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年可【完结】
时间:2023-04-18 17:32:21

  只是一想到与五公主的初见,心中不免复杂。
  有那杖责的宫女为鉴,这几日她们心知肚明,从未提起。
  大宁公主大多成年出嫁,如今只剩下五公主一位。
  是以南书房已经空下许久,贺思今一行到的时候,门还未开。
  訾颜伸手推了一道,吱呀一声,颇显厚重。
  书房内摆着左右两列矮几,上头文房四宝齐全,光是笔便就每张都排了五支。
  “诸位小姐稍候,那顶前头的,是五公主的桌子,其他的,小姐们可自己挑选。”宫人说完,便就招了手领着书房内洒扫的出去。
  以往,坐在正中的,便就是黄陈二人,贺思今想着便就仍旧往边上去,不想今日,最末的两张,倒叫她两位先挑走了。
  黄婧坐在案前,将衣袖略一顺下:“贺小姐怎么了?”
  “没……”贺思今只得坐在了她前头。
  訾颜左右瞧了一眼:“就我们几个人,坐哪里还不是一样。”
  罢了,一甩衣袍坐下。
  “五公主到!”
  几个人复又起身,贺思今立在案边,只见宴雅琪跑进来,并未看她们任何人。
  在她身后,宫女提醒:“公主,正中的那一张桌案。”
  可是小公主哪里听她说话,她打各人的桌子边绕了一圈,然后,拍打着贺思今的那张喊:“这个!这个!”
  登时,几个人面面相觑。
  宫女赶忙应声:“是,那奴婢将公主的桌案换过来。”
  “这个!”谁料,小公主一把就扑到了桌案上,死死抠住了桌沿。
  老天果真还是觉得她的愿望太过贪心了,这便就加紧惩罚起来。
  反噬原是这么个意思。
  贺思今歪头看过去,宴雅琪却只是坚持这张桌子,眼神亦是游移,并不瞧她。
  此情此态便是,无法交流的。
  这景象实在是叫后边两位舒了口气,不着痕迹退了一步,訾颜碍于身份无法帮衬。
  她无奈看向前头正中的那张桌案,并非不能坐,只是,那套桌椅一看就非凡品,怎是她能坐的。
  这入宫伴读,说是伴读,实际上,若遇上皇室子女犯错,受罚的,也该是她们。
  万没有叫公主受罚的道理。
  今日她若是坐了,怕是没得好果子吃。
  这般想来,黄陈二人拣了最后坐了,竟也是有心了。
  五公主如此,总归是离远了些好。
  可现下想这些也是无用,贺思今便耐心对着宴雅琪道:“公主小心衣袖,莫要染了墨。”
  罢了,她一回头,对上訾颜眨巴的眼,矮身就是一礼,后者眼神更迷茫了。
  “訾姐姐,我才疏学浅,听课时候大约还需姐姐提点,可能与姐姐坐近一些?”
  訾颜这才了然,忽得往边上让了让:“也好,这桌子大,你来我俩还能有商有量。”
  这话好笑,贺思今却也是顾不得纠正,道了谢便就端正坐在了她身边。
  余光扫见隔壁的身影,宴雅琪仍旧没有看她们,却在她坐下后,撤开霸着桌案的胳膊,也算坐好。
  边上的宫人这才按下了心,在旁跪坐下来。
  南书房不允许丫鬟进来,唯有五公主一人带了两位宫女专行研墨舔笔之事。
  原本,贺思今想,依着五公主如今模样,怕是得跟着再从头学一遍善学书院的内容。
  不想,开课第一天,邵太傅检查各人学问,五公主竟是已经能够熟背四书,且一背诵起来便不知停歇,定是要一气呵成地背完为止,令人叹为观止。
  訾颜听得嘴巴都能塞鹅蛋,还是邵太傅颔首道:“公主有心了。”
  宴雅琪不发一言,背完就坐,仿佛夸得并不是她。
  苦的是訾颜,贺思今撑着两世学习,大体背了个囫囵,訾大小姐够呛,磕磕绊绊差点崩溃。
  黄陈二人自是不必说,本就是佼佼者。
  背完书,便是习字检查,訾颜终于得了机会将垮下的肩头重新振作。
  只除了五公主,邵太傅便未再夸过第二人。
  邵太傅原本是教授皇子们的,如今大宁皇子断层,此番来教授公主小姐们,倒也尽心。
  不仅替几人将之前所学都检查梳理了一遍,甚至,还因材施教地布置了作业。
  黄婧与陈源的作业,是抄写一遍《孝经》并作注,訾颜免了作注,但要一日就熟读。
  到了贺思今,竟是要誊抄三遍。
  至于五公主,邵太傅命其抄写千字文。
  “你这安排,也算合理。”夜里熄了灯,訾颜隔着矮踏与贺思今道,“就是五公主……”
  “公主应是方会拿笔,你我方开始练字的时候,不也是写的千字文?”
  “我的意思是,”訾颜趴起身,“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不会写字,却能识得那么多字,还能背下来!背得那么好!”
  “……也许,她其实,并不识字呢?”
  “什么?!”
  贺思今也转过身:“她并不看书,今日我观察了,太傅读书的时候,她在玩笔,已然玩坏了三支了。”
  “啊?”
  “可是,散学的时候,我已经听见她边走边背出来了。”
  这对訾颜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难以想象,她拼了命才能背会的东西,竟然有人能听过就记得。
  “不可能!我不信。”
  “没什么不敢置信的,好比你,你的字,也无人能比啊。”贺思今说。
  这话有魔力,瞬间就给某人顺了毛。
  “是吗?”
  “嗯。”
  訾颜顿时美滋滋又躺下:“嗨呀,那我能理解为何你的字总也不伦不类的了,想来你应是在写字一道上还未开窍,与我背书一般!”
  能自我开解的人,实在是幸福的,贺思今想,嗯了一声。
  虽是有一个特立独行的五公主,但是正式学习的日子,却也正常。
  除却要与訾颜平分一张桌子,其他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转眼半月,立春将至,休沐的前一天,一放课,訾颜便就着手开始收拾东西,阿锦也抱了箱笼进来。
  贺思今好笑:“不过回去三日,何须这般夸张?”
  话音未落,有宫人到了殿前:“请问,贺家小姐可在?”
  见人上前,那宫人才躬身:“皇后娘娘有请。”
  公公等在面前,不容拒绝。
  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路上贺思今思量了一下开口:“公公可知,皇后娘娘此番所为何事?”
  “小姐,当心脚下。”公公却只是尽责引路,权当没有听见。
  岁和宫外头已经有早开的花探出了花骨朵,远远,有凤钗女子正在修剪枝叶,身侧还立着一位,应是如妃。
  亓明蕙眼尖,瞧见人便就招了手:“来啦,来,你过来。”
  贺思今依言过去,刚要拜见就被亓明蕙挥手制止了:“用不着虚礼,在宫中,可住得惯?”
  “民女觉得,宫中甚好。”贺思今不明所以,只能用最场面的话说。
  “本宫听闻,这些日子,雅琪抢了你的桌子?”
  贺思今恍然,原是为了这事,立刻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说错了。”
  “哦?”
  “皇宫是五公主的家,五公主看着自己家的桌子,习惯地坐过去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何来抢桌子一事?”贺思今口齿清晰,说得不紧不慢。
  亓明蕙听着,还真听出点道理来,将手里的剪刀放下:“这件事,是本宫思虑不周,昨日问过方知,委屈你了。”
  “娘娘折煞民女了,民女说的都是实话。”
  亓明蕙不再坚持,顺遂指了指眼前的花:“看看,可喜欢?”
  “好看。”
  “此乃玉茗,这时节,能开花的不多,玉茗可算翘楚。”
  贺思今垂眼细看过去,那般艳丽的色泽,确然华贵。
  “既是喜欢,回头送到你们殿中。”
  “不不不,娘娘垂爱,民女受之有愧!”
  “傻孩子,皇后见你欢喜,赏了你,何来有愧?”如妃接过话头说着,却是一叹,“说起来,你祖父也是喜欢玉茗的。”
  “娘娘识得民女祖父?”接着,贺思今才想起来,祖父之前也曾入得司药监,以祖父医术,怎会不识,便低头复道,“民女没见过祖父。”
  如妃笑起来,转而对皇后道:“臣妾记得,那年老贺大人来替娘娘诊出喜脉,娘娘欢喜,也曾赏过一株呢。”
  “应有吧,久了,记不大清。”
  是吗?贺思今抬眼,却见皇后面上兴趣缺缺,似是乏了,自觉抿唇。
  亓明蕙唤了人来,当真叫嬷嬷把花往偏殿送去。
  这一趟去得莫名其妙,单是如妃的话言犹在耳。
  出宫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直到听着外头街市的吆喝声,才猛地醒转。
  之前她总也想着爹爹的事,却从未想过,假如——假如与那桩事情有关的,是祖父呢?
  “青雀,你可记得,祖父……是怎么去的?”
  “啊?大老爷他……听我爹说,好像是落水走的,爹爹说出殡那日,宫里头还特意派了人来吊唁。再多,奴婢也不知道。”青雀说着只觉自家主子面色越来越差,“小姐突然提大老爷做什么?”
  心头惴惴,贺思今平复了一下:“没,只是想起。”
  为免被继续追问,她别过头去,打了帘子,叫冬末的风灌了一脸。
  马车便是这个时候骤然刹住。
  “怎么了?!”
  “前头有醉汉闹事,小姐莫看……”
  只是,这话到底说晚了,贺思今已经瞧见那茶楼外,倒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正死死揪着胸前的衣裳,一个大汉醉醺醺嚷嚷着:“爷管你什么卖艺不卖身,爷就是想听个曲儿,怎么?瞧不起爷?!爷有钱!爷就要在家里听你弹!”
  “小姐莫要听!”阿明着急,调转马头,打算绕过。
  转圜之时,那女子抬起头,发丝散乱,贺思今却是一眼认出。
  “等等!”
  “殿下,贺家马车又停下了。”廿五进来。
  哪里需得他报,宴朝已经看见了。
  怎么,又是她?
第21章 差点
  ◎差点,被他骗了◎
  马车里,两个丫头都紧张起来,青雀提醒:“小姐,那姑娘瞧着似是茶楼的琴师,出了这种事情,定是已经报官。”
  “我知道。”贺思今看着地上的女子,她伏在地上,衣裳被撕扯开一些,虽是被她用手指死死拽着,却仍是若隐若现。
  那醉汉仍在推搡她,还打了围观想要伸手的一个老妇。
  她掀眼看上,漱石茶楼,京中数一数二的茶楼,这女子现在又是琴师装扮,不说别的,自家的琴师被这般对待,茶楼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就连该是大铺子都养着的打手都不见身影。
  青雀拍拍衣裙站起来:“小姐若是不忍,青雀学过拳脚功夫,撂倒一个醉汉,还是可以的。”
  贺思今下了决心,点头跟着站起来:“好,你小心。”
  车外,阿明着急:“不行啊小姐,太危险了!”
  话没说完,就被青雀扒拉开去。
  青雀的功夫贺思今是知道的,虽说轻功什么的一概不成,但是跟着护院学的本事,净是打人要害,又狠又准。
  贺思今跟后也下了马车。
  那醉汉还在嚣张:“娘们骨头这么硬?爷倒是要好生瞧瞧……哎呦!娘的,什么杂碎!啊!!!!”
  青雀拍了人就屈膝一下,踹得人措手不及,再一扬拳头,直接对着那张宽脸挥去。
  沉重的一声之后,围观的吼得一声有人拍手,贺思今赶紧上前,将衣裳裹在了那女子身上,醉汉蹭得爬起来,破口大骂,直直冲着青雀过去,被后者一腿压下。
  “兵马司的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兵马司?
  手被轻轻推开,贺思今低头。
  那女子兀自爬了起来:“今日之恩,改日再报。”
  罢了,她竟是直接转身就跑。
  “哎?!”青雀押着人,这会儿茫然看向自家小姐,第一次见着救了人还不被待见的。
  宴朝一挥手,廿五身影一闪,半道接住裹着半截粉衫的女子。
  “呸,娘了个皮的狗日的贱种!”醉汉仍是不老实,也不知道骂的谁。
  “殿下真要过去?”廿五问,“兵马司的来了。”
  “不堪入耳。”脚步方出,却见那小小的人儿已然上前。
  “做你娘,才是真晦气!”贺思今不由就骂了回去,“我都嫌耳朵脏!”
  阿锦一路都伸着手想捂住自家主子的耳朵,可这哪里是捂得住的,此番听着小姐不仅听了个全乎还敢骂人,眼睛都瞪圆了,干脆伸手捂了主子的嘴。
  醉汉姿态,虚张声势得很,大约是见她们几个小姑娘,故意骂得更起劲。
  殊不知前世里奴业司的监头骂的,可要更难听,说起骂人,贺思今耳濡目染了整整一年,哪里又能被这些吓退了去。
  倒是阿锦的爪子捂得紧实,叫她终于记回自己如今身份。
  兵马司的人便是这会儿挤进来。
  还好没骂,否则,公主伴读当街与地痞流氓对骂,实在过分。
  贺思今拍拍阿锦,这才得喘气。
  打青雀手里接了人,又听了过程,兵马司几人驱散围观的,另一个带头的男子,半蹲了身子问:“小姑娘,你认识那个被欺负的女子吗?”
  “不认识。”贺思今想了想,索性说了瞎话,“可是爹爹从小就教导我,路有不平,不可冷漠!”
  “说得很对!”男子哄孩子般赞许道,“天晚了,赶紧回去吧!”
  这就完了?
  “那这个人,”她指了指醉汉,“他会被关起来吗?”
  “会的!”
  骗人。
  他甚至没有问过那女子去了哪里。
  贺思今却也只能信了。
  上车的时候,余光扫见茶楼后边的衣角一闪。
  廿五。
  她识得这人。
  心头疑云更重,碍于兵马司的人在,只作未见。
  所以,今日宴朝也在吗?
  阿锦惊魂未定,逮着青雀的手瞧:“你这手,这么劈下去,不疼吗?还有这腿?我给你捏捏?”
  “我不疼,都是打小练的,今日这不算什么。”青雀说着,却是看向对面,“就是小姐,可有受惊?”
  “今日多亏了你,我没事的,再者说,是我要你去救的人。”
  “哼,还救人!我看那女子,根本就不想被救吧?!倒是躲我们似瘟疫,嫌坏了她的事一般。”阿锦气急了,“好心当驴肝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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