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州知府抢修水提,救民数万,只不过残害了数十名百姓,你还觉得该罚?”
姜亦棠茫然:
“若什么事都能功过相抵,那是否我今日救一人,明日就可杀一人,两相抵消?”
她没再回答,而是问出了心中的不解,但她的答案已然明了。
徐泽黔笑了声,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他道:
“三姑娘坐下吧。”
姜亦棠没得到答案,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埋头不语,也不搭理四周投来的视线。
荣凌咂舌,平日只觉得小姑娘香软,这时候她倒是坚定立场。
徐泽黔转头看向在座学生,他情绪很淡:
“你们在座的众位,日后大多都会入仕,甚至会是国之栋梁,意见相驳是常态,但最忌没有意见,若你们连为君分忧的能力都没用,何谈入仕?”
他话jsg中没提及对五皇子和姜亦棠的评价,但言外之意已说明态度。
众人默然,而五皇子则是满脸涨红。
姜亦棠后知后觉地抬头,她兴奋得脸颊有点红,不论她说得对与否,她被夫子夸了?
之后,徐泽黔没再提及朝堂一事,继续教课,但众人心中没法平静,姜谙茯都没忍住朝她那位三妹看了一眼。
休息时,丘荣公主道了句:
“你这位三妹倒是了不得,能被徐先生夸奖的人可没有几个。”
姜谙茯只是抿唇笑。
书房中有三位公主,安怜公主闻言,不由得撇了撇嘴:“什么了不得,皇姐不如直接说她胆子大。”
安怜公主颇有点愤懑,语气中带了点不高兴。
丘荣公主嫌她烦,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你要是不高兴岑行简坐在她身后,你就也坐过去,酸言碎语听得我头疼。”
安怜当即臊得不行,她不敢再说,回到位置上,离得远了,才敢埋怨:
“得意什么。”
邱贵妃是掌管后宫不错,但却是不受宠,安怜在心中咒骂了一番,她又抬眼去看,就见岑行简不知何时竟和那女子说上话了,她脸色当即难堪下来。
姜亦棠被岑行简叫住时,还有点懵,想到她偷看被捉,还有点不自在:
“祁王叫小女有事?”
岑行简难得在上书房听见这个称呼,他没忍住勾了勾唇:
“在这里,三姑娘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姜亦棠觑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和岑行简不熟,上来就直呼姓名,她有点做不到。
她用眼神询问岑行简,还有什么事?
岑行简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挺软和,接触下来倒是有点冷。
这个冷,是说她其实没那么容易接触。
岑行简眯眸说:“我就是好奇,三姑娘对于陕州知府一事义正辞严,但如果殿下和陕州知府互换身份,三姑娘可是还觉得该罚?”
话音甫落,岑行简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皱了皱眉。
她挪了挪位置,一双杏眸明晃晃地闪着不喜,小姑娘蹙着细眉,板着白净的脸蛋,本来轻软的声音都有些硬邦邦的:
“祁王慎言。”
她喊他祁王,拉远了距离。
然后她说:“谢玉照不是陕州知府,他也不会是陕州知府。”
说完,姜亦棠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岑行简。
岑行简意外。
意外于小姑娘对那位殿下毫不犹豫地信任。
半晌,岑行简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说错话,被讨厌了?
荣凌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
岑行简轻啧了声,没搭理荣凌,这就是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他把书圈起来碰了碰小姑娘的后背,姜亦棠扭头,郁闷地看向他。
小姑娘睁着杏眸,偷偷瞪了他好几眼,还自觉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岑行简闷笑:
“错了还不成。”
姜亦棠呆了呆,半信半疑地看向他,他这么好说话?
岑行简又道:“日后还要当很久的同窗,三姑娘赏个笑脸?”
姜亦棠犹犹豫豫的,到底被那句要当很久同窗打动,半晌,她瓮声瓮气地说:
“那你以后不许说谢玉照的坏话。”
岑行简无所谓,反正他和诸位皇子交情都淡淡,唯一有交集的五皇子还是位烂泥扶不上墙的。
等他一点头,小姑娘当真朝他弯眸笑了笑,阳光透过楹窗洒在她脸上,白净的脸蛋陷着两个浅浅的梨涡,乖巧轻软得不行,让人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岑行简眼神轻闪。
他收回前言,小姑娘不冷,的确和想象中一样软和。
第39章
姜亦棠仿佛是在完成任务, 很快笑完,她鼓了鼓脸颊,没有和岑行简多说什么, 转过头继续看书。
说到底,她和岑行简不熟。
谢玉照替她谋划甚多,她不想辜负谢玉照的苦心。
荣凌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觉得好笑, 又不太能放下心, 小姑娘见识少, 她真怕姜亦棠会被岑行简哄骗了去。
她凑近姜亦棠,压低了声道:
“棠棠, 你别被骗了,岑行简不是什么好人。”
姜亦棠听得一愣,她下意识地点头。
在她心底,信任程度是有个排名的,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谢玉照和青粟,其次就是谢玉照安排给她的人,这其中包括了常乐、佟容和荣凌。
哪怕前世她和荣凌最后近乎闹掰,但她也不会怀疑荣凌。
不过姜亦棠也很好奇,她小声问:
“他怎么了?”
荣凌“呃”了声,憋了半晌,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用眼神示意姜亦棠朝安怜公主看去。
姜亦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和安怜公主撞上视线,安怜公主恼得瞪了她一眼, 耳边传来荣凌的声音:
“听说安怜公主很关心岑行简。”
姜亦棠听懂了,但她还是有点不解。
安怜公主喜欢岑行简, 和她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和岑行简不是个好人,有什么联系吗?
她疑惑的神情太明显,让荣凌根本忽视不得,一直侧听二人谈话的岑行简也插话进来:
“我也想知道,郡主为什么觉得我不是个好人。”
岑行简差点笑了,他就坐在二人身后,两人就这么不避讳地当面说他坏话?
荣凌一惊,仓促回头,有点尴尬,须臾,她翻了白眼:
“反正沾上你,就很麻烦。”
姜亦棠缩了缩脑袋,她不关心岑行简是不是好人,但她很怕麻烦。
她打定主意,日后要离岑行简远一点。
岑行简气得牙疼。
顾长泽拉着六皇子也坐了过来,颇有点无奈地摇头:“你招惹她作甚?”
岑行简漫不经心地勾唇:
“好玩。”
六皇子朝他们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姜亦棠生出一点好奇,但这点好奇不足以让他坐什么,他在所有的皇子中都算是安静的。
五皇子也受不住地跑过来,他扫了眼姜亦棠,见她一直埋头看书,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忽然想起课堂上夫人的话,不满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
话音甫落,四周安静了片刻。
姜亦棠抬起一张白净的脸蛋,默默地看着五皇子。
荣凌扯出一抹冷笑:“五殿下是觉得女子识字不妥?”
五皇子骤然哑声,但荣凌没有放过他:
“我等女子会在上书房学习,是皇上的旨意,殿下是觉得皇上错了?”
五皇子憋得脸通红,否认:“我没有!”
荣凌冷哼:
“殿下还是慎言,日后再有此言论,我定请父王禀告皇上!”
五皇子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好歹是位皇子,被一女子指着鼻子骂,面子搁不下:“荣凌,你放肆!”
荣凌才不鸟他:“殿下别拿皇子身份压我,别人会怵你,我可不怕!”
她是曲阳王唯一的嫡女,也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女,她父王在朝堂也是手握权柄,哪是一位不受重视的皇子得罪得起的?
五皇子憋屈,他转头看向岑行简,想让岑行简替他说话。
岑行简轻飘飘道:
“殿下还是给郡主和三姑娘道个歉。”
五皇子不愿意,荣凌也就罢了,他凭什么给姜亦棠这个丫头片子道歉?
岑行简偏头,仿佛低声道:
“听说三姑娘如今住在太子府,她能来上书房,都是太子一手促成的,殿下可想好了,她回去后会不会和太子告状?”
五皇子脸色变了又变,荣凌说再多,不如岑行简话中一句太子给他带来的压力大。
他不再头铁,冲荣凌和姜亦棠拱了拱手:
“是我说错话,荣凌和三姑娘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荣凌冷觑他一眼,懒得和他多计较。
姜亦棠默默地看着,眼中闪过若有所思,她一直自卑于庶女身份,但现在,她忽然发现,这些身份贵重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不知道岑行简和五皇子说了什么,但肯定提到了谢玉照。
姜亦棠忽然觉得仗势欺人的感觉很好。
这边的动静被姜谙茯尽收眼底,她扫了眼室内的布局,室内案桌分两边,中间有一条空道给人行走,三妹没来前,室内座位分布均匀,但今日不同。
仿佛所有人都倾斜向另一侧,她们这一侧空出许多案桌,休息的片刻功夫,姜谙茯已经听见了不下于三遍她三妹的名字。
往日休息时,多的是贵女簇拥着她和丘荣公主。
这般情景是头一次,但姜谙茯觉得,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姜谙茯垂了垂眼睑,她忽然有点理解了二妹,被人忽视,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宫中设有皇子所,午膳时,所有皇子和公主会带着伴读自行回jsg宫用膳。
但荣凌和姜亦棠不同,她们在宫中无居所,岑行简要离开时,偏头看了眼,小姑娘正和荣凌头凑头地不知在说什么。
他忽然抬眼看向五皇子,刚欲说什么,就见顾长泽朝二人的方向走去。
岑行简漫不经心地挑眉。
荣凌离开了上书房半年,他差点都忘了,顾长泽对荣凌的那点心思。
他们这些伴读和皇子们一样,出去宫中固定佳节宴会,否则都会风雨无阻前往上书房,所以,他们该是有将近半年没怎么见过荣凌郡主了。
只是偶尔听见动静罢了。
他还以为,这段时间,足够让顾长泽的那点心思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他倒是长情。
姜亦棠正在不解:“他们都回宫了,我们是要出宫吗?”
荣凌摇头,和她解释:
“出宫再回来,光是来回路程就得费上一个时辰,根本赶不及日跌的课。”
姜亦棠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肚子,她这段时间养得好,糕点什么都不缺,习惯了时刻都有零嘴,今日醒来就赶来宫中,什么都没吃,她早就饿了。
顾长泽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郡主,三姑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皇子所?”
姜亦棠惊讶抬头,看见六皇子站在门口等他们。
姜亦棠什么安排都不知道,但荣凌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不必。”
顾长泽习惯了荣凌和他呛声,但还是有点无奈:“时辰不早了,你们出宫也来不及,总不能饿着肚子上课。”
姜亦棠觉得言之有理。
荣凌轻哼:“谁说我们会饿着肚子。”
话落,众人听见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岑行简朝外看了眼,不再停留,和五皇子道:“我们走吧。”
五皇子纳闷,他看得出来,岑行简也是想邀请二位去皇子所的。
虽然刚才和姜亦棠闹了点龃龉,但五皇子也是乐意的。
毕竟三姑娘是太子的人,他给三姑娘卖好,不就等于向太子卖好吗?
下一刻,门口出现一人,松翎脸上带着笑,冲五皇子和岑行简躬身行礼:
“奴才见过五殿下和祁王。”
岑行简恹恹地耷拉下眼眸,什么话都没说,也不需要他说,五皇子热情地把松翎扶起来:
“不必多礼。”
相较而言,松翎虽然脸上带着笑,态度却疏离很多。
他进了上书房,摇头叹气,恭敬道:
“姑娘和郡主怎么还在这里,午膳早就备好了,奴才一直在东宫等着二位。”
姜亦棠已经站了起来,荣凌埋怨道:“堂哥搬出了东宫,我怎么知道你们还是在东宫摆膳。”
松翎苦笑,没有辩解。
是他疏忽,先前郡主在上书房学习时,曲阳王妃特意和殿下交代后,所以那段时间郡主一直是在东宫用膳的,这在上书房是独一份,也因此,那段时间荣凌在上书房可是格外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