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爷眉目清淡，“小竹不是苏家的人，能费事去抓苏逢，不是冲着黛黛，便是冲着我，小竹与苏逢情同手足，定是被连累才丢了命。”
“下手如此不留余地，比起古族人，我觉着胡家人的几率更大。”
他们已经决定会去黎山，杜淮宴身边唤陆辞那人，一定会给黎山通风报信。
离黛黛临盆的日子没两个月了。
不过两三个月而已。
黎山古族人那边，还不至于等不了吧？
唯有便是胡家人，兴许会因为久久寻不到胡莹消息，而有此动作。
借用苏逢，来暗示沈顷。
小竹在那些山匪眼里，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杀了也就杀了。
这也算是一种警告。
若是胡莹出事，他们便让苏逢陪葬，以牙还牙。
苏逢若真是胡家人绑走的，那胡满华知不知晓此事，还不一定。
眼下，只能先从胡满华这里问了。
沈大帅明白他的意思，他蹙着眉沉思了片刻，沉声开口。
“你等着，我去问。”
话落，转身提脚，准备回东院去问胡满华。
沈顷侧了一步让开路，淡声补充了一句。
“黛黛那儿着急，我最多等一个时辰，若是不然，通电各城，封城搜人。”
沈大帅身形一顿，停下脚步回身看他，目露无奈。
“这是什么急的不行的事？”
“别说你没证据，就是说她兄弟真在胡家手里，那胡莹还在你手里呢，他们能不识好歹的先动她兄弟？”
那岂不是要开战，要造反？
沈顷眸色幽凉，薄唇轻扯，“手都伸到雾城来抓人了，还不算不知好歹？”
沈大帅噎了一下，咂了咂嘴，拧眉说道：
“你先抓的胡莹，那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可没动她一根头发丝，小竹可是命都没了！再言之，我抓了人之后跟你说过没？是不是你默许的？”
“那你抓都抓了，老子还能...”
“胡璧山借送军粮为由，私底下却去约攀陆乘行，我可是第一时间与你报备过，说任我处治，好好敲打胡家一番，是不是你说的？”
沈大帅气笑，“那我让你敲打胡家，没让你抓胡莹。”
“自个儿抓的，你撂给我收尾，你怎么不想想我做姑父的，怎么好插手？”
沈顷眸色清薄，冷淡牵唇。
“我倒是更想直接跟胡家开炮，可是为着你的颜面，才只关了胡莹，截断了胡家攀附陆乘行的心思。”
“胡家但凡懂得收敛，就不会费心思去抓苏逢。”
“胡璧山要跟爷杠，你让爷先低头？还是你先低头？”
沈大帅，“......”
沈顷眉目越发冷沉，“要不要我与陆乘行通一封电报，看胡璧山是不是又暗中与于系军那边勾搭了？”
“说不准这次不是陆乘行，换成了于系军统帅于成舜。”
“先头陆乘行起事，于成舜那老东西给你发电报求助，你打游击忽悠了过去，倒是正给胡璧山机会表现。”
“就不知道你那大舅兄跟于系军统帅勾搭上，是不是准备另谋生路，还是谋划着与外援示好，为日后推翻沈家统帅的地位做准备，嗯？”
沈大帅被噎的脸色铁青，吹胡子瞪眼斥道。
“借给了他熊心豹子胆！”
......
第279章 人杜家世代行商的，都没你那好大哥会打算盘！
沈大帅差点儿被气的心口痛。
他叉着腰瞪着眼，怒斥吼道：
“你别在这儿挑事儿，你非得看老子跟胡家闹掰，学老于家似的搞内战，你才乐呵？”
“你安稳日子过撑了你？能不能盼老子清静几天。”
“屁大点儿事儿，让你整的要开战！”
“不就是个人么？”
“老子给你要去，你等着！”
沈顷冷冷牵唇，脚步一侧，稳稳在一旁落座，语声沉稳悠缓。
“等着，去吧。”
沈大帅气的胸膛起伏，瞪他一眼，甩手走了。
李副官守在廊下，见大帅怒气冲冲地出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一时眉心紧揪。
他迟疑的往书房里扫了一眼，见沈二爷还稳稳当当坐在那儿，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思及方才听到二人对话的内容。
李副官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跳，赶忙收敛心思，提脚急匆匆追出了院子。
沈大帅黑着脸回了东院，廊下侍婢挑了帘子，他进门时，胡满华正在堂屋的西窗下擦拭兵器架。
她遁声回头，瞧见沈大帅，下意识面含笑意。
“回来了...”
沈大帅板着脸，抬手一摆，语气烦躁。
“滚出去。”
胡满华笑脸一僵，眼底笑意渐渐敛起。
一旁的柳絮见势不对，赶忙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屋里静下来。
沈大帅眸光深沉盯着胡满华，抬脚踱步上前，语气冷沉，直言问她。
“苏家死了个人，子顷他小舅子也丢了，这事儿你可知道？”
胡满华怔怔眨眼，“死...谁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大帅唇线抿直，“你不知道？”
胡满华心生不好的预感，皱眉说道：
“我为什么知道？”
“他们一家子不是回那什么镇上过年去了，八竿子远的小村镇里出了事儿，我凭什么知道？”
话说完，她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眉心皱的更紧了，直直与沈大帅对视，气语反问。
“你话说清楚！谁死了？！”
苏逢丢了，总不会是冯岑月她...
沈大帅没好气，“那个叫什么小竹的死了！”
胡满华怔了怔，心下暗松口气，继而又脸色一变，瞪着眼质问沈大帅
“你什么意思你？”
“苏家死了人，沈顷他小舅子丢了，你来问我？你们有什么毛病？！”
沈大帅鼻腔里溢出一声似是而非地冷嗤。
“你丢了侄女儿，不也还无凭无据去怀疑子顷？”
胡满华眼睑微瞠，满眼气恼和不可思议，扬声吼道：
“沈延！你敢说不是沈顷抓了莹莹！”
沈大帅厉呵一声，声调不知粗犷浑厚多少，瞬间压过胡满华。
“老子抓的！怎么了！”
胡满华惊怔住，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沈大帅。
“你...你说什么？”
沈大帅横眉怒目，抬手指了指虚空处，粗声沉语。
“你那好大哥，子顷在前线带兵打仗，尚且跟于系军那个陆乘行摸不透底，他却借着送军粮的时机，与陆乘行私底下接头卖好，这事儿你知道？！”
胡满华怔怔眨眼，张了张嘴，没能接上话。
沈大帅沉着脸甩手，语气更重了几分。
“他就胡莹那么一个闺女，啊，往帅府里塞，塞不成，就想往杜家塞，被子顷知晓了，他转头就又往陆乘行那儿塞。”
“多大能耐？啊？！卖女求荣？”
“别他妈丢人现眼了！以为还是旧时候那会儿，能嫁出个皇妃来鸡犬升天？！”
胡满华被他这略显暴躁的语气给震慑住，张嘴想说什么，又被沈大帅的高亢怒喝声打断。
“若不是战时结盟，老子都没那门心思去摸陆乘行的底，他胡璧山倒是挺未雨绸缪啊！”
“一早就探清了陆乘行的处境，还巴巴去攀亲卖好。”
“他要是觉着跟着我沈延没个好儿，那趁早滚蛋！”
“少他妈吃着碗里的，巴着锅里的，人杜家世代行商的，都没你那好大哥会打算盘！”
胡满华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愤愤抛下手里的帕子，扬声大呵。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儿？！你喊什么？”
沈大帅没好气地怼她，“老子喊什么？老子嗓门儿大，你第一天知道？”
胡满华气怒交加，可又无可奈何。
她清楚，是自家娘家那边总是心思复杂，做事不稳当，才惹下这乱子，也只能生生忍了气。
想着，胡满华音调压了压，长舒口气，先平下自个儿的态度。
“那我先前跟你提莹莹的事儿，你也不搭腔！话既然说到这儿，你把莹莹关哪儿了？那你总不能一直关着她吧？”
“沈延，你们男人的事儿就用男人的方式去解决，你拿捏莹莹算怎么回事儿？”
沈大帅不耐烦地一撩手，“去去，少他妈跟老子扯别的，胡莹在宛城逃婚，那亲事早他妈黄了！”
“你那好大哥，绕一趟前线，绕一趟雾城，真接她回宛城？怕是还要绕一趟别的地儿去卖闺女！”
“老子不顺手捞走胡莹，你现在哪他妈还有娘家？！”
“人家陆乘行压根儿就不稀罕你老胡家！”
“人家宁愿要个陪酒的女妓，也瞧不上你胡家人的做派！”
胡满华太阳穴突突直跳，攥着拳头压着火气，一字一句磨牙斥道。
“你能不能别把我娘家贬的这么一文不值！”
“我胡家做派怎么了？！”
“我们是山匪，我们怎么都不配跟你们这种高门大户相提并论，是不是？！”
沈大帅气息微顿，眸色沉沉扫了她一眼，随即撇开脸，语气沉冷。
“你嫁进沈家，就是沈家人，记着你大帅夫人的身份。”
胡满华瞠开的眼眸里满布倔强。
她明白沈大帅这句话的意思。
是让她别再声声念着胡家，别再心里认着胡家。
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么些年，她在沈家，又何曾在任何一个人那里寻求到丝毫的慰藉和归宿感？
就连身为丈夫的他，都从未关怀慰问过她一句。
这样的沈家，她怎么念着？又怎么认？
胡满华僵立着红了眼，心思复杂，不再开口。
沈大帅心底里的恼火，因着这片刻凝滞的气氛，而稍稍克制住。
他长舒口气，一手搭在腰胯上，一手抬起捏了捏额骨。
“胡璧山丢了闺女，倒是很知道跟你通气儿，让你来对峙子顷。”
“可笑他杀了人，绑了别人兄弟，倒不知道提前跟你商量了？”
“满华，他们所思所为从没替你着想过，你别再对胡家抱有任何幻想了。”
胡满华冷冷牵唇，反问沈大帅。
“那我该对谁抱有幻想？”
......
第280章 一个人心里没你的时候，他绝对体谅不了你一丝一毫的委屈
沈大帅闻言顿了顿，掀起眼帘看向她，黑眸沉沉深不见底。
胡满华与他对视，唇角扯了扯。
“沈延，我这一辈子，所有的幻想，都是从认识你开始的。”
“没认识你之前，我还是胡家的闺女，我过的每一天都真实自在，我就喜欢在山头做山匪的日子，没人能压着我的头让我做不喜欢做的事！”
“可认识你以后，我只幻想能嫁给你为妻。”
“你说你家中有妻妾，我便从不敢去插足，不曾打扰你的生活，我只配心存幻想惦记着你。”
“那年你大哥来替你提亲，我以为，嫁给你，总算幻想成真，达成了一生所愿。”
“我满怀欣喜进了你沈家的门，做你沈延的人。”
“我胡满华生平从未学过如何去迎合人，可我进你沈家的第一日开始，我就在迎合孝顺婆母，亲近讨好孟沅珠，关怀你的子侄和庶女。”
“我嫁给你，我始终认为我多了一个家，我幻想与你生儿育女，百年好合，可实则呢？”
她眉心蹙了蹙，一字一句低轻咬字。
“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从不会接纳我，包括你沈延。”
“我没有多一个家，我连自己为什么没法生个孩子都想不明白！”
“现在你告诉我，别再对胡家抱有幻想...”
胡满华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
她歪头盯着沈大帅，眼眸悄然印红。
“所以我因为嫁给了你，不止没有多一个家，而且还再也没有家了？”
沈大帅眸底幽邃的墨色微微煽动，心底里似溢出丝丝的闷郁。
他腮颌线绷紧，沉声开口：
“我是大帅，你是大帅夫人，这阖府都尊你一声‘主母’，怎么就没有家？”
“难道只有与你血脉相连的，才算是你的家人？”
“没有亲生的孩子，你就融不进沈家？那环溶与环汝，难不成不是唤了你多年的‘母亲’？”
胡满华眼眶猩红，眸中氤氲的水雾渐渐凝聚成潭，仿佛憋不住就要溢出来。
你看。
一个人心里没你的时候，他是绝对体谅不了你一丝一毫的委屈的。
旁的且不提，她也早已经不在意。
可孩子的事情，始终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沈延从不曾关心过作为正室夫人的她，能不能给他生个嫡嗣。
这是胡满华从他嘴里，第一次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眼。
她神情略显崩溃，泪水瞬间四溢，厉声低吼着。
“我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嫁了人，为什么会终生无法孕育亲骨肉？你让我怎么释怀！！”
她捂住胸口处疼痛难忍的撕裂感，咽下哽咽低低啜泣。
“我倒是想疼她们！”
“她们有自己亲生的娘守着，又有哪个真心待我？！”
沈大帅胸口处一堵。
他想再对胡满华说些什么。
可显然，说什么都不合时宜，说什么，她眼下也已经听不进去。
他沉着心缄默了片刻，思及沈顷还在外书房等着，于是只能先调整了心态，强自缓和语气，扯回原本的话题。
“这件事强求不得，你想要个孩子，小翊不是养的挺好？你好好养他，日后跟亲生的也不差。”
“旁的事，我晚些时候再跟你谈。”
“眼下，你先以自己的名义，与胡璧山打封电报问问苏逢的事，看看他什么打算。”
胡满华撇开脸没吭声，只抬手蹭过眼尾滑落的湿意。
沈大帅见状，眉心蹙了蹙，耐着性子沉声解释。
“我拿着胡莹，指定不会把她怎么样，最多是给胡家一个提醒。”
“可胡家如此嚣张，跑到雾城来杀人，还绑走苏逢，你觉着子顷会怎么想？”
胡满华湿润的瞳珠微动，垂下眼没接话。
沈大帅看她的反应，心下沉了口气，继续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