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有空他就能回来看看她。
这样,苏黛已是很知足了。
这娇娘子乖的令人心软。
沈二爷薄唇微抿,眸光柔和,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
第192章 随口
小别重逢。
小夫妻好的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沈二爷每日陪着苏黛街头散步,感受异乡风土民情,三餐入幕后,便是两人偎在房里的亲昵时光。
先头在窗外屋檐下躲雨的那只燕子,时不时还会飞回来。
沈二爷什么都不做,只揽着她坐在窗边看燕子,明明是很没什么意义的事,却都觉得十分有趣。
夜里苏黛睡着了,他还时常半夜突然清醒,反应过来不是在军营,便将身边的人往怀里搂一搂,时不时吻她一吻,直到将她吻醒了,再缠着她做更荒唐的事。
每当此时,他便觉得内心十分充足舒适,且还不知疲倦。
苏黛受不住哭起来,他又满足又心疼,总生出就将她带去军营,日日守着的念头。
娶了她,又被迫分别后,只让沈二爷更深刻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是真的,再也离不开苏黛了。
过去总听说,人都是贪心的。
那时的沈二爷,清心寡欲不重名利,什么都看不进眼里,自然也觉得这话不尽然。
他觉着无欲无求的人,本性就是无欲无求。
现在他体会了。
人的确都是贪心的,也做不到尽然‘无欲’,只不过是人世对他欲念的诱力还不够。
在湖宛交界的小镇与苏黛厮守了三日三夜,第四日傍晚,两人自街上回返,刘良便递了细竹筒上来。
“二爷,朴淞来信了。”
苏黛看了看那只小竹筒,唇边弧度微不可见地压了压,不动声色地接过沈顷手上提着的两条鲤鱼,清柔笑语。
“你们聊吧,我将鱼提到厨房去,看看刘达和青鹞怎么处理。”
沈顷根根分明的睫羽下压,眸色清润凝着她,牵唇轻点下颚,缓缓松了手。
直到那道纤柔妙曼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接过竹筒,立在院门矮檐下,垂目拆开,捏着纸条看了。
阅罢,他眼帘轻掀,启唇淡语,“是得回去一趟,陆乘行几次邀约,总推脱也说不过去,来回最多两日,你们守着院子,爷不在时,别让黛黛乱走动,不兴与生人来往。”
刘良正了正脸色,“是,二爷放心。”
沈顷没再说什么,将竹筒丢给他,提脚穿过院子天井,去厨房寻了苏黛出来。
二人相伴上楼,房门关上,沈顷便背对着她解衣襟,顺便清声解释着。
“于系军的统帅只一个独女,已与他的义子陆乘行成婚,不出意外,陆乘行当是于帅的接班人,这次领军作战的,便是陆乘行。”
他说着话,苏黛已经自衣柜中取了军装出来,上前伺候他更衣。
沈顷垂目看了看她,语声微缓,“如今爷与陆乘行自‘兰淦江’这一面相逢,攻入淮北领地,不出意外,等鲁系军与东北面的军阀胜败一定,剩下的就是三军对战。”
“若是提前结盟,于沈系军和于系军来说,皆是好事。”
“这次回去,最多是跟陆乘行吃顿酒席,不会太久,明晚之前,爷定赶回来。”
苏黛听他耐心交代着,不由菱唇弯起,掀起眼帘与他对视。
“无需跟我讲这么多,我帮不了你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你省心,正事要紧,我在这儿等你,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危,好吗?”
沈顷胸膛里溢出汩汩暖流,轻抚她柔丽面庞,俯额与她抵了抵。
“照顾好自己。”
“嗯。”
两条鲤鱼是沈顷领着苏黛亲自钓的,是而他特地留过晚膳才走。
苏黛将他送出门,拎着油灯立在巷口,直到几人的身影与黑暗的甬巷彻底融为一体,这才在刘良的低声催促下,转身回了院子。
沈顷一走,整座小院仿佛都彻底静了下来。
苏黛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摸了床头放着的两只福娃来把玩儿。
福娃因摆弄,而发出‘铃铃’地轻微响声。
苏黛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戳其中一只红扑扑的脸颊,不由弯唇笑了。
孩子。
她与沈顷的孩子,她还是挺期待的...
她握着两只福娃,盯着虚空处想心事,不知不觉间便眼皮发酸,迷迷瞪瞪阖上眼,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沈顷已经乘船过江。
刚抵达军帐,留守的朴淞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进门就道。
“二爷,天黑才得到的消息,陆乘行今晚就宿进了驿站,这次他并非只带了几个将领和副官,还有艺伎作陪。”
沈顷正自解枪套,闻言侧目,淡淡撇他一眼。
“两军结盟议事,他能不打听打听爷的为人?艺伎沾不到爷身上,怕是另有意图,无妨,总归天亮要见他,静观其变吧。”
朴淞点点头,又道,“陪席的将领已经安排好了,二爷稍事歇息,属下到时辰再来唤。”
“嗯。”
陆乘行相邀的时辰,是第二日正午。
为表诚意,他的酒席摆在地属于沈两军领地交界的一处驿站,此行还只带了五十兵。
沈顷是骑马来的,除却议事将领,也只带了不到一百人。
一行人下马,刚进了驿站的院子,就听到楼上传来打鼓作锣声,而后是‘咿咿呀呀’地戏腔,柔肠百转飘出了院外去。
沈二爷面无波澜,提脚踩上楼梯,跟在他身后的将官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奇了不是?没听说陆乘行爱听戏...”
“嗤,爱不爱听的,总归两军议事上搭戏台子,不太走心吧?”
“专程请你们来吃酒,还不够走心?”,楼上传来一声笑语,众人噤声,纷纷抬头看去。
二楼的窗扇‘吱呀’一声推开,露出一张浓眉大眼面相粗犷的脸,那人一手掂着酒壶,穿靛蓝灰军装,肤色偏暗,剃了寸头,左眉上压一条指甲盖长的刀疤,肩宽巍峨,衣领大敞,笑语戏谑时虎目微眯,十分爽利又不羁的姿态。
比起健挺冷峻骨相清贵的沈二爷,于系军的继承者陆乘行,显然要更像个粗野性狂的大兵汉子。
陆乘行的视线挪到沈顷面上,勾唇笑问,语态直白。
“你说我走不走心?沈少帅?是不是比三请四请才请来的沈少帅你,要走心多了?”
沈二爷与他已经交涉过几次,再见面,几句玩笑还是开得起的。
他绯薄唇角淡淡一牵,漫声回:
“知道你将席面摆的这么聒噪,爷便不来了。”
陆乘行当即嘿笑一声,趴在窗口用酒壶指了指他,笑骂:
“矫情!你是谁家黄花大闺女啊?千呼万唤都始不出来?看见没,真正不走心的是你们家沈二爷!”
沈系军将领纷纷装听不见。
沈二爷也没什么表情,他脚下军靴已经踏上二楼,守在门外的于系军卫兵将房门推开,沈顷当先跨进门栏。
屋内于系军几位将领围桌而坐,见他们来,纷纷站起身来,先后陆续打招呼。
“沈少帅。”
“沈少帅。”
...
第193章 沈尧,柳念
沈二爷眉眼始终淡漠,瞧着一众问好的于系军将领,下颚微点,唇边浮了抹浅薄笑弧,转脸看向靠窗而坐的陆乘行。
陆乘行啧地一声,拎着酒壶站起身来,身高与沈二爷不相上下,只是身形更粗壮一些,他晃着步子走向沈二爷,口中怪道。
“别说你不待见,我也不甚待见,这不是有人待见吗?我就是好奇才让她们唱两嗓子听听,嗡嗡啊啊地,真没啥好听的,一句没听明白!”
说着,歪头冲里头的屏风后喊了一嗓子,“成了成了,停吧!”
里头的唱腔和锣鼓声瞬间消匿。
陆乘行拎着酒壶的手搭住沈二爷肩,领他往桌边落座,顺带招呼身后的沈系军将领们。
“来,坐坐坐,别杵着啊,都坐。”
众人陆续落座,有副官拎着酒壶一一满杯。
陆乘行搭在沈二爷肩上的手还没放下来,趁着这功夫,歪头与他耳语。
“这戏子,我下头人凑巧寻着的,也是无巧不成书,唉,你要见见,铁定感兴趣。”
沈二爷腰背端正笔直,闻言眼帘下压,面无表情斜睨着他,声线清凉。
“不必割爱,爷不感兴趣。”
陆乘行咧嘴嗨笑,赶忙解释,“不不,口误,不是那等感兴趣,我料的是,你对他肚子里的故事,指定感兴趣。”
沈二爷没接声,只下颚微偏,淡淡盯着他审视。
陆乘行抬起一只手,笑嘿嘿摆了摆。
“甭这么看我,我不是那暗戳戳算计人的小人,敞开了说,咱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是下头人多事儿,多查了一些。”
“那再说了,我要真觉着这么个小戏子多有分量,我还能这么轻易跟你坦出来,是吧?”
“人在这儿,你见不见随你,反正与我也没啥干系。”
沈二爷瑞凤眸中墨色微淌,神态波澜不惊,转过脸推开眼前酒盏。
“谈正事吧,旁的,稍后再论。”
陆乘行睨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嘴脸,勾唇笑了笑,看了眼被他推开的酒盏,转头给身边的副官使了个眼色,懒声训斥了一句。
“没个眼色,沈少帅吃素不沾酒,还不换好茶来!”
那副官慌声应着,转身下去安排。
陆乘行扭过脸,神态懒散转移话题,当桌谈起正事儿。
......
酒毕,已是日落西斜时。
自驿站出来,朴淞策马亦步亦趋跟在沈二爷身侧,倾身压低声询问。
“二爷,属下得空去审了一嘴,那戏子,是‘百生堂’的那花旦。”
沈二爷侧目,淡着脸看他,没吱声。
朴淞舔舔唇,接着提醒,“早年传,跟大爷拌一腿那个男花旦...”
沈二爷修眉微蹙,转过脸看向前路,声线清凉道。
“陆乘行不会这么闲,打听别人旧事,还费劲巴巴将人送到爷眼前。”
沈尧都死了多久,这时候翻他那些花花帐子有什么意义?
老沈家的八卦,一个外姓人倒是比他还上头。
默了默,沈二爷侧脸叮嘱朴淞。
“将人带着,领帅帐来审审。”
朴淞正色,“是。”
约莫半个时辰后,沈二爷见到了那男花旦。
朴淞将人带进来,便垂手立到桌旁,低声禀话。
“二爷,人来了。”
沈二爷自后帐内走出来,手里捻着刻刀和木条,眼尾打量着立在帐中央那穿粉白长褂小青年,而后徐徐在桌案前的围椅上落座。
他身姿颀长,腰背笔挺倚在围椅靠背上,修长双腿微敞,坐在那儿时也顶天立地的样子,仿佛比站着的朴淞也不矮多少。
柳念丹凤眼儿稍掀,轻轻看了沈二爷一眼,而后拱手作揖,缓声见礼。
“柳念见过沈二爷。”
常年唱花旦的嗓子,声腔绵润细柔徐徐轻悦,已经失了男儿的那几分朗厉。
沈二爷瑞凤眸微阖,细细打量了他一眼。
别说,先头他见过最软骨气又面相秀俊的小青年,也就是他那满眼单纯的小舅子苏逢了。
眼前这男花旦,比苏逢可要弱柳扶风的多,面相也更嫩莹,那双丹凤眼儿将唱戏时的秋水潋滟全带到了实境下,一颦一顾间都像带着勾子。
这样的男人,可真够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沈二爷说不出的心里膈应,直觉看的眼睛疼,干脆垂目专注于手里的雕琢,声线清漠给朴淞下了令。
“你来问。”
朴淞眉梢轻挑,哦了一声,随即转脸看向柳念。
“陆乘行从何处寻到的你?”
柳念低垂的卷密眼睫动了动,殷红唇瓣轻启,“戏班子如今,就在章城,有大兵来请唱,我们便来了。”
章城,便是‘兰淦江’北面,如今被于系军占领的两城之一。
朴淞眯了眯眼,“还是别卖关子,陆乘行找上你,你们又聊了些什么,他又为何将你带到二爷眼前来?你自己交代。”
柳念抬眼看了看朴淞,继而又看向上座专注于雕木头的沈二爷,脆声开口。
“我一个小小戏子罢了,陆爷找上我,又能指望我起什么作用?”
“说白了,他原是想从我这里审问些什么,但可惜,大爷早已故去,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用处了,大抵是我知道的一些事,让他觉得我若告诉给沈二爷,兴许能激起他想看到的一些事情发生吧。”
刻刀刀尖儿一顿,沈二爷眼睫上掀,淡淡盯着柳念看,声线清漠徐徐。
“你知道的一些事?说来听听。”
柳念称呼沈尧一声'大爷',可见二人间的关系,的确说不清道不明。
沈尧一个已死之人,他的什么事能激起他沈顷的反应,造成什么样陆乘行想看到的后果?
沈二爷的确有兴致听听看。
柳念神情波澜不惊地眨了下眼,语气淡淡而随意,“不过是大爷钟情于我,他不喜欢女人,从未和他那位夫人有夫妻之实,所以那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绝不是大爷的。”
朴淞闻言挑了挑眉,神情也没什么太大反应,转脸看向自家二爷。
沈二爷呢?对早已心知肚明的事,更不可能感到丝毫的意外了。
他随手丢下手里的木条,面上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淡声示意柳念。
“可还有?接着说?”
见二人如此反应,柳念意识到,这事兴许早已经不是个秘密。
他眼眸微闪,嫣红唇瓣抿了抿,徐声又道,“大爷离世前,我见过他,他派人来接我去,还交代好了如何安置我…”
……
第194章 沈尧是沈大帅害死的?
沈二爷手肘随意搭在围椅扶手上,静静听着柳念的话。
“原本他替我安排好了的,我可以脱离戏班,去到没有战火波及的偏远山村,带着他半生积蓄,不愁吃穿,安稳宁静的度过余生,只有两个条件。”
“其一,便是常年供奉他的牌位,时常陪他说说话。”
“其二,收养一个孩子,让他姓沈,好好教养,为我养老送终。”
说到这里,柳念清明的秋水瞳眸里,仿佛是不知觉间,浮了层薄雾。
沈尧更细致的心思,他没有对着外人道来。
因为他也不觉着,沈家人,对沈尧能有丝毫的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