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訾昶回头,严肃的脸上一愣:“小妹?!你怎么也在?”
“我都与二哥挥了半天手了,早先不是给你信了么?!”
“小妹只说春上再回来,哪里知道你会跟着殿下一起。”訾昶说完才复想起宴朝还在边上,没再继续,只驾了一声让开道来,“殿下与王妃先入城吧!圣旨下来末将就已经收拾了一处府邸,这就带殿下过去。”
贺思今没有出来,单是听着声音,便觉这訾家也是神奇。
訾将军杀敌勇猛狠厉,声名在外,訾老太太也是个不苟言笑的,现下连訾昶都是个严肃的实诚人,唯一个訾颜,似是肆意生长的树,不曾修剪过一笔。
想着,马车已经进了城。
郗州是边城,又是商道重城,是以与岑州这些完全不同。
这儿处处都可见士兵,那街市上卖的食物也是全然新奇的,从未见过。
不说别的,就说那羊肉,也是整只吊起来切着卖的。
异族打扮的人也不少,当地百姓却似寻常,甚至还一处说着话。
贺思今望得出神,连之前的难受劲儿都快要忘了。
訾昶正与宴朝汇报着这城中情况,二人并驾齐驱在前。
訾颜就喜滋滋拿长枪这边一指那边一戳地给贺思今介绍。
“哎,瞧见那个铺子没?我最喜欢吃他家的驴肉包子了,特别好吃!还有那边,他们家的红汤米线最好吃了!”
明明是介绍下风土人情,结果光是说了吃的,说着说着,訾大小姐甚至咽了下口水。
“訾姐姐是饿了吧?”
“嗐,二哥跟你夫君说什么呢?赶紧搁了东西开席吧。”
只可惜,贺思今这会儿实在是有些吃不下东西。
下车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飘忽。
宴朝原是留心听訾昶说话,余光扫见,眉心一蹙。
“可有大夫?”
訾昶的话被打断,略微一愣,却立刻道:“有。”
“劳烦訾少帅请来。”
“是!”訾昶招手,“何挺!去请周大夫过来。”
“訾少帅先带他们开席,我随后便来。”
不等訾昶反应,人已经往后去。
贺思今脚踏了实地,又扶着青雀缓了这么会儿,已经好多了。
她本想着等陪大家应酬完就回房睡一睡,不想一抬头,就瞧见应该在前边人回来了。
“夫君?”
“嗯。”宴朝直接伸手覆在她额上,还好,没起热,“哪里难受?”
“我……”不难受,只是贺思今没能说出口,她总觉若是不说实话,这人似乎会不高兴,“之前有点点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先去歇息。”
“可是大家都在等着……”
“无妨。”宴朝不由分说就对着青雀道,“去单独给王妃端些粥食。”
訾昶比宴朝年长些许,小时候,他一直都以为这朝王殿下与小妹该是一对的,只是爹爹说朝王无意,不叫他们提,加上小妹也没上心,訾家便也就没了这心思。
后来朝王的身世传开,唏嘘之余,他也有些替小妹庆幸。
前些时间今上赐婚,向来抗旨不遵的朝王却亲自接了圣旨,听说那是恒王之后,大宁最隆重盛大的一场婚礼了。
连他都有些好奇,连自幼相伴的小妹都入不了眼的朝王,究竟会娶什么样子的女子。
今日瞧是瞧见了,却也不过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孩。
他有些想不通朝王为何会答应。
小妹说得对,这京城中的人,总归是无趣极了。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又有何区别,娇娇的,连坐个马车都能生出病容来。
等进了正厅瞧见小妹,訾昶才笑了:“小妹饿了吧?”
“哎?贺妹妹他们呢?”
“贺妹妹?”
“王妃啊!朝王妃怎么没过来?”
待听说贺思今是病了,訾颜噌得站起来:“严重吗?!我去瞧瞧!”
“殿下陪着先回去了,你就别去了。”訾昶将人逮住,狐疑,“你很喜欢那个王妃?”
“那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为何?”訾昶道,“小妹不是最不喜欢京中那些小姐了么?”
“贺妹妹才不是黄婧那般的。”訾颜想了想,“你不懂,她可是陪我一起被夫子罚过的,这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你呀!傻子。”訾昶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罢了,先开席吧,殿下应该稍后就来。”
贺思今老实被把了脉。
直等大夫确定只是舟车劳顿,宴朝才放了心。
“夫君快去前边吧,晚了不合适。”
毕竟今日来的都是郗州的官员,往后在这里还需得他们。
而且,她小小一个水土不服,兴师动众的像什么样子。
猜到她心思,宴朝也没坚持,叮嘱青雀阿锦好生服侍便就先去宴上。
案上清粥里搁了些西南的特色小菜,酸酸的。
许是休息了这么一会,又喝了药,贺思今觉得好受多了。
也不知前边宴席如何。
訾姐姐一路念叨郗州的菜色好久了,这会儿大概是快乐得很。
正想着,就听外头声响。
“这灯不是亮着呢么!”
人啊,真是不禁念叨。
“訾姐姐。”贺思今唤了一声,“快进来。”
訾颜手里端着东西,进门的时候还在抱怨:“我说过来瞧瞧么,那外头你夫君竟然还派人守着不让进。”
大约是留了侍卫,贺思今笑了笑:“姐姐端的什么?”
“你不是晕车了么,想必是吃不下什么。”她将那盅摆在案上,神神秘秘地揭开,“香不香!”
“香!”贺思今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蘑菇汤!”訾颜将汤盅推过去,“特别好喝,京中可没这么好的蘑菇,我特意让厨房做的。”
贺思今舀了一口,当真鲜美。
“好喝吧!”訾颜美滋滋的,就像这汤是自己做的一般,“不过这郗州的蘑菇呢,也不能乱吃。”
“为何?”
“你不知道,这蘑菇也有好有坏,郗州有好多毒蘑菇,吃了,会中毒的。”
“竟会如此?”
“这边的新奇事儿,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不过你来了,我总能带你玩儿的!再说了,在这儿,天大地大,谁也管不着,不若趁这机会,我教你习武?”
“咳!咳咳咳咳咳!啊????”
“你慌什么?以前我也晕车,第一次跟我爹来的时候,跟你一样累得头晕,后来习武了,就再也没晕过。”
“不要了吧?”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訾颜推她,“你吃了我的蘑菇汤,就得听我的。”
手指微动。
“收回去!”訾颜眼尖,“喝都喝了,还我几个意思?!”
贺思今只好又将汤盅挪回来。
“那就说好了,明天早上我就过来叫你,咱们从扎马步开始!”
愁得慌。
洗漱完,贺思今只觉愁得心酸。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是訾大小姐说话,却不会是说说而已。
她现在就能想见以后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被大小姐拍门叫醒的苦痛了。
阿锦早早已经将床铺好,这会儿她一个人躺在上边,开始焦虑。
半晌,她起身唤了一声,阿锦进来:“王妃怎么了?”
“殿下那边散席了没?”
“散了,刚刚殿下过来瞧过,王妃熄了灯,殿下就去书房了。”阿锦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奴婢听五护卫的意思,这书房訾少帅应是没有准备榻的,临走,五护卫还托奴婢从王妃这边拿了被子。”
“你怎么不早说?!”
“奴婢以为王妃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哎,王妃去哪里?”
贺思今走了几步,复又折回。
“那个,你去书房一趟。”
阿锦眨巴眼:“然后?”
“然后……你就告诉殿下,就说……就说……”
“就说王妃怕黑,请殿下过来陪陪王妃?”
“这也太假了!”
阿锦张大嘴:“喔!”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贺思今只想咬舌。
好在阿锦机灵,赶紧又道:“奴婢知道了!王妃放心,奴婢定给您把殿下请来!”
!!!!!!!
第88章 每次 ◇
◎她似天上辰◎
书房内, 廿五已经将临时的床铺都收拾了退下。
宴朝进门的时候就瞥见一边的人影。
“进来吧。”
面具迎着月色,银光一闪,男子从暗影中出来。
宴朝将纸笔推给他, 点了点案边的椅子。
吝惟, 哦不, 现在该是叫廿复。
廿复便也没客气地坐下,他的嗓子无法支撑说太多的话,与其费力说话, 倒不如写出来。
这是他与宴朝这些日子以来习惯的沟通方式。
“今日宴上东座, 我有印象。”
“宋长史?”宴朝问。
“宋青炀原是一介布艺, 二十年前入京参加擢考,途中遭遇山匪,身无分文, 饿晕在吝国公府门口, 父亲给了他一口饭吃,助他入得考场。算起来, 也算是父亲的门生。”
廿复停了一下继续:“父亲的门生众多,他不算有名字的,我记得他是因为他曾求过父亲,希望有机会能将他调回京中。”
“看来吝国公没有答应。”
廿复摇摇头:“父亲并不是一个两袖清风的人,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办不得,只是,最后是他没回去。”
擢考成绩不算拔尖的人,一般会去州县做副官。
宋青炀便是在这郗州任长史。
“你是说, 当年吝国公同意了, 但是他自己放弃了?”
“是。”
廿复答得斩钉截铁, 当时父亲还生了气,觉得是这人不识好歹。
宴朝沉吟,有什么样子的理由,会叫一个人甘愿得罪自己的恩人,甚至这个恩人还是当年尚且德高望重的吝国公,
他低头,廿复还在写。
“还有一件事,需要殿下帮忙。”
“什么?”
“她。”
宴朝拧眉。
女字边的她,不必多言。
这些日子,廿复一直都是作为护卫出现在车队中的,先时訾颜还是与贺思今一起坐在车中,后来,便就开始唤了自己的马来。
她并不与廿复说话,也不看他,更是不再对他提枪试探。
似乎他不过是一道空气。
但是,纵他策马疾驰,她也未曾退过。
如今已经到了郗州,訾颜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见他不答话,廿复又蘸了墨。
“她晚间给王妃送汤的时候说,以后要每日过来教王妃习武。”
嗯?
这个宴朝却是没料到:“为何?”
“因为王妃身子差,这么大人了还晕车。”
是訾大小姐会说出来的话,不过,教贺思今习武?
宴朝顿了顿:“可是她已经与我多时不言语了,更不会听我的话。”
正欲提笔再写,廿五的声音传来:“殿下,王妃那边的阿锦姑娘过来了,说是王妃还有些不舒服,想请殿下过去瞧瞧。”
廿复手一收,将将那些纸页就全数落了边上的炭炉。
不等火焰舔上,先时还在身边的人已经开门离去。
宴朝过去的时候带了大夫,之前他问訾昶要了人暂时住在府内,便就是怕这水土不服反复,来不及请人。
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只是,大夫仔仔细细听了半盏茶时间的脉,也没把出什么来。
“王妃的脉象听着已无碍。”周大夫问道,“王妃现下感觉如何不适?”
贺思今也是无奈,阿锦确实是给她把人带来了,可不仅带了个宴朝,还跟着个提着药箱子来不及刮两把头发的老大夫。
此时被几双眼睛瞧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胡编:“就还是有些头晕,嗯,一躺下就觉得天地都在旋。”
“许是王妃刚刚到郗州,还不曾好睡,这样,老夫给王妃再开一副安神的药,王妃用了再睡。”
“也……也好。”贺思今偷偷瞪了阿锦一眼,后者抿紧了嘴巴。
事已至此,贺思今也只能继续装下去。
好在只是安神的药,苦就苦了吧。
作孽。
桌上摆着一碗药,桌边坐着两个人。
贺思今想着该怎么与他开口,宴朝却是瞧着那黑乎乎的药汁。
片刻,他问:“夫人可是怕苦?”
不知可是这话吓着她,刚说完,他就眼见着小姑娘端起碗来。
宴朝伸手按住:“还烫着,等会。”
不等她反应,他就接着解释:“我没催你,你慢慢喝。”
贺思今的手被他按着,又听他解释,登时来了勇气。
“夫君……可还有公务要忙?”
“没有。”宴朝立即道。
“夫君今日还要瞧书吗?”
“……不了。”
“那夫君等我喝完药,是不是就要回书房?”
“……”
话已经问到了这里,宴朝若是再没听明白这话外音,怕就是白长了年纪。
可就是听明白了,他才更加恍惚。
“我听阿锦说,这宅子訾少帅安排的时候,没给书房里加床榻,夫君恐怕夜里更睡不好的。”贺思今眼瞧着人,终于把话说完,“而且,这儿不比朝王府,你我夫妻,若是还分房睡,恐怕会叫外人说闲话。”
她一直都是有主见的,便是此时与他说着是这般事情,亦是有理有据。
“夫人说得是。”
“所以,夫君今晚,还要去书房吗?”
任是一个有心的,也不会说得出一个去字。
贺思今没听着他说话,知晓他是默认了。
如此,她才莞尔,一身轻松地去捧碗。
“别喝了。”宴朝突然道,“是药三分毒。”
“……”
霎时,贺思今红了脸。
“我去……洗漱,夫人稍等。”宴朝端起碗,又觉不对,复道,“夫人困了,还是先睡吧?”
“嗯。”贺思今手中空空,赶紧点了头。
等人出去,又听着隔壁水房里的声音,她才起身往床边走去。
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
不好吧,这要是当真躺下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