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她转头看回堂内,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们都在成长……很多时候,我也会惊讶于我的姐姐竟然变得这么优秀了。嘿,明明是好事不是吗?只要是成长为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变了又如何呢,姐姐,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得先过去了。”
乔月下意识揉了揉鼻尖,没有等乔珍的回答,她转身往空出的地方走,才没走出两步,却听见后头乔珍轻声问了句:“那你是我妹妹吗?”
乔月抬头望了眼天上月。如今在镜中水月里将假日子过的这样真,还有什么呢?
“我一直当你是姐姐。”也许这就是真吧。乔月并不否认,对乔珍、对这里的所有人她早已生出情。
乔珍眼里的泪忍不住滚了下来,好些事,说不说清也许也无所谓了。她哭得难过,泪幕中见乔月身子如斯挺拔,气质如石峭里桀骜长出的竹,一步步走的坚定。
乔月走到空位上,明明是不小的空缺,由她来填竟也能装满,她轻笑着,如清风拂山岗,从容淡定,似一切已尽在囊中。
“大家好我是乔月。”乔月满满向众人深鞠了一躬,道:“感谢大家留下来。”
“谢谢甲组,这两天的预约能如期完成,你们的努力我看在眼里。这里,也跟大家同步几则消息:原定的甲组营销模式不变,继续保留一位掌柜、一位账房、同时,还需要再抽调出三名业务经理调去乙组,至于人选还请掌柜的两天后交给当家的。”
趁着乔月开场的功夫,庆喜已经将下午新写好的布告拉了出来,满当当的树状图,清晰呈现着新的规制。”
“至于缺失的人手,我们会从第一瓷局各调配两人负责迎接贵客、端茶伺候,所以,其实只缺了一个空儿。”乔月姿态四平八稳,望着底下,“待年后掌柜的若有心仪的能人想招来店里,也可以内推给当家的,待面过了能成便直接招下。”
“什么意思?被抽调走的业务经理不会再调回原组了吗?”
“既然人少了,那之前定的考核呢?会改吗?”
到底是涉及自己,底下有人难免沉不住气,坐的远的更是不等人吩咐,便直接起了座儿往这头聚了聚,围在跟前,细看上头的规则。
“留在甲组的,职称直接保留到年后二月,待店里进满了新人,再恢复原来的考核。进入乙组的则保留职称到四月,期间我们会记载大家的表现,并在最终考核后定出十名掌柜。”
“意思是直接从调去的这三十人里头选出十人擢升为掌柜?!”竟有这么好的机会,众人惊了心,也生了期待,一两个面面相觑,眼里都是蠢蠢欲试!
“还有顺天府里的人呢。”乔月脸上浮了些笑意,一张冷肃的脸上才算有些人气,“我已经和讼师了确认过了,这事儿总归是咱们有理的,若是顺当,应该能回来跟咱们一起过年!”
“真的?”田小娟没忍住惊呼。这事儿乔月瞒的好,现在才算是不深不浅地回应了。
“是!”乔月掷地有声,珍重承诺,“在我乔月手底下办事,大家只管按理法行事,堂堂正正!只要是有理有据,白的黑不了,大家统统不用担心。”
那些浸泡在铺子里的,虽然也耳闻、眼见过外头的风声鹤唳,案子的偏向他们能猜到一二,可毕竟只是猜,有了这句踏实话,众人心里的大石才算是落地了。
“这两天,还得辛苦甲组的掌柜慎重择选进入乙组的人员。若所推荐员工成功晋升掌柜,则奖励您二两银子作为慧眼识珠的谢礼。”
这样,业务经理平白得了个晋升的机会,甲组掌柜也有机会拿二两银子,两头得利,才能吸引那些有能力的人心甘情愿调组,并且在乙组拼命。
乔月面上冷静,“当然,对于甲组而言,人手毕竟还是短缺了,为感念你们的辛苦,保留原定的:单店开业当月成交四十万两银子,奖励团队五十两银子,完成五十万,奖励一百两,完成六十万两,奖励二百两,此外,我们新增了两百两银子。”
奖金的分发本就是由掌柜与账房论功行赏的,对于这些,他们都得摸得门清。留在甲组的账房们精打细算,小声嘀咕:“如今咱们人少了,分到每个人的头上便算是更多了。”
乔月指了指布上的账,“除此之外,我们会评选出业绩为前三的店铺,分别奖励三十两、二十两、十两。同时,我们将在另七间铺子中,综合个人成功引导权贵支付的银子排行,给排名前三的赏三两银子,第四到六名赏二两银子,第七到十一名赏一两银子。”
“这便是七十五两,二百两还剩……”
“一百二十五两。”乔月直接打断底下的窃窃私语,“将作为甲组的最后冲锋,如果十组都成功做到了六十万两银子,我们将给每个人再添一两银子作为谢金,同时再出五十五两给甲组花销。”
“喔!”一阵欢呼,众人一时甚至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惊喜。
而必须这么做,桥月想的则更简单些!她希望十间店铺的掌柜们彼此能多沟通,多帮忙,多点关心多点爱。
别孤军奋战了,一起奋斗嘛!
乔月的心思并不是特别难品,底下的人一两个转了念头,具是神清目明。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直到后来,整片席面都是欢呼声。——不只是为了能得到更多银子,也为能见识到这样缜密的人事布局。在乔月的概念里,他们确实学到了不少生意经。
“我们每日会实时公布店铺的排名,至于个人的我们是不对外公开的,希望大家都加油。”乔月笑了笑,“期待各位的表现!”
“乔总,那乙组呢?”人群里有人忍不住问。
“乙组填进三十人后,统共是六十二人,剩七个账房会在宜室,也就是我们主打的居家场景中,专门为贵客结算账目,另五十五名业务经理,九家铺子各留五名,再各配出一人作为专门注册会员的服务人员。”
“没有掌柜了?”乙组的人员惊异道:“那若是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寻谁去?”
“乙组全权由我负责。”乔月微笑道:“接下来的两天,还请乙组成员开始备考入会邀请话术,两天后考核,我们将录用前十名,试用到年后再根据期间的服务,录前五名正式擢升为客户经理。——享受掌柜待遇。”
从六十七人里擢升十名掌柜,从三十二人里擢升五名客户经理,也不算是有失偏颇了。
“乙组是重建团队,又都是论个人功夫,所以考评也有了调整:当月若每个业务经理成功邀请五个银卡会员,则每人赏一两银子;邀请十个,则赏三两银子。当然,甲组的个人成交奖,乙组也将享有:综合个人成功引导权贵支付的银子排行,前三名赏三两银子,第四到六名赏二两银子,第七到十一名赏一两银子。”
已经很明显了。留在甲组好挣钱,留在乙组好升职,就看大家怎么选。
乔月强调,“组与组之间,店与店之间,即是队友,也是对手,不过是侧重点不同。进乙组,缺了这几天的宣传,确实要苦些、难些、累些,却也是个机会。”
“诸位,全凭你们选择了。”
第38章 虎口脱险
临开业前,乔月饶了些弯子,将齐夫人约到了乐坊,沈岁给她留了间僻静的厢房,里头有间暗格,刚好留她藏个人,也是方便的。
齐夫人到底是个聪明人,察觉乔月这是不想让薛知嬅知道,来时将踪迹也藏得颇深。
待将门关上了,两人目光相撞,各自心理的魑魅魍魉早照的清楚。
乔月给齐夫人倒了杯茶,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玩味,“你给我留的两个对手,我都收着了,能囫囵坐着这儿,操持铺子开张,我觉得挺好,也想给你个忠告:不该你染指的事,也该收手了。”
齐夫人面上也依然是笑意盈盈的,倒也没跟乔月装糊涂,更没再推说些“与我无关”的话。
接过乔月的茶,她将胳膊搭在桌面上,却是没碰,“昨儿个我去看知嬅时还听见风声呢,说是既要了人清白,便该给个说法,听说李家已经在张罗了,要李温瑜纳了那女子。”
相府的对策一一还在腹中,乔月自然没法知道,到底齐夫人才真正是圈子里的人,存些心思,竟真能摸索出其中的阴私,如今突然投诚,倒打的乔月措手不及。
乔月倒不相信蒋府敢议论相府的事,还教她听到,可齐夫人敢对她开口,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大概是看到了什么,再经过自己理解出的。
李家的算盘打的精细,只要将人娶了,身上的罪都算是脱了一半,若态度再诚恳些,小心些,积极些,再主动请罪,一来二去,说不定真是大事化了了。
李家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至于她的那名员工——江书,到现在乔月都还没敢去见,便不太清楚那女孩的心思。
为妾?呵!不满归不满,可想到这是在古代,想到对于这个时期的女人而言贞洁又是何其重要,好些话她却不敢说死。
不是她给了机会给了安排,别人就得按照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的。各人有各人的人生,各人有个人的苦与计量,若江书选择李温瑜,乔月也只能尊重。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悲情。
齐夫人肯塞给乔月这个消息,也算是示好了,乔月看回齐夫人,似笑非笑,“明儿我铺子开业,我不想节外生枝。与薛夫人的帐,我都记着,只是还没到我与她清算的时候,我不想打草惊蛇……”
齐夫人能拿薛夫人做刀,乔月自然也能拿齐夫人挡剑,齐夫人哪能听不出内里玄机,自然,若不是为了这了,乔月也不会让她来了。
不与她算账,倒把戴罪立功的余地给足,乔夫人轻笑了笑,“如今她也有满脑子的缠心事儿,哪还有心思出来逛逛,别说来给你凑热闹了,李温瑜的事儿闹出来后,她啊,便是门也出不去了。”
齐夫人总归是要比乔月圆润些,言语里没一句露白的,却是不着痕迹做了保的。
乔月好歹也是在府尹那头敲打过的,案子没结,罪她也还没与他们追论,依着府尹谨小慎微的劲儿与他可能存的打算,薛夫人会被看牢是在情理之中。
可事儿哪有绝对的,万一薛知嬅在家里呆不住,偷偷溜出来与她打擂台呢?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得让齐夫人帮她将人看住了。
齐夫人会答应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过程这么顺利,倒让乔月有些意外。
这样一味的顺从,倒让她更难摸索齐夫人的城府与筹谋,也判不准她这是要明哲保身,求一份息事宁人先隐藏起来,还是真的要与她熄战。
“这样自然最好。”乔月举起茶杯,朝齐夫人示意,“我不是很喜欢你,但我能接受聪明人。我与你的帐我姑且不去翻,但如果你想理,我也奉陪的。”
薛夫人虽然难缠,但从来不是对手。齐夫人倒算是棋逢对手,可她藏得太深,要想将证据找齐全,再连根拔起,啧,太费功夫。
乔月只能言尽于此。关于未来的阵痛,待到事发时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没办法,如今的她四面楚歌,早没了精力来防治未生的暗疮。
再说了,杀将,若不将其身前的马卒都给绞清,谁知道有哪个来替死的。
齐夫人面上依然是笑盈盈的,她没有端起茶杯,而是静静望着乔月,等到乔月食了口茶,她才抬了抬杯盖,“乔小姐糊涂,你与我有什么帐?哦,就算你想要生出些莫须有的……难道你以为我会怕?”
乔月还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才是个开始。
所以,如今只是乔夫人听完了她的心思,该是她来接乔夫人的招了。
乔月轻勾嘴角,笑意讽刺。她放下杯,只看着乔夫人,却也没有开口。
齐夫人掀了杯盖,轻搁在一旁,任热气腾腾往外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什么也聚不住。
“沈岁走到今天,半只脚能踏进这个圈子,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有人不喜欢她吗?自然是有的,说起来,找几个死士趁着月黑风高将她从这世道上抹去,又有何难?”齐夫人的语气是如此的风情云淡,简直让人难以察觉她言语里的冷漠,与视命如草芥。
“她若是没了,倒是会有人替她收尸,说不定还会有不少纨绔要哭上一场呢,可,你真的觉得有人会替她报仇吗?”齐夫人傲慢轻笑,“京都这么大的一张网,活在里面的人生怕扽破了,都不敢用力。有些帐,哪怕是清楚的,也得糊涂。”
那一刻,乔月才真正见识到了齐夫人的獠牙,她蛰伏在最阴暗的草垛中,不曾出击,却看尽了人间戏。
“她还活得灿烂,不是因为有谁护着她,只不过是懒给她个痛快罢了,慢慢折磨,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心理倒爽利好些。”齐夫人满含嘲讽地轻笑,“值得珍稀的人物?呵,百姓眼里的天仙罢了,到了我们跟前,还不是做小伏低?”
听着像是在说沈岁,可乔月知道这是在含沙射影聊着她的境遇呢。
这一切她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当齐夫人这么直白地拆穿,她只觉得难堪,甚至羞愤。
所以,在她的计量礼,饶她一命,是为了折磨她?何其讽刺!
齐夫人静静望着乔月,将她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气愤嘛?也忍着吧。——如果你没准备好去死的话。”
乔月刚想动作,却听见天顶上有走过砖瓦的细碎声传来,见齐夫人眉眼淡定,她心里知道,上头大概便是齐夫人的人了。
——她知道齐夫人厉害,却没料到竟能有这么的滴水不漏。
“怀玉哥哥喜欢你。”齐夫人低下眼,露出几分伤心的模样,“他以前也帮过好些人,可是他都没喜欢过她们。但你……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茶已经凉了,齐夫人轻抬起手腕,围着杯沿抚摸,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乔月,你让我不高兴了,很不高兴。”
乔月曾以为会有一些更明确的要求。比如:要她离开顾怀玉,或者不要让顾怀玉奔波操劳、要让顾怀玉高兴。
但是没有,就这么简单一句,简直让人捉摸不透。
乔月知道齐夫人喜欢顾怀玉,但她从未设想过齐夫人的偏执。
“茶是干净的。可惜,我从来不轻易喝外面的茶。”齐夫人仿佛回了神,她偏头看向乔月,眉眼里竟是笑意,“被茶泼过没有?”
乔月猜到了齐夫人想做什么,她刚想起身,一碗茶已经淋了过来,泼到了她的半张脸,染湿衣襟,不成体统。
“这么出去实在不好。”齐夫人往窗户边走去,轻推开窗,望着窗下河畔,她转身轻笑道:“从这里跳下去吧,就当是不小心落水,自然就没人见怪了。”
青天白日,要乔月跳下去,冬日里的衣服厚,倒没有走光的风险,可真这么跳下去了,无论会不会凫水,贴着几层吸满水的衣服都会很吃力,再者,天太冷了,容易失温。
“乔月,明天就要开业了,不是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吗?快点儿吧。”齐夫人的语气隐含几分警告,她在威逼乔月。
原来也不过就这样啊。本来还怒火中烧的,乔月却觉得心理跟着静了下来,她跟着起身,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渍,倒显出从容淡定。
倒是齐夫人被她这副模样给折磨到了,狠狠将手里的茶碗砸出去,瓷片在脚下飞溅,险些扎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