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菱并不喜欢熏香,因此将军府的花园种了很多花,方便制成香囊,随身携带。
“你不是不愿意上来吗?”林菱卧在榻上,见他撩帘进来,倒了杯茶水给他。
“我就说说,你还当真了。”玉魄一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一点也没客气的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喝了下去。
小椿吩咐了马夫去相府,然后就坐到林菱身边,规规矩矩地低下头,不说话。
“待会你就停在后门,远一点的地方,我进去给你拿笼子。”玉魄有些忐忑地说到。
这有些不礼貌,按理说他应该请人进府喝杯茶,都到了他家门口了,不请人进去,多少有点那个。
但是林菱要是真进了府,他觉得后面的麻烦事又有点多,他那些兄弟姐妹肯定要问他,爹娘得知了也要问他,本来和林菱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到时候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他也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被他家人误会嘛。
他虽然是为她着想,但是说出来时总觉得有些心虚。
不过林菱并不介意,她说:“好。”
他悄悄抬眼觑了她的神色,她面色如常,见他看她,便投之一笑。
清浅雅致。
林菱的手收在袖中,骨节紧绷,只觉得手痒想要掐人。
她心情不虞,不过面上不显,一切慢慢来。
第19章
见她这般,玉魄心中稍稍有点内疚:“下次请你进去喝茶,现下不太方便……”
“嗯,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释。”林菱扬起笑容。
她本来也不适合现在去姜家,虽然她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由他说出来,她到底还是有些不高兴。
“好吧。”玉魄心本就大,见她真的不介意,于是便松了口气,下了马车。
玉魄离去,小椿这才忧心地开了口:“姑娘……”
她反复斟酌,才组织好语言:“您看上姜公子了?”
“没有。”林菱斩钉截铁道。
她望向小椿的眼神,透露出些许坚定,她淡漠地说出心里一直以来的想法:“玉魄好看,但也仅此而已。”
是的,他的优点貌似也只有好看了。
林菱掀起一角车帘,看着玉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不适合我,他只是一个少年,若我要找夫婿,必不会是他,我的夫婿必须稳重,年龄也得比我大一点,母亲说,若要寻夫婿,模样周正便可,他长得过于i丽,恐怕日后粉蝶环绕。”
她说着,便止不住流露出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比较:“玉魄性子尚未成熟,心性偏于稚子,过于贪玩,若是成家,担不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况且他又是家中幼子,上有兄姐,父母又疼爱,若是嫁到姜家,恐怕我会受些委屈。”
小椿闻言,欲言又止,她望着姑娘的脸,见她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经设想到未来嫁给他的局面。
若是真不放在心上,如以往那样叹一声好颜色便也罢了,可是如今却是不知不觉地设想未来,小椿心上便悬了石头,七上八下,只盼姑娘不要越陷越深。
“听说姜玉兰挺疼爱他的,姜玉兰的岁数比我还要小,若我嫁过去,姜玉兰恐怕都没出阁,我若与她发生龃龉,也不知道玉魄会帮谁,不过依他那性子,他也可能不说话,他不会哄人,与我也没多少情谊,多少还是会偏向他的姐姐,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一母同胞,我倒也理解,毕竟我也有个弟弟,但是……”
林菱突然顿住,她终于察觉到不对。
小椿忧心的眼神让她有一丝心惊。
她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了,明明八字没有一撇,明明她和玉魄还只是她强求来的朋友,明明她只是奔着他的脸去的,怎么就设想以后了?
“姑娘,不要再想了,也不要再说了。”小椿的脸上浮现出少见的严肃,她平常都不会这样说话的,也不会露出这般的神色,她一向是温温柔柔的,今天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
林菱沉默。
“好。”她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玉魄如果是一颗苹果,那她就要咬一口,她处心积虑地想要咬到他,他让她见之不忘,让她神思摇摆不定。
“小椿,我不会想嫁他,”林菱说到,她的脸色有些沉,连眸光都黯淡下来,笼上了一层阴影,“不过我总得拿点什么。”
她在他身上花费了近两个月的心思,还废了些许银钱,若要她就此放手,她可不干。
若是银钱倒也罢了,可是她废的心思,却不能让她如此善罢甘休。
毕竟从前,她可从没为任何男子,费过这般心思!
“姑娘,”小椿叹了口气,“若是喜欢他的脸,寻个由头命人绘他便是了……”
姑娘在梁州时,常集美人图于室,男女皆有,时不时会拿出来观赏一番,若是厌了再抛售出去,不过这些画卷多是笔者心中所想,少有真人,因为若要绘真人像,需得被绘者端坐至少一个时辰以上,才能描摹精准。
真人画像会被人收藏,也会被传阅,不过很少有人愿意自己入画。
“拿回来了,我感觉它重了一点,提的我胳膊都酸了。”玉魄忽然撩开了帘子,他弯腰进来,将笼子放在林菱面前的小几上。
小椿噤了声。
“这笼子是实木做的,本就重,”林菱眉眼笼着的一层淡淡的阴霾陡然散去,她恢复之前的明媚可人,打趣道,“不过小灰看起来是圆了一点,看来是胖了,多谢你了。”
“没事,小事情。”反正他养的也不怎么精细,多是他房内下人喂养,他每天也就撒撒谷子,养的可糙了,比他爹喂得那些鸟,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不过还是谢谢你,冬日要到了,你怕冷吗?”她看向他的脖子,意有所指。
玉魄顺着她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了,我脖子是有东西吗?”
他抬手摸了摸,但是什么也没摸到。
林菱扑哧一笑,重复问到:“你怕冷吗?”
“不怕吧,我冬天穿的薄,感觉不太冷。”他现下穿的也不厚实,只穿了一件单衣,林菱都穿上了小马甲。
“真的?”她伸手过去,摸了一下他的手腕。
“温度差不多,不过我听说男子温度本就比女子暖一些,你这样和我都差不多,”她又摸了摸他的袖子,发现只有单层,略带惊讶和责怪,“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我不冷呀,”他颇为骄傲,“每年秋天我都只穿这么多,哪像你,到了冬天还不成了糯米团子。”
林菱闻言,倒是笑了:“你夸我可爱?”
“可爱?”玉魄转念一想,林菱裹了厚实的衣服,走不动路,连伸手抬腿都困难,忍不住乐了出来,他道,“对对,可爱,可爱!”
他笑的欠,林菱就知道他没往好处想。
于是她佯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快滚快滚,小灰既然接到了,我就回去了,懒得跟你呆一块。”
“这么快就翻脸了,还让我滚,真是让人伤心。”他嘟囔着。
“行了,别伤心了。”林菱踹了他一脚。
“你看,你还踢我。”他说着,也要踢回来。
可是少年人没轻没重,林菱可不敢让他真踹到自己,她踢他也只是拿脚尖挨了挨他,根本没使上力,但是玉魄不懂得怜香惜玉,毕竟情窦未开,只知道争强好胜,他指定是要压她威风,不至于狠踢一脚,也得让她吃痛。
于是林菱在他伸腿之前,又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压住他想要踢来的力道:“好啊,你真是小肚鸡肠,还想踢回来,我可没用力踹你,你这是想报私仇么?”
玉魄讪讪,他被戳中了心思,有些尴尬。
他在她手中吃了一些小亏,刚刚也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踢回去,如和玩伴打闹那般,但是却忘记了他是女子,他若是踢回去,她那小胳膊小腿,指不定要淤青,不似他的那帮兄弟,便是打架,三四天也就好了。
女儿家皮肤娇嫩,尤其是贵女,养的一身肌肤如玉,吹弹可破,他没轻没重地下手,可能就会教她青紫十天半个月的。
“没有,你别乱说。”他说话有些虚,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算了,我不计较。”林菱依旧踩着他的脚,也不挪开。
她又探手去摸他的脖子。
“你、你干嘛?”玉魄下意识地看向她伸过来的那双手,他想要避开,但是被林菱察觉到,强硬地抓住了他的衣襟,让他微微俯身。
她用手量了一下他的脖子。
玉魄忽然觉得自己被她碰过的地方就像被火烧过一般,烫了起来。
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林菱自然是看到了,她收回手,有意无意间,尾指的指尖碰了一下他红的滴血的耳垂。
“我在想,给你做一个毛领,冬天戴着就不冷了。”所以她才问他冬天怕不怕冷。
“你要不给我做手套吧,我手冷。”玉魄也不客气,还挑三拣四。
“不会。”林菱拒绝了。
“那你会什么?”
“只会做毛领。”毕竟这个简单,拿块鞣制好的皮子,缝上细布和扣子,就能用了,不像手套暖耳那些,得要绣娘做才能做好。
“啊,那你也太没用了吧。”他有些失望。
林菱不悦,脚上悄悄使了力气,她瞪着他,语气不好道:“你还嫌这嫌那,有的戴就不错了,你这么挑,那我不做了!”
她也是心血来潮,要知道她可从没做过这种东西,连荷包都没绣过几个,毕竟女红这类东西,家里对她可没什么高的要求,后来去梁州养病,更不可能让她学这些东西,一切都是看着她的心情,所以养的她多少有些娇纵。
但是她的那点娇纵,比起真正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孩,还是不算什么。
“哎哎,我就是说说,不挑不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玉魄忍痛讨好道。
“算你识相,下车吧你。”林菱收回了踩着他的脚,大发慈悲地让他离开。
小灰在笼子里跳了跳,靠近他在的那一侧,一双豌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咕咕地叫唤。
“你看,它舍不得我呢。”玉魄指着小灰,一脸惊喜。
这小东西还挺感恩,他忽然对它生了些好感。
有奶便是娘啊。
好小灰,他会记住它的。
“没事,以后你会经常见着它的。”林菱低低一笑,意味深长。
第20章
日子到了冬月上旬,玉魄看见了一只眼熟的鸽子落在他的窗棂上。
彼时他正在绞尽脑汁地作答夫子留下的题。
一只鸟儿落到他的窗前,他的神思便被勾了去,也不想答题了,反正明日才交,现在就算休息一下也没什么。
鸽子见他来了也不跑,玉魄看着鸽子,感觉有些熟悉,鸽子也看着他,咕咕地叫了两声,他心下有几分猜测,唤道:“小灰?”
约摸是听懂了,鸽子又叫了两声作为回应。
“她还说很快就能见到你,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玉魄把它抱起来,放到自己的书桌上,鸽子偏过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这是什么?”
他瞧见鸽子的腿上帮着一个竹筒。
他拔开筒帽,抽出里面卷成小条的纸。
打开后,里面的字齐整娟秀,他嘀咕道:“字写的还怪好看的。”
信中说,她将毛领已经做好了,隔日就给他送来。
落笔最后,叫的他的小名。
玉魄看着月月两字,心中说不出的怪异,他觉得那两字别扭至极,但是有又是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算了,不计较这些。
林菱做毛领的日子来可老实了,就没来找过玉魄,她自己在家琢磨着怎么做毛领,没想到最简单的这个东西做起来这么难,她又不想假人之手,连皮都要自己亲手鞣制。
她真心实意送人,什么都得自己做的才好,若是半分叫别人做了去,她都觉得不自在。
她送给玉魄的这个领子,必须全是经了自己的手才行,这给她一种怪异的满足感,或者占有感。
即使她清楚,这可能只是她一时冲动,但是这份炽热之情,却让她甘之如饴,她也想的很清楚,等胸膛中的这颗心冷却下来后,她或许就对玉魄弃如敝履,但是现下,她是真心的。
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快点冷却下来,可是这一个月来,非但没有冷静,反而每日缝制,越发思念。
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好,她虽分明,可抑制不住情动。
玉魄给她回了信,她抽出纸条,上面仅有一个“嗯”和“谢谢”。
她颇感失望地垂下眼睫,微微感到恼恨。
她不想把毛领送给他了。
就这么过了两日,她实在是等不住,又写了信给他。
信中让他陪她去一个地方,一间茶楼。
她想,丹青一事不能再拖,就是因为见不着才想,等绘下来后她天天看,总有腻的时候,到时候她就不想了。
随后,礼物就被送到他的手上,只用锦缎包着,姜府下人接的时候,送来之人只道是同窗送的,下人不疑有他,便送到了玉魄手中。
玉魄拿到了毛领,自然是开心极了,天气冷了,他便当即把毛领戴上,一时觉得林菱人还是挺好的,于是林菱来信,他便也同意前往。
反正是茶楼,那茶楼他也知道,一起吃个饭喝喝茶,也不见得有什么大问题。
日子时辰都是林菱定的,他如约而至,自有人将他引进雅间,只是他左等林菱不来,右等还是不来,不免有些生气。
等到他实在不耐烦时,林菱才姗姗来迟。
青雀给她开了门,林菱站定在门口,见他面上不虞,她忙走去,饱含歉意道:“不好意思,久等了,实在是有事耽搁了些,你没生气吧?”
林菱这么问了,玉魄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说不生气,不过少年到底难掩心思。
林菱又软言细语地道歉,哄了他半晌,他才缓和了神色。
见他眉间郁色稍霁,林菱便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来意。
丹青一事,玉魄不明,只觉得有些意思,从来没人给他画过肖像,今日骤然听闻,倒是同意了,连想都没想。
盖因平日他只顾着玩乐和上学,对这里的门道并不十分清楚,虽然他所交之友庸碌颇多,但也洁身自好,不肖之徒竟不曾有。
林菱顿感意外,她没想到这般容易,但见玉魄眼神清澈,又瞬间明白过来。
相府有四房子弟,姜四爷政绩上虽不突出,但对一双儿女的教导倒是有些清正,当然,这清正也是相比其他三房,他仕途不显,姜家如今老相国还在,门风严谨,不许子弟涉足青楼之地,亦不许结交轻浮之友。
姜家是百年世家,祖籍山东,因此儒风颇甚,京都这脉乃是嫡支,传承甚久。
不过据她打探到的消息,虽有姜相约束,但那也只是明面上,哪个大族子弟不偷偷嫖妓,自古重嫡轻庶,玉魄的身份虽是嫡子,却是庶房,老太爷偏爱他,疼溺过甚,却不太看重庶房子弟读书,姜家长房嫡子嫡孙才是日后撑起门楣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