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悦的脸贴近他的胸膛。
那低语声一下子放大，细碎嘈杂，就好像在半夜睡觉时，无数鬼祟围着你，趴在你耳边，开始窃窃私语。
你听不清它们在说什么，但它们的每一个音节，都能轻易搅动你的神经，让你不得安眠。
就像现在，巫悦的头正对着卓星的胸口，但却听不见他的心跳，只能听到那无数极低的噪音。
卓星的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背，像是一个拥抱。
他的身体冰凉，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那些嘈杂的低语又变大了些，巫悦好像渐渐听清了那些音节。
突然，后背一阵刺痛，她听见了肋骨被折断的声音！
卓星的手伸进了她的身体，那出了她的心脏！
而那些低语，明明就是——
“吞噬她！”
“吃掉她，碾碎她的四肢，把她变成同类！”
“在一起！我们永远融为一体！”
巫悦抬头，终于看清了卓星的样子。
他的下巴渐渐融化，而那之上的地方只是一个用黑雾组成的轮廓。
他没有头颅！
巫悦一下子就醒了。
很难说她是被吓醒的，只是有些惊讶，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
“醒了？”男人的问询声响在耳边，巫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快到了。”他又说。
巫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靠在纪教授的肩膀上！而之前的那个女同事也闭了嘴，正紧紧地盯着这边，眼神晦暗。
“！！！”
巫悦一秒坐正。
李晓晓呢？
不是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吗？
“你朋友跟我换了位置，她说想靠窗坐。”男人的声音和缓澄净，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嗯。”巫悦低头，她的鼻端仿佛还残存着男人身上清寒的气味，有点苦涩，还带了一丝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轻轻回应了一声，眼睛看见了他崚嶒的腕骨和纤细修长的手指。
大抵是所有的医生都不能留指甲的，他的指尖也修剪得很整齐，闲闲地搭在腿上，巫悦能看清他拇指粉色的甲床和小小的月牙，还有下面轮廓分明的指骨骨节。
他的手突然动了动，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原本攥着的手外伸了伸，露出了其他四根手指。指尖自然地搭在腿上，根根修长有力，在车窗偶尔透进的太阳下泛着光。
这时，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了。
巫悦连忙收回视线，慌慌张张拿起手机。
只见微信里李晓晓问：“怎么样？帅吧？”
巫悦给她发了个问号。
那边李晓晓立刻发来一大串消息。
【纪寒，京大分子与细胞药理学教授，刚刚被附属医院借调来。30岁，无父无母，未婚未育，桃花虽旺，但人际关系简单。】
什么意思？这男人看起来也不像三十的样子啊。
她扭过头去，见李晓晓正朝这边挤眉弄眼，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巫悦又缓缓发过一个圆润的问号去。
李晓晓：“怎么样？巫小悦，不想来一场甜甜的恋爱吗？（狗头）”
巫悦：“……”
她默默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大龄未婚，必有隐疾！”
李晓晓忙道：“别啊，我特地帮你创造了机会。”
巫悦这次没有回复她，只是又将手机放进了包里，她默默看向窗外，身子又往里挪了挪，与那男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那边的女同事似乎还想跟男人说话，但见男人也闭上了眼，于是鼓了鼓腮，跟她座位前边的人说：“高姐你知道吗？咱们要去的地方其实有很多民俗呢。”
巫悦掀了掀眼皮，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就一直对这种事情很敏感，她看向那里，发现那只粉色小背包已经换了位置，放在了现在的李晓晓与她中间，而她跟男人之间什么都没隔着。
没来得及多想，巫悦就被她接下来的话引起了注意。
“听说这个州安村一直有着供奉山神的习惯。那里的村民每晚入睡前都会点燃一根白色的蜡烛，据说如果蜡烛第二天灭了，就代表那人离死不远了。”
“而且还有啊，他们祖上是不是做什么送葬生意的，据说那里家家户户都会一门扎纸人的手艺，我在网上看过，那纸人糊得简直栩栩如生！”
她的嗓音轻快，说话也甜甜的，身材又娇小，跟王小茹一样，是那种男人们见了都会产生一种保护欲的女生。
连巫悦也喜欢这种软乎乎的小甜妹。
只是她又跟王小茹不同。
王小茹是一开口就让对方想打人，而她则是一开口就想引人注意。
她确实做到了。
在说这些民俗的时候，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丁霄更是坐了过来，倒数第二排，正好在李晓晓的前面。
“牧悦可你真细心啊，是特地做的调查吗？”他将头扭向后方，热络地交谈着。
那个叫牧悦可的漂亮女同事吐了吐舌头，“丁哥你太过奖了，我哪里是细心。”
“因为同事们总说我平时傻傻的，所以我怕去到那里会犯什么忌讳，拖累大家的工作，这才提前查一下的。”
她前面那个姓高的女同事看起来很知性，说话也很温柔：“小可是有点傻傻的，但做事很认真。”
丁霄也笑：“我看着也是这样。我就特别欣赏你这样的姑娘。”
牧悦可不好意思地捂住耳朵，“哎呀你们别说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砰——】
李晓晓突然站起来，听那声音她应该是撞到了膝盖，还不轻的样子。
巫悦替她吸了口凉气，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她对牧悦可说，“对不起让一让，我要出去。”
丁霄看了她一眼，像是很关心的语气，“晓晓你又磕到了？怎么这么粗心啊，还是说想吸引我们这些男人注意？”
“……”这话其实很冒犯了。
巫悦忍不住想揍人。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所有人的目光已经移到了这边，连身边的纪寒也睁开眼。
“丁霄你……”巫悦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头部巨大，只剩一张嘴的鬼从汽车顶部掉了下来。
与丁霄面对面，嘴瞪着眼，然后缓缓咧开嘴，整个头部像蚌壳一样张着。
咔嚓——
一下子含住了丁霄整个头颅。
它的腮帮子鼓了鼓像是在咀嚼什么，而它的嘴里还能听见丁霄浮夸的笑声。
几秒后，那只鬼又飘着离开，坐到前几排的座位上。
这……
巫悦知道普通鬼会穿过人的身体，实际上一般是造不成什么伤害的，但刚刚的一幕还是吓了她一跳。
而李晓晓已经来到这边，“巫小悦，我跟你换个坐，那边吵到我了。”
巫悦同意了。
正好，丁霄要是再说什么不好听的她就锤爆他的狗头！
牧悦可没有被这些事情打断，相反，她见纪寒醒来后，说得更起劲儿了。
“听说那边还有的习俗，就是山神送嫁，相传那里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挑选一个最漂亮的女孩送进山里，然后那一年就会风调雨顺，无病无灾。”
“但送去的女孩从没有回来过！”
完了，巫悦心说，又在这个世界里听到一个异闻传说，真不吉利啊……
她这样想着，又见牧悦可攥起了小拳头，鼓着小脸，正义感十足：“哼，我看那山神也不是什么好神，明明是个坏神！”
她话音落下，车里寂静一时。
她明明知道不要犯忌讳，还特地查了资料，可现在又说人家信仰的神是邪神。
巫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直到传来一声嗤笑。
那是在李晓晓最开始座位的后一排，那里坐着一个男人，是急诊室的同事，巫悦记得他叫汪远航。
“诋毁山神，可是大不敬的。”汪远航突然回过头来，那一瞬间他的刘海因为这个动作斜了一瞬，露出锐利漆黑的眼睛。
“山神降罚，你的蜡烛一定会熄灭。”
他的语气阴森，面色恐怖得吓人。
牧悦可脸色一下子煞白了，她眼里含着泪花，“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还是丁霄安慰了她一声，然后又对汪远航说，“你这人，吓唬小姑娘做什么。”
汪远航板着张脸，“我就是出生在州安村的。”
众人一时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牧悦可往纪寒身边缩了缩，眼里忽闪忽闪地掉着泪，低着头，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对，对不起……”她主动道歉，声音哽咽着。
像是不小心犯了错的小姑娘。
汪远航没再说什么。
巫悦也沉默，其他男同事怕牧悦可尴尬，又找着别的话题逗她开心。
巫悦听着没趣，就转过头，看向车窗。
凡是靠窗坐的人可能都喜欢看窗户外面，她记得之前纪寒坐在这里时也是这样的。
嘴角轻勾，含着淡淡的笑，很专注地看向车窗。
小道很窄，道边郁郁葱葱大片灌木，车辆疾驰过的时候，它们的影子也一团团打在窗户外。
玻璃反射着光线，树冠乌黑又茂密地挡在外面。
巫悦盯着窗，在一丛树冠划过的时候，突然见这边的玻璃上，倒映出了那边李晓晓枕窗而眠的侧影。
第43章
如同镜子般, 这边偶尔可以照到另一侧。
那刚才……
巫悦扭头，向男人那边看去。
只见牧悦可已经恢复了精神，正甜甜地笑着侧身跟他说着什么。
纪寒微垂着眼, 不知他是听了还是没听, 脸上的表情依旧没变, 还是那副疏淡的样子。
倒是丁霄和另一位坐过来的附属医院男同事，很是捧场地哈哈大笑。
姓高的女同事偶尔也会插上两句。
像是注意到了巫悦的视线，纪寒转眸看向这边。
但是——
与此同时，牧悦可也突然将视线移了过来，
“呀，你的手怎么了？”她很是惊讶地问道。
巫悦看着自己那两只包成粽子只留下小拇指的手。
“……”
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性子是有点贪懒的, 嫌解释起来太麻烦, 索性只说了句，“没事儿，不小心伤到了。”
另一边的牧悦可皱起小脸，“你一定很疼吧。”
她充满同情地看着巫悦。
那边的男同事见状又夸了一句牧悦可细心。
巫悦有点烦了, 她突然来了句，“是很疼的。不过你刚刚才发现吗？”
从上车时她们两人就挨着，牧悦可肯定早就看到了。
但这个时候才说出来, 感觉有点像是故意的。
那边牧悦可有些讪讪，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有点迟钝……他们都这样说我。”
“哦。”巫悦慢吞吞地回答，重新回过头去，淡淡道：“工作的时候别出错就好。”
果然还是王小茹更可爱。
“各位, 咱快到了。”这时司机开口提醒, “待会儿再往前走走，过了一个长隧道, 咱们就能到村里了。”
众人精神一阵，说实话走了将近六个小时，大家早就累了。
这次的工作小组一共有十个人，除去市医院巫悦他们四个，剩下的附属医院派了五名同事来。
三女两男。
牧悦可和另一名姓王的小姑娘是护理专业。
那名被称作高姐的女同事是医院后勤科的。
剩下的就是纪寒还有一个叫余明明的男同事。
余明明听到司机这么说长叹了一口气，“可算到了，可把我憋死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赞同地点点头。
六小时的路，只有三小时是在高速公路上，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崎岖的小路中穿行。
“真不知道咱们要去什么样的村子。”小王护士叹了口气。
她应该很内向，自从上车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就算他们医院的所有人都加入了牧悦可的聊天阵容里，她也还是一直坐在前面看着手机。
司机哈哈大笑，“也没那么快，你们该方便的赶紧下去方便啊。现在还在镇子里，等过会儿走到那条隧道的时候，咱可就不好停车了。”
李晓晓好奇，“那条隧道很长吗？”
“长着嘞！要开十来分钟呢。”
余明明赶紧道，“那快快快，师傅你先停个车，我去解决一下私人问题。”
他性格有些大咧。
司机听言，找了个地方停下。
五月份的时节，乡道两边种满小麦。高高的麦田大片大片地连在一起，暖风一吹晃晃悠悠起了一片浪。
巫悦有些看入迷了。
小时候被奶奶接回乡下住的时候，她也见过这样好看的麦田。
“要下去看看吗？”
巫悦回过神来，抬头便看见了纪寒那双浅灰色的眸子。
“他们都下去了，外面的景色不错。”男人的声音温和平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