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唯有王妃在的时候不同。
说起王妃——
“对了殿下，王妃答应去郗州了吗？”
“嗯。”
“答应啦？！”
宴朝觑他一眼，窥见手下那喜于言表的雀跃。
“怎么？”
“没没没！属下这就交待他们收拾东西！”
出发那日是个晴天，春寒料峭的。
出城没多久，车队却是停了下来。
贺思今打了帘子一瞧，哆嗦了一下。
她訾姐姐可穿得太少了，便是这般天气, 仍是单薄薄的一身窄袖劲装, 正手握长枪迎风骑在马下等着。
那马上驼了包裹, 瞧着不轻。
訾颜听着声响回头，几步就上前来，目光扫过车队后头面具男子，一眼收回，只对探头出来的贺思今道：“好妹妹，载我一起？”
贺思今手里还抱着暖炉，往她后头看过去。
“别看了，就我一人，我与祖母说了，你们朝王府反正是要去郗州，郗州如今是我二哥守城，而且我回去西南大营找我爹娘，总归是要经过郗州的，正好顺路，”訾颜理所当然，“朝王府的人，总能保我平安的。”
“这……”贺思今有些噎住，“保是能保，可你这般出城，当真是祖母同意了？”
“骗你不成！我原本留下就是要陪祖母过元夕的，爹娘早早就回大营了，二哥今岁还不及归家，可不就是留我一人作陪？但现在元夕也过了，你也要去西南，难不成我要闷死在京城？！”
“呸呸呸，净胡说。”贺思今转头，看了一眼车里的另一人。
訾颜狐疑，跟着探头进来，然后，蹭得就缩了回去。
半盏茶后，车队重新启动。
中间的马车内，贺思今与訾颜两两相对，一个包着暖炉，一个摆下长枪。
“我哪里晓得他会跟你坐一处呢，我还以为是青雀阿锦她们在里边呢。”
“她们在后头的马车里。”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又没要赶他朝王下去，是他自己想出去骑马不是。”
贺思今说不过她，宴朝想不想骑马她不晓得，但是訾颜肯定是想他骑的。
毕竟，他不出去，訾大小姐也不好进来挤着。
“姐姐以前就是练的枪么？怎么去哪里都带着？”
“原本不是，不过剑这种玩意儿，上了战场就不好使了，还是枪够劲！”訾颜说着，又扭身打了帘子望出去，口中复道，“而且，西戎人惯用刀，相比之下，咱们的剑可就太秀气了。”
长见识了，贺思今点点头，唤她：“姐姐瞧什么呢？”
“没有，看看外头到哪里了。”訾颜复又坐正，没事人一般。
这一路走的官道，速度倒是不慢，中途歇息在驿馆。
他们此行人不少，也未透露身份，是以没经由当地的官府安排。
驿馆的房间不比京城宽敞，廿五进去问了空房，不想已经没剩下多少。
下车的时候，贺思今瞧着一众人等，相比之下，女眷便就她们几人，其余众人皆是男子，思来想去，她还是趁着廿五进去安排的时候去到马厩。
宴朝正着人牵了马出来，瞧见她来，有些意外。
“夫君今日的房间是如何安排的？”
宴朝不知其意，想了想道：“夫人有何想法？”
“我见众人疲倦，此行咱们还是赶路为重，所以，也不需得太过铺张。”贺思今回头看了看驿馆外等待的众人，复道，“夫君你看，这驿馆空余的房间不多，总不好叫他们在外歇息，不若大家挤一挤，也免得麻烦。”
“好。”
“那，我与訾姐姐一间就好，夫君是男儿，当也可以与廿复他们一处？”
“……”
贺思今说着偏头看他：“夫君觉得如何？”
“全听夫人的。”
“好！”
廿五这边原本是想着房间少了也无妨，反正值守的是要换班，不差这一两间的，不想等王妃与他说过，人都麻了。
“王妃要与訾小姐一间么？”
“訾姐姐不介意的，你安排着便是，大家都挤一挤。”
不是，訾大小姐不介意，那殿下也不在意么？
王妃难道不该跟殿下一间么？
啊？是他不对劲吗？
没想到，王妃这还没完，廿五愣愣又听她道：“我与殿下也商量过了，条件如此，不必讲究，他今晚就与你们也挤一挤，可好？”
不好啊！不不不！
怎么能跟殿下睡一处呢？
谁敢来着？
殿下平时休息就不叫人靠近，这不是要人命么？他们要是睡觉打呼噜怎么办？啊？吵着殿下了怎么办？
而且，殿下他是真的就寝的时候不叫人近身的啊，这是朝王府的规矩。
欲哭无泪。
“王妃这么安排，殿下同意了？”
“对啊。”贺思今道，“怎么了？”
她往时同爹爹他们一起回岑州和回京城的时候，路上一大家子的，便就是将就将就的，也算是经验之谈，所以，对着廿五无比震惊的脸，她也有些奇怪。
“还是说，这般还不够住？”
“不是不够住，是这个……”
“廿五。”身后，宴朝进了门，“就这么安排。”
“那殿下是准备……”
宴朝顿了顿，半晌，才挤出两个字：“跟你。”
轰！廿五觉得天都塌了。
晚间用了饭各自回房，廿五眼瞅着自家主子的脸，就有些怵。
他扯了扯廿七：“要不，要不你……”
“殿下点的是你，先走了。”廿七这会儿倒是狡猾得似个泥鳅。
廿五在门口磨蹭许久，隔壁就是王妃的房间，别说，女孩子们真是快乐，这会儿里头都有笑声传出来了。
而他，笑不出来。
“进来。”
里头下了命令，廿五也只能服从。
推门进去，瞧见人已经执了本书坐在灯下。
“关门。”
廿五赶紧照做，又站了片刻才道：“殿下，刚刚廿七说有些孤单，属下今晚就过去陪……”
“今晚你就在这。”灯下人道。
“……”
宴朝翻了一页书卷，头也不抬道：“我答应王妃的事情，如何作假？”
苍天啊——
“睡吧。”
“殿下，这恐怕不妥吧……”
“王妃就是想要大家都好好休息才做此安排，你不睡，明日我怎么解释？”
“属下保证明日定会精神抖擞！”
宴朝终于搁下了书。
廿五闭了嘴。
“我回来之前，你最好睡着了。”
“是！”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訾颜笑话了贺思今一顿。
“你是说，你俩到现在，还没睡在一处呢？”
“你小声点！”
“那怎么成，我说你怎么要与我住一起呢，”訾颜托腮瞧她，“喂，你可别利用我啊，我今日是不晓得，下回我才不要与你一起睡。”
“我没有！这不是房间不够了么，我若是不说，那肯定是要给你单独一间的啊，多浪费啊，那护卫们骑马这么久，不累么？多匀一间不好么？”
“呦，就差我这一间呢？”
“不是！”贺思今说不过人，“那……那夫君不是也要跟廿五挤一间的么！”
“昂，夫君——”
“……”
“我的傻妹妹，你就没想过，这夫妻本就该是住一起的？”
“？？？？？”
“就是要匀出房间来，那也该是我与阿锦挤一挤更合适吧？他一个王爷，与一个护卫挤一张床？啊？两个大男人你告诉我，怎么睡？”
“……”
“我要是你夫君，我能气炸了。”
“为何？”
“你这不就是明摆着找借口不想与他一块儿待着么？”
“我没……”
“你有。”
外头吱呀一声，两人都闭了嘴。
訾颜夸张地拿唇语道：“完了，气跑了。”
“别说了！”贺思今也唇语回她。
訾颜拢着袖子上床，声音嗡嗡的：“我估摸着怎么也得上个房顶，看个月亮解解愁吧，啧。”
贺思今懊丧极了，尤其是瞧见外头路过的身影，还真的是宴朝。
“姐姐先睡着，我……我出去走走。”
“是出去哄哄。”
你快闭嘴吧我的好姐姐！
第87章 郗州 ◇
◎王妃放心，奴婢定给您把殿下请来◎
驿站里总是人来人往的, 少有安静的时候，便是晚间，也有赶夜的人下来歇息。
只不过未时之后大抵都是换马便走的, 嘚嘚的马蹄声偶有响起, 确实不算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不过这驿站后边却是一大片林子, 葱葱郁郁，不知道是什么树，乍暖还寒的时节也分毫不惧。
枯枝叶踩上去, 干燥的, 咔嚓一声。
宴朝回过头, 就瞧见月色下的女子。
她拎了一角裙裾，一手还扶着树，鹿似的眼湿漉漉瞧过来, 没再往前, 就这般停下来。
“夫君怎么出来了，可是……可是睡不惯？”贺思今心虚, 声音就弱极了。
“今夜月色不错，”男人缓步过来，俯身替她解开缠上灌木的裙带，“出来看看，你呢？”
“我也是，”贺思今赶紧轻轻拍了拍衣裙，端庄站好。
“哦？”
“真的，我不是跟踪你，真的没有。”
宴朝觉得, 倘若他是不信, 她怕是要举手发誓的。
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日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这月亮半隐在云间，只露出一半的脸来。
贺思今仰起头与他一并瞧了一会。
“訾小姐睡了？”
“嗯，我出来的时候她准备睡了。”
“嗯。”
“那廿五也睡了？”
“差不多。”
二人默契地叫这空气静默了一瞬。
贺思今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与他道：“夫君，你是不是不喜欢与人同住？”
“还好。”
“我白日里只是想着廿五他们不好安排訾姐姐，没想其他许多。”说着，她伸脚压着一块小石子，“然后，我不是……不是讨厌你。”
“……”
“不是故意找借口不和你睡。”她停下脚，头垂得厉害，忙慌改口，“不是，是我不是故意不跟你一个房间，就是那个……那个……”
“嗯，我明白。”
男人适时接过话，没叫她继续语无伦次。
贺思今咬牙侧过身子，不敢再对着他。
宴朝好笑，原是想要控制一下的，最后，到底是弯了唇角。
好在小姑娘已经快要完全背过身子去，没瞧见。
贺思今兀自懊恼，忽听身畔人问：“你可记得第一次去景华寺的时候？”
这倒是个新话题，她点点头：“记得，很累，想放弃。”
顿了顿，她又小声道：“可是訾姐姐不准。”
宴朝一笑：“嗯，你怕她发作，还好声好气地发誓绝对不会拖后腿。”
她说过这话吗？贺思今一点也不记得了，不过，訾大小姐那么凶巴巴，她那会儿可是个小可怜，肯定是要顺着她的。
“那时候，我就想，原来这个小姑娘，也是会哄人的。”
“……”惊诧间，贺思今偏头望他。
宴朝扯了一根枝叶，修长的手指正随意地转着：“觉得有些稀奇，毕竟之前你误会我为了拒婚不择手段的时候，只敷衍了一句对不起。”
“！！！！！！”贺思今下意识就站正了身姿，想要解释，却是啥也说不上来。
“不过今日，我倒是也能享受到訾大小姐的待遇了。”
什么待遇？
贺思今眼前一跳，是一枝翠色的花。
她扬起眸，正见如玉般的容颜。
宴朝将那小巧的花递过来：“送你。”
“好漂亮。”这精巧的小花叫贺思今忘了原本的疑惑，只小心捏过，然后才发现是他用将将扯过的长叶一圈一圈攒成的一朵，“夫君会编花？”
“夫人喜欢就好。”宴朝瞧了一眼远处的灯火，“晚了，回去休息吧。”
“好。”
贺思今手里拿着花，跟在他身后。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喊他：“夫君。”
“嗯。”
男人偏头，贺思今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只一眼，宴朝便也没有再问。
他伸出手。
等温软的小手小心递来，他才复又紧了紧，领着她回了驿馆。
訾颜睡得迷迷糊糊，瞧见她的贺妹妹从外头回来，然后小心地收了什么，本能的好奇叫她眯了眼。
“这什么？怎么还有绿色的花？”
贺思今被吓了一跳，支吾了半天：“他……他送的。”
“哦。”
訾大小姐半睡半醒，只翻了个身，含混不清地吐槽一声：“什么玩意儿，到底你哄他还是他哄你啊？”
“……”
这后来的路程，车队尽量都是赶在日落前进的城，房间也是能安排开来。
原本以为从京城到岑州已经算是远了，这会儿已经行了大半月，才知边关总归是边关。
越往郗州，道边的风景便就越有别于京城。
路也是越来越崎岖，速度便就慢了下来。
等到了郗州的时候，已经到处春意盎然。
贺思今却是无心赏花，她觉得晕乎乎的。
好在今日没行多久，已经远远瞧见郗州城门。
“二哥来迎我们了！！！”訾颜惊喜地一掀帘子，神采奕奕。
从进了西南以来，訾大小姐就改成了骑马，说是在车里头闷得慌，一身的劲。
“哎？你怎么兴致不高？”
“哪里有你结实，”贺思今顺了顺气，“许是车晃久了。”
“我就说你身子弱吧！打小就弱，还不跟我训练。”
“是是是，姐姐教训得是。”贺思今舒了口气，“已经快到了吗？”
这一问，訾颜才记起来：“嗯！就在眼面前啦！你听你听！是马蹄声！”
她张着脖子，而后大力地挥动胳膊：“二哥！二哥！”
“吁——”
一道勒马声。
“末将訾昶，恭迎朝王殿下。”
“免礼。”宴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