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照自然地问:
“去竹林时发生了什么?”
姜亦棠惊讶地睁圆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谢玉照淡笑不语。
姜亦棠是惊讶,但没有非要让谢玉照给一个答案,她犹豫片刻,低声把在竹林时看见的一幕告诉了谢玉照,她小脸皱在一起,困惑:
“三皇子究竟要做什么?”
谢玉照眸色沉暗,他不想让小姑娘这么关注其余人,他温声道:“阿离想知道,我让卫笠去查。”
姜亦棠纠结了下,最终还是没有阻止谢玉照。
她的确有点好奇三皇子想要做什么,而且前世后期的三皇子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奇怪。
翌日,大部队就要整装待发,准备回京。
辰时左右,姜谙茯又来一趟,她没有说什么,跟在丘荣公主身边,仿佛只是偶遇,她冲姜亦棠笑了笑:
“三妹。”
姜亦棠也轻声:“长姐。”
二人擦肩而过,喊着亲昵的称呼,但谁都看得出来,二人关系其实只是平淡,但没有人奇怪,嫡出和庶出的关系向来不是很融洽,再说,姜谙茯有自己的嫡出亲妹,她对姜亦棠的态度也从来都是得体的。
反倒是丘荣公主的态度有点奇怪,往日她和姜亦棠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虽说同窗了数月,但也顶多是点头之交,彼此很少主动打招呼。
今日的丘荣公主却是主动和姜亦棠搭话,她半句没提邱语桐一事,而是问:
“三姑娘身后的婢女倒是有点眼熟。”
姜亦棠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青粟,她有点不解,公主什么时候会注意到一个奴才?
青粟也是一脸意料之外,稀里糊涂的模样。
虽说前日二人间闹得有点不愉快,但事情已经过去,公主亲自和她说话,她也不能熟视无睹,姜亦棠低眸道:
“她常陪我去上书房,也许公主见过。”
丘荣公主淡淡地笑了笑,意义不明:
“三姑娘生得好看,身边的婢女也都清秀丽人,着实养眼。”
姜亦棠听得一头雾水,颇有些摸不清头脑,也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她总觉得公主口中的“生得好”三个字,并非褒义。
姜亦棠不着痕迹地挡住青粟,她皱眉轻声:
“公主谬赞了。”
就在这时,卫笠忽然出现,他不知听见了几句,恭敬地行礼后,对着丘荣公主道:
“公主,殿下让属下来请姑娘过去。”
众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也只有丘荣公主堵着姜亦棠在说话。
许是女子在这种事独有的直觉,丘荣敏感地察觉到卫笠对她说话的语气要比往日冷淡许多,她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觉得卫笠在因一个小婢女对她甩脸色,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卫大人请便。”
卫笠是有官职的,但他一直跟着谢玉照做事,常有人忽视这一点。
丘荣公主有自己的心思,一贯很少称呼卫笠大人,话落后,她有点后悔,但梗着脖子和卫笠对视,不愿退让一步。
姜亦棠看得心惊胆颤,她是因前世经历而知道丘荣公主对卫笠的那点心思的,但这件事和青粟有什么关系?
至少,在前世,青粟和卫笠是没有半点牵扯的。
卫笠没管她,恭敬地对姑娘道:
“姑娘,跟属下来。”
姜亦棠也敛下心思,对丘荣公主点了点头,转身跟着卫笠离开,青粟赶紧跟上,不解嘀咕:
“公主怎么会忽然问到奴婢?”
姜亦棠哑声,她心中有点猜测,但另一位当事人就在跟前,姜亦棠没好意思说,只能含糊道:“不知道。”
倒是卫笠听见后,他侧目看了眼青粟。
等到了马车附近,大约半个时辰后,队伍才正式出发回京,马车上,姜亦棠有点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和谢玉照开口。
谢玉照等了半晌,不得不问:
“怎么了?”
姜亦棠呐呐半晌,低下头,莫名有些气短地小声道:“等回京后,我搬回尚书府住吧。”
她不是在问谢玉照的意见,虽然有点心虚,但早就做好了决定。
马车有点安静。
许久,才听见谢玉照的声音:“为什么?”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姜亦棠低着头,没看见谢玉照眉眼晦涩的情绪,他垂着视线看她。
不是说了喜欢他,为什么又要走?
谢玉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明明暗暗的阴鸷和偏执一闪而过。
姜亦棠抿唇,她抬头,睁着一双杏眸看向谢玉照,她咬唇道:
“那日邱语桐说得没错,我不该一直常住太子府的。”
见谢玉照皱眉,似有不虞,姜亦棠轻声打断他:“他们畏惧你不敢直言,但你拦不住他们心中的想法。”
姜亦棠说完,又怕谢玉照会胡思乱想,她不得不加上一句:
“而且,昨日长姐也找过我,道父亲劝我回尚书府住一段时间。”
姜亦棠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姜昃旼。
谢玉照眉眼冷了冷,姜亦棠只当没看见,她勾了勾谢玉照的衣袖,软声说:
“等年后,年后我再回去。”
谢玉照不说话。
如今才十一月,依着小姑娘口中的年后,至少还要等两个月。
她趴在他的腿上,一脸请求,乖巧地睁着杏眸,等待他的首肯。
谢玉照冷淡道:“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说罢,他不再看女子。
姜亦棠不喜欢见他这样,但她又的确不能常住太子府,她低落地垂下头,有点闷闷地不舒服。
地上的路越来越平整,马车不再颠簸得厉害,姜亦棠猜测,就快要回到京城了。
她偷觑着谢玉照,谢玉照依旧不看她,姜亦棠不由得安静下来,她有点难过。
姜亦棠觉得她真的不行,她见不得谢玉照这样对她,她低着头,不知不觉视线有点模糊,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
她含着哭腔:
“谢玉照,你不要生气。”
她知道谢玉照不开心,但她不会哄人,以前尚书府中的人不需要她哄,后来的谢玉照都是在哄着她。
所以,姜亦棠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让谢玉照高兴点。
眼泪啪嗒啪嗒得掉,明明她是想去哄人的,结果她哭得比谁都可怜。
抽噎时,姜亦棠明显察觉有人把她搂了过去,头顶传来低声无奈:
“要走的人是你,你哭什么?”
姜亦棠杏眸红红,她抽噎着说:“我也不想的。”
她贪生又怕死,但前世得知他被幽禁后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找他,她也不想抛下他不管,她比谁都知道,谢玉照对她有多好。
但很多事情,她根本做不了主。
她总是被各种情绪裹挟着前进,她贪恋谢玉照对她的好,又畏惧于世俗的眼光。
姜亦棠眼泪掉得很凶。
她面对褚栎秋时的自卑,何尝不是她私底下的卑劣在不安。
前世她尚且是用性命在赌,但这一世的她明知谢玉照会痊愈,姜亦棠其实清楚,她远比前世自卑,是因她远比前世卑劣。
现在又是这样,她不想听类似于邱语桐那样“没脸没皮”的话,就又一次要抛下谢玉照。
像只乌龟,缩在龟壳中,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在替她擦眼泪,他在妥协:
“好,我答应你。”
姜亦棠越来越想哭了,泪腺仿佛失控,不断掉着泪珠,她抽噎着喊:“谢玉照,对不起,对不起。”
谢玉照垂眸,也不知听没听懂她为什么说对不起,他只是安静地听。
许久,他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是我没处理好。”
姜亦棠红着杏眸,迷茫地看向他。
马车早就停了下来,外面没人来打扰他们,等他们下了马车,外间天色都有点暗。
谢玉照没有借机劝她留下,而是让佟容收拾东西,马车才停了一刻钟,又开始启程,谢玉照亲自把小姑娘送回了尚书府。
马车在尚书府门口停了很久,久到卫笠不得不出声:
“殿下,姑娘回府一段时间,并无坏处。”
甚至,在卫笠看来,如果是为了姑娘名声着想,殿下根本不该让姑娘在府中常住。
道理谢玉照都懂,他只是拒绝接受,姜亦棠已经离开他太久了。
许久,谢玉照才说:
“她必须jsg待在孤身边。”
卫笠皱眉,他很难理解殿下片刻都不肯和姑娘分离的情绪,他只好闭嘴不语。
马车再度启程,没有回太子府,而是直奔皇宫而去。
人人都说她无名无分,那把名分落实就是。
第59章
姜亦棠回府住,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冬儿,她整日一人待在颂桉苑中,无聊得厉害, 哪怕要找人聊天,其余奴婢也不像她这般闲得厉害。
她欢喜地替姑娘拎着包裹,探头探脑地问:
“姑娘这次要在府中住多久?”
姜亦棠情绪不佳, 她抿了抿唇, 没有说话, 青粟胳膊肘抵了下冬儿, 冬儿反应过来,忙忙呐呐地闭嘴。
颂桉苑和她离开的时候变化不大, 常乐和青粟一起收拾,很快收拾好,姜亦棠没什么兴致,闷闷地坐在软塌上, 下颌抵着膝盖不说话。
得知姜亦棠回来的消息,姜霜鸢轻哼了声:
“得意什么,还不是爹爹一句话,就得赶紧回来。”
风铃讪笑,没敢接话,吃了几次亏,她生怕姑娘再去找三姑娘麻烦。
风铃看了看四周, 压低了声音:
“姑娘,您这次见三皇子,得了准信没有?”
姜霜鸢脸色黑了黑, 没好气地瞪了眼风铃:“问问问,我怎么知道!”
风铃脸色一僵, 姑娘这个反应,她立刻就知道,三皇子肯定没给姑娘一个准确的答案。
风铃习惯了姑娘的脾气,倒没觉得姑娘有什么不对,而是细想起两位殿下的作风,不由得心中生了怨念,殿下对三姑娘都能摆到明面上,她家姑娘好歹是嫡出,两人情投意合,怎么就得藏着掖着了?
她小小地埋怨了声:“这殿下怎么觉得不靠谱啊。”
姜霜鸢噎住。
不靠谱能怎么办?
她都私底下接触这么久了。
姜霜鸢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三皇子最好如他所说,会来府中提亲,不然,她手中不是没有三皇子身份证明的物件也,惹恼了她,大不了鱼死网破!
姜霜鸢推了一把风铃:
“行了,别烦我了,去把晚膳领回来。”
风铃应了声,赶紧退出去。
拿晚膳时,风铃在厨房遇到了冬儿,冬儿一脸喜气,让风铃看得眼疼,索性眼不见为净。
哪怕姜亦棠在府中比往日得意,但府中管事的还是姜夫人,没人敢轻忽萩邗苑中的人,赶紧有人捧笑把食盒送上。
冬儿没争这一时之气,毕竟厨房又不是这一人,风铃取了晚膳就离开,厨房的人才敢说:
“正好今日厨房做了些糕点,冬儿姐姐拿回去给三姑娘尝尝。”
冬儿清脆地应:“好嘞。”
冬儿拎着食盒回颂桉苑,姜亦棠一贯是个爱吃的,但糕点送回来后,姜亦棠今日难得没有食欲。
她轻叹了一口气。
常乐和青粟对视一眼,都有点不解,尤其是常乐:
“姑娘到底怎么了?”
姜亦棠瘪了瘪唇,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闷闷道:“我把谢玉照惹生气了。”
常乐顿住,依她看来,殿下肯定是不高兴姑娘回尚书府的,但因此生姑娘气倒是不至于。
她劝慰道:“姑娘不要胡思乱想,殿下怎么会舍得恼您。”
姜亦棠抿了抿唇,强打起精神,用了点晚膳,才去休息,她也没心思去见见府中其他人。
翌日,她被青粟送被窝中扒出来,梳妆时,青粟道:
“府中给姑娘备了马车,送姑娘进宫。”
不管住在哪里,上书房一事都是不能耽误的。
姜亦棠想到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吗?”
常乐点头,解释道:
“府中大姑娘是丘荣公主的伴读,丘荣公主都不去上书房了,大姑娘自然也不能再去。”
姜亦棠想到昨日丘荣公主忽然找她问青粟时的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虽说青粟不知怎么惹了公主的注意,但公主如今不去上书房,避开会面,倒也是一件好事。
青粟最近和佟容学了不少,她梳妆很快,昨日从太子府回来时带了大包小包,姜亦棠不知道有什么。
但她今日穿了身湖绿色襦裙,外间披了身绒红色鹤氅,一支玉簪挽起青丝,翠珠轻垂,青粟甚至给她涂抹了点口脂,东西都是从太子府带回来的,姜亦棠不由得对着铜镜看了眼,明明才回来不到一年,铜镜中的小姑娘也渐渐亭亭玉立。
姜亦棠以为她回了尚书府,要一段时间见不到谢玉照了。
但等她跨出尚书府的大门时,顿时愣在原处,天还未亮,青粟手中拎着灯笼,在灯笼的微弱光亮中,一辆眼熟的马车停靠在府门前,松翎冲她招了招手,暗示地指了指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