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赎了暴戾太子——十颗糖粒【完结】
时间:2023-04-29 14:43:56

  大长公主在她额上点了点,含笑道:“好。不逗你了。这读书的事,我还能不清楚?季考到了眼前,除去经文典籍,其他事都会抛之脑后,是一丝一毫也想不起的。”
  大长公主常住的宅邸遍植花草。入冬前几不用香,从枝头折下花枝插入瓶中,满室皆是花香。如今天气冷下来,才又用起香炉。
  常在帘后奏琴的乐师今日没有过来。屋内一派静谧祥和。
  大长公主一年到头住在外头。虽不管镇国公府一大家子的事,年关将近,还是有些推不开的事要禀到她跟前来。
  吴姑姑递了礼单,将上门那人的话原样带到。大长公主听了,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吴姑姑退下后。大长公主才转头朝舒沅一笑:“当真是日久见人心。这位登门的邹大人,数年前还是个不知何为低头的耿介书生。如今也学会厚着脸皮再找上门来。”
  舒沅在脑中搜寻一番,她不认识姓邹的官员。
  大长公主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脸上的笑微微敛去,多了两分严肃正经的意味:“境遇一转,人心随之而变。沅沅可明白这个道理?”
  舒沅手中还捧着茶盏,轻轻点头,眸光明澈,看着绝不是随意应和的样子。
  大长公主轻舒了口气,温声道:“这书院里的清俊学子多得是,个个不同,有入眼的多关照两分,尽可上心,但切莫待人太好,只在心里想着那一个。最好在外多结识些人。”
  舒沅不知怎么扯到这上头来,在大长公主探究的目光中,显得有些无措。
  大长公主将手按在账册上,指尖在上头轻轻点了点,凤眸流转,自有种难见的韵味。
  舒沅被看得双颊泛起微红,抿紧了唇。
  舒沅今日到进璋书院并非特地为裴见瑾而来,是谢老先生要见她,想与她谈些事。
  等舒沅离去。大长公主忽而皱了皱眉,将账册撂到一边。吴姑姑不需主子示意,便急匆匆近前来,扶着大长公主歇下,又轻轻按压着额头纾解疼痛。
  好一阵子,大长公主才缓过来。吴姑姑心下酸楚,屋内没有旁人,相处二十来年的主仆间便说了几句贴心话。
  微开的小窗中灌入寒风,遮蔽视线的轻纱轻轻扬起。二人闲话几句,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许久,吴姑姑唇边溢出一丝怅惘无奈的叹息。
  大长公主轻阖双眼,面容略显憔悴。片刻后,她睁开眼,若无其事地起身,整理衣袖的动作一丝不苟。
  待正了衣襟,大长公主坐于古琴前,抬手随意拨弹,而后凝神想了想,拿起旁边的曲谱修改一二。
  大长公主含笑又看了几遍曲谱。伸手将曲谱随意扔到吴姑姑怀里。
  “已改好的东西,替我收拣起来。”
  *
  谢老先生的住处静谧安宁,冬日里老先生亲自晾了柿饼,比外面卖的更胜一筹。青枣捧着柿饼正吃得开心,转头见舒沅踏进院中,想起老先生的吩咐,青枣连忙收敛神色,快步迎了上来。
  “先生做的柿饼,姑娘带些回去?”
  “姑娘何时来的,外边竟也没人传话,您稍等,我立马去沏茶端来。”
  青枣难得一见的殷勤。舒沅不冷不热地点点头,没答话。
  青枣一路将舒沅送进屋中,也憋不出其他话来。等见到谢老先生,青枣才歇了心思,同谢老先生使了使眼色,而后悄悄退下。
  谢老先生在秋日里还有兴致侍弄菜园,如今彻底冷下来,手沾上水都得好一会儿才能焐热。没有干农活的心思,谢老先生今日的穿着可谓仙风道骨,有种难得一见的大儒气派。
  谢老先生是长者,起初问了几句舒沅的学业,舒沅便一一作答了。
  谢老先生又道:“为学之道,在于勤勉。有一日松懈,便使得三五日的积攒都白白浪费。你能如此,在进璋书院这些学生中,颇为少见。”这是将舒沅夸了一遍。
  “但又不可勉强。便是圣人,也没有件件皆精,般般都会的。你若难以抉择,便也可不选。”
  舒沅轻轻放下茶盏,与谢老先生饱含深意的眼神对上。
  舒沅霎时明白过来谢老先生的用意,无奈道:“良药苦口。先生再如何说,药也是得吃的。”
  谢老先生喝了口茶,似乎觉得没滋没味,满脸遗憾地放下,才道:“无酒无肉的日子实是艰难。”
  谢老先生愁眉苦脸,似乎真是受不了这种苦楚。
  舒沅稍作思考,便道:“先生的书画受人追捧,百两千两也卖得出。我似乎没有劝说的必要。先生病根未除,到时又犯病,我只等先生到聚仁堂来送银子。既顺了先生的心意,又能如我所愿给贫苦人家多发些过冬米粮,两全其美。”
  谢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摇头道:“你这丫头长大了。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
  “昔年侯府请了女夫子给你启蒙。劝你读书时,说什么多读书才能不叫人蒙骗。你那时年纪虽小,却已经明白些道理,口齿清晰、一本正经地跟那女夫子说,没人敢欺负你,更不会有人敢骗你。”
  谢老先生颔了颔首:“这话也没错。”
  这事于舒沅而言,太过久远。她记忆已然模糊,此时听到自己幼年之事,有些羞窘,低声道:“那幸好母亲将我生得如哥哥一般好学,也是能静心念书的。”
  谢老先生看她一眼,沉吟道:“就是画技上总是不开窍。我这里有几本书,你拿去看。”
  舒沅接过。这是从书架深处取出两册封面斑驳的书,书页泛黄,已经有些年头。
  谢老先生将卷轴挪开,又想起一事,看了她一眼,道:“若这两册旧书也无成效。我看你也不必舍近求远,那裴家六郎如今足以教你。”
  舒沅握住书册的手紧了紧,有些犹豫。
  她拿律例去问他,便是想让他多看两眼,将这些祖宗流传下的律法谨记于心。其他经文,她也并非全然不懂,在他讲解时能稍有回应。
  可她的画,实在是丢人……
  除了叫他知晓她画技不精之外,又有何好处呢?
  舒沅如此说服了自己。正欲同谢老先生说话,轻霜面色匆匆地推门而入,朔风寒凉彻骨的天气,轻霜跑得双颊绯红,上气不接下气。
  谢老先生先前一壁同舒沅说话,一壁动手收拾着随意摆放物件的小几。
  轻霜急急忙忙地闯入,平日里最为妥帖的人,此时连门也忘了掩,直直往舒沅跟前走来。
  轻霜满身寒凉,她神色凝重地靠近。舒沅还能分出心神细细思忖,究竟发生了何事。
  远在边疆的父母一切如常,已安排了归京事宜,如今兴许已经上路。哥哥在刑部做事,身边随从皆是武艺出众之辈,再稳妥不过。
  裴见瑾大约在藏书阁或是阁楼等她。进璋书院里外空荡荡的,不如平时热闹,应不会有人前去招惹他。
  舒沅如此想了一遍,很是安心。见轻霜形容焦急,舒沅只能想到是轻霜家中出了事。
  正欲开口同轻霜说话,轻霜便到了眼前。
  “姑娘,裴六公子出事了。”轻霜眉心紧蹙,语速急促,“奴婢远远听人喧哗,见湖中当真有人落水,立马叫人去救。”
  漆黑的瞳眸微微睁大。
  舒沅将轻霜说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但似乎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第74章
  ◎我会比旁人做得更好。永远不要丢下我。◎
  若非轻霜神色焦急,直直地看向她。舒沅连一个字也不会信。
  如今是什么时节?
  放在往年,早已落下初雪。湖水冰寒彻骨,若落于水中,不啻针锥之痛。
  舒沅脑中嗡地一响,张了张嘴,喉中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前一刻她还在想,他如今照着平常学子的路径走下去,在书院有她庇护,必能安稳妥当地等到归宫那日。
  他们几乎日日相见,秋日有大半日子待在一处。他和她上开福寺,又往林中赏枫,在人声鼎沸的街巷中并肩同游,品尝刚出锅的软糯甜栗,豆糕甜浆。
  她所识之人不多。在她知晓的人里头,那些亲近的表亲便是如此和谐融洽。
  一路疾跑,舒沅脑中浮现过往桩桩件件,一颗心沉沉下坠。
  扑面而来的寒风刮红了她的脸,气息紊乱而炽热,捏紧的掌心也出了汗。
  不多时,便远远看见了湖边的六角亭。漆红木柱在萧索冬景中显得有些刺眼。
  舒沅心跳猛地加快,勉强压下喉中不适,朝六角亭跑了过去。
  疾风刮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这短短的距离似乎变得遥远起来。舒沅只恨自己不能立时赶到他身边。
  那时别庄一阵狂风骤雨,除去身在其中之人,有谁会关心这匆匆而来的大雨呢。而他的小屋破败,窗纸上横有数道裂缝。除去他,亦无人知晓身在其中的滋味。
  远处聚集了数个闻讯而来的年轻学子,他们不明事由,既见有不少仆役为裴见瑾前后忙碌,便只远远站着观望。
  “难不成是周遭阑干年久失修,他一时不察落入湖中?”
  “湖里快结冰了吧。沾水跟针扎似的,他这般……恐怕得病上一场了。”
  “你们知道什么。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掉进湖里。我来得早,那时候,这湖边可不止他一个人。”
  围观者众说纷纭。
  赶来的仆役大惊失色,面色惊恐地围着裴见瑾,亭中一时竟无落脚之地。
  离得近的仆役最快得到了消息。但这消息听来也让人稀里糊涂,不明就里。除去水性好的那几个飞速往湖边跑来,后面的只能拿着干燥巾帕,抱着汤婆子过来。
  这一路,众人还窃窃私语,不敢相信此事会发生在进璋书院。
  听说过女子落水失了清白,但从未有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掉进湖里的。再有,如今人人穿着厚重暖和的冬裳,若为了作弄人将人推入湖中,未免太过歹毒。
  长日静坐读书的学子,免不了有些体弱的毛病。在那冰寒彻骨的湖水里泡一次,不得躺个十来日?
  待这些人到了湖边,看到那浑身湿透的裴六公子,才如梦初醒般上前,殷切问询。
  仆役殷勤地递上巾帕,态度恭谨,但面上仍流露出不忍。有不那么冷静妥帖的奴仆,控制不住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往裴见瑾身上看去。
  他身上的衣衫做工精致,赶制此衣的绣娘技艺非凡,这身衣裳穿在他身上,该是最好看不过。但此时浸满了水,变了颜色,上头还附着淤泥。
  冬日衣衫本就厚重,泡水后贴在他身上,再存不住丝毫热意。
  裴见瑾微低着头,舒沅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正取过仆役递上的白色巾帕,低头擦拭水渍。
  他的头发业已散开。乌黑的发丝披在他肩上,有一缕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滑下。
  水珠自白皙的脖颈滑落,他却也无暇顾及了。俊逸的脸庞难得现出几分苍白。
  舒沅眨了眨眼,眼前霎时变得有些模糊。
  裴见瑾若有所感,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她身上。
  仆役纷纷让开,陆续去为他烧水备衣。
  舒沅一看到他,就控制不住眼泪。
  她低头看着脚尖,又抬起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沾湿了衣襟。她眼眶红红的,像自己被欺负了一般。
  裴见瑾朝她迈了半步。又想起身上并未可以递给她拭泪的锦帕,轻轻叹了口气。
  舒沅自己擦了泪,捏紧了拳头,仰头看他:“是谁干的?”
  他肩上乌黑的发丝略显凌乱,减去两分凌厉,衬得少年单薄而纤弱。
  他唇色发白,闻言却弯了弯唇:“是我自己走入水中。”嗓音温和,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嘶哑。
  裴见瑾抬起手,将掌心摊开,一枚玉佩显露在她眼前。他衣衫尽湿,但左手掌心中的这枚玉佩已经擦得干干净净,温润有光。
  裴见瑾微微一动,想将玉佩递与她,但似乎怕他擦得不够干净,又止住了动作。
  他垂眸看她,又看了眼玉佩,唇角微微勾起:“我替你找到了。”顿了顿,又道,“我身上的东西不干净,等有了干净的巾帕,再擦一擦,就好了。”
  舒沅哪还顾得了什么玉佩。看他比她还珍惜的样子,心口发疼。
  舒沅抿了抿唇,声音微颤:“就为了这个?”
  “就是有十个百个玉佩沉在湖底,也不值得你在寒冬里走进水里为我找来。”
  裴见瑾出言打断,沾湿的睫羽微微垂下,眼睛却亮得惊人,他道:“怎么能一样。有人在我面前刻意提起这事,我怎么能容忍他们继续揣测于你?”
  四目相对,舒沅看着他,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
  当时也不知这玉佩是如何掉入湖中的。若摔在石头上碎个彻底也是常事。但她家中富贵若此,哪稀罕在一枚玉佩的事上说谎呢。
  舒沅是不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的。
  那枚重见天日的玉佩躺在他掌心。舒沅沉默着拾起这枚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玉佩沁凉,她握在手里却觉得熨帖温暖。
  裴见瑾道:“我信你。何时何地,我都信你。”
  疾风袭来,鬓边的碎发微微扬起,他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我自然也和旁人不同。”
  舒沅心头苦涩。他怎么会和别人一样呢,其他人何曾像他,有过那般多的苦楚。
  “我会比旁人做得更好。所以永远不要丢下我。”裴见瑾轻声道。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连她分毫的神情变化都在意。
  他像个被雨沾湿无处可归的小狗,这般依赖眷恋她所给的温情。
  舒沅听出不对,但来不及细问。周遭伺候的仆役已收拾出最近的厢房供他歇息沐浴,正一脸焦急地想领他过去。
  周围人又多起来,不方便说话。舒沅赶紧点点头,坚定道:“当然不会丢下你。别人都没有你好。”
  不少学子站得远远的在看热闹,见人走了才放心大胆地谈论起来。
  能在季考后还往进璋书院来的学子,比寻常学子多了两分好学,说起话来也正经一些。
  聚在一起的人多,三言两语试探间便知道了内情。
  “哪知道会有后面这些事。若那时知晓他会有如此举动,我定要多注意一些。大约是周家那位同裴六郎说了几句话。邀他去周家办的诗会。”
  有人道:“这可难得。虽说文人功夫是从书上钻研而来。能多识得几位名声在外的前辈,不知要省多少弯路。这好事,旁人求也求不来呢,他是答应了?”
  说话那人摇摇头,续道:“裴六郎婉拒了。”
  众人一头雾水,问道:“当真婉拒了?那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事。”
  说话那人压低了嗓音:“周家是什么门第?周大小姐恐怕难得见到这般油盐不进的人,当下就冷着脸不说话了。倒是与她同行的一位姑娘,冲裴六郎说了几句话。”
  “她说,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为何要往外推?只是见他有两分才学,将来或许有些出息,想结个善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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