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线四下游离，突然被落在对面沙发脚的一沓黄色小便利贴吸引了注意，上面似乎写了什么。秦羽观察了下卫生间那边，里面安静极了，估计人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于是她迅速伸手捡起便利贴，刚看扫过去就愣住了，赶紧又凑近了点细看。
“过去”――这是上面仅有的两个字，歪歪斜斜得像小学生的字迹，但又在上面画了个粗重的叉，明显有来回描摹的痕迹，不难猜出写字的人那时候应该怀着极为用力的情绪。
而至于是什么情绪，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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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舟重新洗了把脸，又给魏金利发出条消息，才慢腾腾地走出卫生间。
秦羽坐得笔直。
他下意识地扯下袖子，视线不当心扫到沙发脚，棕色地板上，黄色的小便利贴十分醒目。陆延舟肉眼可见地愣了愣，恰逢秦羽转身整理衣摆，赶紧几步过去，趁着坐下的动作伸手迅速一拨拉。
便利贴滑入沙发底，不见了。
秦羽等了一会才慢慢回头，耳边，陆延舟正道：“叫你过来，是为了之前的委托。”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调，他倒是恢复了和之前接触时别无二致的冷淡，可这份冷淡又有点违背秦羽此前所见的其他动作。
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沉默地思索着，却见陆延舟往沙发里靠了靠，微抬下巴：“你发现了什么？”
秦羽眼皮倏然一跳，抿着唇不吭声。
陆延舟皱眉：“你放心，我既然放手让你调查，自然会保证你的安全。”
他是故意试探，还是……忘了？
秦羽脑子里有点乱，但面上依然平静。下一刻，她隐约生出个想法，仔细地捋了捋，问：“你没看短信？”
陆延舟撇了下嘴角，无所谓道：“手机坏了，没来得及看。”
这坏得也太凑巧了……
秦羽哦了声垂下眼，心里飞速计较。
现在病房里只有他们俩，陆延舟没理由顺着她所谓的“委托”询问，而因为不清楚“委托”内容，他没看到短信大概率也是真的……
倏然间，她想起陆延舟刚苏醒时，对上自己的眼神――从迷茫到躲避，就像是……
害怕与她接触过深似的！
倏然间，一个大胆的假设在秦羽脑子里冒头：“事实上，没有委托。”
她缓声时抬起头，将陆延舟脸上掠过的惊讶状尽收眼底，心里更是有了笃定。
“没，没有？”陆延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狼狈地别开脸，唇无意中紧抿起来，下颚线条有些僵硬，可随即他又笑了声，眼睛转回来打量着她：“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说这话的时候，陆延舟语速慢悠悠的，但并没有那种斟词酌句的艰涩感，要不是秦羽知道委托是自己凭空捏造，还真指不定会相信他在夸奖。
“说吧，你要什么？”陆延舟歪头想了想，“或者直说吧，我应该给你什么，你才会告诉我？”
大概秦羽是担心自己过河拆桥吧――不过也对，这种事情上谨慎点总归没错。他很大方地把选择权交过去，自觉诚意十足。
却见秦羽咽了下喉咙：“那个，冒昧的问一句――”她深吸口气，“你失忆了？”
陆延舟表情瞬间空白。
秦羽的视线很直接地投射过来，瞳仁清亮得像澄澈的湖水，不含一丝居心叵测的杂质。
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法圆谎了。
亦或是，找补根本毫无意义。
陆延舟的脸色有点难看。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门，三下。
“你知道说出来意味什么吗？”他却没听见似的，低声问。
这是承认了？秦羽咬了下唇，嗓音有些发紧：“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我说的是，你会怎么样。”陆延舟倏然转过身。他双手交握放在茶几上，抵在虎口的大拇指微微使着劲，向秦羽前倾身体：“我哥不会放过你。”
停顿的间隙，门又被敲响几下，这次变急促了些。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还是蠢。”陆延舟依然不理，语速加快，“想拿这个秘密拿捏我？”
当然不是――秦羽下意识地想反驳，对方却比她更为迅速地接下话：“你就没想过从确诊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为什么陆家就我哥一个过来，其他人呢？”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神色有些古怪，“而你作为一个外人，知道得比他们多，不怕遭殃吗？”
她终于咂摸出了点仿佛被称之为担心的意思。
担心？
陆延舟对她，能这么体贴？
一个更为惊人的想法突然成型：“看来陆总失忆之后，连承诺也想一并赖掉。”
“承诺？”
秦羽在桌子底下使劲揪着膝盖，努力不让蹦字的时候脸颊颤抖得太过分：“领壹可以为我随时敞开大门。”她面无表情地补充，“你说的。”
陆延舟皱起眉：“我――”
哐当――门突然用力地往墙上一弹，随即魏金利冲进来，身后跟着护士，跨了几步硬生生地刹住。
“为什么不开门？”他皱着眉问陆延舟。
“没听见。”陆延舟站起来，走到床头柜子那边又回头，阳光在他眼中跳动，明晃晃地点燃了暴躁，“有烟吗？”
医院抽烟也说得出口！魏金利额角一跳。
他真是被气到了，却又什么都说不得――如果之前的陆延舟只是把喜欢把冷淡糊满全身，现在的他就像个随时随地会自动拉响的炸弹。
脑子有病。
真，有病。
魏金利瞪他一眼，示意手上各拿一只的罩衣袋：“忍着点，出去给你。”
“哦对，那算了。”陆延舟嘟囔，伸手正了正领口，重新往秦羽面前走，“今晚有空吗？”
秦羽警惕。
“听Kinley说你昨天在这里呆了一整晚，辛苦了。”可说这话时，他眼里却没有“辛苦”之类的感动，甚至还往右边瞟了眼，仿佛在想词。
“我……请你吃个饭。”陆延舟皱皱眉，不耐烦肉眼可见地从眉宇间升腾起来，“算了，你等我一会，我们马上出去。”
“不是刚说晚上――”
可陆延舟已经迈开腿，魏金利随即撵上递去罩衣袋，一个恭敬一个随意，落在她的眼里，只感觉雾里看花。
有司机魏金利保驾护航，陆延舟给陆绍司打电话时毫无压力。陆绍司自知管不住这匹脱缰的野马，略略叮嘱了些注意事项便作罢，不过挂断前想起来：“还有谁？”
陆延舟咂摸着他哥的话尾巴，答非所问：“Kinley坐镇呢，哥你不要紧张。”然后就把电话给掐了。
“小兔崽子。”陆绍司听着耳边忙音，摇头。
他此刻正坐在车里，车刚刚停下，有人敲驾驶室那边的窗户：“请出示通行证件――”年轻保安刚弯下腰，一眼瞥见后座，愣住了，“陆，陆先生？”
陆绍司是龙晶的常客，保安们都很眼熟他，可他不是出事了吗？
年轻保安一时有些懵，旁边年长点的同事凑过来，看到陆绍司也跟着一愣，但很快就开闸放行，等车开远了才扭头训斥道：“看到陆先生放就是了，发什么愣啊！”
年轻保安还有些没回神：“他……什么时候醒的？”
年长保安当即一个脑瓜拍上去：“你小子瞎操陆家的心做什么？站岗去！”
陵州这几年大小商场一个接一个的建，陆延舟点开手机查找一番，直接叫魏金利把车开到最高端的那一片。
车门推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先踩上石砖地，随即男人从车内现身，虽是一身休闲行头有款有型，看着就不便宜。
陆延舟站好后没见秦羽动静，转过去歪着身体看车内：“出来啊。”
秦羽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他把车顶拍了下才眨了下眼，仿佛回神似的，从另一边推门下车，可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陆延舟不太满意她的反应：“带你买东西，能不能笑笑？”
“哦……买东西？”这一次，秦羽倒是给了反应――吓一跳。
陆延舟讨厌解释，转过身：“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半弧形的商场门廊。
魏金利落在后面几步，双手插兜，胳膊夹紧身体，耳朵拼命竖起来。
可陆延舟一声不吭，脚下生风地直奔扶梯。
秦羽满脑门的糊涂账，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也猜不透，头痛得索性弃疗躺平。好在陆延舟只上到三楼就开始带她横穿整个楼层，熟门熟路，连门牌号码都不用看。
“我们去哪里？”
陆延舟头也不回，依次迈过几家奢侈品店，终于看到目标拐进去。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完全忘了身后还跟着人。
秦羽刚要叫住他，抬头看到店名时一愣――知音。
这是陵州很具知名度的乐器行，高端线为纯手工制品，几年前得过国际大奖，名噪一时。
说起来，她在很早之前许过愿，希望可以得到一把吉他。
“你们这儿最贵的吉他是哪一种？”耳边陆延舟张牙舞爪的问。
秦羽被唬得回了神，赶紧拉他：“你干嘛？”
“哦，来得正好。”陆延舟顺势拍她肩膀，冲已经懵圈的工作人员吩咐，“待会你让她挑一下啊。”
她挑什么？秦羽哭笑不得：“又不是我买！”
陆延舟垂眼扫过她的脸，虽带了点无语，却又因为讶异而显得鲜活动人。多么近的距离，多么难得的……脑子里一根弦倏然绷紧，提醒似的，让他稍稍回了神。
陆延舟转脸轻咳，像是久违地没有来过这里一样，深吸了口气，直到鼻腔充盈着好闻的木头香，才轻笑道：“是我给你买。”不过顿了顿，他又磨牙补充，“不许拒绝，不然给你好看。”
简直是十足的不讲理。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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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没说话。
她就这么站着, 脸被知音的吸顶灯照得很白，面无表情的那种白色。而背后却是灯光华璀璨的中庭，巨幅LRD屏幕正播着一则旅拍广告, 仿佛与她所在的是两个世界。
直到陆延舟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秦羽回神：“你买？”
陆延舟皱着眉看她――秦羽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比兴奋更低一档的喜悦也不曾流露分毫。
是不喜欢有人买东西给她吗？还是已经过了喜欢吉他的年纪？陆延舟环顾四周, 知音的乐器琳琅满目：“你想要别的？”
秦羽一愣, 忙摆手。
她算看出来了，陆延舟打定主意想把这笔钱给花出去。
陆延舟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去选吧。”
店内选购的流程毋庸多说, 自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把关推荐。秦羽是真正的热爱音乐, 很快就与人有来有往地相谈甚欢, 而陆延舟对乐器一窍不通且也无心学习, 听了一会就索然无趣地自动走到门边上。
然后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目光微微凝滞。
视野的正中间，秦羽侧脸微笑，发丝在修长的颈边落了几缕, 大约是听到有趣的地方, 她捂住嘴, 发丝颤动着飘起来, 像有生命力似的往人心窝里挠痒。
他喉间一滚，手忍不住往口袋里放。
又想抽烟了。
“Eric。”身后小声叫他。
陆延舟没回头：“我烟呢？”
魏金利打死没想过会这么短时间内第二次听他要烟, 摸着胸口把震惊压下去：“你几年都没这么抽过了。”
“哦，看来戒得不彻底。”陆延舟没回头, 抬起手向后勾了勾, “那干嘛要委屈自己？”
“……商场禁烟。”
他啧了声, 目送秦羽走到收银台那边，收回视线, 双手插进兜里，整个一板正笔挺的钢板，没什么情绪地瞟了眼魏金利。
“反正帮我备着，指不定我就想了。”说完陆延舟就往秦羽的方向走，完全无视背后魏金利“啊”了一嗓子。
收银台边上，秦羽确认了款式，就等陆延舟来付钱，结果陆延舟刚扫了眼，眉头顿时皱得老高：“就这点钱？”
……论一个有钱人如何有效激怒穷人？行吧。
秦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但看在这是个主动要付款的有钱人的份上，还是很委婉地表示道：“太贵的没必要。”
“我看起来像很计较钱的人？”陆延舟一开口就有种扑面的豪横。
她哪里知道？秦羽克制着没翻白眼。
一边工作人员及时打圆场：“这位小姐选的是我们知音的经典款，手感和拨弦的声音不比我们的高端线差。”
陆延舟眼睛一亮：“高端线？什么样的？”
“这……是需要预定的手工款式，我们有自定义的设计服务，满足客户的私人化喜好――”
“不用了，就这个！”秦羽听不下去了。她怕再这么下去这货把知音整个店搬回家的心都会有，赶紧一巴掌拍在收银台上面：“我喜欢这个。”
说钱说不通，估计说使用性能陆延舟也是门外汉，只能咬牙坚持一走到底：“能不能……不换？”
可这话一说出来，秦羽就后悔了。
万一陆延舟觉得她不懂规矩，不会顺着他的心思，怎么办？
秦羽陷入沉默，唇角下意识地抽搐着，想笑，又担心笑比哭还难看，只能睁着眼睛摆出一副等待的样子，至于落在对方眼里究竟如何，她管不了，也没法管。
陆延舟也同样沉默，目光显而易见地在她脸上逡巡，眼中积压着一团暴雨前的云彩，想法被压在沉黑的最深处。
“你――”
“好啊。”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秦羽到嘴的试探变做惊讶。
陆延舟看不得她总是愣神，好像这人现在除了发愣没一点别的情绪能给他。
“看我做什么？”他不耐烦，“给你买的，当然你喜欢就好。”
不过结完账要提货的时候，陆延舟的矜贵毛病又犯了：“不能送货上门――你别说话。”他见秦羽张嘴果断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随即冲工作人员很危险地加重语气，“你要我们背着吉他在这里逛？”
“吉他从来不会送货上门――”工作人员嗫嚅着，在发现他突然眯起眼时打了个抖，话术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如果您是会员，也可以。”
“那办一个。”
“您现在消费的数额，还不够……”工作人员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比了个数。
秦羽差点没叫出声。
就算是知名连锁的乐器行，也不能明着抢钱吧！
她去拉陆延舟：“走了走了――”
结果陆延舟一甩胳膊：“你随便挑一挑，把差价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