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棠倏然回神,她杏眸一亮,拎着裙摆就往马车跑去。
松翎赶紧把木梯放下来,扶着姑娘上马车,还不忘提醒:
“姑娘小心点脚下。”
马车里的人听见动静,一只手从车厢内伸了出来,姜亦棠见状,忽然有点鼻酸,她毫不犹豫地递出手,等进了车厢,看见谢玉照时,她赶紧扭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眼眶的酸涩逼了回去。
她闷闷地说:“你不用来接我的。”
从太子府到尚书府要半个时辰的路程,谢玉照平日晚上就睡得很晚,冬日夜短,谢玉照如果要绕路来接她的话,得要比平日早起将近一个时辰。
谢玉照扣紧她的手,没松开。
听出小姑娘话中的心疼,也听得出她的心口不一,谢玉照淡淡道:
“那你搬回来。”
姜亦棠听见这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谢玉照。
他轻轻耷拉着眉眼,他皮肤冷白,眼底的疲倦格外明显,印出淡淡的青黑,他只是面色平静地靠在车厢上,微阖眸抵住疲倦。
姜亦棠觉得她的理智退却得很快,她忽然觉得她好没意思。
骂就骂吧,她又不是没被骂过,她为什么要顺了那些人的心意,而叫谢玉照难过?
但不等姜亦棠妥协,谢玉照低声传来:
“阿离,过来。”
谢玉照声音中透着些疲倦和些许说不清的情绪:“让我抱会儿。”
姜亦棠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揽住谢玉照的脖颈,整个人都落在了他怀中,怀中被塞满,小姑娘真切地窝在他怀中,谢玉照的确有点累,但当怀中被填满时,才觉得些许轻松,他抵着小姑娘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出。
他低低地说:
“想你。”
姜亦棠受不住他这样,她什么时候见过谢玉照示弱?
昨日谢玉照不理她,她都能默默承受,但如今谢玉照一句想她,姜亦棠却觉得鼻子不断在泛酸。
姜亦棠脑子中的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断掉,她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她紧紧搂住谢玉照:
“我回去。”
她有点哽咽地说:“我不住尚书府了,我和你回去。”
小姑娘哭得很可怜,一张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一声声呜咽都传进谢玉照的耳中,谢玉照轻而易举地读懂她的心疼和心软。
算计如谢玉照都不得不觉得自己过分。
他明知道小姑娘会舍不得,还是这么做,本意就是想让小姑娘和他回去。
但谢玉照忽然也舍不得逼她了,谢玉照低头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一点点亲掉她的泪珠,小姑娘被他亲得呆住,睁着杏眸呆呆地看着他。
谢玉照说:
“七日,你在尚书府住七日,我亲自去接你。”
姜亦棠也不管谢玉照为什么要等七日,她只管点头。
忽然间,姜亦棠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前世那五年中,她去见过谢玉照一次,见过他狼狈落魄的模样,她还能忍心对谢玉照不管不顾吗?
姜亦棠不知道。
谢玉照替怀中人擦干净了脸,姜亦棠抽噎抽噎的,但好歹不哭了,她声音还带了些许哭腔后的软糯:
“明日你不要来了。”
谢玉照没答应,只是没在这时拒绝她。
姜亦棠哭得有点懵,没察觉到谢玉照的小心思,她哭得眼睛红红,不敢见人,埋在谢玉照怀中好久。
最终,她瓮声瓮气地说:
“我也想你,昨日吃饭都不香了。”
这个时候,她还不忘记回应谢玉照的那句“想你”。
谢玉照闭了闭眼,抑制住心中汹涌的情绪,任由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喊她“阿离”,然后久久没有下文。
姜亦棠轻蹭了蹭他肩膀,昨日烦闷的情绪终于烟消云散。
等到皇宫,下了马车。
姜亦棠发觉谢玉照越发粘人了,他jsg亲自把她送到了上书房,姜亦棠也舍不得拒绝,荣凌见二人这腻歪劲,落后了几步,和卫笠同行,用眼神询问。
卫笠低声:
“昨日姑娘回尚书府了。”
荣凌有点惊讶,但是不多,在她看来,姜亦棠还没和堂哥成亲呢,她回家住一段时间,这实属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堂哥才对。
姜亦棠不知道谢玉照让她等什么,一整日都她有点心神不宁,岑行简觑见:
“愣什么神?”
姜亦棠不想把她和谢玉照的事告诉别人,闷声摇头:“没什么。”
岑行简忽然弯腰,和她平视,姜亦棠吓了一跳,往后缩去。
岑行简用一种陈述语句道:
“你哭过?”
姜亦棠错愕抬手摸脸,松翎还特意去东宫拿了鸡蛋给她敷眼,这都能被看出来?
平乐公主脸上笑意有点淡,不等姜亦棠说话,就插话道:
“我瞧三姑娘神色正常,岑行简你看错吧!”
她最后掩唇轻笑,声音有点娇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想交谈的人是谁。
岑行简不咸不淡地觑了眼平乐公主,没在这事上多说,而是承认道:“也许吧。”
姜亦棠很有眼力劲,但也不得不诧异地看向岑行简,稍顿,那点诧异消失,她轻抿唇,知道岑行简是不想在这种场合揭穿她。
姜亦棠默默地想,其实忽略掉岑行简身上的桃色消息,他也是个很好的人。
第60章
一连三日, 谢玉照让她等什么,姜亦棠不清楚,但谢玉照每日都会照常来接她, 意识到谢玉照根本不会听她的,姜亦棠只能放弃劝他。
第四日,是沐休日, 上书房同样放假。
姜亦棠难得一觉睡到辰时, 等她醒来, 就听青粟来报四姑娘来了。
姜亦棠一懵:
“你说谁来了?”
青粟替她梳妆, 不忘回答:“四姑娘来了,都等姑娘许久了。”
姜亦棠从铜镜中和青粟对视, 青粟耸了耸肩,纳闷道:
“奴婢也不知道她要干嘛,一大早就来了,知道姑娘没醒, 还要等姑娘,态度好得诡异。”
可不是诡异?
常乐刚来可能不知道,但青粟伺候姑娘许久了,心知肚明往日四姑娘对姑娘的态度,主动欺负倒是不至于,但四姑娘常会巴结二姑娘,拉踩姑娘都是时常的事, 有空闲时间她也是去萩邗苑献殷勤,什么时候来过颂桉苑?
姜亦棠对这位四妹一贯不熟悉,但绝对谈不上喜欢。
不过, 姜亦棠想起秋狩时三皇子问她的话,姜亦棠纠结了下, 还是让青粟把人请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一串脚步声响起,姜玵妢的声音随之而起:
“三姐起了?”
她等了半个时辰,愣是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进来的时候还带着笑脸,尚书府的四位姑娘没有生得不好看的,姜玵妢肖像其母,朱唇粉面,她戴了琳琅的首饰,打扮也浓桃艳李,生生盖住那抹稚嫩,她年龄小,遮掩得不如董姨娘,眸眼间时而流转着算计。
倒不是不好看,但佩戴得首饰过多,也压过了她自身的风头。
但有时这也是无奈之举,府中如今情势和往日不同,大姑娘二姑娘都是嫡出,三姑娘被殿下看重,姜玵妢唯一拿得出手就是钱财,自然会彰显点。
姜亦棠对尚书府的人都隐隐有种抵触,对姜玵妢的转变别扭得厉害,她不想和姜玵妢虚与委蛇,直言道:
“四妹怎么来了?”
见三姐连场面话都不说两句,姜玵妢心中撇了撇嘴,知道三姐一贯说话不讨喜,她也果断跳过这茬:“三姐许久没回来,妢儿就来看看三姐。”
姜亦棠狐疑地看向她,姜玵妢一顿,半晌,她瘪了瘪唇,耷拉着脑袋说:
“前段时间的秋狩,三姐你们都去了,只有我没去,我想听三姐说说秋狩时的事。”
姜亦棠不解:“你和姜霜鸢一贯交好,怎么不去问姜霜鸢?”
她和姜霜鸢不和的事情众所周知,她没有假惺惺地叫姜霜鸢二姐,果然,姜玵妢听她喊姜霜鸢的姓名,半点不惊奇。
颂桉苑的人也懂规矩,姜玵妢坐了下来,冬儿速度很快地上了茶水。
茶叶是从太子府带回来的,君山银针,董家有钱,姜玵妢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一抿茶,就知道这个茶叶名贵。
姜玵妢心中有点酸涩,往日过得最差的三姐都熬出来了,只有她,还在对姜霜鸢热脸贴冷屁股。
姜玵妢到底年龄小,知道在姜亦棠和姜霜鸢不和,说话时不由得泄了点情绪:
“三姐不在府中不了解,这几个月,二姐时常出府,别说和我说秋狩时的趣事,根本在府中找不到她的人。”
要不是因为这个,姜玵妢也不至于沉不住气来找姜亦棠。
姜霜鸢曾经出府时,心情好也会把姜玵妢带上,但这段时间,姜霜鸢对姜玵妢总是不耐烦,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姜玵妢心中颇有怨念,在府中,她和二姐走得最近,哪怕是在巴结二姐,但时间一长,也难免处出些情谊来。
但如今二姐不知在外面找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居然带都不带她一道。
姜亦棠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姜霜鸢出府了?”
姜玵妢轻哼:“我来之前去了一趟萩邗苑,她早就出府了。”
姜亦棠不由得和常乐对视一眼,常乐不着痕迹地冲她轻点头,姜亦棠思忖一番,她也不想在府中待上一整日,不如也出去转转?
话说回来,她这一事,还没怎么转过京城。
姜亦棠觑了眼姜玵妢,忽然问:
“你想出府?”
尚书府对姑娘的管教还是很严厉的,或者说,对庶女的管教还是严厉的。
至少,在遇到谢玉照前,姜亦棠只零星出过府中几次,还都是佳节时和嫡出一脉一起出去的。
姜玵妢眼睛一亮,忙不迭问:“三姐要带我出去?!”
姜谙茯正是贪玩的年龄,府中没人陪她玩,她当然对府外生出无限好奇。
倒也不是不可以。
姜亦棠:“吃完早膳,我才出府,你可以先回去收拾一下。”
姜玵妢立刻起身,想要回去换身衣裳,急匆匆地离开,撂下一句:
“那我在门口等二姐!”
青粟有点不平:“姑娘真是好心。”
往日四姑娘可是没少踩着姑娘向二姑娘献殷勤。
姜亦棠点了点她的鼻子,小声道:“我带她出府,有用。”
青粟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选择点头。
昨日姜亦棠说了想吃面,今日厨房给颂桉苑准备的早膳就是面,撞在一起的凉面,厨房配了不少佐料,随意姜亦棠添减,姜亦棠连续吃了两碗。
还是青粟拦住她:
“马上都午时了,姑娘少吃点。”
等姜亦棠收拾好出发时,姜玵妢已经到了门口,她换了鹅黄色的襦裙,外间也裹了层披风,看得出身段窈窕。
是真的身段窈窕,哪怕裹着披风,也很明显。
姜玵妢比姜亦棠年小一岁,但董姨娘高挑丰腴,姜玵妢似母,也生得高挑,年龄尚小,身段却比姜亦棠窈窕许多,姜亦棠年幼时底子亏了许久,哪怕谢玉照养了数月,她身姿看起来仍是单薄,被宽松的鹤氅一掩,只露出她白皙姣好的巴掌脸。
姜玵妢激动许多:“三姐快来!”
常乐吩咐了马车,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今日很冷,温度降得很快,仿佛转眼间进了严冬,伸手在外一段时间,就会冻得发红。
姜亦棠看了眼姜玵妢招在外的手,忍不住缩了缩手,常乐附在姜亦棠耳边说了什么,姜亦棠点头,等二人上了马车,常乐吩咐马车朝颂雅楼而去。
颂雅楼位于楚南街,楚南街一贯热闹,今日也同样如此。
姜玵妢左顾右盼,姜亦棠道:“你可以自行转会儿,待会去颂雅楼寻我就是。”
姜玵妢早等着这句话,打了声招呼,带着婢女就转身进了一旁的锦绣阁。
姜亦棠扫了四周,看见了炒栗子,有点馋得让青粟买了一捧炒栗子回来,才带着常乐进了颂雅楼。
二楼靠窗的位置,有人看见了她,不禁轻挑眉:
“今日倒是热闹。”
顾长泽意外:“看见谁了?”
岑行简抿了口茶水,勾唇笑道:“咱们的三姑娘。”
顾长泽脸色稍变,坐过去,低头看了眼,只看见了尚书府的马车,而没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失望地收回视线,随即,他皱了皱眉:
“你是不是对她太关注了点?”
“而且,你注意言辞,她只是在上书房学习,可不是咱们的三姑娘,要论归属,三姑娘也只属于那一位。”
岑行简眯了眯眼眸,顾长泽也许是怕他真的对姜亦棠起了心思,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念叨姜亦棠和殿下jsg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一心让他收敛,听久了,岑行简难免觉得烦。
他自觉没做什么。
而且,岑行简轻嘲一笑,他一个被困京城的祁王,能做什么?
巧的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最后停在他们隔壁的雅间,小姑娘轻软的声音传来,点了几个糕点,等小二离开后,然后长松了一口气,似乎在和婢女撒娇抱怨:“好冷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