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恨呢。
当年从鬼窟出来后,分明是那个老头子带着自己和姜淮一呀。
后来又见姜淮一时,姜淮一又说了什么呢。
姜南离觉得脑袋有些疼,她松开手,按在了太阳穴上。
姜淮一好像提起了自己的父母。
姜南离缓缓放下了手,自己的父母。
当年上了绿皮火车后,姜南离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
他们去哪儿了呢?当年说好一起离开,为什么只有他们不见了呢。
姜南离觉得脑子里要生长出千万根针来一样。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脑子疼得快要炸开了,还有……
姜南离的眼皮愈发沉重,她强撑着在桌上刻字,可是还没等刻完,整个人便像是魂魄被抽离了一样,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只剩木桌上,没刻完的字。
——不要……
不要什么。
思绪下坠的同时,姜南离的脑子里像是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喊着她。
不要睡。
不要忘。
睡了,就会忘记了。
只是思绪仍旧坠入了苍茫当中。
姜南离醒来时,天色有些暗了,她只记得,自己刚刚又梦见了那幅巨大的龙骨架。
她似乎和那具龙骨架一起做了些什么,只是具体是什么姜南离想不起来。
她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被撞得有些发青的手肘。
姜南离有些不解,自己怎么会睡在地毯上呢。
思索许久,都想不起缘由,姜南离收回视线,只想着也许是替姜宴照凝了魂,自己受了些反噬,所以才会这样失去意识。
姜南离不再去想,只抬手揉了揉脖子,朝着屋外走了过去。
看起来,已经有了好长一段时间,她得去看看梁弋的情况。
只是刚刚从吊脚楼下来没多久,姜南离便撞上了梁弋。
梁弋脸色算不上好,反倒有些郁结于胸的模样。
“看你的样子,什么也没问出来?”姜南离道。
梁弋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姜卫喆还是那几句话。”
“他说当年他接走小念时,我父母好端端的。”
“还说他和我小姨早就离婚了,小念本就是跟着他生活的。”
“我想等找到小念之后再问问。”梁弋脸上有些疲惫,“现在的这些事儿不好告诉芳姨,还是得等找到小念。”
第33章
自从有了自己的势力,姜淮一就很少在村子里留宿了。
不过他以前的屋子一直留着,每天都有人仔仔细细地打扫,所以推开大门,并没有多少灰尘。
只是姜淮一走得有些急,当他撑着椅背停下来时,不受控地咳嗽起来。
听上去,他像是要将整个肺都呕出来一样。
“淮一?”姜宴照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她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后,探头看向姜淮一。
姜淮一的咳嗽声停了下来,他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看向了门后的人。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姜宴照踩在地上的双腿上,“你……”
刚起了个话头,姜淮一便明白过来,他笑了一声,“阿离让你凝成了实体啊。”
姜宴照点了点头,她从门后走了出来,“淮一,你是不高兴吗?”
姜淮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僵硬着脖子摇了摇头道,“没有,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是吗?”姜宴照笑了起来,“我忘了很多事,可我记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淮一,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不该再留太久,所以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姜淮一的瞳孔亮晶晶的,他看向姜宴照,没有说话。
姜宴照继续道,“我想回家看一看,等看过之后,我就会回来,去我该去的地方。”
“好。”姜淮一看向姜宴照道,“阿照,能够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也很开心,你忘记了过去的大部分事情。
也忘记了,当年你虽受了伤,致命的那一刀,却是后来我给的。
姜南离震慑过那些长辈后,开河道所用的台子连夜搭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整个村子没有半点声音。
一部分人去了现场,另一部分人躲在家里,窗门紧闭,不敢有半点声音。
姜南离醒过来后,并没有急着离开。
她慢条斯理地喝着送上来的粥,反倒是梁弋看上去要紧张许多。
“你在害怕?”姜南离偏头看向梁弋,梁弋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只是也没有动筷子。
姜南离收回视线,她把那叠包子朝着梁弋的方向推了推,“即便是我,进了鬼窟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你啊,还是吃一些吧,等到了鬼窟里面,可就没有这样热腾腾的东西吃了。”
……
姜南离领着梁弋姗姗来迟。
江边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一头小猪仔被割了喉,放的血用一个大盆接着,放在一旁。
小猪仔旁,还有两只公鸡和一头牛,同样被割喉放血了。
这次,站在高台上要引歌开路的是个中年女人,女人是短发,发尾修剪得十分整齐,脸上已经用猪牛还有公鸡混合出来的血画了符咒。
见姜南离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姜淮一低声解释道。
“前些年,老爷子一直想要开河道,只是如今这河道不像以前那样,说开就开了,失败了好些次,失了不少引歌开路的人。这才想了个先献上祭品的法子。”
解释完,姜淮一对着一旁候着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祭品投入江中。
江水湍急。
猪鸡牛的尸体投进去,甚至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就被江水一整个吞没。
姜南离微微眯眼,汹涌的江面好像在祭品投入后,变得平静了些。
姜淮一等了一会儿,才对着旁边的人耳语片刻。
很快,姜修竹被人用担架抬上了高台。
“上次放血的,就是二叔伯。”姜淮一抬眸看向高台,声音拖得有些长,“希望这次,也能成功打开河道吧。”
随着吟唱声响起,姜修竹挣扎着坐起了身,他割破手掌,鲜血沿着掌纹滑落,而后滴到了江水里。
吟唱声越来越高,和姜南离记忆中的吟唱有些不同。
也许从前吟唱的是个男人,所以声音更显浑厚,而这次,这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却又有着另外的力量。
姜南离收回视线,专注地盯着江面。
江水再次剧烈沸腾起来,一切都和她小时候见到的一模一样。
随着那沸腾,江水渐渐朝着两边散去,露出了浅浅的河道。
然而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刚刚被江水卷了进去的祭品被江水吐了出来——只剩了一副骨架。
白骨森森,上面还挂有白红的肉丝。
在场的人见状,脸色皆是变得有些难看。
姜修竹在高台上,看得清楚,见状,他将心一横,从担架上翻了下来。
一旁吟唱的引歌开道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口中的吟唱也因此断了开来。
只见那中年妇人脸上出现了惊恐之色,她几乎是奔跑着想要从高台上跳下来。
只是还不等她接近高台上的梯子,高台扎进江滩中的柱子,像是被什么撞裂了一般。
与此同时,姜修竹的声音凄厉却又高昂。
“姜南离惹恼了神灵!这是神灵降下的惩罚!”
高台坠落,姜南离踏地而起,骨鞭被她猛然抽出,朝着坠落的引歌人甩去。
骨鞭绕着女人的腰转了两圈,中年女人在骨鞭的力量下,落在的地上,并没有手上。
只是姜修竹就没那么幸运了,他重重摔在江滩上,呕出了一口鲜血,只是涌上来的江水很快将那口血洗刷带走。
姜修竹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摔得移了位,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下去。
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颤抖着站起身,昨天被姜南离废了的那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姜修竹不知道,是因为彻底废了而没有知觉,还是因为其他地方太疼了所以掩盖了右腿的疼。
他每走一步,口腔里都有鲜血涌出。
“姜南离触怒神灵!姜家不容!”
“姜南离触怒神灵!姜家不容!”
“姜南离触怒神灵!姜家不容!”
连喊三遍,声声凄厉高过江水涛涛声。
似是为了应和姜修竹所说的话,江面掀起了巨浪。
巨浪朝着人群砸来。
“先退!”姜南离下了决定,她高声道,“往后退!”
巨浪砸下,而藏在巨浪中的凶兽显露。
那是,一条巨蟒。
蛇身漆黑,蛇头上方有两个凸起,看上去,像是一只蛟。
姜南离的心沉了半分。
姜家擅驱鬼,不擅对付妖异。
只是现在不能退。
姜淮一领着在场的人后撤,而姜南离提着骨鞭迎上了巨蛟。
往巨蛇去的时候,姜南离同跪倒在地上的姜修竹擦肩而过。
她看清了姜修竹脸上带着的阴狠的笑。
电光火石间,姜南离想通了一切。
姜修竹昨天根本不是真心诚意地害怕,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昨天不能将她打发了,今天也要借着神灵暴怒的名头,搅了她的局。
“梁弋!”姜南离高喊一声。
梁弋逆着人流跑到了姜南离身边,姜南离看向梁弋,“把他带走,除了我,不要让任何人取他的命。”
梁弋面色一凛,见姜南离说得认真,点头应了下来。
姜南离见状便再次拔腿,朝着那只巨蟒而去,梁弋只来得及道一声小心。
黑猫也从人群中窜了上来,它在奔跑的途中变大,连带着威胁时发出的呜咽声到最后也近似虎嚎。
黑猫猫爪重重砸在了蛟蛇的脑袋上。
蛟蛇吃痛,粗壮的蛇身在江水中剧烈扭动起来。
姜南离这时,也到了蛇腹下方,她甩出骨鞭,破开空气,连着气刃朝蛟蛇劈砍而去。
蛟蛇下腹出现了一道血痕。
江水被它搅打得更加浑浊,姜南离手中动作未歇,骨鞭甩出去时的飒飒声,更是一声接着一声。
蛟蛇痛急,却又因为姜南离太小,只能张口朝着巨大的黑猫咬去。
蛇牙尖细,有黏液从上方滴落。
姜南离手中骨鞭刺入巨蛇口腔,借力飞起,黑猫与姜南离心意相通,几乎在蛇牙贴上它爪子的一瞬间变小,落进了姜南离怀里。
蛟蛇一咬落空,却觉得口腔里一痛,像是有什么顺着它的喉咙落了下去。
“不好了!家主被这蛟蛇吞下去了。”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姜淮一闻言面色微变,他转过身,朝着姜修竹疾步而来,“交出来!”
姜淮一的右手呈爪状,想要扣上姜修竹的咽喉,却被梁弋抬起手中横刀挡了回去。
他带着的横刀,是昨天姜南离翻出来给他的,那横刀有刀魂在,像梁弋这种不同术法的,正适合。
姜淮一被挡,抬眸看向梁弋。
“梁弋,再拖下去,阿离就要死在那蛟蛇的肚子里了!”姜淮一声音焦急,听着不似作伪。
而一旁的姜修竹则是冷笑起来。
姜淮一脸色又沉了两分,他看向姜修竹,“你当不交出操纵蛟蛇的符咒我就拿你没办法么?我杀了你,同样能解了蛟蛇身上的符咒!”
说着,姜淮一祭出黄符,便想取姜修竹的性命。
梁弋又一次抬起横刀,横刀从两人之间扫过,竟是将姜淮一手中的黄符扫落。
“我信她。”梁弋侧身挡在姜修竹身前,“我答应过她,不让除她以外的人取姜修竹的性命。”
“姜淮一,想杀他,先杀我。”
姜淮一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梁弋,你当我不敢么?”话音未落,又有人高喊出声,打断了姜淮一同梁弋的对峙。
“巨蛇倒下了!”
那声过后,才是巨蛇砸入江水的声音。
众人慌忙上前查看,江水退去,巨蛇的尸体被冲上了岸,蛇腹处,有一道裂痕,就在众人惊诧之际,姜南离从那条裂痕处滚了出来。
分明从蛇肚子里走了一遭,可姜南离身上的红裙依旧明艳如新,甚至连一点水渍都没有沾上。
同时,身后江水变得安静下来。
姜南离回眸去看,河道已然出现了。
“梁弋。”姜南离高声道。
梁弋拖拽着姜修竹到了众人前方,他看向姜南离,见人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入鬼窟。”姜南离抬手指向姜修竹,“带上他一起。”
四下寂静无声。
姜修竹在姜家德高望重,如今伤成这样,于情于理都该留在村子里休养。
可姜南离刚回村子两天,便刷新了众人的认知,一时没有人敢开口反驳她。
梁弋更是在听到姜南离的话后,立即提着姜修竹的领子,朝着刚刚出现的河道走了过去。
众人的视线跟在他身后,沉默地目送他走入河道。
姜南离抬眸看向姜淮一,“我很快就会回来。”她声音淡淡,听不出是交代还是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