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寻思着，天色还不太晚，大帅又不在府里，故而不由避什么嫌。
于是点点头，语声清柔道。
“我先去老夫人那儿坐坐，一会儿就过去。”
柳絮小心点头，屈了屈膝，“那奴婢先回去回话。”
等她走远了，苏黛领着青鹞上了回廊，往另一头走去，歪头轻声叮嘱她。
“你先回趟院子吧，问问朴妈妈，咱们不在的时候，那院可是出什么事儿了，我在老夫人那儿等你。”
青鹞应声离开。
苏黛又回头看刘达刘良，笑道，“你们也跟了一天了，在府里就别跟了，回去歇会儿吧。”
刘良嘿嘿一笑，“没事儿，天儿都黑了，没一会儿了，奶奶甭惦记我们俩，属下的任务就是跟着奶奶。”
苏黛牵唇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沈老夫人那儿正在用晚膳，见苏黛来，连忙招呼她坐下一起用。
“我用过了，奶奶不用挂念，您快用膳吧。”
沈老夫人便笑着点点头，一边用膳一边与她唠起来。
“听说你回娘家了，你这孩子，悄默声的，这么些天才回去一趟，给没给亲家备礼数？可不能空手回去。”
苏黛弯唇颔首，“劳奶奶记挂，备了的，今日府里有客人么，二婶那边正忙乎着，奶奶又在礼佛，我便没有打扰，也不是去别处，路又不远，想着晚上回来再跟您说。”
沈老夫人笑嗯一声，“你一个人憋在屋里也是没什么意思，年纪轻轻地，多出去走走散散心，省的担心子顷，胡思乱想。”
苏黛闻言敛目一笑，“嗯。”
沈老夫人看她一眼，“奶奶明白你，沈家的女人，都是从你这时候熬过来的，子顷啊，做事有章程，素来不出乱子，这次鲁系军眼看就是案板上的肉，放心，不用等多久，他也就回来了。”
苏黛眼梢浅弯，点了点头。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青鹞已经等在院外。
往大帅夫人那儿去的路上，苏黛侧耳听着青鹞低声回话儿。
“朴妈妈说那院挺安和的，说刘署长的夫人走时，大帅夫人和二姨太还亲自送的，料是亲事说的差不离，别的没什么动静。”
苏黛若有所思，缄默不语。
直到进了大帅夫人的院子，拾阶而上，跨进堂屋。
大帅夫人胡满华正坐在堂屋窗下的矮榻前，双脚泡在木桶里，歪在榻上喝茶。
见她进来，眉头一挑，直言道。
“没别的事儿，明日一早我要离府，到时自会跟老太太去说，这几日我不在府里，管家的事儿先交给你，你要不懂，到时再请老太太做主吧。”
这冷不丁地，苏黛措手不及，难免心生错愕。
这么大的事儿，不经过老太太应许，就先知会她了？
苏黛静了静心，不动声色地问道，“夫人要离府几日？这么突然，可是出什么事了？”
胡满华指尖转着茶盏，审视地打量了她两眼，语声淡淡。
“别多想，跟战事没关系，我去湖城拜访一位故友，算是替沈系军祈福吧。”
苏黛缄默。
心道，骗鬼呢？
......
第182章 掌家琐事
如胡满华这等行事雷厉风行，性子又直来直往的人，显然是不怎么会说谎敷衍人的。
不过，翌日一早，她去了趟沈老夫人那儿，出来就收拾行装离府了。
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显然，她要做什么，也不是谁能拦得住的。
苏黛揪着帕子，看着桌上匣子里的几本账簿和一串掌家钥匙，半晌没出声。
想了想，将匣子合上，起身招呼朴妈妈和青鹞，抱着匣子去了沈老夫人那儿。
上午九点多钟，往常这时候沈老夫人已经开始礼佛，今日像是专程等她来的，苏黛一坐下，还没等开口，老太太就先交代上了。
“她既给你了，就是怕我给别人，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管几日，全当练练手吧。”
这个‘别人’，苏黛第一个就想到了三姨太。
大帅夫人与三姨太，结怨已深，就是她不在府里，也不让三姨太得意。
苏黛眼睫低敛，徐声开口，“我没什么经验，怕出乱子，到时候难免还是得烦奶奶。”
沈老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府里一共才几个人？没你想象的那么麻烦，真复杂，就你二婶儿那样的人，也管不了家。”
“她不在呢，小翊那儿啊，我让徐芳去叮嘱环汐多照看这点儿，你就不用操心了。”
苏黛不好再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唯一好奇，又不便多问的是，胡满华这么突然又着急的离府，会是因为什么事？
老夫人大约心里有数吧？不过像是并不放在心上，她只好也憋住了没打听。
胡满华这一走，就是好几日。
苏黛用了两日理清府里的账本和各处花销，下头的管事倒也都按部就班，真没什么难接手的。
到第五日上。
岩柏院里，苏黛正听管事细禀，给各院太太小姐们添春裳的预算，就见青鹞掀帘子进来，到身边，才低身轻声禀话。
“奶奶，小逢爷来了，在外头跟刘良说话呢。”
苏黛月眸微眨，合上账本，“让他进来吧。”
管事的见状，识趣了先告辞离开。
不一会儿，苏逢进门来，手里还端着只包袱。
苏黛瞧了瞧那四四方方的形状，眉眼溢笑，先开口道。
“这么快就做好了？”
苏逢笑眯眼，将包袱递给青鹞，自己在桌边坐下，“阿姊晚点儿再试，先别挑刺念叨我，先听我说说话吧。”
苏黛嗔他一眼，亲自提了茶壶替他斟了杯茶，低声问他。
“我那日就料到，你得因为亲事的事儿来找我拿主意，被娘念叨的晕头了吧？”
苏逢苦笑，双手交叠搁在桌上，长叹一声，“知我者，阿姊是也。”
苏黛失笑，见青鹞自里屋放了包袱出来，便示意她先出去。
等屋里静下来，这才再次开口。
“说说吧，这几日有什么进展？我阿弟相貌堂堂，秉性温儒，自然许多好姑娘看得上。”
苏逢面上苦笑更重，抿了抿唇，嘀咕道。
“怕是多半看上的，是我阿姊夫家的权势吧？”
苏黛闻言，眼底笑意微敛，定定盯着他看。
“怎么？什么富贵人家也登门了？”
苏逢摇摇头，“不提也罢，我今日来，是为豆蔻。”
苏黛月眸微瞠，“豆蔻？”
豆蔻怎么了？
苏逢唇瓣嚅喏，欲言又止，似是略显苦恼，压低声咕哝道。
“阿姊，豆蔻小我们两岁，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拿她跟小竹当一家人，搬来雾城，阿姊也替他们姐弟的前程费了些心思的，那姐弟俩也都是有良心的，我自然也希望她们姐弟有出息，日后大家在雾城多个牵挂，多分助力...”
“但是阿姊，豆蔻她如今，是大姑娘了，读了书，难免也生出自己的主意来。”
“我吧...”，苏逢斟酌着，隐晦地开口，“大家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是一回事，日后相互帮衬也在情理，但是帮衬归帮衬，绝对没有道理，将别人就生生绑在咱们家...”
苏黛默默听了半晌，听到这儿，看他隐晦又难掩尴尬的神情，心下似了悟了什么，徐声打断他。
“可是豆蔻，与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难为的话？”
苏逢被打断，咽了咽口水，垂下眼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苏黛浅浅平了口气，“跟你的亲事有关？”
苏逢尴尬一笑，掀起眼睫看苏黛，语声低缓。
“阿姊，我真没那念头，我怕耽误人豆蔻...”
苏黛指尖微屈，一下一下叩着桌面，月眸中乌瞳微转。
她倒是没想到，豆蔻会与苏逢表白。
见她不说话，苏逢清咳了两声，又悄声说道：
“我没法儿跟她说，娘那儿，我更不敢让她知道了，谁知道她什么想法，会不会让人家豆蔻难堪？到时候豆奶奶和小竹也不自在，咱们家不就乱套了？所以，我只能来找阿姊拿主意...”
苏黛眼帘轻掀，看了看他，浅叹道。
“我明白，我跟豆蔻聊吧。”
苏逢暗松口气，又一字一句小心叮嘱，“豆蔻挺好的一姑娘，只是我对她，没那个心思，阿姊，你可别因此训斥她，我知道，如今书院的学生们都比过去开放，提倡什么恋爱自由的，她也没做错什么...”
苏黛好笑地睨着他，“我知道了，你要不放心，不如你还是自己跟她说？”
苏逢干巴巴扯了扯唇，眨眨眼，连忙转移话题。
“哦，还有件事儿，徐星嘉又来雾城了，昨儿还去咱们家拜访了，不过娘不让我跟你说，我想着他既然都答应跟廖晓华定亲了，过去的事儿也就过去了，而且...”
“而且上次阿姊跟我分析了他跟我说那些事儿的意图，我就总觉着对上他，就心里别扭，觉得他不是过去的徐大哥了，再有什么事儿，该不瞒着阿姊，还是得都跟阿姊说明白。”
“我有时反应慢，阿姊比我机灵，万事做到心里有底，总没错处。”
苏黛听着，不由唇角弯起来，随口与他聊道。
“徐家跟廖家的婚事，定了？”
苏逢点点头，“啊，他来也是提了这事儿，娘知道了，也挺替他高兴，不过婚期还没定下，还说过不了多久，他铺子该挪到雾城来了，到那时再来拜访。”
苏黛眼睑微眨，眸色动了动。
“他来雾城开医馆的事儿，敲定了？”
“嗯，他既然说了，应当也是八九不离十吧。”
苏黛没再说什么。
偌大个雾城，不说租金，就是开医馆，总要暗地里打通些人脉的。
徐星嘉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快就有谱了？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事，苏黛也没心思细琢磨。
刚送走苏逢，转身要回屋，就听朴妈妈匆匆过来，低声禀话。
“奶奶，大帅夫人回府了。”
苏黛闻言驻足，侧头看她，正欲说什么，朴妈妈又神色凝重的凑上前，在她耳边补充道。
“被老夫人请去了，晚点儿老奴去打听打听，看看什么事儿，奶奶再过去吧。”
苏黛敛目颔首，抬脚进了屋。
......
第183章 豆蔻
此时，沈老夫人的住处。
胡满华一落座，徐嬷嬷就屏退了屋里下人。
沈老夫人捻着佛珠，打量了眼风尘仆仆的胡满华，淡着脸开口。
“宛城胡家那边儿的事儿，我听到风声了。”
胡满华闻言微怔，不过很快，她便恢复面无表情地神色，眼帘低垂，随手掸了掸裙裾，没接话。
沈老夫人不清不淡地哼了一声，“别当我关起门来不问窗外事，就什么都不知道，要想打听，什么也瞒不住我，你出去这两天，去安置胡莹了？”
胡满华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提了口气，点头承认。
“是。”
沈老夫人老眸微沉，默了默，徐声说道。
“也是送出去留过两年洋的大姑娘，想法行事才这么不成个体统，多事之秋，她还这么自性，给家里添乱。明知离了胡家，也只能投靠你这个姑母。”
“她千方百计离家出走，还逃来找你，你不把人安稳送回去，还将她安置下，你可跟胡家父子商议过了？”
胡满华垂着眼，偏头回道，“她不过就是不想随便嫁个不喜欢的人，这也没什么错，时下读书识字的年轻孩子们，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都很有主见的？家里人不理解，我做姑母的，心疼她照顾她些日，帮她与家里游说游说，也无不可。”
沈老夫人脸色淡淡，撩着眼皮斜睨她。
“胡家的家事儿，我老婆子也没兴趣插手，我问你，人你带来雾城了？”
胡满华唇角紧抿，木声道，“没有。”
沈老夫人点了点下颌，“我活了大半辈子，为了自个儿的姻缘不择手段，犯了轴的姑娘，我见得多了，束手就擒认命的，我也见得多了。”
“你自己的侄女，你自己管束好，她不愿意随便嫁人，那是她的事儿，你要心里明白，真为她好，就别让她作到帅府来自取其辱。”
胡满华因为这番话，整个下颚线都绷紧了，像是觉得沈老夫人的话不堪入耳，干脆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就要走。
沈老夫人眯了眯眼，扬声冷语。
“子顷媳妇儿对你是实心的，那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可别偏了心，犯糊涂。”
胡满华胸脯剧烈起伏着，张了张嘴，最终没回头，甩帘子走了。
老太太，护孙媳妇儿护成眼珠子了。
生怕苏黛被她欺负了。
她胡满华是护短，但她从不糊涂！
想着自己这几日游说胡莹那丫头就已经费尽口舌，这会儿一回来，还被老太太喊过来下面子训话，胡满华心里的火儿直冲脑瓜顶儿。
于是，苏黛来院子见她的时候，就很无辜的吃了顿闭门羹。
苏黛倒也没多想，只当她因为什么事而心情不好，就识趣的又回了自己院子。
朴妈妈出去打听了一圈儿，傍晚回来回话，也只说是大帅夫人被老夫人训斥了，具体因着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打听不出来，苏黛纠结也没用，便暂且放了放。
第二日清早，交代朴妈妈将账本和掌家钥匙送去大帅夫人那儿，便立在廊下喊了刘良来。
刘良步到台阶下，抬眼看她，“夫人。”
苏黛捏着帕子，菱唇浅牵，轻声交代他，“你替我跑一趟书院吧，等豆蔻下了课，让她过来一趟。”
刘良点头唉了一声，转身去了。
苏黛闲来无事，便去了西侧房等，顺便捡着先前玩闹似的乱雕的小木块儿，继续练手儿。
书院的课也分上午和下午，午时用膳前，豆蔻便跟着刘良来了。
堂屋里还没摆膳，苏黛还在西侧房的屋子里呆着，青鹞便直接将人领进了西侧房，出去时，还带上了门。
豆蔻立在门边，一双小手揪着天蓝上褂的下摆，睁着乌溜溜的杏眼看苏黛，静默着，仿佛在等苏黛先出声。
苏黛停下手里的雕琢，轻轻吹落木件儿上的木屑，刻刀习惯似的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掀起眼睫眉眼噙笑看向豆蔻。
“杵在那儿做什么？饿了吗？”
豆蔻抿抿唇，轻轻摇头。
苏黛唇角弯了弯，视线接着落在手里的半成品上，话语清柔。
“差不多也快摆膳了，这会儿功夫，咱们说说话儿，你来，坐在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