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归林——观曙【完结】
时间:2023-04-23 14:42:23

  侍女听从了公主的命令,将鸽子精心喂养起来,公主的箭只是射穿了它的翅膀,并没有伤及性命,公主府亦有医官,召来时还以为是哪个面首生了病,没想到是治一只禽鸟,医官的面色有些一言难尽,不过还是尽心地给鸟的翅膀上药,然后包扎了翅膀。
  就像对待人一样。
  侍女在一旁看着,接着医官说这鸽子奄奄一息,虽然是翅膀受伤,但是高处坠落,能不能活,还得看明后天情况如何。
  鸽子毕竟不是人,医官自认为做得尽心尽力,上药用的也是最好的金疮药,只是鸟又不能喝药,只能期望自愈。
  医官觉得自己该说的便也都说了,于是也就离开了。
  侍女将鸽子送到了公主府专门一处饲养珍禽的地方,交给专人喂养,下人听到是公主要养这鸽子,便也十分尽心,连笼舍里其他的珍禽便也稍稍靠了后,鸽子本来焉嗒嗒的,但是有专人照顾,以及医官每天的换药,倒也挺了过来,能吃能蹦了。
  等到公主再一次见到鸽子,已经是活蹦乱跳的鸽子了。
  “本来以为活不了,没想到真是命大,你还是第一只在我箭下活着的畜生。”荣翎公主抓了一把黍米喂给它。
  鸽子不认生,就在公主的手心啄米。
  “不是命大,是公主仁慈,底下的人又怎敢不尽心呢?”侍女奉承着。
  荣翎公主闻言一顿,继而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的喜爱,关乎着一只鸟的生死,只要她看重,就算是一只扁毛畜生,也有人尽心尽力地去照料,而别人又为什么在意她的喜爱,因为她是他们需要讨好的公主,需要寻求的庇护,需要依赖的大树,需要耀武扬威的权柄。
  他们照料的并不是一只鸟,他们只是关心她的喜爱,她的厌恶,是下属者对上位者的绝对服从。
  公主的权利并不足以至此,但是她是本朝被容许涉政的公主。
  宫中频繁赐菜,各省贡物亦会分予她,这种皇宠,就是最大的权。
  荣翎忽然觉得,若是这一切都在她其中一个兄弟即位后都消失,她恐怕是不能接受这太多的落差。
  若不是涉政而是摄政的话……
  仅一字之差,便是天差地别。
  荣翎心中那抹名为野心的火苗,窜起了一寸。
第25章
  小灰自那日黄昏离去后便没了踪影,林菱并未收到任何来信。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在玉魄那里多留了一天,但是接连几日都没有消息,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重新买只鸽子而已,不过多费些银钱罢了,倒是玉魄那里,她断了来信,他难不成就没发现吗?
  林菱有些郁闷,加上丢了鸽子,心情连着几日都不好,连贵女们之间的小聚也精神恹恹,本来她是想推了这个花宴的,但是问起又邀请了谁时,发现有姜玉兰,她便也强打精神来了。
  席间林菱就发发呆,别人说什么她就静静地听着,席间的座次亦有心机,都是一个个的小圈子里的人挨着坐,倒是姜玉兰许久不见林菱,因着之前利用了林菱那事,抱了几分微妙的歉意,后面闲谈之间又觉一见如故,说着年后要下帖子给林菱,但是转眼之间却忘了,今天见了猛然想起这件事,便有几分尴尬,于是奔着林菱过来,在她身边落座。
  林菱今天来此本就是想从姜玉兰嘴里套点话的,见她奔着自己来,自然乐意,于是一扫之前的闷闷不乐,打起精神应付着姜玉兰。
  姜玉兰聊着聊着,忽然问起林菱,将军府要不要也把林皓送到沂州的苍梧书院读书。
  “苍梧书院?”林菱听过这个书院,是才兴起的书院,去年的状元就是这个书院里走出来的。
  本来是一个族塾,但是前礼部尚书卸任后,就致力于教养族中子弟,往这族塾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请了名师授课,也不乏进士在此塾中授业,且招收寒门学子,若是成绩优异者还可免费入学,沂州的人才便都尽数涌入其中,十来年书院就扩大了十几倍,加上去年状元就出自这里,更是名声大噪。
  于是有盼子孙出息的官员便会将人送去沂州求学。
  虽然每个世家大族都要族塾,但不是每个私学都能办得像苍梧书院那么好,官学虽然也有太傅授课,但比起苍梧书院,也是各有长短。
  “对呀,我爹就打算把玉魄送到苍梧书院去,”虽然玉魄现在上的族学是几个大家族联合办的,但是实在不怎么样,大房的嫡子上的是国子监,师资雄厚,但是族学却是良莠不齐,但是这种事她不能当着人面说出来,毕竟看不起自家联合办的族学,就是自打嘴巴了,因此她就挑了好的说,“我爹想让玉魄去沂州求学,也好长长见识,若是困于京都一隅,到底少了些什么,学习么,就是得走万里路。”
  当然,沂州和京都相邻,并不是隔得天南海北,梁州和京都才是远隔千里之遥。
  “噢,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弟弟的事情应该是父亲决定,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林菱不太关心林皓的学习,父亲有意让他武考,接自己的班底。
  “如果你弟弟要去的话,可以和玉魄一起结伴。”她爹打算送玉魄去沂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都的纨绔子弟多,玉魄跟在一起玩难免学坏,加上去年状元是苍梧书院的,她爹更是下定决心,等到这个月月末就把玉魄送走。
  “那他多久启程呢?”林菱问。
  她终于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了。
  “这个月月底吧,就快了。”死小子玩的时间就到头了,赶紧麻溜地滚到沂州去吧!
  “这么快?”林菱诧异出声。
  “不快呀,早就在元宵节的时候说好了的。”元宵节的时候逮到这小子不务正业,虽然是过节嘛,做灯笼什么的也无妨,可是前一天才因为课业被爹给训斥了,让好好的背书和写作业,不然不准玩,结果这小子偷偷跑出去做灯笼,刚好被买灯笼的爹给看见了。
  她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幸灾乐祸:“玉魄太贪玩了,我爹那天本来给他留了好些课业让他学,晚上的时候会考他,结果他是一点没听,跑出去做灯笼去了,刚好我跟爹去买灯笼,发现他就坐那给灯笼糊纸,你看这不就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吗。”
  “然后我爹就要考他,说是如果背的出来就饶了他,结果他支支吾吾地就是背不出来,把我爹惹恼了,下定决心要把他送到沂州去。”
  姜玉兰讲的绘声绘色,兴致浓处还忍不住比划起来,谁家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因此听了姜玉兰的话题,便都扯出自己兄弟的糗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一时热闹的很,一件件趣事被抖了出来,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到了晚间散去,林菱回到屋中,从床下抽出屉子,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
  她拿钥匙开了锁,里面是她珍藏的一份份信笺。
  她翻找出元宵节那天的信笺。
  ――本想送你个灯笼的,不过算了,你没福气,画个给你吧――
  落款画了一个红灯笼,他画技有点不好,依稀能看出来是个灯笼,是真的丑。
  可能也是纸张太小的缘故,以至于不能施展。
  林菱当时看了也是气笑了,元宵节的时候,她托人以朋友名义送了一碗热腾腾的元宵,结果他画个灯笼给她,这让她感到强烈的落差,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会看上这样的人,只能怪月老牵线迷了眼,非要让她瞎眼摸红绳,居然顺着红绳牵到他。
  甚至心悦一个人这件事还是她强求的。
  林菱又想起那枚被她掰断扔进火里的竹签。
  她就是要强求,即使他对她不冷不热,她也要强求,毕竟这是她活该的,她不会去怨恨任何人,除了玉魄。
  为什么会恨,当然是由爱生恨。
  当你不能得到他,就会生成怨恨。
  求而不得反生其怨。
  林菱当然知道这不应该,她知道这是错误的。
  她喜爱他,看见他就会高兴,当他在信中只言片语地分享给她一件小事,她都会倾尽全身解数地去共情他,她哀他所哀,乐他所乐,怒他所怒,喜他所喜,当她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尽数系于一人,林菱便明白,她已沉沦,无药可救。
  她怨恨他冷待他,原来不是,他被他爹给抓住了,其实他是想送她灯笼的。
  前日怨恨委屈尽数消失殆尽,此刻的她珍而重之地将信笺重新放回檀木盒里,她知道,她的付出,或许有了些回报,只是,还不够。
  她很贪婪,一开始只满足一点回应,后来,她想看到他的喜怒哀乐,而不仅仅只是礼貌的回信,只说夜安。
  但是今日得知的消息解开从前的误会后,林菱又陷入了苦恼中,今日姜玉兰的话让她如堕冰窖。
  玉魄即将去沂州,且就在月底,而且是元宵节就决定好了的,但是玉魄从未告诉她。
  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呢?
第26章
  不知道多久睡下,等她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青雀提了鸟笼进来,林菱正在铜镜前梳妆,小椿给她篦着头发,她的头发稍稍凌乱,只好用篦子浸了水再给她梳。
  “小灰?”林菱看见铜镜里反射出的鸟笼,她转过头,小椿不防,篦子勾住了头发,扯得林菱头皮疼,甚至还扯断了几根。
  不过她也无暇顾及,只惊喜地看向笼子。
  笼内的鸽子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歪头看了看四周。
  “有人送给姑娘的。”青雀将笼子放在地上。
  “谁送来的?”
  笼内的鸽子似乎并不是小灰,林菱看着它,虽然鸽子都长得差不多。
  “是相府的姜六小姐送的。”来的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哦。”她蹲下身,打开了鸟笼。
  鸽子跳了出来。
  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竹筒,林菱将竹筒取下。
  ――你怎么没有回信?
  一看这句话,就知道是谁的语气。
  是玉魄托他姐姐的名义将鸽子送进来的。
  她重新写了信,塞进竹筒,鸽子识趣,被她放在窗棂,看了她一眼,便飞走了。
  她问了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要去沂州求学的事情。
  鸽子回来的很快,她吃完饭没多久,鸽子就扑棱棱地落在窗棂上。
  林菱疾步过去,抽出信笺。
  ――下午出来吗,你去西街口等我。
  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匆匆换了衣服,又重新挽了发,这还是他第一次约她。
  依着约定,她独自赴约,并没有带任何人,即使青雀和小椿不放心她的安全,但都被林菱以京都治安不错给严词拒绝了。
  到了约定的地点,并没有玉魄的人影。
  她进了酒馆,点了雅间,就在楼上看着楼下。
  她百无聊赖但又满含期盼。
  她出门前上了妆,遮盖了近日的疲惫和倦色,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娇艳了些。
  她喝着茶,时不时地看向街上过往的人,寻找着她熟悉的身影。
  她临走前,让鸽子给他带了信,她说她会来。
  时间一滴一滴地流逝,她满心欢喜变成了焦虑急切,她在酒馆枯坐了一下午,满心失望和愤怒。
  他并没有守信用!
  林菱气愤又难过。
  她想,她一定要他好看!
  日后他若落在她手里!
  她气冲冲地下了楼,混蛋,真的是个混蛋,除了长得好看,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她要划花他的脸,看他怎么乱她心神,让她如此魂不守舍!
  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坐马车,而是走过来的,现在怀着怨气又要走回去。
  走着走着,她就想哭。
  有什么好哭的,她就是眼瞎才看上一个废物,这是孽,等日后她不喜欢了,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去沂州这么大的事,他不告诉她!
  他坦然享受着她的关心和爱护,只不过是适时地给予她一点回应,就能让她欣喜万分,如食蜜糖。
  她眼中酸涩,清楚地知道这是感情的不对等,就算是他画在纸上的灯笼,她都如获至宝,封存匣中。
  她太喜欢他了,真的很喜欢他。
  这太不应该了。
  “菱菱!”有人在背后喊她。
  她浑身一震,这声音太熟悉了。
  但是她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依旧往前走。
  “菱菱!”他依旧喊着,并且追了上来。
  他拉住她的袖子。
  林菱甩开他的手。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哎,你甩开我干什么,我喊你几声了,你都不应我!”他抱怨道。
  这人惯会倒打一耙,从未想过自己哪里错了,这半年来,她看的清清楚楚。
  林菱停住,转过头,怒瞪着他,脸都急红了,眼睛里水光闪烁,还没开口,就先掉了眼泪。
  “菱……菱?”玉魄愣住了。
  “你怎么哭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知道我来晚了,你等了多久了?你先别哭了。”
  看吧,他知道是自己的错,但是他见着她,开口的第一句并不是道歉。
  林菱想骂他,但是已经泣不成声。
  她只觉得委屈,觉得不值,半年来,她送去的东西,自己亲手做的心意,她每日不间断的信笺,换来的是他的迟钝,自傲。
  “哎呀,你别哭嘛,不就来晚了一点吗,我有事耽搁了,我姐让我帮她做事……”
  耽搁,什么是耽搁,把她晾在一边,来了后就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不守信不重诺,在她看来,就该千刀万剐。
  “菱……”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她竭力平静下来,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问。
  “我……不知道。”玉魄心虚,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只得低下头。
  “背信之人,哈。”林菱差点气笑,她的眼泪越掉越多,她只能伸出手背抹了一下眼睛,今天的妆容算是花了。
  “我没有背信,我只是来晚了,”他辩解道,“我姐姐和我表兄有事找我,我总不能弃了客就出来找你吧?”
  “哦,他们很重要,我不值一提?你就不能派个人过来跟我说一声,你就让我在那一直等着,你是人吗?”
  “没有,你看,我也是做完事立刻就出来了。”
  “那沂州又是怎么回事,你要去了,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件事我本来想晚点跟你说的,哪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所以呢?”林菱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他,她又擦了一下眼泪,“你要是不想和我说,以后可以不跟我书信了嘛。”
  玉魄沉默片刻,定定地看着她,脸色罕见的沉下来:“你认真的?”
  林菱没说话,这句话说出口她其实就有些后悔。
  “你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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