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年可【完结】
时间:2023-04-18 17:32:21

  虽说也劝慰自己,莫要自以为是。
  可贺思今仍是觉得浑身不得劲,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
  好在这一舞罢了,有人站了出来。
  訾颜说的没错,总有人是好好准备了的。
  比如此时翩然起身的黄婧。
  “小姐,黄小姐也要跳舞么?”阿锦问。
  “看来是了。”也亏了她,众人都看向了前台。
  暗自舒了好大的一口气,贺思今又压了一杯茶下肚。
  “臣女不才,愿为姐姐伴奏。”
  这一声不是别人,正是从来笑脸相迎的陈源。
  此间她笑得更是温婉。
  “好!好!”宴正清点头,“朕早就听说你二人乃是京中双姝,若能合作,自是最好。”
  黄婧本是已经摆好了身姿,此番瞧向陈源,目光便沉了一分,转瞬即逝。
  陈源只作不知,拜了一礼便过去接了乐师手中的琵琶。
  一时间,弦弦若流水,黄婧水袖一甩,钟鼓伴之,声声相和。
  确实好看又好听,是贺思今八百年也学不会的东西。
  “赏!”
  帝王一喝,众人捧场。
  耳边净是夸赞之声。
  “臣女不过是为这春日宴助助兴,不求赏。”黄婧道。
  “哦?”宴正清眯眼,“陈小姐也是此意?”
  “臣女献丑,乃是兴起,亦不求赏。”
  “陛下。”如妃娘娘轻唤,声音一出便就带了娇意,“这金银玉器有甚好赏,依臣妾看哪,这些不赏便就不赏了。只是今日春日宴,陛下不如,锦上添花?”
  这些话,等闲没有旁人敢于宴正清说。
  亓明蕙拿帕子压了唇角,神色淡淡,黛婳与她递了杯盏:“娘娘,润润喉。”
  宴正清听着就来了兴致:“那依爱妃看,该如何?”
  如妃缓缓往下瞧着二人:“臣妾看,两位小姐也快及笄了吧?”
  黄陈二人同时低了头。
  不语便是应了。
  宴正清恍然:“黄爱卿,陈爱卿?”
  “是,小女今岁便要及笄了。”黄大人站出来。
  跟着出来的还有左相:“小女亦是。”
  这不就是摆明了要那皇帝赐婚么?
  何必周折。
  贺思今想着,却也只能好生听着。
  果然,宴正清偏身问如妃:“朕记得,谦王府里还没一个主事的?”
  如妃笑了:“哎呀,陛下说的是。”
  “谦王,你怎么说?”
  贺思今这才注意到一直未曾说话的正主。
  宴修谦果真如世人所言,瞧着浑然一个谦谦佳公子,闻声只躬身道:“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正当众人等着时,今上身侧的皇后终于开口。
  “陛下。”她道,“陛下要赏二位小姐,如何不听听两位小姐的意思?”
  如妃一眼刺去,亲热道:“姐姐这话说得不对,得陛下赐婚,乃是荣幸,自然是赏,如何到了姐姐这里,却成了强人所难?”
  宴正清听得蹙眉。
  亓明蕙却没想与她逞口舌,只瞧着宴正清:“臣妾的意思如何,陛下不会不明白。这终身大事,定了便就是一辈子,倘若是点错了鸳鸯谱,可不得错去一生?”
  “皇后。”宴正清打断,而后才道,“那依皇后之意,该如何?”
  “陛下莫急,两位小姐如今都在这儿,何不直接问问?”
  “姐姐说笑吧?莫不是还叫两位小姐自行择婿?”如妃声音不大好,“都是姑娘家,你叫人如何说?”
  台前,黄婧已经揪了袖子,陈源却仍是顺着眉眼,没有说话。
  贺思今瞧着只觉上头这几位说话可算有意思,也不知打的什么机锋,遂低头道:“阿锦,去把收拾好的东西拿了去宫门那边等我吧,等这边定下了,我与爹爹一并出去。”
  “是。”
  吝惟眉尖一挑,瞧见那小丫头先行出去,心中好笑。
  忽得,就站了起来。
  亓明月瞪他:“你做什么!坐下!”
  “我……”
  “吝惟。”宴正清却是瞧见了。
  “哎!陛下!”吝惟一向如此,倒叫气氛缓了不少,“皇后娘娘说得是,总得两相看呢,陛下不如再等等。”
  “吝惟!”亓明月已经咬牙。
  不想,宴正清似是很高兴:“这么看来,你是有想法?”
  “想法没有,只是,有些眼红。”
  “哦?”
  “陛下,算起来,我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表演节目就能被陛下赐婚,那我也想表演一个,陛下也一并给我赐了?”
  “陛下!”吝国公站起来,他刮了自家儿子一眼,“竖子无状,还请陛下降罪。”
  “哪里的话,吝惟说的没错,既是春日宴,春色满园,又怎可落一家。”宴正清伸手压了压,示意吝国公坐下,“吝惟,你既有此心,想来,是意有所属?”
  亓明蕙与亓明月一并抬头。
  可吝惟又怎是怕的,干脆点头:“是有。”
  “很好。”宴正清欣赏道,“是谁家女?”
  吝惟的目光打黄陈二人身上掸过,掸得如妃与黄陈两家人皆是忐忑。
  他收了视线,只拱手道:“吝惟尚且不知此女心意,却也觉得该是要尊重她。所以,还请陛下允许吝惟献丑,博一个争取的机会。”
  这般作态,下边皆是议论。
  亓明月已经怄得想要离席。
  贺思今瞧了瞧黄陈二人。
  如今看来,皇后是属意将黄婧许给吝惟的吧?或者说,只是不想要黄婧嫁给谦王,合了如妃心意。
  不过看吝惟的做作样子,他其实想要求娶陈源?
  陈源,左相庶女,如果说前世里吝惟的遭难与朝堂有关,那么,相府与黄家背景应是不相上下。
  可是陈源是庶女,以她目前观之,陈源与嫡母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这般庶女,确实更好利用。
  再者说,以吝惟的风流做派,倒是很能吸引人,不愁陈源不喜欢。
  陈源本就是个笑脸迎人的,这般人其实心中是有打算的,她如今不惜与交好的黄婧撕破脸站出来一起表演,便就是没有给自己后路。
  想来,这二人已有商定?
  贺思今想得入神,却是听得一道风鸣。
  訾颜拿着一根树枝立在吝惟身前:“只有丝竹,没有剑舞,有什么看头?”
  訾老太太手里的拐杖攥紧,訾颜没敢看,只向着上边:“陛下,訾颜不才,也想献丑!”
  一锅粥,乱得慌。
  贺思今叹息。
  突然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恐怕今日这些身份尊贵的,都是来搅场子的。
  “陛下。”訾老太太一声,叫宴正清没能应,“孙女胡闹,老身在此,请罪。”
  一言毕,人已跪下。
  訾颜吓得赶紧丢了树枝去扶。
  “陛下,孙女胡闹,老身在此,请罪。”訾老太太躲开訾颜的手,仍是拜下。
  “訾老太太请起。”宴正清亲扶,又扭头对訾颜道,“快扶着!”
  如此,訾颜再不得上前。
  吝惟往前上了几步,挑了一张古琴出来。
  而后,在众人的尴尬中,浑然不觉地拨动琴弦。
  琴声中,黄婧陈源被宫人请了下去,黄大人与左相大人亦是甩了衣袖回位。
  吝惟一人,将这战场扫了个干净。
  贺思今都能感受到上边如妃压着的怒火。
  可惜,吝惟是吝国公府家的,亓明月是亓明蕙亲妹,最重要是,今上又向来对吝国公府礼待。
  此番赐婚的事情显然就被这么压下,她又发作不得。
  贺思今瞧向谦王殿下,她发现,这位倒是很缄默。
  至于另一位皇子——
  宴朝正喝着茶水,酒盏自打与谦王殿下喝过后便没再碰过。
  以往,她倒是没少见过他喝酒。
  原来,他本来是不爱喝的么?
  思索间,曲终。
  吝惟起身:“陛下,这曲可能讨赏?”
  宴正清好笑:“少年郎,你今日如此,也算胸有成竹,倘若是你求的人不愿,你当如何?”
  “吝惟有自信。”他又躬身,“只怕是陛下不赏。”
  “赏,如何不赏,说来便是。”
  “陛下当真?”
  这话问出,吝家的与座上的都坐不住了。
  亓明蕙道:“陛下金口玉言,吝惟,你过分了。”
  她这般说,吝惟便就昂了头,一甩衣袍跪下:“吝惟斗胆,请陛下替吝惟与贺家小姐贺思今赐婚!”
  “铛!”杯盏落地,亓明月已然要晕过去。
  亓明蕙也是一震:“你说什么?!”
  她明明已经特意与他说好,怎么会……
  “皇姨母,吝惟思来想去,还是最喜欢贺家小姐。”
  “你……”亓明蕙站起来。
  訾老太太伸手一把按住孙女的手,苍老的手指却是又力极了。
  訾颜垂头。
  倒是如妃在旁勾唇笑了。
  “贺家的,是哪一个?”宴正清开口,声音却是不觉深了一层,一眼瞧下。
  贺存高赶紧起身,刚要行出,就见一道鹅黄身影上前。
  贺思今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自行往前:“臣女贺思今,参见陛下。”
  她终于晓得,为何一直觉得不安了。
  原来,人真的是有预感的。
  手里的扳指滚烫,她遥遥看向上边那人,在对上他瞧下的双眸后,拜下。
  只是,原来他说的选择在她,便就是这个吗?
  他早知今夜她必被牵扯,所以,叫她带上他的扳指么?
  今日的闹剧,已是够了。
  那黄袍之人不说,可吝惟这一出,已是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圣怒,终当由此作结。
  他说来谢她。
  可是,她若是拒绝吝惟,捧出扳指。
  他当如何?
  舍她,替她免去赐婚,却也要她独承圣怒?
  还是——
  应她?
第39章 缘分 ◇
  ◎万劫不复◎
  贺存高又怎么会放任女儿一人在前, 紧跟而出:“陛下。”
  “贺神医。”宴正清提醒,“朕问的是贺家女。”
  一言出,四下静。
  也是这个时候, 亓明蕙才发现, 身侧之人已经压抑着怒意。
  她悠悠瞧了宴正清一眼, 端庄坐好。
  都说伴君如伴虎,贺思今今日才算是明白。
  前一刻即便上边吵吵闹闹,也不见那位如何, 这一时, 却已经叫人噤若寒蝉了。
  只是这威严, 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的。
  贺存高跪在了贺思今身侧:“微臣知晓,只是,小女稚拙, 微臣只怕她冲撞圣颜。”
  宴正清凝视着下边的小小人影, 确实还小。
  他没叫人起来,转而向着另一边:“吝惟, 这就是你说的,贺家小姐?”
  贺思今还伏在地上,没有抬头。
  不远处,同在堂下的始作俑者朗声道:“是她!”
  “那你且说说,为何与朕求娶她?”
  “回陛下,自在善学书院起,我便就留意到贺小姐啦,贺小姐聪慧机敏,而且, 入学第一日便就与我结下了问路之缘, ”吝惟字正腔圆, 生怕人听不清似的,“后来,又有相约同游之谊,日前,吝惟才知,我与贺小姐亦有同好。哦,对了,贺小姐,你的九连环,我解开了!”
  “……”字字句句,贺思今只觉心凉。
  吝惟却仍带着雀跃,往上道:“陛下,如此良缘,想来,我自该珍惜。”
  座上,宴朝的目光一淡。
  落在了那殿前小身影上。
  虽是已然确定吝惟不是善茬,却是不知,这小姑娘哪里得罪了他。
  句句在说缘,却是句句在提醒父皇,贺家女有心接近。
  书院那么大,何须偏要他指路。女子本矜持,何必私下约游。至于九连环,纵然吝惟闭着眼睛说瞎话,小姑娘又怎么解释。
  若当真如此,贺家就是丢个脸,可吝惟这般说出来,却全不是这个意思。
  起码,从父皇的表现看,完全不是。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贺思今手指蜷缩,座上的笑听来惊人。
  果然,下一刻,一盏茶便摔了下来。
  吝惟没躲,那茶盏却是绽在了她的手边,茶水不烫,染湿地上的宫毯。
  她亦没敢收回手。
  “好啊,好一个良缘!”宴正清站起来,指着吝惟,“你可知人家贺家女儿才几岁?”
  “知道,比我小了五岁,今年,应是九岁?”吝惟面不改色,仍是一脸的爽朗,“可这与我求娶她,又有何妨?当年姐姐被赐婚恒王姐夫的时候,也是这般大啊。”
  “吝惟!”吝国公已经咬牙切齿。
  被宴正清掀手压了。
  “没有干系?!”不知是不是当真有兴致,宴正清干脆一甩袖,“那你且问问贺神医,此举可算荒唐?”
  贺思今未动,只眉心拧了一道。
  贺存高被点了名,身姿已是僵硬,可上边又如何会等他斟酌。
  开口的时候,贺思今能察觉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震颤。
  “吝公子,你说小女对你有问路之缘,应是确有其事,可这是同窗之谊。你说小女与你有同游之缘,此事贺府知晓,乃是小女出城替她母亲祈福,同行者中,并不曾有公子,是以,该是道途偶遇之谊罢了。”贺存高抬起头,“至于同好之缘,恕老夫直言,恐怕那九连环,并非是赠与吝公子的吧?”
  “吝惟,你可听着了?”宴正清道。
  吝惟却是不以为意,只叹了一息:“嗐,真是叫人难受。不过,贺神医不认,便也算了,毕竟,贺神医是贺神医,贺小姐是贺小姐。”
  “如此,贺思今,抬头。”
  看来今日,这件事情,是了不得了。
  贺思今伏了良久,这才得缓缓直起身来。
  先行入眼的是吝惟笑盈盈的脸,她就此略过,直直看向宴正清。
  有那么一刻,恍若回到了前世。
  两次,她直视这大宁君王,已是两次。
  第一次,是前世的最后一刻。
  十五岁,入朝王府府第五年,生辰。
  宴朝出城,宴正清亲临,赐的是一杯酒。
  匕首终是见了天光。
  这是唯一的机会,或许,也是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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