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之所以繁华,与洋人接轨自是主要因素。
报纸作为时下人们唯一能了解政局和动荡讯息的主要通讯方式,在沿海大城市,印刷日期延顺,内容更新的也非常快。
分门别类五花八门,大到政策发布,名人传,商行推广,小到哗众取乐的权贵与歌舞伎绯闻韵事,全都有。
只一点,每天都有印刷分发,内容每天都很新,不止追踪于一件事的接连报道。
苏黛素手压在那摞报纸上,面上神情若有所思,指尖力道轻缓,一下下叩着。
半晌,月牙形粉润指尖微微蜷缩,她眉梢浅弯,有了主意。
比起将衣裳挂在店铺里等人来观赏,何不学学大城市的法子,拍了照片印在报纸上分发出去?
看到的人或许不会太多,但只要看到了,多少都会多留意。
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会人尽皆知的。
拿定主意,苏黛开始着手去实施。
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新花样和图稿描好,然后让刘达安排人送去陈师傅的成衣店。
等衣裳做出来,又请了报社的拍摄师傅和编辑到成衣店。
有身份做便利,苏黛登报宣传的主意实施的十分顺利。
......
第188章 安排,奔波
有了事情做,时间消磨的也非常快。
挂在成衣铺的旗袍被陆续卖出去,铺子开始收到几例单子时,苏黛已经着手画了些新花样。
她这边另辟蹊径,琢磨生意打发时间的兴致刚刚热起来,北边儿的捷报便传回了帅府。
同来的,还有沈顷的亲笔书信一封。
信是刘良亲自带到岩柏院,交到苏黛手里的。
苏黛坐在回廊下看信,刘良便立在院中笑嘻嘻禀话。
“听说二爷已经占领了‘兰淦江’对岸的三座城池,与西边的于系军接洽,分刮了湘省五城,包围了淮北南端一条线,张继率兵逃往北上了,跟东北边拦截的另一支军阀正对上。”
“不出意外,鲁系军被歼灭之前,咱们跟于系军还能相安无恙,各取所需,互不干扰。张继在东北边被拦截的战事定局之前,二爷能暂时驻军稍喘口气。”
说到这儿,见苏黛垂着眼看信看的认真,便适时噤了声,没再打扰她。
苏黛一心二用,也不太听得懂刘良分析的战地局势。
但有一点令她欣喜欢悦,那就是,沈顷要接她过去小聚。
虽然他信中提到了,可能只是短短几日。
但苏黛依然欣喜若狂,捏着信差点失声笑喊出来。
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后拎着裙裾下了回廊,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笑语轻快地叮嘱朴妈妈。
“我去老夫人那儿谈几句话,妈妈您帮我收拾行李!我回来就要出发!”
话落,人已经走出了院门。
青鹞一路跟着她,只见自家奶奶裙裾翩跌,脚步越走越快,眉梢眼角的喜色都压不住了。
岩柏院里,朴妈妈失笑摇头,转身进屋前,看向刘良,多问了一句。
“二爷接奶奶过去,是直接宿去军营,还是在后方有安排?”
刘良琢磨了一下,“定是安排好的,行李不用太繁琐,轻装简行吧。”
有二爷在,怎么也委屈不了奶奶。
朴妈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径直回屋替苏黛收拾行李去了。
沈顷一走,转眼就是两个月了。
如今总算等到他要安排人送苏黛去团聚,沈老夫人自然是巴不得尽早将苏黛送过去,几乎没留她多聊,只交代徐嬷嬷一会儿将宜孕的药给她送去,便撵着苏黛赶快回去准备。
老夫人这时候还不忘那‘药’,未免有些煞风景。
不过苏黛心情愉悦,倒也自动忽略了这一点。
回到岩柏院,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行李箱都被刘达和刘良送去了车上。
苏黛紧着寻了纸笔,匆匆留了几句话写在信纸上,便交代朴妈妈安排人将信送到苏家去给她娘,这才领着青鹞快步走了。
到了前院敞庭,乘车离府,直到车子驶出城门,上了郊外官道,苏黛兴奋喜悦的情绪才些微的平静下来。
她没离开过雾城,更别提是去‘兰淦江’那么远的地方。
于是沉着心走了一段儿,看着越渐陌生新鲜的风景,便忍不住问身边的青鹞。
“从这里到‘兰淦江’,多远的车程?”
青鹞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脆声回道,“车速稳当的话,三五日吧。”
苏黛闻言,偏头看向车窗外不远处,官道之下与多面峦山间,是望不见头尾的宽敞河面。
“若是乘船呢?”
前头副驾驶的刘良回过头来,“乘船是会快些,不过乘船过去,会途经于系军占领的城港码头,二爷交代了,咱们从后方走陆路,到兰淦江中下游码头,已安排人接应,自然更安全。”
苏黛是急着与沈顷相聚,但自然也不差这一两日,她当然听沈顷的安排。
之后的路程,除却入夜落宿,几乎没怎么耽搁。
她这边赶路的时候,前方的沈二爷,刚刚与于系军的领军将官结束一番交涉。
如今前头还有大部队在追击率兵逃窜的鲁系军,所过之地,沈系军与于系军的旗帜越树越多,势力可谓平分秋色。
此时正是两军后方营地休养生息的好时机,与于系军达成共识互不干扰是第一步,接下来他需要坐镇新攻下的城池,安排部署政官阶层,并安抚下头被战火侵扰后心惊胆战的民众。
时间紧迫,但即使只是几日粗略的调整,也比不作为要有用的多。
策马回返营地,沈顷立即下令召集驻守将领议事,并往南边边线打了封电报给沈大帅。
结束议事,粗略规划了人员调派规划,已是凌晨两点钟。
众人纷纷离开帅帐,朴淞才端着碗素面大步走进来,将碗小心搁在桌上。
“二爷,您一日未进食了,先吃些东西吧。”
沈二爷捏着眉心的手放下,眉眼淡漠不辨情绪,看着面前的一大碗素菜白面,也不挑食,捡起箸子便慢条斯理地食用起来。
半碗面下肚,朴淞已经端了盆热水进来,送到后帐的木架子上搁好,以备沈二爷一会儿就寝时用。
自后帐出来,便听沈二爷一边垂着眼用膳,一边淡声开口。
“让你寻的院子,安排好了没?”
朴淞紧着两步上前,立住脚,才低声回话。
“安排好了,按照二爷的吩咐,不过江,独院,清静,用物一应买了新的,明日就能到位。”
说完,又忍不住心下喟叹。
他家二爷是真小心,安排个小院儿还得要求不过‘兰淦江’,保险的内后方,确保万无一失。
这隔着辽宽的江面,要有个急事儿来回,还得乘船耽搁会儿功夫,也不嫌累...
沈顷自是听不到他肚子里的腹诽,听罢撂下箸子,长身直立站起身来,提脚走出案后,声线沉缓,“明日议事后,安排船,爷亲自过去看看。”
朴淞垂手敛目,“是。”
耳听后帐里除了洗漱的水声,再无动静,朴淞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里头熄了灯,这才轻手轻脚从帅帐里退了出去。
深夜里漆黑寂静,帅帐内布置简陋,沈二爷枕着臂平躺在木板床上,盯着暗处了无睡意。
过了一会儿,修长大手探入枕下,摸出一方出手丝滑的方帕,随手将其搭在了脸上。
两月时间,绣帕上的清香已经消散,但时而看看,就仿佛还能嗅到丝丝缕缕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仿佛是刻进了他骨子里,在他念着家里的苏黛黛时,就悄然萦绕出来,令他越深嗅,越心痒。
苏黛黛也该想他的吧?
可是念而不见,委屈的偷偷哭过?
可是茶饭不思,担心的都瘦了?
得好好抱抱她,若是瘦了,他便好好喂养几日。
想着有的没的,几个小时很快过去。
天方亮时,营地里便传来了号角和晨练声。
沈顷翻身坐起,简单用过膳,便吩咐召集人继续议事。
事毕临近午后三点,才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营地,向着‘兰淦江’边岸而去。
......
第189章 相聚
披星戴月,日夜期盼中赶了近五日的路。
洋车停在小镇一处街口,就因前头甬巷狭窄,再也开不进去。
天色阴沉沉的,飘着零星雨雾,苏黛自车上下来,青鹞支了把油纸伞为她遮挡。
立在巷口向四下环望,碎石铺就的街坡十分陡峭,到不远的坡下尽头处,便是大片绿汪汪的河面。
坡下临河面的房子,都是悬着的吊脚楼,她们所站的坡上一些,大多就是白墙灰瓦,水乡的朴素与柔雅风味尽在触目所及之处。
刘达和刘良一人撑了一把伞,刘良拎着行李箱,当先走进狭隘的甬巷,在前引路,一边低声与苏黛解说着。
“此地是湖城和宛城交界处的小镇,方才那条河就是‘兰淦江’的一处分流,咱们先找到地址安置下,属下就去给二爷送消息,相信今晚天黑时,二爷若空闲,就能赶过来。”
苏黛听言睫羽轻眨,面上没什么变化,只轻声问他。
“地址在这儿吗?我们不过江?”
大军不是已经占据了‘兰淦江’对岸的城池?
小哥不接她过去?
刘良回头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压低声。
“知会的地址就到这儿,奶奶不若晚些时候再问二爷,看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也兴许,二爷是为安全起见,准备亲自带人来接奶奶过江呢?
这谁也说不好。
苏黛樱红唇瓣浅抿,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只是等他们穿过窄巷,到了另一条门户稀少的街上,敲开一扇漆黑小院门。
进到院子,穿过不大的四方天井,推开坐北朝南的堂屋扇门,看到里头打扫的纤尘不染,归置的五脏俱全的景象,分明是为了迎客入住做过准备的。
苏黛缄默敛目,像是明白了。
小哥就是打算将她安置在这边的。
不过,倒也没有多大的情绪,总归都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只要能见到他,安排她住哪里,她便住哪里就是了。
守院子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头发斑白,说话带着浓郁的口音,苏黛一句都听不懂。
不过也不用她来交涉,刘良跟老人家比划着沟通了一番,塞给她几个赏钱,老婆婆就笑的龇牙不见眼,将钥匙交给他,转身离开了。
不大的小院,竟也分上下两层,共四间卧房,倒是也足够他们几人安排下。
房间都是收拾好的,倒也没什么需要再规整的。
至于行李...
苏黛看着满衣柜的新衣裳,挑眉抿唇,将衣柜重新关上,转头吩咐青鹞。
“衣裳不必整出来了,箱子就搁在那边吧,随时穿随时取。”
“是,奶奶。”
两人收拾的工夫,刘达已经出去买了些糕点和饭菜回来,刘良也已经去给江对岸捎送消息。
午后四点多钟,朦朦胧胧了大半日的雨雾开始转密,越下越急。
苏黛扯了把围椅坐在二楼的洞窗边,单手托腮趴在窗棱上,盯着飞檐屋角低落的细密雨丝,以及院子里一个一个的水洼,看的专心致志。
看累了,从她的角度放眼眺望,远处是错落有致,成片的白墙和灰瓦。
雨水洗涤了整座小镇,清新朴素的如同水墨画卷般,别有一番意境在其中。
她正自欣赏着,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只黑羽白腹的雨燕。
那燕子浑身淋湿了,逃难似的在二楼的屋檐下徘徊了一阵,然后斜伫在苏黛斜上方的屋檐深窝里,转着水光剔透的乌黑豆眼儿,四下张望。
苏黛看的新奇,怕惊跑了它,便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未动。
那燕子‘啾啾’了两声,扭过头去看着雨帘,稳当当落在那儿不走了。
苏黛盯着它看了许久,正无聊地想着,回身去寻些谷粟来,看看能不能将它引下来。
谁知身形方动,楼下院门便被人‘吱哟―’一声推开。
那燕子也被她惊动,加之院子里的动静,顿时扑闪着翅膀冲进了雨帘里。
苏黛已经顾不上看它,因为她的视线,已经被走进院中的人吸了去。
进来三五个人,苏黛一眼就定在了那高大颀长的身影上。
他没有撑伞,大檐帽儿和军装外套着的黑皮大衣,具被雨水冲湿,军靴包裹的小腿修长笔直,刚踏进天井两步,便似有感应一般,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雨水淋湿了男人面廓冷峻的眉眼。
苏黛看着他,月眸中的乌光似也被雨水浸湿,先头心腔里猛烈的一悸,也瞬间停顿住,她攥着素手,喃喃唤了声‘小哥’,继而转身便消失在窗口。
魂牵梦萦地倩影自窗口一闪而过,沈顷上扬的下颚线缓缓低下来,幽黑瑞凤眸里噙了笑意,加快脚步穿过天井,拾阶而上进了堂屋。
‘咚咚咚’地急促脚步声自屋内朱木楼梯上传来,沈顷大步流星,迎着声音三步两步跨上楼梯,没等苏黛扑过来挂在他怀里,已经长臂一卷将她提抱起来,脚步不停,上了楼。
房门‘砰’地一声摔上,‘笃’落栓。
一切短暂的归于宁静。
“小哥...”
“嘘。”
湿透的大檐军帽儿被随手丢在门边斗柜上,黑皮大衣落地,苏黛便被男人扣着下巴,擒获了所有呼吸。
他吻的又急又重,苏黛的唇瓣又麻又疼。
脖颈间衣领一紧,盘扣崩裂声后,胸口处便是一凉。
军靴挪动踩在木地板上的声响,彻底乱了章法。
苏黛腰身后折,被按在屋内方桌上。
大敞的洞窗还没来得及关上,她的衣襟已经被撕扯开大半,毫无蔽体之用。
男人一句话都没有,却又好似胜过千言万语,身体力行的向她灌输着自己的思念。
苏黛启唇咬住他结实的肩肉,费力的寻找着支撑点,却因如浮萍荡水般飘摇着,万般求助都是徒劳。
久别重逢的一次,突然,急促,猛烈。
苏黛来不及回神,便被男人懒腰抱起,转眼揉进了床帏间。
铺了厚重新被褥的床榻,比冰凉冷硬的桌面不知舒服多少,在余韵中,苏黛稍稍缓解,眼睫轻颤,这才恍惚看清沈顷的眉眼。
“小哥...”
她细弱的嗓音都哑了一些,这一声唤里,饱含委屈与娇态。
沈顷心腔里似有什么化了一般,搂着她轻啄浅吻,哑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