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醋栗的气息充盈着的姜延周的卧室里。
宋鱼再也忍不住彻底哭了出来,每一声,都颤抖着不可抑制。
她错了,她完全错了。
他没有厌倦,更没有逃离!
她看到他在那页的最下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了第二人称,他叫了她的名字——
【宋鱼,到那天,我会亲自走到你面前。】
第56章
【宋鱼, 到那天,我会亲自走到你面前。】
黑醋栗的沉静又神秘的气息弥散在空气里,宋鱼抱着他的《轮椅日记》在胸前, 止不住地哭泣, 但属于他的气息又诱着她看向了床上他的枕头。
宋鱼脱掉外衣,趟进他的被子里,抱住了他的枕头。
那里不只有黑醋栗的味道, 还有独属于姜延周自己的味道。
宋鱼忍不住埋头其中, 她就像一个找到了自己归属巢穴的小动物,卸下所有防备地将自己沉进了他的气息里。
“姜延周, 你在哪... ...”
没有开灯的东卧室,只有散碎的光亮缓慢游走,仿若深海里空无一人的水晶宫。而此刻水晶宫,终于迎来了特定的人,打开这座宫殿, 打开了一切。
细碎的光亮映在床上的人身上。
她蜷缩在他的被子里, 颤动着身体不住抽泣, 细碎的微光抚摸着她的身体, 陪着她慢慢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渐渐停下了哭声, 她没有就此睡下,而是缓缓坐起了身来。
宋鱼又给姜延周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她找不到他,但是她还有另外的事情可以为他做。
宋鱼当即从床上走了下来, 离开之前,没忘了把他的大枕头替他摆好。
然后她离开东卧室, 快步去了自己的南卧室。
打开灯,这里的所有都没有改变,唯独走之前被她不小心弄乱的书桌,却被人默默收拾好了,每件物品都整齐地放到原处,重新构筑了她桌上的城堡。
宋鱼抿了抿嘴,可她再不及细思了,直接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这两天的网络上已经吵翻了,先前因为姜延周和宋鱼被爆黑料的事情,网上对他们两人骂声一片,可新闻突然报道姜延周救人的事情之后,舆论一时间混乱了起来,开始有人质疑起来之前铺天盖地的黑料,只有幕后有黑手在花钱操纵。
一个危急时刻能奋不顾身去救孩子的医生,怎么会是谩骂中卑劣的人?
但也有人说要一码归一码的算,毕竟之前那些黑料可没有切实的反锤,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就算他再救一百个人,这些破坏人家感情的污点也一直存在。
这些话尚且是还有理性的人说出来的,还有些黑暗阴沟里的人干脆说,“说不定就是炒作洗白,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出了这样的事?有本事他真死在落石下呀!”
宋鱼还看到了一个最恶的评论。
“姓姜的真死了,这事勉强可以考虑结束。”
这条评论的IP显示不是浦市,恰就是宋鱼老家所在的省份。而她点开那条评论的人所属的主页,这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而账号里所转所发的,出了有关他们两人的黑料,再没有别的事了。
宋鱼一下就冷笑了出来。
这是邵宁远本人吧?
是也好,不是也罢,宋鱼倒也不在乎了。
去年邵宁远出轨,她留存的证据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而之前邵宁远来她小区外面纠缠她,最后一次她主动跟他见面时,她是开着录音笔去的。
邵宁远唯一看起来像是实锤的东西,就是那张拍到她在国外姜延周家门口的照片,说她那会就已经出轨了,打了时间差。
她没有手机,一直没能站出来,邵宁远或许就认为她手里没有他的证据,拿不出反锤,越发肆意抹黑。
可惜他弄错了。
她不是拿不出来,她只是才刚刚知道而已。
宋鱼把自己电脑里的所有证据都翻了出来,一点点整理,一条条反驳,等她把这些做完,已经凌晨了。
宋鱼迫不及待地把这些都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
但这样并不算晚,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和邵宁远在一起的时候,从未与过跟姜延周的过度接触,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谈什么接触?
她小窗口敲了野火。
野火早在好些天前就给她发过好多信息关心过她,只是她都没能看见。
现在宋鱼回了信,道了歉,想问问她,有没有可能找几个流量好的博主,帮她把反锤扩散开来,钱好说。
此时已经半夜了,宋鱼略有点感到冒昧,但她不想再等了。
谁想到她刚给野火发过去,对方立刻回了过来。
【鱼太太,你终于上线了!】
【你根本不用找别人,我来帮你扩散!】
宋鱼愣了一下,【不会影响你吗?】
【影响什么?之前你和那个医生的黑料,混圈子的人一看就明白,根本是有人在搞你们,我就等着你的反锤呢!怕什么,我现在就给你发上去!】
她说,【你不知道我都快气死了,那些人要搞所有平台把你画下架。我就说这么好的画师,要是真被他们拉下水了,真是可惜死了!】
【你不上线,但你还是有不少真情实感的粉丝,我看到有不少人集结起来,在帮你说话。】
她说着,甩过来好几个群。
宋鱼一个个看过去,看到了那些群里真的都是熟悉的网名,熟悉的人。
原来,他们都这么认可她... ...
宋鱼心里忽然充满了底气。
一块石一块砖地积累了这么多年,每一块石和砖都不曾辜负她。
而最幸运的是,她从未、从未放弃。
... ...
野火的扩散发出,哪怕已是半夜,也一石激起千层浪,讨论她和姜延周的热度,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
宋鱼缓缓松出了一口气。
舆论的发酵还需要时间,等到明天白天就可以完全看到分晓了。
到时候,没有人能再往姜延周身上泼污水。
没有人。
黑夜令时间过得缓慢,睡梦是最好的度过黑夜的方式,可惜宋鱼毫无睡意。
她拿着《轮椅日记》,在这个两室一厅的属于他们两人的房子里走。
从她的房间走到客厅,走去卫生间、门边、餐桌旁,又走到厨房里,厨房里隐隐还有他炖煮过最入味最软烂的土豆牛肉的香气,宋鱼站了好久,又转到了阳台上,阳台上有花架有藤椅,夜风窜上十六层的高度,丝丝滑滑地抚在人脸庞,仿佛还是那天夜晚,她突然大胆地亲了他一下的情形... ...
宋鱼最后又从阳台走到了沙发前,脱掉鞋子,坐在了他买的软软绒绒的黄地毯上。
当年他没能想他说得那样,在一周之内回来,应该是出了些难以掌控的意外状况吧,如果当时她妈没有把她叫回家,没有发现她和Jason联系用的交友软件,没有震怒地将她的账号注销,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惜时光不会回头。
宋鱼倚着沙发,抱膝坐在地毯上,眼前的投影墙上什么都没有,她却好像看到了好多年前。
那时候,她已经和邵宁远在一起了,邵宁远误打误撞见到了她的朋友之后,也带着她去见了他的室友们。
校园外的烧烤摊前,烟火味道和夜风掺杂起来。
那天她第一次见到了姜延周。
他穿了黑色连帽衫,高挺的鼻梁在昏黄路灯下拉出大片阴影。
她被邵宁远推着上了前,他在看到她的时候,顿住了。
彼时路灯闪烁,昏黄与暗黑交叠的瞬间,宋鱼好似看到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诧,而后变为晦暗。
他眼瞳幽深一片。
那时候的他应该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冒着风险去国外做了手术,急等着回来要见的人,已经成了别人的女朋友,站在别人的身边,陌生又害怕地看着他。
宋鱼确实从那之后,就一直对他怕怕的,所以才会有在小广场突然遇见他的时候,怕他看到自己,慌慌张张地跑进康复中心的楼里来躲避,却一转头跟他遇了个正着。
她那会真的担心,担心他把自己画画的事情告诉邵宁远,而邵宁远又会转头告诉她妈。
她只能战战兢兢地,去恳请姜延周不要讲出去。
可是姜延周,怎么可能会讲出去?
那天他只是看着她,嗓音发哑地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自己的男朋友,你不相信吗?既然不相信,又为什么... ...”
但他没再说下去了。
木已成舟,他只是默默转身,用他还没完全恢复的腿,一步一步,独自走向了长长的走廊深处。
... ...
那年秋冬的人很少,宋鱼想来画画,到了晚上却又害怕自己回家。
邵宁远虽然是她男朋友,但她对他的信任度实在不太高,也没有想过请他晚上来接夜路上的自己。
又或者,她从心里就认为,没有什么人,哪怕是男友,也做不到在那么冷的夜里,陪她走这段无人的夜路。
但是她不想放弃在小广场上画画,当她偶然发现姜延周恰好会在她要回宿舍的路上出现的时候,她一下就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偷偷跟在姜延周的后面。
好歹也算个熟人,万一有什么状况,他多少也会帮她一下吧?
当时邵宁远说过,姜延周好像要从这个宿舍搬走了,她想等他搬走了,不从这条路上走了,她要怎么办呢?
还有谁能陪她走这么长的一段冬天里的夜路?
可是姜延周没搬走。
他总会在她要离开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让她这个胆小鱼能偷偷跟在他身后,走完一整条长长的路。
十六楼,坐在沙发前的宋鱼,忽然好像使劲打自己一下。
她怎么那么笨呀?
姜延周从来都不是恰好出现,他根本就是知道她害怕,每晚都在那等她!
而市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踩踏的那次,如果当时没有拥挤踩踏发生,她悄悄躲开他的目光,他就算看见了她,也只会当做没看见,默然离开。
但那天太危险了,他不可能放任她被人群挤在里面。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往外去,他却逆着人潮向她涌了过来。
然后用力将她拉起,拉到了花坛上,又在身后的门稍有缝隙出现的时候,一时间顾不上许多,将她一把抱了下来,抱着她闯进了尚能站立的店铺里。
那晚店里的人也多极了,宋鱼被迫站在小角落里,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害怕有更多的人挤进来,将她死死卡在那个角落里,再无法逃生。
但是,姜延周背身站在她身前,宋鱼记得他很少见地穿了件浅色大衣,他就站在她身前,那晚,没有一个人,再挤到她一下。
而她仰头目之所及,只有他宽阔而坚实的脊背。
踩踏被疏通之后,人群散去,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们好像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宋鱼的眼泪劫后余生地落下来。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他忽然抬起了双手,似乎是忍不住想要替她拭去脸上的泪。
但邵宁远和高晴突然喊了过来。
他好像回了神一样,立刻收回手,别开了目光,然后什么都没说,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他也不曾和她有过任何过多的接触,径直走入了人群。
毕竟那时候的她,只是别人的女朋友啊... ...
之后很久,宋鱼对他的印象,都停留在沉默的令人看不透的男友的兄弟身上。
更在姜延周毕业出国之后,一度以为她应该都不会再遇见他了。
她会读完书之后毕业留在浦市工作,会按部就班地恋爱结婚,一切一如母亲对她的安排。
可是邵宁远出轨了。
姜延周把她从异国他乡的街头捡回家的那天。
宋鱼一直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低声问了她一句。
“别要他了,跟我吧?”
她很久很久都以为,他那会也像她一样糊涂了。
可他不是。
他只是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所以宋鱼记得,那之后的几天,他好像特别高兴,亲自下厨替她做她喜欢吃的中餐,她都不曾疑问过,他的菜为什么都是她喜欢吃的,他也带着她去吃当地的西餐,然后牵着她的手去开满郁金香的公园里小坐,买一束含苞待放的花放到她怀里。
问她好不好看,希望她可以高兴一点。
那几天宋鱼记得,他每天都很开心,像个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