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当前,沈老夫人沉思了片刻,浅叹一声,点头应下。
“我来处理,你别管了。”
沈顷淡嗯一声,没再说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言罢,正欲抬脚离开,却听沈老夫人突然出声唤住他。
“子顷。”
沈顷不得不再次立住脚,转脸看向沈老夫人。
老夫人满目忧虑,面上的褶皱仿佛都深了一些,她抬手轻抚沈二爷军装袖管,轻拍他手臂。
“你既看中了苏黛,那要赶快给沈家开枝散叶啊,别的什么礼数规矩,与这件事比起来,都不重要。”
“无论你二叔跟你守下多大的疆土和基业,数十年后没有后嗣继任,那都是白话。”
“沈家即便是倒下了,也需要留后,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明不明白?”
老太太快八十岁了,苍老的语声越说越恳切,仿佛此生唯一未能达成的心愿,便是沈顷还没有儿子。
“把奶奶的话,听进去,啊。”
沈顷瞳眸幽黑,目无波澜,默了默,轻点下颚,抬手拍了拍沈老夫人手背。
“听进去了,您放心。”
沈老夫人这才牵了牵唇,唉笑点头,冲他摆手。
“去吧,去忙。”
沈二爷没再耽搁,转身提脚离开。
从沈老夫人的院子出来,西边日头已经隐下霞光云影间,远处的天色已暗,沈顷掀眸淡扫一眼,脚步不停,径直往前院走去。
朴淞去办任务还未归。
车子停在敞庭里,沈顷拉开车门,亲自坐上驾驶位,驱车驶离了帅府。
抵达‘不羡楼’时,头顶的天色也暗下来。
沈顷不用人引路,步伐稳健长腿阔步,直奔往苏黛所在的雅厢。
守在屋外的青鹞和两个大兵见他来,齐齐垂首见礼。
“二爷。”
沈顷没理人,抬手推门而入。
......
第155章 沈家的子嗣,珍贵到如此不可理喻的地步?
屋里已经点了灯,苏黛正坐在窗边,半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幕间若隐若现的几颗碎星。
闻声回头,瞧见进来的沈顷,她立时腰背坐直,月眸清亮迎上笑脸。
“小哥。”
沈顷冷峻的眉眼,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嗯。”
他走上前,将窗户拉上,手臂顺势一勾,搂住站起身的小姑娘,低头嗅着她发间清幽的芳香,声线沉哑低柔问了一句。
“你如今有没有什么心愿?说与我听听。”
这个问题属实问的有些突然。
苏黛偎在他怀里,虽是感到莫名,但眼睫轻眨,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
“想尽快嫁给小哥。”
沈顷垂眼看她,眸底浮着柔和笑意,“还有呢?”
苏黛歪了歪头,素手无意识地揪住他军装下摆,嗫喏低喃。
“想与你相守相依,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笑声溢出胸腔,沈顷咽了咽喉,将笑声又压下去,眸色深沉凝视她素美乖巧的面庞,突然俯首吻她,低声言语自微重的呼吸声中溢出来。
“黛黛。”
箍在腰间的手臂收紧,苏黛呼吸一紧,为了回应他突来的热情,不自觉地揪住他衣襟,踮起脚尖儿。
“唔...”
“小哥贪恋与你做这件事,是因着情不自禁,你知不知道?”
这件事?
苏黛面颊滚烫,轻吸微喘,眼睫如振翅蝶翼般忽闪着轻颤。
沈顷将人打横抱起,稳步走向拔步床。
苏黛被放进床褥间,素手无意识地掩在‘咚咚’乱跳的胸口,娇嫩指尖紧紧攥住衣襟。
她望着俯身下来的男人,月眸如浸了层水光般潋滟微澜。
“小哥...天黑了。”
往日里沈顷多胡来,她最清楚的。
这一缠磨起来,今晚她是别想回家了。
沈顷敛目低嗯,指尖专注挑着她衣襟间的盘扣,低语慢声问她。
“再晚一些回去,成不成?”
苏黛轻咬唇,心说,这会儿也不是她说不成,他就能放过她的时候吧?
于是,她干脆垂下眼,闷着声没答。
沈顷根根分明的睫毛微掀,轻轻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宽衣解带。
“因为情不自禁,才想与你做这事,但黛黛所想的儿孙满堂,我们尽人事,听天命,莫强求。”
苏黛闻言微怔,抬眼呆呆看着他,似乎不是很理解,沈顷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难道是因为,沈家世代两个男丁,还会折其一的经历?
怔愣间,沈顷俯首吻她,提起另外一桩事。
“最近外头暗潮汹涌,兴许很快就要不太平,待到我们成婚后,小哥大概要离开你一段时间,抱歉,黛黛。”
苏黛阖上眼,思绪收回,感受着他的吻自眉眼间滑落。
她挽住沈顷肩颈,喃声低问,小哥,是要打仗了吗?”
沈顷敛声不答,轻含她莹润白皙的耳珠浅啄,唇瓣缓慢辗转,下落到她纤细白皙的颈子间,抬手扯开她衣领,脱落玉肩。
“小哥不愿瞒你,兴许真乱起来,不止要打仗。”
“小哥...”
“我与老夫人提了一些,她如今对打仗这等事是心存了阴影,一提打仗,她首先担心的是沈家后继无人。”
“沈翊的身世,兴许老夫人心里自有明镜。沈家无后,这是老夫人的心结,今日她提起这件事,小哥少不得要叮嘱你两句。”
苏黛眼帘紧闭,吟声低颤,“你说...”
“你无需将为沈家开枝散叶,当做自己的任务,她们一辈一辈在这件事上,承担的压力极重。”
“你是你,不要与她们相提并论,日后无论谁说什么,要你做什么,你都可以不用在意,你我结合,是两心相许,并非为了绵延子嗣。”
“倘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时刻谨记,你于我来说,永远都比孩子要重要。”
苏黛视线氤氲,不解轻喃,“谁会说什么?要我做什么呢?”
沈顷抿唇,与她轻抵额头,低声告诉她有关沈家后宅的秘辛。
“沈家子嗣艰难,多年来传承了许多秘法,说是能令女子宜受孕,有服用的药丸,浸浴的香汤,蒸熏私处的药草,以及同房后日日要服的汤药...”
“以前府里每个女人,都躲不过这些。”
苏黛闻之,不由身形微僵。
这套流程听下来,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简直如同是,为求子嗣而施行的一种祭祀,庄重诡异到不可思议。
沈顷感受到她身子的僵硬,于是轻揉着她腰身,耐心安抚。
“沈家的男人,回府中的日子并不多,故而每次与女眷同房的机会,便显得弥足珍贵。”
“余嬷嬷便是代老夫人执行这些的,以前沈尧在的时候,杜暖月屡次受此折磨,倘若你嫁进来,她们势必也不会收敛。”
苏黛心下生骇,手脚冰凉。
难以想象这等原本是有情人间,最浓情蜜意耳鬓厮磨的私房事,生生被人安排成一场求子的仪式,成为不得不完成的一种任务。
那对女子来说,是何等的煎熬与折磨。
堂堂沈帅府,一方军帅主宰,在当今越渐开放民主的背景下,竟然还存留着古旧腐朽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旧传统。
沈家的子嗣,珍贵到如此不可理喻地地步吗?
沈顷手下力道轻柔,安抚着她腰身与背脊,与她额心相抵,柔声哄慰。
“你知道便好,不用怕,爷会安排好人,不让你吃这些苦,都能糊弄过去的。”
苏黛贝齿轻咬唇肉,还未经历,便已经心生委屈。
“小哥,我倒宁愿现在就有身孕了...”
总好过一嫁进门,就要面对那些她想都未想过的,令人窒息难忍的事端。
沈顷哑然失笑,噙住她唇瓣,将人搂紧。
苏黛意志渐渐涣散。
身子抖得如同湖间荡叶。
也渐渐无法再思考,沈顷方才的那番话。
......
待到云消雨歇,已是月上中梢时。
苏黛困乏的指尖都不想动弹。
迷糊间只感觉有人轻手轻脚摆弄她,熟悉的雪松香充斥在她鼻息间。
她放松意识,由着他去了。
沈顷连夜将她送回苏家,安置在床榻上后,替她掩好锦被,俯首吻了吻她额心,起身从房间出来,与立在房门外的苏夫人低声交谈了两句。
“婶娘,我明日一早来接黛黛,有些要紧事要带她去办,还请婶娘转告她。”
苏夫人见他似是紧着要走,点了点头,也没多言,正欲送他下楼,却被沈二爷抬手拦了一下。
“婶娘去歇息吧,不必送。”
话落,苏夫人立在楼梯口,只见他头也不回的轻步下楼,很快消失在楼下。
她与青鹞对视一眼,彼此相顾无言。
沈顷出了院门,径直坐上车,驱车驶出巷口,便往城南的方向而去。
深夜里,街道上空无一人。
车子停在城南河道边的一处矮院外,沈顷下车,走到院门前,叩响了院门。
院内传来一声‘稍等’。
沈顷双手撑在胯侧,眉目低敛,面色淡漠,耐着性子等人来开门。
许久,院门内传来响动,‘吱呦’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隙,刘老爷子半张脸露出来,谨慎小心的低声问了句。
“谁?”
沈二爷缓缓掀起眼帘,“刘老爷子,打扰了。”
......
第156章 安排
刘老爷子闻声,黑暗中,面色也不由一惊。
“沈二爷?”
下一瞬,当即将院门拉开,侧身让路,“您快请进。”
沈顷也没客气,径直抬脚跨进院门门槛。
顾及着刘老爷子眼睛看不见,沈顷步子迈的沉稳而不疾不徐。
刘老爷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侧耳听着动静,呵呵陪着笑低声询问。
“沈二爷这么晚只身而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
沈顷狭长眼尾轻瞥他一眼,没开口。
直到进了屋,这才驻足侧身,看着刘老爷子沉声问他。
“不知刘老爷子,近日可有研究那'合配之术'?”
刘老爷子老神在在揣起手,笑呵呵回道:
“实不相瞒,老朽没有一日不研习的。”
沈顷修眉轻挑,淡声又问,“准备起来,可繁琐?”
刘老爷子摇摇头。
沈顷深黑瞳珠幽晃,唇线微抿,“实施起来,可能确保万无一失?”
刘老爷子失笑,“您敬请放心,我一个瞎老头子,真有什么意外或不好,还不是任由沈二爷处治?”
沈顷不以为然,视线淡淡在屋内流转了一圈儿,语声凉薄。
“恐怕真有意外,便是掘了你祖师爷的坟,也难解爷心头之恨。”
刘老爷子笑脸一僵,讪讪地咂了咂嘴,没接话。
沈顷负手而立,半晌,沉了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一瞬,又看向刘老爷子,清声交代他。
“今晚你便做好准备,天一亮,爷会带她过来。”
刘老爷子闻言,面上难掩诧异,“苏姑娘她,想好了?”
沈顷眸中墨色微沉,清清淡淡嗯了一声,转身提脚徐步往屋外走去,语声清漫说道。
“这件事办好,荣华富贵自有你的,但在黛黛安稳渡过双十之劫前,你最好老实呆在雾城,别动任何歪心思。”
刘老爷子揣着手转过脸,朝着堂屋门的方向,默了默,悠悠点头应下。
“沈二爷请放心。”
沈顷没有回话,听着脚步似是已经走远,不一时,院外便传来院门的‘吱呦’声。
刘老爷子站在原地没动,只眉头动了动,心下暗自思索。
虽是不知这沈二爷为何将法事敲定的如此突然, 不过,他惦记着要赚的这笔不薄的报酬,总算是盼到头儿了。
刘老爷子长叹一声,微抬头面朝房梁的方向,拱了拱手,喃喃自语。
“祖师爷开眼,庇佑徒孙完成此术法,来年自然手头宽裕,能为观里捐银修葺,为您老垒砖固茔啊。”
言至此,单手竖掌,心念了声‘无量天尊’。
......
沈顷驱车回到帅府。
岩柏院里,朴淞已经等了一会儿。
见沈二爷进院门,他连忙迎下台阶,亦步亦趋跟在沈二爷身侧,低声禀话。
“调令都颁下去了,属下也给大帅去了封电报,都交代清楚了,想来事情没那么紧迫,大帅也能谅解二爷暂缓巡城的决定。”
沈顷嗯了一声,踏上台阶时,又微侧脸叮嘱了他一句。
“近日你务必关注各城消息,尤其是兰淦江那边,鲁系军的动向要第一时间掌握。”
“我们对义军态度和气,真有义乱势必不会在淮南五省发作,鲁系军那边倒是最有可能。”
“全力资助海师配备战船,在兰淦江附城内待命,西北季军势必也在观望动向,一旦张继那儿乱起来,到时趁乱瓜分张继的地盘儿,也是我们的机会。”
兰淦江上游接狭隘天堑,中游水势湍急深达数丈,骑军根本过不去。
至于下游,更是一道宽十数米高十多丈的瀑布。
除却仰仗海师部队,别无他法。
这场水上战役,在所难免。
朴淞肃穆应声,“是,二爷放心。”
沈顷掀帘进屋,随手一挥,正要遣他下去休息,话到嘴边,又突地想到什么,不由驻足侧身看向朴淞,眸光清沉,淡声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个老姑,原先在府里做事的?”
朴淞闻言一愣,迟疑地点点头,“啊,是,不过前些年就放回家去…”
沈顷淡淡打断他,“留在湖城吗?”
朴淞噎了噎,老实点头。
沈顷当即颔首,语气不容置喙地下令。
“安排人去接来,就说爷请她回来,做二奶奶屋里的掌事妈妈,厚薪以待。”
“啊?”
朴淞傻眼了,半张着嘴愣在原地。
沈顷扫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一个字,转头进了屋。
朴淞干巴巴杵在原地,盯着眼前垂帘,好半晌眨巴了眨巴眼,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
他老姑,早前在沈府,那是管府里女眷脂粉采买的,因着跟主子们脸熟,性子又泼辣嘴厉,在下人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轻易没人敢惹她。
二爷让她做二奶妈的掌院妈妈,这是怕二奶奶被人给欺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