前晃了晃:“荒诞吧?这传闻就是个笑话么!殊不知,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你不去说书,屈才了。”虽是如此说,宴朝却没有叫这人的话落了地,“所以,精彩的在哪里?”
“别急别急,”说到这,厢房外突然想起一阵乐调,吝惟压了指头在唇上,“嘘!来了!”
只听外头先是铮铮几声,接着便是金玉滚过银盏的丁玲成串,往后,金器响彻,柔润成片,一层叠一层的连绵高远,又于高处顿转而下,最后悠悠切切,犹如濂珠尽散,嘈嘈止歇,戛然而止。
一曲终了,下边已有茶客抚掌。
宴朝一笑:“好琴技。”
吝惟啧了一声:“没啦?”
“怎么?”
“你可知,这姑娘弹奏的是什么乐器?”
“琵琶。”
某人遗憾极了,连连摇头:“原来我们神勇无双的七殿下是个音痴。”
“……”
“不过呢,不怪你,这乐器,中原少见,乃是西戎特有的。”吝惟一字一顿,“此乃——凤首箜篌。”
“原来如此。”宴朝颔首,“不过,这与之前所谈又有何干系?”
“我的七殿下,枉你跟着訾将军在西域大营那般时候,莫不是连这个都不晓得吧?!王女姬偲,一首箜篌曲,翩然若谪仙。”
吝惟瞧着面前人,笑吟吟又迫不及待道:“这漱石茶楼惯来会请一些厉害琴师,茶客皆是精通乐理之人,一把耳朵最是尖,这姑娘不过新来三日,便就已经拿到一等师,拿的,又是京中最是少有人学的凤首箜篌,你不好奇来历?”
“你是想说,那外头琴师,便是王女?”
“没可能吗?”
宴朝恍然:“那你可知,倘若真的是王女,凭她如今逃出的身份,断没有公然出现在京中的可能,除非……”
“除非,她背后有人!”
一句话,掷地有声。
“你别骗我,这回京刺杀的事情,虽是以西戎之乱一并结了,但是我猜,你定也是还在查的是不是?”吝惟道,“这事儿太蹊跷。”
“……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这些朝堂的事情了?”
“拉倒吧,我管朝堂?我只是管你!”吝惟道,“有一点你别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茶水已经凉透,廿五关了门进来,从将将打开的半扇窗,刚好能瞧见银霜路上两道轧痕。
“殿下,这凤首箜篌虽是学的人少,却也不是绝迹,别家茶楼,也是有的。而且,姬偲小心,只用了六成功力。”廿五道,“谁知道,竟然是吝公子先找上门。”
“你是觉得奇怪?”
廿五摇头:“属下不是觉得奇怪,吝公子好乐,会注意到很正常。”
话落,他却发现窗前人正怔怔瞧着窗外,登时又噎住了。
“你说,如果是他……”少年人沉吟一瞬,“会是什么原因?”
“殿下说笑了。”
端起凉茶,宴朝一饮而尽,并未再言。
这一年的新年,贺思今久违地拿到了爹娘的压岁钱。
红包沉甸甸的,坠在腰间叫人欣喜。
似是更有了点脚踩实地的感觉。
元夕这一日,她的生辰,亦是这一天,入宫的旨意下来。
这些日子普氏没少替她收拾,伴读的日子,等闲回不来,十五日一休,平时便就要住在宫里,东西自然是少不得要准备的。
吃了长寿面,许了愿,便就是实实在在又长了一岁了。
九岁了,离那一日又近了些。
便就还是愿,诸事顺遂吧。
这真是顶顶好的四个字,贺思今想,千事万事,又哪里抵得上一个“诸”字。
希望老天不会嫌她太贪心。
第二日一大早,孙婶就过来催了一趟,说是宫里接的人已经到了,马车就在门口停着。
贺存高免不得拉着女儿又叮嘱了好一会,直直送到了影壁也没撒手。
“进了宫,万事不同,可千万要小心说话。”
“女儿知道了。”贺思今按下爹爹的手,塞进了普氏的怀里,“娘,你看着点爹,莫叫他太担心了。”
“你这孩子!这一路进去,逢人要晓得规矩,遇着贵人……”贺存高提声,后头的话却是突然截了头,“七殿下?”
?????
不等贺思今回首,已经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贺神医,贺夫人,母后特命我来接几位小姐入宫,还请放心。”
第19章 处理
◎我来处理,小姐只管进宫便是◎
宫中的马车不小,贺思今进去的时候,发现里头已经坐了两位。
黄婧与陈源对进来的人倒是亲切。
“贺妹妹。”黄婧看向她怀里的东西,“妹妹怎么还带了包袱?”
“啊!这个,都是药。”贺思今方才乍一听着宴朝声音,赶紧就将捡拾出的瓶瓶罐罐一并抱了上车,“我忘记交给阿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