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应了一声,很快就回屋换了身衣裳,脸色苍白地离开了家。有人问起,就说去医院拿点药。
而屋子里的杨父还在习惯性地回想今天和秦松的话语以及动作神态,确定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起身又开始习惯性审视自己家的一切摆件。
特别是他的书房。
早上出门时印在门把手上的灰尘指纹还在,没有模糊,也没有重叠,确定没人动过,杨父这才放心地推门而入。
第二天一大早,秦松在秦大哥的送行下,乘上再度南下的火车。
火车上,张文杰在厕所和秦松短暂地碰了个面,很快又分开,就像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无意中的一次插肩而过。
也是这时候,秦松暗中悬挂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暂且放下了。
果然,在昨天他离开杨家后,就有人在暗中盯着他,好在张文杰农伯他们谨慎惯了,没有在昭阳的时候就和他有所接触。
看着窗外渐渐荒凉的风景,听着初雪叽叽喳喳思念着五星大队的话语,秦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希望昭阳的一切能尽快明朗。
第58章 回五星大队
抽丝剥茧, 需要的就是一个线头。
因为杨父几十年的缜密作风,始终也没人把怀疑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再加上对方平时生活工作低调至极,背后还有位高权重满心报恩的首长, 即便是农伯他们从别处追查到杨荣身上的异样, 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有了秦松的顺势而为, 还发现了杨家某些细致却致命的秘密。同一列南下的火车上,张文杰在与秦松不动声色完成了情报传递后就于后面的某一站台下了车,将情报转到了农伯手里。
杨家人某些生活习惯还存在着倭国人的痕迹?鉴于他们与倭国的血海深仇, 农伯等人坐不住了, 立刻安排起来。
行动小组会议结束,有年轻的专员犹豫半晌,还是特意留在最后,向农伯说出了自己对秦松的怀疑:“既精通海岛密文, 又了解倭国种种, 首长, 这个翠柳是否需要再调查一下?”
为了保证秦松这位编外人员的人身安全,农伯和张文杰在其他时候提及他都是称他为翠柳。这个代号就连秦松自己都不知道, 也算是另一种的保护。
农伯面向憨厚朴实,这会儿却不怒自威, 一双浑浊的眸子泛着冷光, “兵家有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一边用着人,用完了又怀疑人家,怎么, 是想搞内部自批?”
这话可就严重了,谁不知道他们这一行最怕的就是内部清/洗。
年轻专员吓了一跳, 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内部同志当然没有问题......”
农伯轻轻叩响桌面:“行了,不是这个意思就好,翠柳同志虽然当然归属我们内部同志的一员,记住,不要因为同志的能力太过优秀而轻易怀疑对方的立场问题。”
想到最近外面闹得风风雨雨,农伯皱眉,加重了语气:“我不管外面怎么闹,我这里谁也不准闹。”
年轻专员乖乖点头应是。
等到对方站了一会儿,忐忑不安地试探着想要离开时,农伯才忽然说到:“资料馆编号6021、2763、2571......”
一连报了十几个编号,正当年轻专员听得一头雾水时,农伯问:“记住了吗?”
下意识用大脑记录数字编码已经是他们的习惯,年轻专员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习惯性地记住了。看他点了头,农伯才缓和了语气,如同一位温和宽厚的长辈,给予年轻专员谆谆教诲:“抽空就去看完这些书,看完以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对翠柳同志的优秀毫不怀疑。”
“记住,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原本只是因为农伯严厉斥责才暂时按捺下心底那点怀疑的年轻专员这下是真的信服了,很是羞愧地认真应下。
等人走后,农伯坐了许久,仿佛回忆起了某些已经泛黄的陈年往事。
对秦松,不管是他还是张文杰,一开始自然是秉持着怀疑的心态摸过底的。经历平平无奇,看起来仿佛和那些知识完全不搭边,可那时候的文化是自由的,哪怕是中学生,也能在杂乱繁多的书籍里学到无穷无尽的知识。
看书就学会了那些不应该属于普通人掌握的学识很奇怪吗?庸人自觉可疑,然而见识过很多惊才绝艳之人的人,又如何敢说优秀是罪过呢?
对于这些,秦松有些许猜测。不过阴差阳错遇到了郑丽娟这样的特殊情况,要让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疏远自保,他又实在做不到。
现在也只能且走且看,把这些担心搁置在心头,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
这一趟过完年回家,秦松和初雪带了不少东西。
虽然已经提前寄走了大部分,随身带的东西还是不少。一路周转着好不容易回到村里,人刚到家,张淑芬和初雨就风风火火率先赶到。
张淑芬询问起他们一路上累不累苦不苦的,初雨则拉着秦松去隔壁王猛他们家,一看就是在给丈母娘打掩护。
看破不说破,秦松也知道丈母娘想干啥,顺着初雨的意思就暂且出了门。
等人一走,张淑芬赶紧转了话头:“怎么样?你在秦家的时候秦松他爸妈爷奶待你怎么样?”
初雪一囧:“妈,你让二哥拽走三哥,就为了问这?”这也太明显了吧!三哥肯定一猜就猜到了。
张淑芬瞪眼:“什么叫就为这?这很重要好不好!”要知道把闺女养这么大,初雪还从来没离开过她身边这么久。
更别说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和另外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张淑芬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闺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得眼泪汪汪,一觉醒来她那颗心哟,都揪得跟什么似的。
要不是这会儿联系不方便,张淑芬真是恨不得过几分钟就联系一下她闺女。
张淑芬这个当妈的惦记闺女,当女儿的初雪又怎么可能不想念家里。这会儿被她一瞪眼,初雪扑哧一笑,丢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挤到张淑芬边上亲亲热热挽住她胳膊,脑袋往她肩膀上一歪,粘粘乎乎喊了声妈:“妈~我好想你啊!要不是一直有人在我身边,我肯定得想你们想到偷偷地哭。”
这么一说张淑芬都心疼死了,挺大个闺女了,还搂着心肝宝贝幺女儿地喊。
母女俩黏糊一阵,初雪就开始给张淑芬说自己在秦家的一切,说秦奶奶很慈祥,明明自己的脚不方便,却很喜欢带她出去玩,说秦爷爷很威严,不过对她很亲切......
张淑芬认真地听,听完了就撇撇嘴,有点酸地说:“谁知道人家是不是临时装一装哦。”
刚说完,又前后矛盾地说:“不过人家待你还是挺好的。”巴拉巴拉一顿分析,完了还懂得横向对比,说起哪家哪家的婆婆如何如何,哪家哪家的公公这般那般。
初雪知道张淑芬只是担心的同时,又怕自己生出怨怼把好日子越过越差,乖乖靠在母亲肩上听着。
前后也就半个来月的时间,王猛他们却像是好久没和秦松碰面似的,拉着人说了不少话。
作为本队吃瓜群众中平平无奇的一员,魏岚提供了最丰富最全面的大队八卦资讯。
譬如隔壁大队的袁蕙兰因为家里的安排,已经提前返城了,譬如本队之前因为和婶子偷偷钻小树林,结果婶子戳破一大家子男人脸皮的牛得胜靠着舅舅家的关系寻摸到了一份去林场伐木的活,大年三十刚过完,初一那天清晨天还没亮就已经悄摸摸走了。
最主要说的就是初雨定亲的事。
“春耕前定下,今年秋收就要办。”说起这个,初雨就忍不住咧嘴傻笑。
因为秦松的缘故,初雨目前已经成了大队里同龄青年里和知青们走得最近的了,王猛刘凯旋魏岚也跟他有了一起钓黄鳝抓青蛙摸鸟蛋的革命友情,他们已经说好了今年秋收他结婚时,他们仨要作为伴郎跟着一块儿去接新娘子。
心里念及昭阳的事,秦松不确定那时候他和初雪还在不在这里。
事实证明秦松的担心还是很有道理的,在春雨绵绵时,他接到了张文杰的通知:“昭阳那边已经给你和初雪同志安排了工作岗位,你看你这边什么时候准备妥当,到时候告知我一下,我会让那边发来单位接收证明。”
关于杨家的后续,秦松一个字也没多问,只是道了谢,一直到晚上时才和初雪说起这件事。
“回昭阳?”初雪一惊,继而又是高兴又是纠结:“你能回去了当然好,这样爷爷奶奶他们也不用再为你担心了。”
可是,他回去了,她怎么办?
秦松把人拉着重新躺下来,给初雪掖着被角,声音轻缓:“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爸妈他们,等以后我们安顿下来了我们也可以接爸妈大哥他们过去,还有奶奶,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到时候咱们好好带着他们到处转转......”
秦松最担心的就是初雪对家里人的牵挂,这些话他早就酝酿好了,这会儿正好搂着人好好说,生怕不能说动她。
初雪愣了愣,听明白了原来三哥这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把她丢在乡下,自己回城里啊。
也是她太想当然了。
想明白后,初雪心里甜滋滋的,可甜蜜过后又是满心对这里的不舍。
想着自己要是真离开了,就连五星大队的花花草草她都开始舍不得起来,更别说还有她的亲朋好友。
可在三哥娓娓道来的对未来的计划和展望又让初雪满是期待。
这种大事当然要好好跟老丈人他们说。
恰好第二天下着雨,红薯才刚种下,暂时还没有其他活要忙,社员们多是在家或休整农具或打理自留地。
秦松知道老丈人家今天要掏房前屋后的沟渠,特意早早过去帮忙。
西南省这边一年四季总是阴雨绵绵,日子久了排水沟里总会堆积着一些淤泥阻碍排水效果。勤快的人家每年春耕前后都要好好规整一下,若是有屋后恰好是一片矮坡断崖,就更需得好好清理,避免后续被雨水冲刷得发生垮塌事故。
这事儿是初雪进屋去跟张淑芬先说的,初雷去年秋收后才娶回家的大嫂也在屋子。
大嫂虽然是新媳妇,却已经和初雷谈了两年多,和初家人算不得陌生。初雪是个不爱瞎搅和的,张淑芬对外虽然泼辣,却也不是蛮横无理的,大嫂本人性子温顺又敞亮,因此不管是姑嫂还是婆媳之间,都相处得很好。
乍然听小姑子说要和姑爷一块儿回城,大嫂自然是替她高兴:“姑爷这一回去可就是端铁饭碗的工人了,以后小雪你也是城里人了。”
要说为什么这年头农村里的都对工人,对城里如此向往,也不过是因为在他们看来,有了供应粮,至少旱涝保收,不用像他们一样,一家子老少不管干啥都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
张淑芬想得更多,她一边压下对闺女远走的不舍,一边详细询问:“秦松回去是在哪个单位上班?听你说着,秦松还准备到时候也给你找个工作?确定就是在昭阳?离你婆家远不远?”
儿行千里母担忧,张淑芬现在就担心上女儿去了昭阳吃什么喝什么又住在哪里了。
初雪还真不知道这些,傻愣愣地挠头:“我不知道哦,一会儿等三哥忙完了妈你问他吧。”
张淑芬给了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这闺女,咋连衣食住行这样最基础的问题都没搞清楚哦!
第59章 即将离开
四月初, 初雨订婚家宴刚吃过,第二天秦松就带上几个大包裹,在王猛刘凯旋魏岚三人的帮衬下离开了五星大队。
也是等王猛他们从公社回来的时候, 五星大队的人才知道秦松回城当工人的事。
虽说初家的人都说了秦松这次是先过去和接单位接洽, 顺带安排好过去以后的住处, 回头人还要回来一趟,接初雪一块儿进城过好日子。
可大队上还是有不少人偷偷议论,说秦松走了会不会就不再回来了。
“听听你们都说的什么话, 秦松同志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嗨, 这可不一定,想想看,小秦同志会写文章,长得又好, 家里是三个工人, 现在自己也成工人了, 哪里还看得上初家那丫头?”
“怎么就看不上了?初雪可是咱们大队长得最漂亮的。”
“可拉倒吧,我都不稀得说, 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一张脸还瘦得跟猴儿一样, 一看就知道不是生儿子的, 这都结婚多久了,连个蛋都没揣上......”
碎嘴的彭四娘还没说完,就发现一块儿唠嗑的其他人脸色有些奇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后脑勺猛地一痛,整个人就被拽着头发大力撕扯着摔到了地上。
这会儿她们正围在大队部粮仓外的院坝里剥花生, 彭四娘被这么一扯,放在她面前的簸箕背篓被掀翻, 花生米和花生壳撒了一地。
大家伙却没功夫管这些,全都下意识往边上躲了开去,无形中为留在中间的两人腾出了尽情表演的舞台。
彭四娘骤然被撕,痛得哇哇大叫,身后抓着她那一把稀疏马尾的人却一点不手软,把人拽倒就转身一屁股坐到她胸口上,眼前一黑的功夫,对方双手就舞得火花带闪电的,呼呼直往她脸上招呼。
“我TM撕烂你这张臭嘴!我闺女好得很,要你来叭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