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又找来干净的纸和笔,让小何写下他妹妹的姓名以及出生年月日。随后将准备好的东西摆放在佛龛前。她又从头佛龛下的抽屉里取出一支线香,靠近烛焰点燃,插.进铜炉中。
女人朝外拉开佛龛前闭合的小门,正准备施法时,突然表情凝固住了。
随即她的神情变得暴怒,眼中充满了像是要吃人般的凶狠,犹如一头受伤的母狮子。神婆再也不去维持所谓的身份与气度,转过身冲着小何咆哮道:“尸骨袋呢?我女儿的尸骨袋呢?!”
“什么尸骨袋?”小何一头雾水反问道,但他能察觉出面前老婆子的不正常,应对危机的本能让他又重新举起了枪。
“别在这里装疯,给我老实点。”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女儿的尸骨袋给藏了起来?”神婆恶狠狠的盯着他,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剜下来一块肉。“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不得好死。”
“我没见过什么尸骨袋,在你进来之前我都没有进入过这个房间。而且我拿这种听名字就很邪门的玩意做什么?”年轻人辩解道,直觉告诉他如果此时不解释清楚,很有可能会引发恐怖的后果。
神婆依然死死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但方才乍一见女儿尸骨袋消失所产生的强烈情绪退散后,头脑稍微恢复了冷静,她试探性询问:“不是你又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的东西在家里丢了关我什么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两人站在佛龛前大眼瞪小眼互相观察着对方,一时也没个所有然。我趴在床下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暗自心惊。无论是神婆还是小何,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主,如果被他们发现我躲在床下还拿走了尸骨袋,天晓得会怎么处理我。
看了眼怀中脏兮兮的布袋子,感觉就像握着个烫手山芋。我也不清楚当初为什么要从佛龛里将他取出,那段记忆直到现在仍然模模糊糊,在我脑海里不甚明晰。
这时他们二人都把视线转移到了里间的卧房,看着两人齐齐扫了的目光,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肾上腺素飙升,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
我听见了小何的声音响起,他对神婆说道:“会不会有人偷走了拿什么尸骨袋,然后躲进了你的房间?”
“有可能。”
神婆点点头,朝卧室走去,她推开门打开日光灯开关,白色的光线倾泻而下,屋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女人正准备往里走详细检查时,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对方弯下腰,从铺满地面的毛毯上捡起了一根黑色的短发。
“是谁?谁躲在里面,给我滚出来!”神婆厉声吼道,她的眼睛如镭射灯般扫视过整个房间。
无奈我只能从床下爬出,站在远离她的房间另一头。毕竟卧室就那么点地方,可以藏人的位置无非衣柜和床下,神婆和小何只要进来找找,要不了两分钟就能发现我的踪迹。
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去,起码可以挑选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
神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终视线落在了我手中的尸骨袋上:“我记得你,你是张家丫头带回来的野男人。你是怎么跑到我家里来的?”
“我……”我稍作思索,飞快的编出了一段说辞:“昨天晚上我本打算和若眉一起离开村子,但不知怎么回事出村的路一直找不到。旁人都说你神通广大,我就来你家想找你帮帮忙。”
“呵……”神婆冷笑一声,轻蔑的说:“所以你找我帮忙找到了床肚底下。别废话了,快点把手里那只袋子还给我。”
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布袋,这只袋子内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油污从内而外的浸出,使得表面彩色的布料斑驳不堪,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从神婆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她一定十分重视这只袋子,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上班族,想要在这两位亡命之徒中套活口,必然需要什么重要的东西傍身。
我握紧了手里的布袋,并没有立刻将它交还原主,反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与神婆对峙。“这袋子里有什么东西?”
“你不需要知道,快把它还给我!”神婆冷着脸逼视我。
“村子变成这副鬼样子是不是你弄的,告诉我要怎么离开?”
“你把袋子交出来我就告诉你离开的方法。”
“我不相信你。”我捏着袋子朝后退去,没走两步便碰到了身后冰冷的墙壁。我微微扭动脖子看了眼背后,那是一面光秃秃的墙,上面没有窗户可供我逃离。
没办法我只得重新迎上神婆的视线:“我一路过来已经见到了很多死人,那些变异的虫子在啃食他们的尸体,还有其他的一些怪物……老婆子我不管你和这个村子里的人有什么恩怨,他们是不是你弄死的也不关我事。我只是不想死,你先让我离开我就把袋子还给你。”
神婆并不理会我的要挟,转而回过头对身边的年轻人说:“小何,寻踪术需要那只尸骨袋才能施法。你帮我夺回尸骨袋,我才能帮你找妹妹。”
“你确定不是在骗我?”小何站在神婆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他并不关心我的存在,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神婆。听见对方提及了尸骨袋和找到妹妹的关联性后,才略微分给我几分注意。
准确来说是分给了我手中的布袋子。
神婆颔首道:“我发誓没有骗你。”
于是小何调转枪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我听见他说:“把布袋子扔过来,否则我就开枪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我不可能不害怕。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即使再害怕也要保持冷静,否则只有死路一条。理智告诉我现在绝对不能妥协,尸骨袋一旦交出去,我将没有任何筹码和神婆谈判,那么等待我的只有变成蛊虫的饵料。
我用最快速度掏出打火机,掀开翻盖将喷火口对准尸骨袋,喘着粗气对面前的二人吼道:“放下枪!你们别逼我,否则我现在就点燃这个袋子!”
“小伙子你不要冲动,有事情我们可以好好商量。”惊慌的神色从神婆眼中一闪而过,我感觉我赌对了,只要这只布袋在手神婆就不敢轻举妄动。
神婆有些慌乱的伸手按下小何的枪口,那年轻人看了我一眼又瞧了瞧神婆,没说什么默默放低了枪的位置。女人继续急促的对我说道:“好我们把枪放下了,你也把打火机拿远一点,不要烧到袋子。”
我不理会她的请求,保持着现有的姿势,看着他们说:“你们两个让开,先让我离开这间屋子。”
“不行。”小何一开口就否定了我的要求:“你把布袋留下,我保证你的安全。”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小何说:“如果刚才你一直躲在床底下,那么我和这老婆子的对话你应该也听得差不多,我来这个村子是为了找回妹妹。如果不是这婆子留着还有点用处,我也巴不得早点弄死她。你交出尸骨袋就是帮我找回妹妹的恩人,我还有什么理由为难你?”
“说得倒好听……”我咧开嘴笑了笑,心想你们这帮亡命之徒真是扯起谎来都不打草稿,信了你们的鬼话我怕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看向他的眼睛,质疑道:“你妹妹失踪这么久,怎么确定她还活着?还有这婆子说三个月前的交易记录就全部销毁了,这种鬼话你也信?我没有做过这种龌龊行业经验,但起码也清楚总得留一手底料作为把柄,以避免哪天买家翻脸不认人来个黑吃黑。说不定你妹妹早就已经死了,老婆子怕被你干掉才撒谎说找不到她的记录。”
听完我的分析,年轻人脸色暗了下来。他在心里评估着我话中的可能性,阴晴不定的打量着神婆,眼神中逐渐升起杀意。
“你可别听信了这人的鬼话。他为了活命才故意挑拨离间。”神婆叹了口气,对小何继续解释:“那些话不过是他的臆测,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妹妹的确死在我村子里,而我的账簿里查不到你妹妹的相关信息这是的的确确的事实。如果你相信他不相信我,可以直接一枪崩了我的脑袋,只不过我死了可就没人再帮你占卜那女孩的下落。”
小何半信半疑的审视着神婆,眼中的杀意褪去,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你还真信这老巫婆。”我冷笑一声:“她压根就没有打算放你们活着离开山村,从一开始你和那几个雇来的打手都是她选好的牺牲品。就算你妹妹还在人世,你也得活着离开村子才能继续去找她,如果你也死在村子里,谁去救她出来?”
神婆想辩驳两句,年轻人挥手阻止了她的话语。小何神情严肃的望向我,问:“你这话怎么说?”
第22章 一小时之约
我把前往神婆家路上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包括遭遇那只缝合了无数女人尸体的巨大怪物,以及持枪的佣兵是如何被怪物开膛破肚。
“神婆应该给过你们一种药粉,说是可以驱散那些吃人的虫子。但如果这种药粉真的有用,为什么你们的同伴还会死在怪物口中?”我质问道。
“这种药粉是否有效你们应该已经试验过了,婆子我不会用假药来欺骗你们。”
“是么?也许这药粉对一般的小虫子有效,但你是否告诉过这些雇来的打手村子里还会出现巨型怪物?我所见的那只怪物差不多有两米高,速度快得惊人,人类的枪支武器在它面前不过玩具。”
小何目光阴郁的望向神婆:“这你的确没告诉过我,婆子你是什么意思?打从一开始就想让我们所有人一起死?”
神婆摇了摇头,否定道:“这只是那小伙子的一面之词,你和我还有门口那几名护卫谁真的见过两米高的怪物?说到底只是他随口编造的故事罢了。”
我抢过她的话,补充道:“你们队伍中中是否有一人姓陈?他在村子里有一个相好,本来他应该留在神婆家门口和其他人一起看家护院,但因为折返回去接相好的才遇见了怪物。他那个相好我不知道是死是活,但姓陈的是当着我的面被怪物刨开了胸腹,如果我说谎必遭天打雷劈!”
我笃定的话语让年轻人再次产生了动摇,他像是在回想一些并不久远的过去,眼神中浮现出一层阴影,如同几不可见的哀伤。
小何点头说:“是有一个姓陈的,我们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他跟我聊过那个在村子里的相好,说那女人被标价二十万,他还想找我们几个熟人借钱把相好的赎出来。”
回忆结束后,小何再次把枪口转向了神婆,他压低了声音骂道:“那小子没有撒谎,你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没告诉我们,是准备让我们所有人都去死么?你一直都是满口谎话,我不会相信你了,谁知道那个破布袋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嘉乔的下落,否则我就开枪了。”
神婆九十度扭过头来,她面无表情的盯着枪口,双瞳呈现出比枪口还要深沉的黑色,几乎分辨不出瞳仁与瞳膜的界限。我能看得出小何也十分紧张,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脖颈一路滴到了地上。
年轻人再次重复了一遍警告,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说:“告诉我嘉乔的下落!”
“哇……”
就在这节骨眼上,神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一大堆密密麻麻白色卵状物从她口腔中喷涌而出,溅射了一地。
这是什么东西?
我和小何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对方迅速拉开了和神婆之间的距离,枪口在神婆和地面上那些白色卵状物之间逡巡,犹豫着要先对谁开枪。
“别着急……我能控制的住……”神婆扶住身旁的柜子站稳身体,断断续续吐出几个不成句子的词汇,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什么不存在的东西说话。
她没有在乎小何的枪口,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我,我看见她嘴唇紊动,用一种很不自然的姿势发出声音。那声音听着和神婆之前的并没什么太大不同,但却透着种说不出的古怪。
“把.尸.骨.袋.给.我。”
这句话出口后,我总算听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那些字节一个接着一个从她嘴里蹦出,像是久远前的阅读机器,将一些无意义的文字拼接成一句话。
这不是正常人应有的说话方式,更接近于什么非人的东西在模仿人类语言。
我将打火机上的火苗离尸骨袋靠得更近一些,站在原地和披着神婆外形的怪物对峙。竭尽全力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你先让我出去,我出去了就把袋子还给你。”
“把.尸.骨.袋.给.我。”
那怪物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与此同时它整个身体都面朝向了我。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和我手中的布袋,一瞬间我只觉得极度的寒冷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椎爬向我的全身各处。
恐惧令我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无意间我不小心点着了那只布袋,在火舌接触到尸骨袋的一刹那便攀了上去,火焰沿着表层油渍覆盖到的地方迅速蔓延。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手中布袋已经整个被烧着了,我像是将一团燃烧的火球握在手中。
“囡囡,我的囡囡!”神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叫,这惊呼声仿佛又恢复了正常。她不顾一切的朝我扑来,我背靠墙壁而立无处可躲,千钧一发之际我眼疾手快的将火球抛出,扔到了小何脚下。
神婆形状的怪物顾不上收拾我,她的身体以极其异常的方式扭动,生生将关节和头颅调转了个方向,朝着小何所在位置扑去。
我听见小何骂了句脏话,这次他也顾不得犹豫,对准神婆的头部就是一枪。
“砰”,一声剧烈的枪响在不算宽阔的卧室内响起。我下意识捂住了耳朵,抬头一看发现神婆被那一枪的冲击力掀翻在地,极近距离下的射击生生把女人半个头盖骨给轰飞了出去!
神婆的脑袋被开了瓢,却没又脑浆流出,我看见无数丝线状的白色触手在她脑内蠕动着,碗口大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自我愈合。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像蜘蛛似的四脚并用行走,朝着燃烧的尸骨袋飞奔而去。尸骨袋就在小何脚边,眼看着神婆即将再次接近自己,他一脚将火球踢到了房间更远的角落里。
果然他的方法见到了成效,神婆与小何擦肩而过的瞬间也没管他,直接奔着烧着的尸骨袋爬去。女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只小小的布袋,她完全不嫌烫手的将小火球捧起,塞进怀中用身体包裹住它,试图熄灭表面的火焰。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神婆暂时没空理会我们,我们当然也不可能站在原地围观等死。小何踢完尸骨袋就朝大门口方向跑去,我也紧随其后跟着他跑出了门外。
一出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我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厅,只见窗户上像是被红色油漆泼过似的,布满了斑驳血迹。
“愣着干嘛,快想办法把门锁起来!”小何急哄哄的催促道,他将神婆卧房大门合起,但门口没有锁只有两只青铜质地的铁环,我们无法从外部将大门锁上。
“你的土枪呢?你把土枪插在铁环上试试!”我一眼就看见了小何抗在背上的土枪,只觉得福至心灵,脑子里冒出了个绝佳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