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那次离开平宁城,也没想着还能再见到苏,更没想着跟他结这段夫妻缘分,人家被我一番没头没尾的表白整得面皮赤红,话都不会说了,我自己也实在尴尬啊。”
“嗨~,谁知道大约过了半年,苏他自己找到镖局来了。”
“他那时候面皮嫩,头一次被姑娘表白,只觉不好意思不知所措,大约过了段时间缓过神来,觉着当日没搭理我,是他失礼不对,竟然还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一不小心就念了小半年,后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就亲自到镖局来与我当面赔礼。”
眼见她越说越来劲儿了,就要说到她扬眉吐气的这一段儿,语气都笑扬起来。
苏黛和苏逢暗暗对视一眼,齐齐撇开脸,看天看地看空气。
“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挺实心眼儿的?我就看重他又俊秀又实诚了!他既然自己来了,我断没有束手就擒不作为的道理!”
“然后我就使出百般诡计,把他给拴住了,噢!这就不得不提提黛黛她外祖父了,要说,还得是男人了解男人,我爹可帮我大忙了!”
“再后来,苏便与我私定终身,回平宁城去请公爹来提亲。”
“唉,那一段没什么好说的,我原本也知道自己是高攀,被人家挑两句也没什么错,我就想跟他在一块儿,别的都无所谓!”
“后来我嫁到苏家,也被婆婆拿捏了几年,你看我家黛黛,就是像她奶奶了!那心眼儿鬼精...”
“娘~!”,苏黛突然开口,笑眯眯打断她,“行了,差不多行了,二婶都听累了,何时开膳啊?”
冯岑月被打断,与自个儿闺女对视了一眼,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又呵呵笑着补救。
“不对不对,你只是长得像你奶奶,其实...其实更像你爹,实心眼儿!”,解释了一句,又对着胡满华笑道,“我这闺女,心地纯良,是真正的好孩子,她二婶儿,以后你就知道了!”
胡满华与她相视而笑,也没提苏黛,只赞了一声。
“苏夫人,比我有福气的。”
冯岑月眸子怔了怔,“啊?哦,哦!这算什么福气,你说说...”
胡满华垂了垂眼,“虽是日子比早年间清贫些,但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你是有大福气的人。”
不像她,舍了自在不说,丈夫没拢住,膝下也空荡。
在婆家熬的日子凄凄清清,娘家,也回不去。
冯岑月这会儿听出点儿味道来,大帅夫人这是想到伤心事了。
她悄悄与苏黛对视一眼,自闺女暗示的眼神里想起来,大帅夫人夫妻不合,府里有姨太太,她还没个一儿半女。
这么一想,也是挺可怜的。
冯岑月咂咂嘴,斟酌着开口,“人这一辈子,嗨,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月有阴晴圆缺嘛,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贵在一个知足吧。”
“人要知足了,那就什么都看开了。”
话说到这儿,仿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她二婶儿,你觉着我比你圆满,可我又何曾不想,让孩子们在家大业大的日子里安稳长大?又怎么能不想,若是苏还能活着,哪怕他要纳妾,跟我离心,我也乐意,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说着,眼眶不由红了,语调尾音也哽咽了一瞬。
胡满华见引到了她的伤心处,一时也有些尴尬着慌,连忙出声安抚。
“苏夫人,你说的是,人要看开,月有阴晴圆缺嘛!你...你千万别...”
她到底这辈子也没怎么哄过人的,再贴心的话,这会儿临时也说不上来,不由连忙给苏黛递眼色。
苏黛看了看她,便站起身绕过方桌,素手搭在冯岑月肩上扶了扶,柔声哄她。
“好了娘,也聊了好一会儿,让二婶儿喝口茶歇歇吧,来,我陪您去看看饭菜好了没。”
冯岑月吸了吸鼻子,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样子,连忙站起身。
“是是,我去厨房看看,她二婶儿,你坐着啊,饭菜马上就好!”
说完不等胡满华反应,已经拉着苏黛,匆匆离开了堂屋。
一下台阶,冯岑月就变了脸,眼睛整得溜圆悄声问苏黛。
“这叫什么?怀柔政策吧?”
苏黛咬唇憋笑,悄悄点了点下颌,不让冯岑月再多说,挽着她进了厨房。
......
第178章 杜当家,是怕我不去潞城拜访,才故意卖关子吗?
因着冯岑月一番交心,之后的饭桌上,胡满华都表现的十分和善。
按照习俗,女儿出嫁后的三日归宁,新女婿和闺女,是都要留在娘家过夜的。
但今日沈二爷因公务外出,没能前来。
大帅夫人作为帅府主母亲自来了一趟,也算是代表了帅府的诚意,圆回了苏黛独自归宁的颜面。
于是用过午膳,胡满华的任务完成,也没多留,便起身告辞。
她这人不怎么会场面功夫,走的时候,也没拿出个长辈该有的样子,叮嘱苏黛几句。
但苏黛不在意,冯岑月自然也就没说什么。
一家人立在院门外,目送车子拐出巷口,冯岑月长长舒了口气,一把拉住苏黛的臂弯,拽她回了屋。
房门关上,冯岑月才一脸严肃地开口。
“多急的大事儿啊?连新婚头三日都等不了,就急巴巴地赶去外地?我是看不懂,难不成又要打仗了?”
苏黛笑嗔她一眼,“乱想什么?”
冯岑月眉头紧皱,“真的没事?”
苏黛笑了笑,“他是一军少帅,大帅都还要日常镇守边线,五省多大?不得有人治理?娘你别多想了,他走时说了,一安稳下来,便会接我过去。”
冯岑月听罢,只得叹了口气点点头。
“还有那个大帅夫人,你这样做是对的,她毕竟是长辈,能不起冲突最好,哄着她些也没什么。”
“只是黛黛,沈二爷不在,你一个人,最好深居简出,别掺和闲事儿啊。”
苏黛挽住她手,轻笑晃了晃,“我是那等多事的人?”
冯岑月拍了拍她手背,“你机灵,娘放心...”
还想再叮嘱几句,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苏黛遁声回头,“进。”
门缝推开,苏逢半个身子探进来,眼巴巴盯着苏黛看,悄声说道。
“阿姊,那个杜当家来了!”
杜淮宴?
苏黛眸底掠过一丝诧异,松开挽着冯岑月的手,向门边走去。
“人呢?他说什么了?”
苏逢如实答道,“人在马车上,没进来,他那个随从杜聪在院子里,只说有两句话想跟阿姊说,我来问问,阿姊要不要见?”
苏黛月眸微动,这是特地等到大帅夫人离开了,才露面的吧?
眼睫微敛,苏黛思了思,问他,“刘达和刘良呢?”
苏逢反手指了指楼下,“在院子里呢。”
苏黛点点头,一手拉开门,提裙跨出门栏。
“我去见见他。”
院子里,刘达跟刘良正跟杜聪闲唠着,见她出来,三人齐齐噤声见礼。
“二奶奶。”
苏黛浅笑颔首,提脚径直往外走,看了眼杜聪,“带路吧。”
杜聪连忙应声,快走两步去了前头。
刘良与刘达使了个眼色,便亦步亦趋跟在苏黛身后,出了院门。
杜淮宴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口,街道上人来人往的,那马车朴实无华,倒也并不显眼。
苏黛走到近前,便立在车窗边没再动。
杜聪低声提醒了一句,车窗垂落的方帘便自内卷了起来,露出杜淮宴隽逸温儒的面孔。
他笑着温声开口,“失礼了,也就眼下才得着机会,此处也算避嫌,就不请弟妹上来了,我长话短说。”
苏黛唇角轻牵,眉眼温婉,“杜当家请讲。”
“先前没料到沈二会突然离府,我原本还等他回信儿,请你们夫妻一同回潞城做客的。”
苏黛月眸浅弯,“二爷与我提过了,眼下,恐怕还得等一阵子才能去潞城叨扰杜当家。”
杜淮宴噙笑点头,“我不能再继续逗留,这两日就得启程回去,想着兴许弟妹还有些疑惑想问,便来见你一面。”
苏黛乌亮瞳眸微烁,看了看一旁的杜聪,“是有几件疑惑,倒也不是很急。”
杜聪掀起眼帘,瞧见她这视线,便低了低头,默默退开了两步。
苏黛脚步轻挪,往车窗前凑近了半步,低声轻语。
“杜当家自知你们兄妹是古族后人,想必对令妹身上属于古族人血脉传承的起源,是清楚的。”
杜淮宴古井无波的眸色并无变化,只轻轻点了点头。
“清楚。”
苏黛眼睫微眯,“是你们的母亲,亦或者外祖母?可有留下什么有意义的遗物?”
杜淮宴眼帘轻阖,缓声说道。
“有些事,我的确没有与沈二细说,事关上一辈一些不可言说地秘密,在我父亲在世前,很多东西就已经被抹掉了。”
“遗物和东西,什么都没有。”
“你想知道的,大概只能是我从老一辈人那里打听来的那些事,但这些,就没办法长话短说了。”
没有遗物。
苏黛听罢,心下难免生出几分失望。
至于杜淮宴口中所说的那些老一辈的秘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别人家祖先的过往秘辛,她倒并没有什么想听的欲望。
许是苏黛不再开口,令杜淮宴敏感的察觉到什么,他牵唇笑了笑,出声打破沉静。
“弟妹先不要失望太早,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柳暗花明,兴许你听了我的故事,或者见到暖月的遗物,会有收获呢?”
苏黛眼睫轻掀,默默盯着他看了片刻,浅笑说道。
“杜当家,是怕我不去潞城拜访,才故意卖关子吗?”
杜淮宴没有否认,只笑了笑,回道,“相信我,你们不去,我还会亲自来的。”
苏黛轻声失笑,点了点下颌,“好,等二爷忙完正事,我们会抽空去拜访。”
“杜某定扫榻相迎,恭候佳音,但愿二位,莫让我等太久。”
目送马车消失在接道的人流间,苏黛面上浅薄的笑意渐渐收敛。
她在原地立了片刻,转身走回巷子,右手纤细的素指似不经意间探进左手腕间,轻抚着其上的朱红纹圈,神情若有所思。
倘若刘老爷子给她和沈顷施的这法术奏效,那其实探究不探究杜暖月‘死而复生’的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人还是要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不到‘双十之劫’那天。
谁都不知道,这‘合配之术’是不是真的能护她。
而沈顷,又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满腹心事的回到院内,苏黛也没什么心思跟大家叙话,只给豆奶奶闲聊了几句,便被冯岑月打发回自己屋子歇息。
如今已是早春时节,原本插在花瓶里的那束迎春藤,早已经换了束新的。
这几支花苞开的正盛,娇嫩喜人的紧。
苏黛独自坐在桌边拨弄了一会儿,素手点着掉落的花瓣笑了笑,便单手托腮,视线飘到窗外,走起神儿来。
小哥到哪儿了?
怎么还不给她来信?
......
第179章 剪个头发而已
苏黛收到沈顷的第一封消息,是在三月初六。
一大早的,她刚从沈老夫人那儿请安出来,就被沈家三姐妹给围住了,一个个捧着绣棚要跟她学刺绣。
沈环汐扁着嘴小声埋怨,“奶奶说过几日要给她们俩相看人家,要圈她们起来养养性子,就从识书刺绣开始,真不知道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害我也要跟着受此折磨!”
沈环溶年纪最大,闻言不免无奈地念叨了她一句。
“五妹,你就不需要嫁人了?”
沈环汐瞪眼轻斜她,“要你管?!”
沈环溶抿抿嘴,垂下眼看手里的绣棚,没再出声。
苏黛看了看三人,自然不好拒绝,只能领着她们去了园子里。
早春的上午,艳阳高照,气候宜人。
园子里的花木尽在始出嫩芳的时候,下人浇了水,空气微湿清凉,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倒也令人十分舒适。
石亭下,三个姑娘围桌而坐,埋头于描花样,一个比一个静默认真。
苏黛则靠坐在一旁的围栏前,百无聊赖地品花茶。
沈顷不在,她每天的日子过的都八九差不离,实在没意思,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枯坐着,随便寻摸点闲事,一日也就熬过去了。
这转眼半月下来,整个人都呆懒了。
仔细想想,大帅夫人那儿好歹还有两个姨太太跟她掐仗,不比她这儿热闹多了?
念头刚过,苏黛立时又回过味儿来,这么想怪不厚道的。
于是抿了口茶,心下暗吐舌头。
正自走神,见西侧回廊下,一道石墨色军装的身影脚步匆匆寻过来,手里似拿了只信封。
苏黛眼尖的瞧见,心头不由一跳,随手撂下手里的青瓷盏,连忙站起身,步履飞快的迎出亭子。
沈家三姐妹因她这突然的离开,而齐齐抬眼偏头张望。
只见苏黛在回廊下与二哥的亲卫碰上面,便又一个个忍着好奇多看了一眼,继而垂下头继续忙活自己的。
刘良压低声,“奶奶,二爷的电报。”
苏黛心下早有预感,闻言眼皮子跳了跳,连忙接过,当场拆了。
刘良见状,犹豫了两秒,接着低声禀道。
“听说还有一封是打到边线去了,给大帅的,兰淦江北那边,乱起来了。”
苏黛未及看完信纸上的内容,就因为他这句话而怔了怔。
她兀地掀起眼帘,瞳眸乌澈盯着刘良。
“何意?二爷要跟鲁系军打仗?”
刘良舔舔唇,言简意赅,“水战,大帅和二爷早有准备,倒也并不突然,淮北五省那儿乱了,鲁系军被三方军系趁机瓜分,没有胜算,此战必有收获,奶奶放心。”
苏黛捏着信纸的指尖微抖了一瞬,喉管发紧,轻声问他。
“得...得打多久?”
刘良抿唇迟疑,摇了摇头,“这个,谁也说不准。”
苏黛心头微沉,怎么她觉着,兴许最近两三个月内,都见不到小哥了?
这样想着,苏黛垂眼看手中信纸,电报是经人手抄的,字眼陌生,没有几分情感可言,从上头看不出丝毫她小哥的语气。
怎么会这样?
说好的不让她等太久...
......
两军交战是大事,何况如今是鲁系军被三军围攻,不出半日,便在整个国域内掀起了风浪和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