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缺陷
独灵峰山峰峻峭，谷深坡陡，怪石嶙峋，天然森林和亚高山草甸风景无限。
老年徒步团的领队挥舞着大旗，率先登上峰顶。
方立恒和余霞在队伍最后，他低声劝道：“别到处看，太明显了！”
余霞勉强点了下头，不再四处找寻，可墨镜下的眼睛还在转个不停。
领队宣布大家休息，原地活动，一个小时后集合下山。
方立恒眼尖，一眼看到了方奕扬，拉了拉老婆的衣袖，给大舅哥一个眼神。四人向方奕扬的方向走去。
景区工作人员临时休息的小屋里。
余霞看到咧开嘴笑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揪过来在后背锤了好几下，连温柔的苏颖也没忍住，打了余煦屁股几下，两个人又抱着余煦痛哭起来。
方立恒和余辉分别劝着，又被余煦一句哽咽的爸、舅舅喊得红了眼眶。
方奕扬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禁有一点羡慕和心酸。
余霞嫌弃地打掉老公给女儿抹眼泪的手，掏出纸巾轻轻给女儿擦眼泪，“为什么不想出国，都什么时候了还任性，这个时候，你就听你奕扬哥的吧！”
余煦眼睛已经哭肿了，看了眼方奕扬，娇嗔道：“他又不是我亲哥。”
余霞怼了女儿脑门一下，“比不比你大吧！能不能听点话！从小到大我们为你操碎了心，算我求了你，小祖宗，别再闹了！走吧，多少人想移民还去不了呢！”
爸爸和舅妈也开口劝她先去国外避一避。
见女儿还是梗着脖子不听劝的样子，余霞直头疼，刚止住的眼泪马上又下来了。
“算妈求你了，你姐姐的事，你别再管了！我……就当没生过她，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了，妈给你跪下行不行！”
知道自己曾是妈妈心结，妈妈可能比她更想报仇，可为了她能活着，妈妈真的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余煦哭着拉起了妈妈，“妈，你别这样。不能这样算了！我姐姐……”
“她已经死了，你想妈怎么办啊？我就希望看着你好好活着！连怀谦都死了，你也算给你姐报了仇了！别再想别的了！妈就求你这一件事，行不行，你要是进了监狱，被枪毙了，我还让我和你爸怎么活啊！”
无法无视母亲卑微而坚持的样子，余煦用祈求的眼神看向舅舅，“我不想离开你们，这一走，就更说不清楚了，我是你们的女儿，我是余煦，我要替另一个余煦好好活下去，我不能变成别的人。”
方立恒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哽咽道：“崽儿，只要活着，叫什么没那么重要。”
见好言好语女儿听不进去，余霞怒目圆瞪，伸手使劲拧了女儿胳膊一把，“奕扬，不用听她的，到时候把她打昏了，给我直接送走！”
余煦一急，大声道：“妈，我和奕扬在一起了，他得听我的，不然我就跟他分手。”
四个长辈八只眼睛带着各种情绪全部射向方奕扬。
方奕扬紧张地绷直了身体，喉咙滚了滚，他是挺想在长辈们面前转正的，但不是这个时候。
余煦倒是挺会四两拨千斤的，把难题抛到自己身上。
舅舅蹙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余煦小声道：“他把我救回来之后，没多久。”
方奕扬默默点点头，不敢说话。
过于知根知底，长辈们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只是从哥哥变成男朋友，长辈们思想上一时转不过来弯。
知道说服不了女儿，方立恒脸色不太好看，“奕扬，咱们不管血缘的事，一直你都是我侄子，以后也是，煦煦是我亲闺女。这不合适……没法论。”
方奕扬还没说话，余煦抢白道：“爸，有什么可论的，郭冰晴不把他当儿子，方宏毅也没管过他什么，咱们两家现在都快不来往了。我和方奕扬现在又不是要结婚，只是谈个恋爱！”
“你闭嘴！”余霞呵斥道：“你还小，懂个屁！”
普通小辈和做女婿的标准天差地别，余霞走到方奕扬面前好言相劝，“你从小过得不容易，我也心疼你。从小到大，余煦总是拉着你做这做那，可爱情和亲情不一样。我不想咱们闹得以后没法见面，现在余煦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拖累你跟着忙前忙后……”
方奕扬知道自己母亲给他们留了跌到谷底的坏印象，没人想要一个精神病的儿子当女婿，这条路不好走。硬着头皮诚恳道：“大伯母，我十五岁就开始喜欢煦煦了，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但我愿意一辈子照顾她，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我只是想看着她好好的。”
低到尘埃里的话直砸在余煦的心上，她想留在国内，没想到这场面对方奕扬更像是凌迟。
方奕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平常的可怜此刻成了他致命的缺点，而刀是她递过去的。
余煦挡在方奕扬面前，用得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
“方奕扬，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生不了孩子，这样不完整的我，你还会爱我吗？你会娶我吗？”
“余煦！”“煦煦！”妈妈和舅妈同时出声阻止。
方立恒和余辉同时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老婆，并不知道这件事。
方奕扬愣愣地先点了点头，“我爱你跟这个没关系，怎么回事？”
余煦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简明扼要道：“车祸后我长大了，它没有。”
方奕扬牵住她的手关心地问：“那你会不舒服吗？”
“偶尔。”余煦微微耸了耸肩膀。
方奕扬心里的担忧放下了，安慰道：“等以后有时间我陪你去看医生，只要你不会不舒服，这不重要。”
妈妈和舅妈藏了多年的秘密，被余煦当筹码一样说了出来。无形中给方奕扬加了分。
方立恒问老婆：“这怎么回事？”
余霞沉着脸道：“回家再说。”
舅舅清了清嗓子，“我一直坚持逃避不是办法。最好还是证明那枪不是煦煦开的。有了证明我有十成把握让法官判煦煦自卫伤人，免于处罚。送煦煦去监狱里受点苦，宣判后就出来了，也算让她为自己的莽撞买个教训。”
方立恒认同地点点头，“去了国外人生地不熟，治安还不好，我也有些不放心。”
虽然妈妈和舅妈还是想送余煦去国外，劝来劝去只是僵持着。
时间一晃而过，一个小时很快到了，领队打了电话。四个人依依不舍离开了。
爸爸留下的背包里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腰不好的小老头负重二三十斤爬了三个小时连瓶水都没带，余煦忍不住哭了出来。
方奕扬安慰道：“很快，我们拿到证据就能让一切归位了。”
下山后，坐在后座的余煦伸出手指怼了怼开车的方奕扬，轻声道歉。
“我妈的压制力太强了，她一吼我就乱了，我不是故意的拿你出来当靶子的，你不会生我气吧？”
方奕扬长叹了一口气，“我挺高兴你肯告诉他们咱们在一起的，不过，远哥知道了可能会直接上门揍我。”
“不会的，我又不是他女儿，欣姐不是怀孕了，他才懒得理我。”余煦挥舞着小拳头，“他要是敢打你，我就打他。”
方奕扬拉过她的手，重重吻了一下，心疼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生病的，怎么从没对我说过？”
余煦没想瞒着人，是那场车祸的后遗症，又是妇科方面。舅妈和妈妈一直觉得能治好，不让她说，怕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治疗多年无效，她自己倒是并不在意的。她的人生遗憾是平常事，早就习惯了。
方奕扬跟她告白时，她曾想过，这是她劝退方奕扬最后的底牌。
可她被绑架、活埋、囚禁，底牌早就成了废牌。
余煦不在意道：“有什么好说的，也不算什么病，再说你是妇科医生吗？”
“症状是什么？原来你吃的止痛药是治这个的？”
余煦点了点头，“子宫发育不良。子宫本应该随着年龄成长，我车祸伤了脑垂体，它一直没有长大。我高一时发现的，本来以为是高中压力大导致，后来舅妈带我去检查发现的，每次来月经我都痛得想死，只能吃止痛药压着。医生说吃药是有几率恢复的，我吃了很长一段时间激素，每次吃完药我都会变得正常，但身体会不舒服。吃了几年没什么效果，又变成了过敏体质，我就停药了。”
“以后别再吃了。”方奕扬认真道：“我们之间不需要孩子，如果婚后你喜欢，领养就好了。我不喜欢孩子，只喜欢你。”
“别想得太美了，我才不想嫁给你。”
“我还不够努力吗？我以为我在长辈们面前走了明路，就胜券在握了呢！”
余煦翻了个白眼，“才没有！我不觉得这是个缺陷。只是妈妈她们觉得。”
方奕扬叹气道：“Babe，有时候我得睁大眼睛，才能看到你爱我的蛛丝马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说了能少块肉吗？”
“好好好，爱你爱你！”余煦白了他一眼，把帽子往下一压，回去市区要两个多小时，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方奕扬过了一会儿，轻声问：“结婚你希望我用方奕扬还是用孙睿扬的名字？”
余煦迷迷糊糊道：“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你？”
方奕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落户到你家的新房子吧，我想当上门女婿。”
余煦嗯了两声就沉沉地睡着了。
余家。
一家人又开始讨论要不要让余煦去国外。
余远的嘴里能放进鸡蛋了。
“煦煦和奕扬，臭小子！”
程欣然拍了拍老公的手，“我看奕扬挺好，对煦煦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余远大声道：“他敢不好，我妹妹哪点配不上他，长得漂亮，乖巧可爱，性格也好。”
家里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尴尬，乖巧算不上吧！
犟种一个，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第63章 往事
“煦煦，我们到了。”
方奕扬坐到后座，轻轻亲吻她的脸颊唤醒她。
余煦睁开眼，不满的推开他。眼前是个地库，车前不远是个修车行，里面几个工人围在价值不菲的跑车旁忙碌着。
她把胳膊搭在方奕扬肩膀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这是哪儿啊？”
昏暗灯光下，余煦瓷白的皮肤显得更加细腻，湿漉漉的眼睛漂亮极了，方奕扬重重地吻了她一下才道：“给你换个地方住，薛嘉超新买的房子。”
“为什么要换？”余煦不解看着他。
方奕扬温柔道：“最近连屹川身体不舒服，我要回连氏老宅住一段时间。”
下了车，方奕扬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明显是早有预谋。
电梯里，余煦刚想问，方奕扬急切的吻就落了下来，甚至出了电梯没有按门铃。
薛嘉超等了他们很久，一眼看出余煦嘴唇微肿，有些尴尬。
余煦很久没见他十分高兴，垫着脚揽住了他的肩膀。
“超哥好久不见啊！想你了！你给我买的游戏挺好玩的，谢谢啦！你怎么还不去拍戏啊！跟我一样混吃等死好吗！”又转过头对方奕扬说：“那个打印机乐高我拼了一半，你不要动哦！”
薛嘉超装了个密室出来，原来是为了躲经纪人的。
房子装修好一直没住，觉得太大太空，常年在外地拍戏，回B市又一直和方奕扬他们厮混，这边一直空置着。
密室入口就在衣帽间，里面锁住外面的人是打不开的，监控能看到客厅和门口。
架子上摆了把开刃的长剑，是薛嘉超拍戏时找厂家复刻的。
薛嘉超舞了几招，剑鸣声悦耳极了。
可能男人都需要个秘密基地。好朋友的秘密基地都向她开放了。
余煦想了想，自己就是有钱也不能浪费这么大的平方搞个没用的空间出来。
薛嘉超听着余煦唠叨点评窗外的风景，余光看到方奕扬把行李打开，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突然感觉他们有点不对劲，余煦完全不看方奕扬，只顾着跟自己扯东扯西。
十几分钟，方奕扬就把她的东西都放好了。
“我先走了，改天来看你。嘉超，帮我照顾好她。”
余煦仿佛没听见，拿着薛嘉超新到的潮玩手办把玩。
薛嘉超保证道：“你放心。我活着就不会让她有事。”
“我知道，谢谢。”方奕扬感谢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换了鞋不敢多看余煦一眼。
他刚要打开门，后脑勺挨了一香蕉抱枕。
余煦双眼噙满泪水，“把它拿走，我不要……”
薛嘉超挡在中间劝架，被波及挨了两下打。往后退了两步，心底有些痛和酸胀。
余煦一句不舍没说，却浑身都透着不想让方奕扬离开。
方奕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煦打了几下，疲倦坐到地上，像被抛弃的小猫，眼泪大颗大颗无声的落下，嘴角却勾起自嘲的弧度。
“把我丢给薛嘉超，是讨厌我了吗？还是你要去做什么，你告诉我啊！方奕扬，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我害怕，你不要这样……”
方奕扬把她紧紧拥入怀中，过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去国外，一直在地下室不安全。我去照顾爷爷，会有些忙，顾不上你。”
明显就是敷衍，余煦的眼泪好像擦不完，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方奕扬无奈摸了摸她的头，抓起香蕉抱枕想走，被拉住了。
“别拿走……我要……”
方奕扬红着眼眶走了，余煦感觉自己被彻底抛弃了，忍不住大哭。
薛嘉超半蹲她身边，安慰道：“我又不是老虎。我这又不是幼儿园……他一定会接你回家的。你成熟一点。”
余煦狠狠瞪了他一眼。
“方奕扬对你说过什么，坦白从宽。”
薛嘉超十分坦白，“他让我照顾好你，不要给你车钥匙和钱。最近一直有人跟踪他的车，见你对他对你都不安全。”
风景极好的窗前，余煦看着夜景无法入睡。
突然一个流星划过，她闭上眼睛许愿家人朋友平安喜乐。
余煦除了睡觉就是在发呆。
游戏没兴趣，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小说，半天连两行都看不进去。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沉沉，日夜颠倒。
夕阳西下，薛嘉超又端了食物过来，余煦对他笑了笑，便望向窗外，眼中都是疲倦。
薛嘉超拍了张照片发给方奕扬，方奕扬回了句拍照技术渐长。
照片没拍出来，他清晰看到余煦浓密纤长睫毛上的泪珠，暴露了她此刻的脆弱。
短短三天余煦就瘦了一圈，薛嘉超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劝说无果，只能这样无奈看着。
康局长发型凌乱飘着，快步跑出办公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