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岑月张了张嘴，也反应过了，自己不该跟闺女聊这些，于是顺势应下，转身走了。
她一离开，苏黛便不由自主长舒口气。
再看那压在一堆首饰盒子下的锦缎包袱，顿时又忍不住脸热，连忙将东西抱起来，都塞进了大衣柜里。
也是的...
她小哥是不也被送了这么一份‘礼’？
他...也不用研习这些啊。
......
第161章 出嫁前的焦虑
迎亲日前夜，朴淞奉命特地跑了趟苏家，带了几句话。
“因着奶奶要进门，咱们岩柏院里也安置了些婆子侍婢，还是先前湖沁院伺候过您的那几个人，另外添了一个掌院的大妈妈，姓朴，咳，是属下的老姑。”
苏黛听着，眨了眨眼，轻轻点头没接话。
朴淞顿了顿，上前半步，声线压低了些。
“朴妈妈呢，原是跟府里余嬷嬷她们一批的老人，管给夫人小姐姨太太们采买胭脂首饰的，跟各院管事的都是老熟人，她嘴巴厉，下头的人没几个敢惹她的。”
“属下那老姑夫，是跟着前任大帅的副官，前任大帅逝去后，属下那老姑夫也战死沙场了，忠仆之妻，在湖城时，老夫人和如今的大帅也厚待几分。”
“只是老姑夫走后，属下这老姑就守寡至今，唯一的儿子脑袋还不太机灵，一到年龄，老姑就带着我那表哥离府，留在了湖城农庄上做事，前些年逢年过节，二爷都会代府里各院大主子们送去一笔银钱给母子俩。”
“只是，去年帅府迁至雾城，湖城农庄那边，到底是鞭长莫及了...”
一个孤寡老妇人，拖着一个傻儿子，可见离了帅府的依仗，母子俩过得定然艰难。
苏黛自这番话里听明白许多，她点点头，语声清柔与朴淞说道。
“我明白，小哥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位老妈妈请回来，你放心，朴妈妈护着我，我自然也会好好护着她们母子的。”
朴淞神情间颇为感慨，唉了一声，后退两步。
“全福太太寅时就会安排人送过来，奶奶您早些安歇，属下先回了。”
苏黛起身送他，“小哥近日可是公务繁忙？他有歇好吗？先前说外头那些事儿，有风声了吗？”
朴淞摇摇头，低声回道，“二爷还好，事情没那么严重，真的乱也不会从咱们这儿开始，奶奶安心吧，大帅今日一早也都从边线赶回来了。”
苏黛心下稍安，浅笑颔首，“好，那你快回去吧。”
“奶奶别送，属下走了。”
苏黛立在堂屋门口目送他走出院门。
今夜刘良和刘达两兄弟，奉命带着人守在这巷子里，朴淞路过，少不得与两人笑侃几句。
沈二爷要娶妻，他手底下的人也跟着一个个喜气洋洋。
直到甬巷里的车轮碾压声渐渐消失，苏黛才收回心思。
她长吸口气，抬眼看了看四下，屋檐下挂着喜红灯笼，院中四下贴着大红喜字，就连二楼的燕飞瓦梁上都挂着红绸缎。
是个喜庆的夜晚，明日更是个喜庆的日子。
半年前还从未想过要嫁人的她，明日就要嫁给沈顷了。
想想当年初识时，他还是个秃头俊俏又刻板冷漠的小和尚，苏黛不由自主便想笑。
“愣在那儿做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苏黛下意识回头，瞧见她娘正从楼上下来。
冯岑月蹙了蹙眉，立在台阶上打量了她一眼，冲她伸出手，“你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苏黛眼睫眨了眨，抬脚踏上楼梯，跟着她上楼。
冯岑月在前，直接进了苏黛的屋子。
一早要穿的嫁衣，就挂在梳妆镜旁的落地衣架上，她眼瞧着那喜艳的红嫁衣，莫名眼热了热，走上前去亲手将嫁衣肩头的褶皱捋了捋顺。
“黛黛啊。”
苏黛走到她身后，“娘。”
冯岑月轻吸鼻翼，转身看向她，又不由自主地抬手替她捋捋垂落的发丝，整整并不歪斜的衣颈领扣。
“你跟苏逢小的时候，我跟你爹，从没谈过你们日后出嫁，和娶妻的事，那时候苏逢总生病，我们只盼着你们俩能安安稳稳地养大。”
“后来国破乱世了，什么讲究啊规矩啊，在流亡奔波的那几年，也早都扔到脑后去了，好容易到鸿运镇这偏僻之地安定下来，我们也只庆幸你俩还活着，更别提什么日后出息不出息了，只求一个，你们能日日快乐。”
尤其是苏黛，苏逢倒还好，那孩子打小虽然羸弱易病，但这么多年也都坚韧的熬过来了。
只有苏黛，他们夫妻俩清晰地明白，这个孩子简短的一生，绝对不能不快乐，也不能留遗憾。
苏黛静静听着这番话，默默挽住冯岑月的手。
“你们俩，在鸿运镇那小地方养大的，所见所习定是不比过去在平宁城那会儿。”
“小镇子里的人，都没怎么读过书，就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雾城换了两任大帅，镇子上都没瞧见过军队的影子。”
“民风淳朴之地，人们的心思也愚笨简单，有什么不满和计较，全都显在脸上喷在嘴上了...”
“黛黛，娘唯一想过你会嫁人的一次，也就是你爹临终前那几日。”
冯岑月说着，眼眶越来越红，“徐家是镇上最有学问的人家，徐小大夫人跟镇子里那些青年都不同，就算是他，素日里温和的面团子似的一个人，娘还担心过你真嫁到徐家，心眼儿玩儿不过婆家人，要被人欺负...”
“娘~”
“娘知道你机灵，你不是吃亏的性子，但姑娘家在娘家和在婆家，终归是不同的。”
“你在家里，不管怎么使脾气，动心眼儿，没人会往心里去，你到了婆家，一句话说不对，都要被拿捏，被传的坏了名声，吃了亏全得往肚子里咽，那只能是一个忍字。”
“你如今偏又找了个土皇帝，他们家后宅里连个老嬷嬷都那么端着规矩，日后你要一句话惹当家主母不满了，还不定得怎么...”
苏黛听得又心焦又好笑，连忙打断她，“怕什么呢？我是正妻啊，沈顷如今可是沈家独孙，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哎呀好啦~”，她低声哄着冯岑月，抬手替她蹭了蹭眼角的潮湿，“娘你这是干什么？闺女出嫁前，你倒先焦虑起来了？”
冯岑月鼻翼轻扇，“娘这是跟你掏心窝呢，不是焦虑，你这孩子...，你别想瞒我，那人心隔肚皮，大帅和大帅夫人到底不是沈二爷的亲生父母，大帅夫人能跟你有多亲？”
“若是真亲睦，就不会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咱们来这么些日，可曾见她这当家主母露过面吗？”
苏黛心说，胡满华还是别露面了，真露面，也是来找茬的。
她不知道，胡满华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
第162章 读书是不是很有意思？
胡满华是打算好，先来苏家摆摆下马威的。
只不过后来，沈二爷绑了柳絮审话，阴差阳错提前知晓了她这番打算。
柳絮回去后，自然不敢说被绑去审问的事儿，她明白，沈二爷既然知道了这事儿，她若拦不住大帅夫人，真让她去了苏家闹，那她怕是也没日子可活了。
柳絮惧怕触怒沈二爷，故而连哄带骗的，生生将大帅夫人给劝住了，这才少了一场闹剧。
冯岑月的担心还在继续，“那大帅夫人这样，分明就是对你不满，揣着芥蒂呢，娘跟你说，这种高门大户里的当家夫人，最会使些阴私手段拿捏人，娘过去见得多了，等你进了门儿，她...”
苏黛哭笑不得，连忙打断她，“娘，难道当年您进门儿的时候，祖母拿捏您了吗？”
冯岑月话噎在喉咙里，眼眶微红着发怔，唇角抽了抽，喃喃答道。
“死者为大，不可论先人，何况是自己祖宗，你这孩子别乱说...”
苏黛抿唇忍笑，识趣的岔开话题。
“我的意思是，当年是当年，沈帅府是门户高，规矩也重，但时下毕竟不是当年了，沈顷既然娶了我，那沈家就指望我给沈顷开枝散叶呢，看沈老夫人多喜欢我便可知了。”
“而且，您的担忧都是多虑的，您不是不知道，那大帅夫人虽说是当家主母，但她膝下没儿没女，跟大帅之间也不算夫妻和睦，她自己在府里都还举步维艰呢，怎么可能来招惹我？”
“她日后还得指望沈顷和我，给她养老呢，她哄着我还来不及呢。”
为了安抚冯岑月的焦虑，苏黛只能睁着眼说瞎话了。
不过，她也不算是胡诌吧？
但凡是个明白人儿，都知道该跟谁搞好关系，偏偏大帅夫人她不是个明白的，还得让她费事低就来哄着。
想想自己这正经的少帅夫人，多少当的也有些好笑。
究竟到了什么世道，女子才能不用这么被动呢？
母女俩正说着话，苏黛的房门再次被敲响，两人偏头看去，瞧见豆蔻立在门外，正睁着乌溜溜的杏眸看着她们。
“小姐...”
苏黛月眸浅弯，“快进来。”
豆蔻这才抬脚跨进门，她捏着手，看了看冯岑月，又看向苏黛，小声开口。
“小姐明日就要出嫁了，豆蔻不能陪您去帅府...”，说着话时，小丫头还红了眼眶，“日后再想天天见到小姐，怕是不能了，豆蔻今晚，能不能陪着小姐睡...”
说到最后，她眼眶里迅速溢出的泪珠子，已经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苏黛瞧的心酸，连忙过去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哄了哄。
“好了好了，陪我陪我，你这丫头真会寻时机，我这儿刚安抚好我娘，你又来了...”
豆蔻小声哽咽着，垂着眼没吭声。
冯岑月眼瞧着，也觉得十分好笑，于是摆了摆手抬脚要走，口中叮嘱她们俩。
“行了别哭了，我寻思黛黛今晚也难能安睡，你们俩说说话吧。”
苏黛含笑目送她离开，见她走到门口，关门时，又不放心似的回身念叨着：
“尽量眯一觉，黛黛你可别被这丫头带的哭哭啼啼的，回头新娘子红着眼出的门儿，不定要被人怎么笑话呢，沈二爷该问你是不是‘不乐意嫁’了。”
苏黛被逗笑，她一笑，豆蔻也不由破涕为笑，低声跟冯岑月保证道。
“夫人放心，豆蔻不哭了，也不惹哭小姐。”
冯岑月看着两人叹气摇头，关上门走了。
苏黛与豆蔻对视一眼，两人先后抿唇一笑，她拉着豆蔻到床边坐下。
“知道你舍不得我，但你日后随时来帅府看我，我还能不见你吗？”
豆蔻双手握着她的手，垂着眼小声嗫喏，“小姐当然不会，只是...从小到大，我从没离开过小姐那么久...”
苏黛菱唇浅弯，抬手摸了摸她头，“书院那边怎么样？你跟小竹也连着去了几日，都还习惯吗？”
豆蔻抿抿唇，轻点头，“先生们都是有大学问的，对新来的学生很照顾，还单独给我们补学字和文章呢，同窗...同窗也都挺好的。”
苏黛听出她话尾语气略显迟疑，不由默了默。
毕竟是帅府的军官送她们姐弟去报到的，相信即便是那些雾城富家的千金少爷们，也没人敢欺负他们姐弟俩才对。
想来新鲜的这几日，大多数人，顶多也就是绕着他们走，还在观望要不要结交。
这大概让豆蔻和小竹，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有些被排挤吧？
苏黛想着，抬手拍了拍她肩，柔声安抚，“也不碍事的，换了新环境，相信你们再习惯习惯，慢慢的就会交到新朋友，总都能适应的，对不对？”
豆蔻用力点头，抬眼看着苏黛，满目澄净。
“会的，小姐放心，我跟小竹都会好好读书，不给小姐丢脸。”
苏黛欣慰一笑，“有任何困难，都跟我说，别因为我回家少了，就不把我当家里人了，好吗？”
豆蔻继续点头，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韧。
“小姐说什么，这里本来就是小姐的家，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小姐放心，小姐不在的时候，我一定照顾好夫人和少爷。”
苏黛看着她一会儿，突然便笑了。
“豆蔻，读书是不是很有意思？”
“嗯。”，豆蔻嗯了一声，目露思索，“书院那些书，跟少爷在镇上授课的那些，不太一样，先生讲的课都很新奇有趣。”
说到这儿，她轻轻咬了咬唇，声音低下去，“小姐，少爷那么爱读书，他若是去了城里的书院，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黛闻言笑了笑，“你喜欢就好了，那我便放心了。”，说着顿了顿，接着道，“至于阿逢，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授课的经验，能够自主学习，让他跟你们一起去书院，他也会不自在的，何况，他也已经决定要继承家业学习手艺在先...”
苏黛想了想，“这样，每日傍晚你们从书院回来，也可以与阿逢探讨分享一日所学，他是爱看书爱研究的，你们相互探讨，相互学习，也一样的。”
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苏黛过去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去读书，如今看豆蔻不过几日，便像是有所变化，她也对此产生几分兴趣。
想想也是，做了帅府的少奶奶，她日后能活成什么样呢？
被那些规矩束缚着，成为下一个沈老夫人，大帅夫人？
她实则，不是很喜欢过那样的日子，相比起来，她倒是更喜欢继续做个裁缝娘，倒还自在几分。
但她已经是沈顷的妻了，他是少帅一日，她便注定不能做个小裁缝娘。
身份箍在那儿，苏黛如今压在心头的事，不止再是一件‘双十之劫’，与沈顷结合的背后，她还有很多未曾多琢磨的余路要深思。
她也对豆蔻所说的那些，‘新奇有趣’，产生了些兴趣。
......
第163章 婚俗
满怀心事两个时辰，苏黛与豆蔻轻声聊着闲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迷糊了过去。
睡意朦胧时，听见房门被敲响，豆蔻已经下床去开门。
冯岑月领着个手提皮箱的中年妇人进门，见苏黛还在床上坐着，连忙催促她。
“快醒醒神儿吧，帅府请的全福太太都来了，赶紧起来洗漱一下，上妆了。”
那全福太太一看便是城里常做这门生意的人，见着苏黛连忙笑盈盈的上前，和声和气道。
“不急着不急着，是我来得早了，少夫人您慢儿慢儿来，离接亲的时辰还早着呢。”，又笑着殷殷叮嘱冯岑月：
“虽说新嫁娘不能吃东西，但少帅心疼少夫人，方才路上那军爷还叮嘱了，夫人给准备些早膳吧，今日少夫人还得拖累一整日呢，空着肚子累着了，少帅该心疼，回头怪罪我们不会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