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那只手上沾了他的血。
来不及疑惑,就见那女鬼突然回头,快速飘着去了另一处地方。
那里,辛白宏正躲在楼梯的一角,偷偷往这边看着。
方晨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只知道在看到那只女鬼的样貌时,校长那张泛着油光的脸上突然惨白了一瞬,紧接着大声尖叫:“别过来,别过来!我没想害死你!是他们!是他们!是他们让我威胁你的!”
“香香,你忘了吗?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是你的老师!你最敬重的老师啊!”
“我的那些标本,标本都送给你。”
“香香你不是最喜欢蝴蝶了吗?”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走廊里一只枯蛾翩跹飞来,落到他稀疏的头顶,紧接着,整个校长室内墙上挂着的所有蝴蝶标本在同一时间落地。
玻璃脆响。
它们的尸体冲破牢笼,像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牵引一般飞舞过来,纷纷落到辛白宏的身上。
它们的鳞粉洒在他身上,触须伸到他的鼻腔,翅膀钻入他的嘴里。
密密麻麻,密密麻麻。
鳞粉落在辛白宏身上的瞬间,便让他鼓起硕大圆润的水泡。
“啊啊啊!痒!”他忍不住抓挠自己的身子。
水泡破,脓黄色的液体流出,露出粉色的肉,又一层蝶翅覆上——
“疼!啊!疼!”
昔日光鲜亮丽的校长惨叫着匍匐在地上。
“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香香,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拿你的母亲威胁你……”
“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半跪在那里。
隔空抓着什么。
是闫香香的脚。
但后者不为所动,或者说她已经根本听不懂了。
它们的身上只剩本能:食欲,杀欲。
怨灵的行为只有吞噬、强占和杀戮。
就算还有一丝丝活着的记忆,那也不是对他!
不是对眼前的禽兽。
她抬起有着漆黑锋利指甲的手,狠狠向眼前人刺去。
可是,
死去的却是前来帮忙的一位老师。
因为辛白宏在那一瞬间站起来,握住了那名男老师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拉。
那名老师嘴里还喊着“校长”两个字,脸上焦急的表情还未退去。
“学生们”三个字还卡在嘴里。
他的心脏就被掏空了。
学生们没事吧……
话已经永远没办法说出口了。
随警车和救护车赶来的巫悦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所有人身上都带着血,连那只女鬼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
只有那个人,一身体面西装的秃头老男人,在躲过一劫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住手!”边岳怒吼。
打算再次袭击的女鬼转身,边岳已经举起铜钱剑。
其他人有的赶忙处理伤者,有的维持逃生者的秩序,在场能看见的女鬼只有几个人。
然而能对付它的只有边岳。
应高达看着捂住腹部,脸色苍白靠在墙上的队员,他身后的墙上已经被染了一片鲜红。
“队,队长……”年轻警员齿缝里都是血,“还,还是死了一位……”
他虚弱地说着。
应高达握住枪的手紧了紧,“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巫悦跑到小晨身边,这个一向都把事情自己担着的少年呼吸已经明显紊乱。
“姐……”
他嘴里吐出一个音节。
“呜呜,大姐,方晨他……”一边的赵鸣笛双手按住小晨被刺的那处,而他的肩膀上也已经血流不止。
“你们两个都别说话!”巫悦怒喊,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她声音颤抖。
来了两辆救护车,车上的设施都很专业,同事们也都是有经验的。
没事的,没事的……
她只是被吓到了。
“肋骨骨折、胸膜腔积血、开放性气胸!担架!输血!快来!”
她快速处理着小晨的伤口。
开放性气胸是所有气胸中最严重也是最危险的一种类型。
患者的意识是清醒的,但当胸腔被穿透后,胸腔内的负压被破坏,马上就会因为肺泡无法吸入空气而导致窒息。
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会伴随着剧痛。
巫悦不敢流泪,工作时要剥去一切私人情感……
她手上动作干净流利。
心里却已经被酸涩的泪水淹没。
为什么啊?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只是穿越进一个恐怖片,而恐怖片里应该死去的只有他们四个人。
可是为什么现在连她身边的人都开始遭殃?
第38章
巫悦捂住小晨胸口处的伤, 她的手随着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凡士林纱布!给我!快!”她对身边的同事说。
另外一组同事已经抬来了担架,他们稳稳地抬起小晨的身子。
但突然,
咳——
小晨开始剧烈咳嗽, 血沫伴随着这声咳一并涌出。
他嘴里沾满了血。
“快快!吸氧!去救护车里吸氧!”
巫悦这样催促着, 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
“姐姐……”小晨的声音虚弱得仿佛要化在空气里。
“别说话!”巫悦语气很凶, “你的心脏没有受伤,只要救治及时……”
她使劲憋着眼泪,但她很明白,现在的小晨已经有休克初期的症状了。
可救护车还在楼下,这里是四楼!
巫悦多么希望时间能慢一点,他们的动作能快一点。
快一点,再快一点……
眼看着小晨的呼吸越来越弱, 跑在担架旁的巫悦再也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操!
“再快点!”
她催促。
那两名急救人员何尝不知道他们是在跟时间赛跑?
事实上他们已经尽最大速度了。
可是为什么楼下还是那么远?
巫悦一直注意着小晨, 观察他生命体征。
在他胸部起伏越来越缓慢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人影飘在担架的另一侧。
巫悦见过她!
那女人低下头,手放在小晨的胸口。
他的胸口处泛着莹莹白光。
时间仿佛就这么一下子静止了。
方晨在模糊的意识中睁开眼,走廊上的灯一盏盏向后退去。
他的身子随着两名工作人员的步子而上下颤动着。
他的胸口很疼, 每一次呼吸都很疼。
脑袋很晕,他有点不想呼吸了。
但是突然,那种像是要把他整个肺部都撕开的疼痛消失了。
像是全部被什么抽走了一般, 有一股暖流沿着那处慢慢地流淌过全身。
他似有所感,头稍微动了动。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妈妈。”他做出这个口型。
那天巫姐姐晕倒,虽然她的男朋友放过了妈妈,但妈妈却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以为妈妈是来见他最后一面, 让他吃最后一口鱼。
他以为自那天后妈妈的心愿已经了了, 然后就安心离开了。
现在他又看到了妈妈的脸。
“妈妈。”他喊出声。
那股温暖融合的力量还未在身体里散去。
他见妈妈点了点头。
看起来有些可怕的脸也恢复成以前温柔的样子。
小晨有点想哭了。
因为他的原因,爸爸才离开了这个家, 而妈妈一直很爱爸爸。
他对不起她。
他想把这话说出来,可是眼前的身影已经渐渐淡去。
巫悦看见那个女人逐渐变淡的身影,还有在最后一刻她微笑着弯腰亲吻小晨额头的样子。
“咦?患者呼吸平稳了?”另一名同事惊讶,“明明之前还……”
快不行了的。
巫悦擦擦眼角,看着担架上呼吸平缓已经熟睡了的少年。
阳光洒在他脸上,他的睫毛颤了颤。
“妈妈。”
巫悦听他在梦中呢喃。
“也许是奇迹吧。”她这样对同事说。
-
桐水一中校园惨案就这么结束,一人死亡,十人重伤,还有几十个受了轻伤的学生。
伤员都被市医院的急救中心接走,而辛白宏在收入医院的同时也被警察们密切看管起来。
且不论八年前的真相,仅仅是对于那名死去的男老师,他也必须要承担法律的制裁。
市医院急救中心规模不小,一下子收入这么多伤员,也需要从其他科室抽调人力。
巫悦就在其中。
除去受伤最重的小晨,再就是那名娃娃脸警察了,他的腹部险些被刺穿,脾大量出血,幸亏救治及时。
现在人已经脱离危险。
而那名受伤的女同学比他幸运一些,没有大出血的迹象,现在也已经在家长的陪护下住进了病房。
至于小晨,他在上了急救车后,生命体征一直平稳,甚至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参与救治的同事们虽然好奇,却没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多活一个总比多死一个好。
再说当他们看到那个被蝴蝶标本覆盖起来,满身都是水泡的校长之后,原本平平无奇的世界观就已经崩塌了。
鬼神勿道,鬼神勿道。
回去就让老婆多烧点儿香。
赵明迪跟方晨在同一间病房,这小子的运气更好,那处刀只是伤了他肩膀的皮肉,连神经都没有碰到。
但整间医院就数他吱哇乱叫声音最大。
“呜呜呜,大姐,我好疼啊!”
“呜呜,我差点就死了!”
“多亏了那个警察小哥,对了,那小哥怎么样了?”他一只手被固定着,另一只手伸着,想跟巫悦要个抱抱。
方晨已经苏醒,现在正坐在病床上。
那个奇迹已经使他的身体痊愈,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头晕。
“赵鸣笛,你好烦啊。还有别趁机占姐姐的便宜!”他皱着眉头,“把你的从爪子姐姐身上拿开!”
巫悦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心中疲惫感也淡去了些许。
这时赵鸣笛的父母也赶了过来,一同来的还有他的哥哥赵鸣响。
一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女人,猛的冲进来,一下子就抱住了赵鸣笛。
“我可怜的宝贝,你这是受了多大罪啊!”
“来,让妈妈看看。”
赵鸣笛一个闪身没躲开,只得在他妈妈的怀里乱叫:“妈,疼疼疼!你碰到我的伤口了!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我都这么大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脸唰的一下子红了。
巫悦听到“宝贝”那两个词后也不由扯扯嘴,他想起了李维那油腻腻的语调。
难道有钱人家都喜欢用这个词吗?
后进来的中年男人和赵鸣响则比较淡定,他们都没有说话。
只是在母子都静下来后,中年男人就跟赵鸣笛的主治医生谈起来。
这时,有护士来喊巫悦,她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赵鸣笛的父亲跟赵鸣响一起站在走廊的一角。
医院里的病人们大多已经安置好了,这时的走廊很静,也很少有人。
突然一声脆响,止住了巫悦的步伐。
她抬头,正好看见赵明迪父亲落下去的那只手。
巫悦赶紧躲起来。
记忆里的赵鸣响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能让别人看他笑话的人。
“还敢说你弟弟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吗?”中年男人恶声呵斥着赵鸣响。
“不是你八年前犯的那些错,何至于让你弟弟受今天这份罪!”他压低了声音,“你最好把屁股擦干净!我不想再帮你收拾第二次烂摊子了!”
中年男人看向窗外,“辛白宏已经被警察看起来了,你想怎么办?”
赵鸣响捂住那边肿胀起来的脸,扯了扯嘴,心不在焉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他现在杀了人,还指望我们把他捞出去吗?”
“你就不怕他把你那档子事抖出来?”
赵鸣响无所谓道:“又没有证据。”
中年男人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跟他多说了,“行了,去看看你弟弟吧,这两天少出来给我惹事儿。大师给的东西,你好好待着!”
八年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