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岑月不明所以地抬眼瞪她,“你看你这孩子,你笑什么笑?”
训了苏黛一句,她又接着摘菜,“娘是过来人,教你的一准儿没错,你今儿回去就琢磨琢磨,明儿就给我女婿写封信,表述思念与关切,啊,嘶~,说你呢,你听见没!”
苏黛掩了掩嘴角,嗯嗯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该说不说,她娘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是她自己糊住了。
她苏黛一直也不是那等矫情的人。
沈顷兴许指挥作战,与敌军交涉,顾不上给她打电报诉情思。
但她闲得很啊,怎么还干巴巴等着他来消息?
她主动跟他诉诉情,他总不会抽不出一两口茶的功夫看看吧?
于是,苏黛晚膳也没留,就带着人回了帅府。
傍晚,苏逢拎着一兜子板栗糕,兴冲冲地回家来,最后得知苏黛已经走了,不免无奈叹息。
这边儿,苏黛琢磨了大半宿,最后信写好,封了蜡。
转身躺到床上,又突然想到,这种夫妻间的私房话,若是打电报过去,岂不是还会被别人看到,念出来,甚至复述,转送...
思及可能被很多人看到,苏黛翻了个身,黛眉紧蹙。
不成。
不行还是寄信吧。
晚一点儿就晚一点儿,反正人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
于是,天一亮,苏黛就喊了刘良来,将信交给他,还特地一字一句的叮嘱。
“使个闲人跑一趟腿儿吧,也不急,是我写给二爷的,要确保二爷能收到,亲自拆开。”
刘良了悟,拍了拍胸脯,正色保证。
“奶奶放心,一定确保安安稳稳送到二爷手里。”
“嗯。”
“那,属下去了?”
“去吧。”
目送刘良走出堂屋,苏黛双手托腮,满怀期待,弯眉一笑。
自此,她又有了事情可做,每天等回信。
刘良刚走没多久,苏黛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
“二嫂~!”
听出是沈环汐的声音,她起身迎出去,掀帘子跨出门,就瞧见院子里,沈环汐带着沈翊和两个丫鬟,几人手里拿了两只偌大的纸鸢。
见她出来,沈环汐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鸢。
“天儿这么好,走呀,一起去河边儿放纸鸢!”
......
第186章 我误会天下人,都不会误会他
盛春时节,雾城城南的河道东头田郊边,垂柳依依,草地青青。
正值踏青的好时候,田郊四下有不少的人。
两个侍婢带着小沈翊在不远处放纸鸢,苏黛则陪着沈环汐蹲在田埂边,正在埋头苦拆团成一团的线。
沈环汐拆的不耐烦了,捶着蹲麻的腿,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回头看了眼疯跑疯叫的小沈翊,气的直翻白眼儿,嘴里絮絮叨叨念起来。
“说什么话都不听,简直是个皮猴儿!这下好了,他的纸鸢飞不了,倒来抢我的,好好的出来玩儿,害咱们在这儿跟一团乱绳做斗争。”
好气啊!
可是又不能跟个小屁孩儿计较!
苏黛卷密的眼睫垂敛着,闻言抿唇失笑,纤纤素手依然不紧不慢地拆着那团线,语声柔婉道。
“你要是累了,也去跟她们玩儿,我反正也没那么想动弹,就在这儿继续帮你拆线好了。”
沈环汐抱着膝头,抬眼看她,喃喃自语。
“算了,本来也不是为了自己玩儿...”
她专程借着带沈翊放纸鸢为由,拉苏黛出来散散心的。
苏黛专注于拆线团,听她呢喃嘀咕了一句,半清半模糊的,不由勾唇浅笑,笑睨她一眼。
“说什么?”
她笑时,纤密卷翘的睫羽弯出小小勾弧,令那柔丽的眉眼平添几分娇媚。
沈环汐近距离瞧着,也不由凝神多看了两眼。
她这位二嫂嫂,生的白,通身上下透着山灵水秀的清尘气儿。
被清明的日光这么一打,肌肤嫩如润玉,下颚线与侧颊的弧度十分柔美,一个‘娇’字在她身上无声体现着,像极了天生就需得被人呵护的女人。
沈环汐不自觉地就回忆起那天在沈老夫人院子里,第一次认真打量苏黛时的记忆。
清灵娇气的人儿,挽着她二哥,昂头盈笑细语轻喃的姿态,连樱红欲滴的唇角都牵着几分不经意的糯娇。
她二哥那根木头,都被她那么盈盈望的,渗出了春水。
沈环汐眨眨眼,心道,胡莹也是娴雅秀丽的。
但她除却留过洋,谈吐衣着时髦一些,论姿容体态和其他,远远比不上她二嫂。
所以她二哥,怎么可能瞧得上?
心里想着事,沈环汐表情上不由自主地带了出来。
苏黛问了她一句,没得到回答,不由又看她一眼,就见她正斜着眼轻撇嘴,一副不知在腹诽什么的模样。
苏黛下颚微偏,好笑的抬手在她额顶拍了一下。
“啊!”,沈环汐摸着额头,被惊回神儿来,凤眸睁溜圆看着苏黛。
苏黛笑嗔她一眼,继续垂目拆线团。
“别发愣了,地上坐久了,当心虫子蚂蚁爬到你身上去,还不快去跟小翊放纸鸢吗?再晚一些,我们该回府了。”
沈环汐被那句‘虫子蚂蚁’骇到,连忙弹立而起,反手拍着自己裙裾。
一边儿拍着,一边垂眼打量苏黛神色,片刻后站稳身,贝齿轻咬唇,又拢了拢裙裾,重新蹲下,抱着膝头低声跟苏黛耳语。
“二嫂,你出来散散心,心情是不是好一点?”
苏黛唇角弯了弯,“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吗?”
沈环汐舔了舔唇瓣,小声咕哝道。
“又要担心我二哥,又要看别人脸色,心情能好才怪...”
苏黛绕着线的纤细素指顿了顿,掀起眼睫,视线在她眉眼间流转了半圈儿,清柔笑问。
“惦记你二哥不错,不过,我看谁脸色了?”
“还能有谁?二婶儿呗...”
苏黛默了默,没几秒,便想明白了沈环汐为何这么说。
怕是昨日胡满华回府,她亲自过去送账本和掌家钥匙,结果却连屋子都没能进去,这事儿被人添油加醋的宣扬了一番。
苏黛眼睫轻眨,无奈摇头,继续拆线团,“你想多了,二婶儿兴许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亦或是离开几日归来,有些累了,并非是针对我。”
“她的脾气性子,你们比我了解才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当的口口相传听人热闹啊?”
沈环汐闻言,不置可否地悄悄撇嘴,“她能有什么烦心事儿,还不都是因为胡莹。”
胡莹?
苏黛拆线的素手停下,继而眼睫半压,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眯着眼往沈翊的方向看了看,确认两个侍婢都近身跟着他,这才轻提裙裾,冲沈环汐抬了抬下颚示意。
“蹲累了,腿麻,过来说话吧。”,说完,当先提脚往田郊外的官道上走去。
帅府的车就停在官道靠田郊的一侧。
上了车,苏黛抬手扶了扶额上薄汗,柔声低问。
“你方才说胡莹,胡莹怎么了?”
沈环汐小手交握,侧身面向她,“我在奶奶那儿听说的,这事儿她们铁定是不希望传到你耳朵里,只是我觉着吧,防患于未然,二嫂心里有数的话,怎么也不至于过后被人杀个措手不及。”
苏黛牵唇点头,“说的不错,继续。”
沈环汐抿抿唇,“说胡家将胡莹许给宛城当地的大地主了,宛城那边土沃,是沈系军的粮仓储备地,那边的地主都为沈系军做事,所收粮草也全都低价购给粮仓了,胡家跟最大的地主联姻,也是收买人心之举。”
“胡莹瞧不上对方,在成亲前逃了出来,还得二婶儿寄信,请她相助。”
“二婶儿出去几日,就是去接应她了,如今还不知道把她藏在了哪儿呢。”
“奶奶知道这事,才将二婶喊来训斥了一番。”
“那胡莹也是,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往这边凑,说不准就是还心怀不轨...”
她说着,话头顿了顿,小心打量苏黛神色,语声迟疑:
“二嫂先前,听没听人提过这个胡莹?二婶儿的娘家侄女...”
苏黛单手支颐,眼帘微阖,语声清淡平和。
“知道。”
她转头问沈环汐,“二婶将她带到雾城来了吗?”
沈环汐连忙摇头,“应当没有吧。”
苏黛轻嗯一声,面上神情不甚在意。
“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又不曾真跟你二哥有过什么,你二哥如今也不在,我不会多想的,谢谢你,环汐。”
沈环汐摆摆手,“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二嫂,总比那姑侄两个突然搞些什么花样,让二嫂你生出误会,要好一些。”
苏黛闻言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发顶,语声柔和。
“你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我误会天下人,都不会误会他。”
......
第187章 学学大城市的法子
回到帅府,苏黛便已经将胡莹的事放到了脑后。
没有出现的人,和没有发生的事,已经清楚对你构不成威胁时,是不需要你花时间去琢磨应对的。
不如将当下的时间,花费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比如,今天她在城外陪沈环汐和沈翊放纸鸢时,曾在周遭游玩踏青的人群中,关注到两三位年轻女子穿着打扮上的不同。
女人如花,春暖时节,家中稍稍宽裕的人家,妇人都爱打扮自己,彰显身段与姿容的出众。
苏黛过去在鸿运镇,从未见过那样时兴的衣裳。
七分大袖,束领斜襟的长褂,肩线与腰线衬托极好看,有几分旧朝满贵女眷穿的旗礼服的意味在里头,只是更简约利落些,还不失雅致娉婷,令苏黛这个做了多年裁缝娘的人,一眼便记在了心里。
回到岩柏院,她寻了纸笔将脑海中印象画出来,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人,又徒步去了趟苏逢做学徒的成衣铺。
这次她来见得,是带苏逢学艺的陈师傅。
陈师傅看过她画出来的图稿,抚须笑了两声,为她解惑道。
“是我这里出的。”
“这是从北边新时兴过来的款式,叫旗袍的,在淮北一带已经时兴了一两年,最早是从沿海大城市流传过来的。”
“得益于如今北边有战事,淮北那边许多贵绅想方设法迁居他处,那些太太小姐换春衣,有些拿了旧裳做样板,要我们照着款式做,只换个花样。”
说着,他点了点桌上图稿,浅叹摇头。
“想必街上人都换了春衣,那些富绅后宅的太太小姐们也难得出来散心,被二奶奶您看见了。”
“这种款式新颖大胆,咱们这一代的妇人姑娘,都还跟不上潮流呢,怕是也需要几年时间来过渡,所以寄给东家看,东家没什么太大意向,只让店铺里挂了一款,许多人盯着瞧几眼,也羞于开口打问。”
苏黛点点头,转头看向挂在店铺角落里的那身儿紫菀花儿旗袍,心中也有思量。
民生四需,吃穿住行。
穿衣对女子来说,是最讲究的。
没有女人不爱美的,也没有男人不爱美人。
人靠衣装,女为悦己者容,美丽就是女人最大的利器。
三分天生七分打扮。
时下乱世里,女子唯有打扮自己,提升自身姿色气质,才能以此提高嫁娶门槛儿,尽可能让自己逞心如意。
倘若嫁的逞心如意,那后半辈子,大体安稳幸运多过不幸。
苏黛做这一行的,自己又是女人,连她看了都忍不住会多关注的新颖款式,她相信,旁的女子也一定都喜欢。
重要的还是民风严谨之地,妇女内心束缚太重,看来这商机,得靠自己争取。
垂目想了想,她掀起眼睫看向陈老师傅,“我想在您这儿订做两身儿,花样我自己来画,到时衣裳裁好,不必送到府里,就挂在您这店里,我出租挂费,您看可行?”
陈老师傅闻言怔了怔,沉凝了片刻,抚须笑道。
“这本是小事,租挂费什么的,二奶奶言重了。”
苏黛浅浅弯眉,说话间扶案站起身,“这不是小事,说不定日后衣裳推出去,我还需要跟你们杜当家的,做笔生意呢。”
见她要走,陈老师傅连忙起身相送,“那到时,二奶奶使人将图稿送来,下头的事儿,老夫会替奶奶办好。”
苏黛浅笑颔首,“劳烦您了。”
她知道,换了别人,虽说是举手之劳,陈老师傅也未必这么好说话,全是看帅府的面子。
图稿送来时,势必得给陈师傅备份好礼。
临到出门,苏黛才提起苏逢,“今日不见阿逢,可是陈老您放了他假?”
陈师傅握着手,轻摇下巴,笑道,“最近单子多,每天店里都要安排人上门去送春衫,今日轮到阿逢和另外一个学徒,那边人家的女眷总要每件都试一试,自是耽误一些时间。”
苏黛了悟点头,便没再多问,出门上了车。
回府的路上,在五岔口处路过报社,苏黛一眼扫见街口四处含着卖报的小报童,月眸中乌光微动,转脸问前头开车的刘良。
“帅府的报纸呢?怎么从不见往我们院儿里送?”
刘良闻言自后视镜看她一眼,如实回道。
“府里女眷都不看报纸,送到门房上便压住了,奶奶是想知道战事的境况吗?”
不等苏黛回答,他又接着解释,“如今各地军阀交战混乱,除非是有捷报,否则战况一般不会允许大肆宣扬,很容易引起民众恐慌,造成领地内乱。”
“驻军战地乃是禁地,咱们沈系军有军律,但凡在战地附近见到潜伏记者,要么囚禁至战息收场,不配合者,当场枪毙。”
苏黛听得月眸微怔,倒是不知道,军中还有这等严酷律立。
她缓了缓,开口道,“不是要了解战况,想知道那些,看报纸,倒不如来问你。”
刘良嘿笑一声,“属下只能说,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握,二奶奶您大可放心。”
苏黛牵唇笑了笑,“那成,我放心。”
接着转移话题,“回头麻烦你,替我将压在府里的那些报纸,送到岩柏院来,另外,我需要一些沿海城市的报纸,不居于什么内容,有关名人介绍,或印有照片配图的,最好不过。”
刘良仔细听着,也没多追问苏黛要这么报纸有什么用,只应声答应下来。
没两天,岩柏院的堂屋里,就堆叠了一摞的旧报纸。
苏黛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将印有照片的那些一一翻阅过,而后发现了淮南一代与沿海城市的极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