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各位中有些人可能会碍于往日的情面无法立刻做出选择,婆子勉强做回好人,提供工具帮大家降低点选择难度。希望各位能合理利用工具,以避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各位最好别动逃跑的心思,婆子我好讲话,但守在门口的兄弟们可都不是吃素的。”
……
之后神婆又和大厅里的各位客人交代了几句,女人的神情中透着一股子疲倦,看上去并没有继续围观众人做选择的意思。
见她随时都可能出来,我赶紧离开原先站立的位置,毕竟目前所躲藏的窗台离前厅大门不远,有人从门口走出一眼便能发现我。
院子面积很大,假山花草之类的摆件却布置得很修真,一个大活人躲藏在在这些物件后面很容易被发现。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获取到能帮助我逃离村子的信息,并不打算这么快原路返回,便琢磨着去神婆家其他地方看看。
右边没开灯的房间上了锁,我不是专业开锁人员,没办法在不弄出响动的情况下破门而入。目前看来只有左手边那间供奉着佛龛的厢房可以进入。
我乘着神婆和屋子里那些人做最后交代的时机偷偷溜了进去,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异香。这股香味弥散得整个屋子都是,一时半会找不到源头。我轻轻阖上屋门,朝里走去,越往里面走那香味就越发浓烈。
也不清楚这气味有没有毒,我用袖子掩住口鼻,尽量放缓呼吸。
进门处是一条幽深的玄关,我朝前走去,大约走了七八步,玄关后面开阔的空间便出现在视野里。
玄关后面是一间和起居室连接的小客厅,与我想象中恐怖片中巫师居住的环境有所不同,屋内的装饰虽然很有年代感,但和农村地区普通老人家的房间没什么两样。地面用深棕色的木头铺就,白色的墙面发霉龟裂,部分油漆脱落,露出后面泛灰的水泥。
家具基本都是木头质地的,靠近玄关一侧的墙壁下放着两人位的花梨木沙发,沙发前有张不大的茶几,案面上倒扣着几只玻璃杯。其余的一些柜子木架零散分布在房间各个角落。除了这些陈设以外,现代化的冰箱彩电热水器也一应俱全。
整间屋子被微微泛红的光线笼罩着,而光源正来自于佛龛前点燃的两支蜡烛。
佛龛离沙发大约两米左右的距离,两扇镂花的小门闭合着,遮挡住了后面的神像。凝望着佛龛,我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有种强烈的本能催促着我靠近,我不由自主的朝前走去,脑子里有什么刺耳的声音在嗡鸣,此时我其他的感知全部淡化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推开那两扇小门一睹神像真容。
等我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布包裹,面前的神龛仍然处于闭合状态。潜意识里我还模糊的记得自己刚才已经推开了小门,但是门后的神像具体长什么样,我就完全回想不起来了。
这时身后传来”吱呀“一阵木枢移动的声响,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我一跳,一瞬间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我意识到应该有人进了这间屋子,很可能便是神婆本人,赶忙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角落。
佛龛挨着的墙壁上连着一扇半掩的房门,从门缝里可以看见里面的光景,门后没有开灯,一片黑漆漆中隐约能看见床榻的轮廓。
我心想这大概是神婆的卧房了,踮着脚钻进房内,借着门缝里漏出的一点烛光勉强能看清内里的环境,目之所及处只有一张床和一只大衣柜。
外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我本想着躲进衣柜避一避。触碰到柜子门时我又犹豫了,很多人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打开衣柜换一身轻便的衣服,如果神婆也有这个习惯,那么她只要打开柜子便会发现我的存在。
略作犹豫后,我选择钻进了神婆的床下。
脚步声在距离卧房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我趴在床下,正好可以透过门缝看见小客厅里的景象。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被打开,外面变得如白昼般明亮。
上了年纪的女人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白酒,走到沙发前坐下。她将酒液倒入茶几上的玻璃杯中,斟了满满一杯,一个人慢慢喝了起来。
我看见神婆从口袋里里摸出一个类似怀表圆形的金属挂件,她动了动手指,朝上推开翻盖。一边喝酒一边注视着挂件发呆,很快满满一杯酒便见了底。
女人似乎没有继续斟酒的意思,握着空了的玻璃杯继续呆呆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听见门栓再次响动,玄关外那扇门被推开,紧接着一双穿着靴子的脚由远及近走来,那人个子很高,走到小客厅时从我的角度才能完整看见他的全身。
这人正是小何,背上还扛着一把土枪。
神婆放下玻璃杯将怀表收回口袋里,有些不悦的蹙起眉看向小何:“我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么?你怎么进来了。”
年轻人走到神婆对面,站在背对着床的方向,以至于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只听小何说道:“有件事情我想请教下您。”
“什么事?”婆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清楚这个雇来的打手是在上演哪一出。
小何拿出一张照片,弯腰递到神婆面前,沉声说:“照片上的这个女孩你见过么?她叫何嘉乔,你还记不记得她?”
神婆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像是在思索什么,随后摇摇头否定道:“我没见过照片上的女孩,何嘉乔这个名字我也从来没听过。”
”那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也对,每年通过你被拐卖的女孩那么多,记不清也算正常。”
小何笑了笑,取下背在肩膀上的土枪,拉开保险栓继续说:“嘉乔是我的妹妹,她在半年前失踪了。我通过道上的一些关系查了很久,才查出零星半点消息。我妹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平乌山附近,当时她们学校放假,嘉乔便约着几个女同学去爬山踏青。
这本来没什么,可几个小姑娘偏要图方便,返回酒店的途中被人一忽悠就上了辆黑车,此后嘉乔和她的几个朋友都失去了音讯。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查到这名黑车司机,找到时司机已经把人又转手卖了,而长期接收他货物的人,正是出自你们村子。”
第20章 血亲
“你是怀疑我的手下拐卖了你妹妹?”神婆像是了悟似的点点头,她抬起头望着青年,神情淡然,完全不畏惧对方手里的枪。“我明白了,你接受我发在道上的委托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寻找你妹妹的下落。”
“老婆子你在道上的名声谁不知道?每年有近千个女孩会通过你们村子中转分销。这几天我在村子里找了个遍,没发现嘉乔的踪影,所以你们又把她卖到了哪里?”
小何举起土枪对准了神婆的额头,语气变得严厉而凶狠:“老实点,别在我面前耍小花招。你这种方士我以前也打过交道,施术总需要时间准备,要是敢玩花样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的头。”
神婆乐呵呵笑了两声,声音如濒死的老鸦,只听她说:“那你可要小心点了,这把枪万一走火直接崩掉我的脑袋,可就没人告诉你妹妹的下落。”
“你刚才还在哭诉自己女儿死的惨,怎么拐卖起别人家的女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小何对她的威胁不为所动,依旧用枪笔直的指着女人的脑袋。
“我雇你们来村子之前可都私下里打听过,中间人说你在道上有点名气,枪法准口风紧,替不同的雇主解决过不少棘手的麻烦。那个中间人和我合作多年,听信了他的鬼话我才选择把你留下当贴身护卫,还给了你比其他人更高的佣金。呵,没成想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神婆不急不慢的说着:“虽然来我这里你是别有用心,不过你在道上的名头恐怕假不了,手上沾染的人命不知有多少。你这么在乎自己的妹妹,怎么替雇主杀掉那些陌生人时,也不想想他们是别人的亲戚朋友?”
“现在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年轻人用枪口戳了戳神婆的脑门。“既然你听过我的名头,那我不妨告诉你敢拐卖我妹妹的黑车司机最后怎样了,刚找到他的时候也嘴硬,说自己有靠山,动他会倒大霉,呵一个最底层小喽啰也是敢吹牛逼。我约了几个朋友把他套在麻袋里吊起来,我们几个玩牌谁输了就过去给他一棍子,结果不到半天他就哭爹喊娘什么都说了。这人现在应该在某个矿井下面挖煤吧,死没死我也不清楚。
老婆子虽然暂时还不能杀你,但我不介意慢慢折断你的四肢,或者把你的肉割下来塞进你的嘴里,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和那个黑车司机谁能坚持的久一点。”
神婆轻晒一声,她调整了坐姿,靠在沙发上打量眼前放狠话的年轻人,笑笑说:“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除了你妹妹失踪这件事以外,往日我们也没什么过节。而且说到底拐走你妹妹的也不是我的手下,他们可能只是在购进‘货物’时没做筛选,要是知道嘉乔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哥哥,我那些不成器的手下估计也不敢动令妹了。”
“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嘉乔,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见神婆服了软,有配合寻找的意图,年轻人也顺坡下驴放缓了态度。
毕竟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回妹妹,其他的账可以事后再算。
“婆子我年纪大了不会用电脑,关于‘货物’进出的记录我都手写在本子上,那些本子平时我都收在右手边那个五斗柜里,你可以自己去找。”
小何没说什么,放下枪口走到右边的五斗柜前,弯下腰准备打开柜门,他刚把手搭在金属拉环上时,动作又停顿了。
他重新举起枪对准神婆,目光锐利的想要穿透对方:“你来开。”
“可以。”
神婆咧了咧嘴,没有拒绝对方的要求。径直走到五斗柜前拉开了柜门,里面并没有装什么危险物品,除了被扬起的灰尘外,柜子里空落落的摆放着几本账簿。
期间枪口一直没离开神婆的要害部位,小何警惕的观望着目标,多年生死历练的经验让他深知方士的可怕,绝不能轻视他们每一个小动作,只要神婆一有什么异动年轻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账本都在这里,是你自己翻还是我来翻?”神婆脸上挂着笑容,抬起头询问举枪对准自己的年轻人。
“你翻,我看着。”
神婆就近找了张木椅坐下,将全部账簿摆放在大腿上,一本一本翻看起来,看完便丢在旁边的矮桌上。小何站在她身旁,神情严肃盯着女人手里的动作。
就这样过了许久,小客厅里的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余下书页翻动“沙沙”的声响。神婆将最后一本册子翻到末页,随后合上了账本。
她仰起脖子望向小何:“你找到那名黑车司机是在什么时候?”
“今年七月,我找到他的时候嘉乔已经被转手卖了,我妹妹是四月份失踪的。”
“那就对上了。”神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说:“我这里的账本一般只保留最近三个月,买家如果账款结清,相关记录也会消掉。你妹妹被我手下购买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小半年时间了,买她的人应该已经把账款结清了,我这边没有你妹妹的记录。”
小何厉声问道:“那是谁买走她的?”
“都说了账结清之后我就会消掉货物的相关记录,这是为了保护买家的隐私。我做这一行能做这么多年,保护客户信息安全肯定是首位的。”
“那我还留着你有什么用?”年轻人眼神变得阴狠,说完便准备一枪毙了神婆。
神婆转过头对上黑洞洞的枪口,表情平静,完全没有性命被捏在人家手里的自觉。她说:“年轻人别那么心急,要开枪也得等老婆子把话说完。”
“你说。”
“虽然从账簿的记录上我查不到你妹妹被卖去了哪儿,但婆子我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想。”神婆上下打量了一遍青年,询问他:“你身上有没有携带你妹妹的贴身物品?”
小何皱起眉头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做神婆好歹有些年头了,占卜吉凶卜测方位的小把戏多多少数还是会一些,如果你能提供你妹常用的物件,我倒是可以卜测一下物品主人的大致方位。”
这个问题可难道了小何,他这几个月风里来雨里去四处寻找嘉乔,奔波于全国各地,随身携带的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而和妹妹有关联的东西只有一张照片。
他将嘉乔的照片再次拿出,问神婆:“这张照片可以么?”
神婆看了眼照片,问:“你妹妹经常把它带在身上么?”
小何摇了摇头:“没有,这张照片是我和嘉乔出去旅游的时候拍的。我之前一直存在手机相册里,直到她失踪后才找了家复印店打出来,也是为了方便拿出来供人查看。”
“恐怕不行。”神婆解释道:“寻踪术的原理是通过物品和主人之间的联系以此推导出大致方位,越贴身的物品越有效,比如她的头发、梳子、口红、常穿的衣物等。一张你妹妹摸都没摸过的照片,怕是无法勾连起和小姑娘之间的联系。”
“那要怎么办?”小何有些着急了,持枪的手不再如之前一般稳:“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以想?我身上就只有这一张照片。”
“你是她亲哥哥么?”
“废话!我当然是她亲哥。”这个问题令年轻人有些不悦:“不然我费那么多功夫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是有毛病吗,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神婆悠悠开口,脸上再次浮现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她说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们的血缘关系,毕竟至亲之血也是可以作为寻踪术的施法材料。小伙子你若是肯相信我,就提供给我一滴血,再报上你妹妹的生辰八字,我能通过你们血脉之间的牵连来判断大致方位。”
“……”
小何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毕竟他正在打交道的是一位诡谲难测的方士,对方那些犹如怪谈般的传闻早在多年前便有耳闻。天知道交给神婆一滴自己的血,会不会被她以此为媒介施加上恶咒。
他无法预料这样做的后果,或许自己会全身溃烂而亡,或许从此成为神婆手里操纵的傀儡。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不过没有牵引物,我也没办法施法。”婆子摊了摊手:“你也可以选择一枪崩了我,不过就算杀了我,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想。”
青年人脸上出现复杂的情绪,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何点点头,低声说:“好,我给你血。”
神婆在抽屉里找出一根缝衣服用的针,在蜡烛上高温炙烤消毒后递给了年轻人。小何接过针,对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比划了好一会,又陷入了犹豫。神婆也不催促他,只是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最后年轻人一狠心用针刺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溢出。他挤了挤伤口,将血滴在神婆准备好的试纸上,纸条很快被血液染红。
“你最好别骗我,否则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你垫背。”
第21章 对峙
神婆向他保证:“放心,你我无冤无仇,这点信用婆子我还是会讲的。”
小何对此不予置评,毕竟一晚上下来他已经见识了老婆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领,保证和誓言对这女人而言如同放屁。从对方口中讲出的每一句话,他都得打个五折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