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意思?”贺思今抬眼看她。
“你不是说了吗,除非我是要与朝哥哥成亲,不然,没必要委屈自己啊。”
噎住了,噎得厉害。
好容易找回声音,她赶紧纠正:“我没这么说过。”
“你说了。”
“……”贺思今不知怎的,脱口又问,“可是,七殿下与訾家,不是应该有婚约吗?”
“啊?”訾颜觑她,“谁说的?”
“我猜的,”贺思今道,“你与七殿下曾在军营一起长大,嗯……青梅竹马,想来应是合适。”
“照你这么说,朝哥哥和我在军营不过三年,除此之外,我与吝惟在书院的日子更久,岂非更合适啦?”
一句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贺思今是突然听着吝惟的名字有点没反应过来,至于訾颜——
肉眼可见的,脸蹭得就红了。
“不说了不说了!”訾大小姐挥挥手,“我困了。”
“哦。”
“你也早点睡哈!”
“好。”
桌上的毛笔还无人收拾,贺思今兀自拣起来洗净挂好。
想起方才的对话,只觉有些莫名其妙。
甚至于,她开始自嘲起来。
莫不是因为自己为着贺家与宴朝走得近了些,内心深处觉得对不起訾颜吧?
不然,为何不经思索地要与她求证这些有的没的?
訾家与宴朝有没有婚约,訾颜喜不喜欢宴朝,又与她何干?
嘴比脑快!
顺带骂了自己一声,贺思今将桌上的书都收起来。
忽得,身后传来踏踏的脚步声,走得挺急。
她一回头,刚好瞧见訾大小姐散了一半的头发,正很是认真地与她道:“我刚刚是胡说的,你别往外讲!”
“我不讲。”
“你,你也赶紧忘了!快点!”
贺思今点头:“忘了,已经不知道了。”
訾颜又瞪她一眼:“那还不睡觉!”
“好,马上就睡!”
第36章 宫宴 ◇
◎不一般哪◎
眼瞧着已经入了春, 四月的天气和煦,冬衣也穿不住了,像訾颜这般每天还会晨练的, 更是早早就穿得净爽。
后宫不许舞刀弄剑的, 所以訾大小姐只能拿着小树枝挥洒。
离上次五公主来偏殿里已经过去好些天, 那九连环也不知道她还玩不玩。贺思今坐在树下练字,如今她的字总算有了些模样。
“小姐的字现在好瞧多了。”阿锦实打实地夸赞。
贺思今拿笔杆子点她:“再练不好,可也是太过分了。”
这个也是, 小姐从善学书院一路都在练字, 这眼见着大半年都过去了, 入南书房都近两月了,可不是得有长进的。
另一边,訾大小姐手里的树枝使得飒飒响。
阿锦立在一边瞧着:“訾小姐功夫真好, 不知道比青雀姐姐怎么样。”
“青雀的功夫是跟着府丁学的, 为的不过是防身。訾小姐的功夫是跟訾将军学的,那都是上的战场的本事, 你说呢?”
“喔喔喔!奴婢懂了,訾小姐的功夫,是能上阵杀敌的!”
话没说完,一道劲气便就擦着她脸颊过去,扬得一树的翠色落下。
“嗝!”阿锦被吓得十足打了个响嗝。
“哈哈哈哈哈!”訾颜将树枝一甩,笑得直不起身,“哎呦,你这胆子哈哈哈!”
“小姐嗝……呜……”
“憋着。”贺思今搁下笔。
阿锦死死抿了嘴巴,訾颜好心情走过来, 亲自给她递了水:“好啦, 喝水!”
阿锦哪里敢接。
“我没下毒!”訾颜将杯子往她手里塞, “喝!”
“好啦,”贺思今觑她,“你先下去吧。”
阿锦这才抱着杯盏嗖得就退了出去。
訾颜嘿了一声,坐在了贺思今对面:“本来是要吓吓你的,哎,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更傻了?”
“訾姐姐一日不取笑我不舒坦?”
“那也不是,你刚入书院的时候就敢跟周先生正面对上,我在书院几年,才没有人敢那么回答问题呢,我觉得吝公子说得对,哈哈哈哈哈!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妹妹可以处!”訾颜回忆了一下,却是语气一荡,“哪知道你现在越来越不机灵了呢,危险来了也不晓得躲。”
说的是刚刚她那虚虚的一道剑气吗?
莫说她拿的是跟树枝,就是她拿的是一柄剑,又怎么比得上前世里她与宴朝的两年相斗。把他当仇人的那两年,没有哪一刀,她不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贺思今托腮瞧着眼前红装的女孩:“危险?我最近,得罪訾姐姐了吗?”
“没啊。”
“訾姐姐恨我吗?”
“不啊。”
“那訾姐姐又怎么会真的伤我?我躲什么?”贺思今说着一点地上洒了一地的叶子,“要躲的是它们啊,长得好好的被人切了,可怜。”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笑开。
訾颜伸手推她一把,才正经道:“不说这个了,过几日皇后娘娘要在后宫设春日宴,各家公子们会来,这京城里有些家势的小姐应是也都会来。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场争奇斗艳了。”
“噫。”
“干嘛??”
“姐姐说的争奇斗艳,是我理解的那个吗?”
“……”
贺思今摇摇头:“按着姐姐这咬牙切齿的模样,该是想说一群牛鬼蛇神吧?”
“贺思今!”
“嗯嗯嗯,在呢在呢。”
“你最近真的是,你闭嘴啊!笑什么笑!”訾颜恼极了,这就要站起来。
贺思今赶紧适可而止,将人拉了:“姐姐莫气,我胡说的么。”
那晚之后,她总算是有些摸到訾大小姐的意思。
敢情这将门之女向来泼辣,不拘小节,还回回与那吝公子都斗得厉害,不想竟是藏了这般心思。
提起吝惟,她又想起那日的对话。
如果吝惟还是前世的那个吝惟,其后的命运是否如旧,贺思今拿不准。
然而他已然不是前世里那个半生潇洒半生潦倒的公子了,他选择暴露自己,直言自己知道些什么,便是摆明了,他不会放任一切继续发生。
有所图,便就有所谋。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算不得訾大小姐的良配。
吝惟家大势大,会被害到那种境地,绝非一般事情。
朝堂之上的诡谲纷争,连一个小小的杏林贺家都牵连至此,更遑论是本就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吝国公府呢?
这样的吝惟,訾颜如果嫁了——
訾颜该是一直这般无拘无束,英姿飒爽的,如同一团火。
“你就气我吧气我吧!”訾颜傲娇地哼了哼。
轻叹一声,贺思今心叹一声,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又哪里能管得到人家訾大小姐的事情。
再者说,訾小姐对宴朝无意,訾将军与今上还有皇后什么意思,可就两说了。
说到底,这些贵人们的婚事,又岂是能自己做主的。
她恍然记起前世里的那一年。
十四岁,入府第四年,国宴。
她终于能跟着他入得宫去,殿上皇帝高坐。
袖中的匕首滚烫,她攥得紧,指甲险些掐进掌心。
歌舞升平,没有停歇。
眼前却皆是那日母亲眦裂刹红的眸,耳畔是萦绕不断的凄厉呼喊。
敬酒时,她奉杯在他身侧。
一饮毕,匕首现,男人抽手,银光一闪,人已入他怀。
“朝王这是作何?”皇后问。
“趁此大喜之日,向父皇讨一个旨。”
“哦?”
挣脱不开,贺思今瞪住眼前压制住自己的人。
宴朝的声音依旧冷清,不知带了几分真意:“请父皇将此女赐婚于儿臣。”
“你疯了?!”皇帝当众摔了盏。
他却没挪眼,似是警告。
腕上锐痛,是他卸了她的劲。
他终于还是制住了她,那是她那些年唯一进宫的机会。
只要那一刀,一刀,座上人就得死。
他却将她的路堵死。
其后,她被关在了府中,再不得见那仇人。
宫中的圣旨一道又一道,皆是赐婚。
从高官嫡女到商户贵女,无一不被他扔进了火盆。
“奴婢不会连累殿下。”她对他说,“奴婢会以死谢罪。”
“哦?”
“奴婢孑然一身,朝王殿下又独得圣宠。”
“所以说,你要杀了我父皇,我还能好好活着,是吗?”
“……”
“盘算得挺好。”
只是丢下这一句,人便离去。
那火苗窜得高,也在嘲讽她的白痴。
复又瞧向訾大小姐,贺思今收回思绪:“訾姐姐今日舞的剑与往日不同,姐姐也要上台吗?”
“谁要表演啦?!”訾颜提声,“我就是日日练习罢了,比不得你们这些细胳膊细腿儿的。那春日宴,我们只管吃吃喝喝便是!”
“我们?”
“对啊,”訾颜点头,“怎么?”
“可是那日将好南书房休息,”贺思今想着,“我应该归家的。”
“你说你,打趣我的时候那么聪明,这会儿怎么又蠢起来?”
“……”
“自然是因为南书房休息,才特意把春日宴安排在那一天!”訾颜觑她,“届时皇上皇后、各宫娘娘,哦,还有各府的大人夫人们都要来,你爹是司药监掌事,应是也会来的,你要往哪里回?”
“我爹也会来?!不是在后宫么?那么多人……”
“我的妹妹哎!你真当是什么吟诗作对的春日宴啊?!”訾颜对她招招手,等人近前了才低声道,“就是来相看的,占了个名字好听罢了。小傻子。”
“可我还小……我也要去?”
“也不小了,九岁么,之前恒王妃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被赐婚给恒王了。”訾颜说着却摆了手,“不过你说的也是,毕竟像恒王殿下与恒王妃那般天造地设的也是少的,就是可惜……哎,罢了,反正我们本也是去配相的,吃你的喝你的就好。”
这个道理,贺思今是懂的。
目前皇子中谦王最是适龄,想来这次主要是为了他。
不过,春日宴是皇后下的旨意,早先看,这皇后与如妃的关系,倒也不像是亲密。
怎么会为了谦王设下这般大的阵仗?
“哎,不过,虽然是不用去表现,”訾颜戳她,“但是咱们也不能太逊是不是?”
“什么意思?”
“我们去挑衣裳吧?!”
“我不用……”
“用的,走走走!”
岁和宫外,少年刚请过安出来,廿五跟上去。
“娘娘可允了?”
“过几日春日宴,再留几日。”
“春日宴?往年春日宴,殿下不是都不参加么?”廿五道,而后恍然,“哦!”
宴朝瞥他一眼:“廿七还说什么了?”
“哦,”廿五压低声音,“殿下猜得没错,这苑山别院,确实有些不对劲。”
“嗯,命他府里等我。”
“是。”
廿五应声,又道:“对了殿下,吝公子那日入宫,因为寻五公主碰见了訾小姐和贺小姐,似是说了几句话。”
“嗯。”
“然后贺家小姐好像还送了吝公子一串九连环。”廿五跟着主子的步子,“殿下,属下怎么觉得,吝公子跟贺家小姐,不一般哪?”
“……”
作者有话说:
宴朝:就你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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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准备请个假,把家里事情张罗一下,但是决定还是坚持日更下~
第37章 带上 ◇
◎今日来,为了谢你◎
这个春日宴, 虽说以往也有,但与贺家从来没有关系。
准确来说,今年之前, 贺家从来也没有去过, 一来这般盛宴所谓何事各家心中有数, 贺家女儿小,规矩也没学过多少,倒也不必凑数, 二来普氏的性子也不会愿意来着宫里头吃饭, 与其跟那么多夫人们周旋, 不如待在贺府舒坦,加之贺存高向来专心医事,对外都是些许清高不善交际的, 所以这请帖年年下了也就下了, 今上与皇后也未曾要求过。
今时不同往日,有贺思今在宫中, 贺存高再如何疲于应酬都是要来的。
普氏仍是吐得厉害,像是成日里都在晃荡的船上晕着,倘若是宴上冲撞了天家,又是周折。只是,去不成归去不成,担心还是有的。
关起门来,她抓了贺神医剥核桃的手。
“还剥呢,我这次不得去,你见着今儿, 可要多叮嘱些。”
“放心吧夫人, ”贺存高拍拍她手, “今儿是懂事的。”
这话说得没错,虽说这天下做父母的,没有不望子女好的,可普氏总也想着,女儿能健康肆意地活着才是最好。
要那么懂事,与这京城中千篇一律的女儿家一般又能顶什么用。
她与贺存高这半生,困在偌大的大宁京中,已是无望。
可今儿不同,她还小。
她总得有一天,能出去瞧瞧。
“我只盼有一日,你我能回到那江南水畔。”普氏道,“你与兄长抓鱼采莲,我与今儿便就等着吃。”
“会的。”
“莫要唬我啦,我是有了身子,可我也不是傻得什么都信的。”普氏说着没忍住,又轻呕了一下。
贺存高起身给她顺气:“莫多想了。你放心,今儿还小,此番虽是被留在宫里参加这劳什子的春日宴,可今次意在谦王殿下,与今儿无关。便就是有什么,我拼了这条命去也必不会叫她……”
“呸呸呸!”普氏伸手就拧他的嘴,“你这条命,你什么命!”
“哎呦哎呦,知道了知道了,总之夫人放心!这次就是进宫瞧瞧咱们女儿,”贺存高抓了她的手,“我么,你还不晓得么,等闲也不与其他人结交的。”
“嗯,这还差不多,”罢了,普氏又是一阵恶心,“呕——贺存高,我真是为了你受的罪!等这兔崽子出来,我!呕——我必上去就给一巴掌!不,天天都得给几巴掌!”
“打打打!到时候我替夫人动手!万不能叫这小子舒坦!”
偏殿里,贺思今端着脸盘子已经瞧着她訾姐姐换了几身衣裳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能确定下来。
訾颜本就生得秀丽,是有别于其他小姐的英姿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