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傻吗？陆延舟脑子里嗡的一下, 等理智再次回笼时, 发现自己正单手撑在副驾驶座边上, 把秦羽挤压在与前胸构筑的微小空间之内。
“对, 许诺。”他居高临下地重复，胸腔震动起伏，让本就压低的声音更带上了嗡嗡的回旋，扑棱棱地冲进了秦羽的耳朵里。
她就这么被拉回了神：“你想多了，就是黎舒然要和我说话。”
当他不知道黎舒然与薛丛景的关系？陆延舟磨牙, 唇却在上翘：“撒谎。”
不对劲。
秦羽双手扣在身侧, 腰背却不由自主地下坠, 后脑勺被颈枕往前推, 脖子很快算账难耐，更何况, 眼前还有个不知道被什么给刺激了的男人。
“陆延舟，你先起来。”她屏住呼吸,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好商好量, “这样不方便说话。”
都没准备说实话了, 还要讲什么？
陆延舟沉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在他的注视下, 眼前渐渐显露出明暗交错的犹豫之色，最后露出软红的舌尖：“你先起来，好不好？”
声音带着清润的水声，恳求亦或是，无法辨得清真假，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陆延舟脑中嗡的一响，紧绷许久的弦瞬间断裂――
他费尽心思地去与郁家周旋，难道还不能讨点好处吗？
黑影气势万钧地兜头压下，却在接近时突然带起莫名的软意来，羽毛般的轻轻一下子，落在她的唇边。
“本来也不想和你说话。”从齿缝间溢出一声嘟囔，羽毛变成了细软的钩，将秦羽的心脏紧紧勾住，直到喘不过气。
进组通知在半个月后发出，当天恰好秦羽结束最后一门课，陆欣仪开车过来接她，车上告知了这个消息。
“不过你没多少戏份，会集中在B组拍完，累的话坚持一下，后续咱们还要出单曲。”陆欣仪一股脑地叮嘱，“这几天就要去江川了，你看看你需要多少准备时间――秦羽？”
她抬高声音，正发呆的人一下子回过神，语无伦次：“哦，几天什么……再说一遍？”
陆欣仪叹了口气，重复，末了好奇：“刚才想什么呢？”
秦羽犹豫，但还是说：“我家就是江川附近的。”
陆欣仪努力回忆了下她在资料上填写的家乡名，没什么太大印象，估摸着是个很普通的地方，便顺嘴道：“那你要不要抽空回一趟，挺久没回家了吧？”
秦羽搁在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不用。”或许是觉得自己回答得一点留情都没有，她又迅速补充，“拍摄时间应该挺紧的，我可不想给罗导留下坏印象。”
既然话题重新拉回到了进组，陆欣仪就又多叮嘱了几句，除了常规的提醒组内演员背景，她还强调了好几遍懂得收敛锋芒。
可自己能有什么锋芒？秦羽觉得好笑，不过看陆欣仪神色凝重，马上反应过来：“最近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对面闻言叹了口气。
还真问到点子上了。
说起来陆欣仪这段时间很有些焦头烂额，《歌声密码》差不多接近尾声，领壹收了好几个潜力不错的艺人，不过没等作为总经纪人的陆欣仪笑出声，艾淼直接给她捅了个大篓子――校园霸凌。
旧闻掀开，艾淼首先想的不是道歉，而是要陆欣仪赶紧把爆料压下去。
陆欣仪强忍着骂人的冲动：“不是捏造？”
艾淼不在意：“哎呀，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这是人话？陆欣仪等人走后气得直拍桌子。
可拍归拍，艾淼因为有戴正云做靠山，戴正云目前还是她名义上的上司，这件事捏着鼻子都得处理，不然陆家那边也会因为她处事不利而产生能力不足的印象。
好在很快的，陆延舟帮忙出了气。
虽然因为有戴正云在后，艾淼在领壹几乎是横着走的主，可她并不清楚陆延舟对戴正云的态度只有厌恶，就在秦羽接到进组通知的前三天，陆欣仪告诉秦羽，艾淼被陆延舟以“不知好歹”为由当众打脸。
“我就没见他那么生气过。”陆欣仪想起陆延舟当时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秦羽本来不想理会陆延舟的任何事，可见状也被提起了点好奇：“有这么夸张吗？”
“不是夸张，你在现场就知道了。”陆欣仪抚着胸口缓了缓，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感慨，“哎，可惜你没去。”
艾淼被打脸的现场是领壹音乐部门的第一次正式集结，照道理应全员出席，就算是忙碌如陆延舟也得现身，但偏偏秦羽却跑去找陆欣仪请假，给的理由是――要上课。
秦羽确实因为要进组的关系，要陆欣仪把课程压缩到同一时间段，每天都上的昏天黑地，但陆欣仪还是觉得不妥，甚至搬出“陆延舟不会同意”这个理由。
可秦羽油盐不进，而接下来陆延舟的反应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在亲眼目睹对方要魏金利让所有人必须到场后，转而听到她的要求，又面无表情地点了头。
传闻中的双标？
陆欣仪直觉这两人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但问陆延舟等于找死，问秦羽她又觉得肯定听不到实话，只能通过看对方脸色猜测。
可秦羽的反应十分正常：“忙啊。”
就这？陆欣仪失望了一秒，赶紧打起精神：“咳咳，说的也是。”
倒是对面眼神没有挪开。
她被盯得有些发毛，更是想到了这样难以看透的眼神此前正从另个男人脸上见过……陆欣仪不由咽了下喉咙：“你看我做什么？”
“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秦羽垂下眼，慢条斯理转着手腕活动，“黎舒然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耳边安静稍许，但开口时只有不加掩饰的疑惑：“看了呀，怎么？”
“哦，没什么。”秦羽抬头笑，“陪我回去收拾行李吧。”
顿了顿，她又说道：“收好就走。”
其实没必要走得这么早的，陆欣仪的话溜到嘴边，可抬眼看见秦羽眼里沉沉暗暗，又倏然咽了回去。
那时候，陆延舟也是这么看着她，又或许只是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其他的脸孔。
夜幕悄然来临。
新国际公寓亮起了层层叠叠的景观灯，光影围绕着金海湖的支流交相环绕，从未开灯的高层房间里俯瞰，仿佛一副不似人间的绝美画卷。
陆欣仪正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细看，听见身后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回头，秦羽站在光芒尽头，正伸手去碰开关。
鬼使神差的，陆欣仪问：“你和陆延舟说了吗？”
话音落时，恰好啪的一声，灯灭了。
夜色从窗外挤入，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
“没有。”
陆欣仪看不见秦羽的表情，听声音也不像是有太多情绪的样子：“那我还是和他说一下吧，他现在估计还在应酬。”
说着她掏出手机，刚点进微信界面，就听见滚轮急速移动，一眨眼功夫就到了自己跟前，蓝莹莹的光影上方，手掌陡然覆下，张开的五指纤长有力，不带任何犹豫地攥住顶端。
“不用。”秦羽声音响起，依然很平静，“哪有员工去工作还要找老板报备的道理，你知道不就行了。”
陆欣仪拽不动，只能应声摁灭屏幕，道了声“走吧”。
推开门，走廊的感应灯同时亮起，温柔的光泻了一地，也落在了正站靠在墙边的男人身上。
陆欣仪走在前面，见状一愣：“陆延舟，你不是今晚有约吗？”
同时，身后脚步一滞。
陆延舟瞥眼瞧见了迅速往陆欣仪背后藏的衣角，眼神不自觉地暗下去，但很快变得若无其事：“结束得早。你们准备走？”
“嗯，是。”陆欣仪不太确定身后秦羽是什么反应，又不好回头，只能拿手在身后拍拍她，一面应着陆延舟的话道，“早点过去，熟悉熟悉。”
“行，我送你们去机场。”陆延舟不由分说，往秦羽的方向走，硬是把陆欣仪挤到一边。
秦羽连声都来不及出，眼前黑色的阴影就笼罩下来，仿佛重回那天晚上他用手臂与胸膛造就的牢笼里，无处可逃。
喉咙又干又痒，心脏狂跳不止，强作的镇定在突然靠近的湿热中分崩离析：“别――”她伸手要去阻挡，可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像是嘲讽。
秦羽倏然抬起头。
黑影早已偏移，手中同时一空，始作俑者正抓住她的行李杆，看着她僵在半空的胳膊，唇翘起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刻意俯下身，面带微笑，声音里却毫无愉快之意，也只有她一人能听得见。
第71章
================
夜晚, 机场高速畅通无阻。
陆欣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稍松，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座。
那里，陆延舟和秦羽各占一边, 泾渭分明。
照理说这辆车的车主是陆延舟，这一路本该由他驾驶, 可等三人到地下停车场后, 陆延舟直接甩手罢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暗示。
谁叫这位也是老板呢？陆欣仪只能认命地去到驾驶座, 同时还要警惕陆延舟会不会找秦羽麻烦, 一时间堪称心力交瘁。
她倒十分希望后座能随便聊会天, 可惜这车都开了十多分钟, 那两人硬是什么话都没有，各自扭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心里在别扭个什么劲。
陆欣仪暗自叹气，心情更加不爽。
不过，要她主动开口打破僵局也是不可能的。
陆欣仪思前想后, 干脆去开车载音乐, 结果前奏刚飘出一个音节, 就听后面开口道：“关上。”惜字如金, 却外露着冷硬的抗议。
本来就有些逆反的心被瞬间激起，她呛声：“舍得说话了你？”
反正现在方向盘在自己手里, 就算陆延舟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扑过来阻止。
陆延舟额角一跳，没等再开口, 从音箱里缓缓飘出的歌声成功让他僵直了身体。
同样僵住的还有秦羽, 她咻地回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排屏幕上亮起的“佚名”二字，好久才缓缓看向陆延舟。
眼前, 陆延舟双手握拳放在膝上，连细小的呼吸幅度都几近于无，整个人仿佛一尊溶于夜色的雕塑。
这首歌……
而前面陆欣仪还在疑惑：“这什么歌啊，连后期都没做好就往外放，能卖的出去吗？”
当然卖不出去，因为，原本就不是用来卖的……秦羽心里想，可她没法说。
从音箱里飘出的歌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还带着点未经雕琢的稚嫩，是秦羽如今竟会产生些怀念的本色。
因为，那是她曾经的声音啊。
可为什么会在陆延舟的车载音乐里面呢？
“陆欣仪！”陆延舟的怒喝把秦羽回忆中扯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能从中听出一丝慌乱？
不过来不及细品，秦羽仓促地伸出手，使劲抓了下陆延舟的胳膊。陆延舟猝不及防，想威胁的话语顿时卡顿，随即喉结狠命地压下去，像是要把什么难以启齿的感觉毁尸灭迹似的。
他拧过头，无声瞪着秦羽。
你在做什么？
是啊，她在做什么？秦羽眼神飘忽地往下，路灯反光照出的纹路亮影仿佛水流，又似乎在她心里冲刷出了别样的感觉。
究竟是谁在担忧？
陆欣仪并没有注意到后排的动作，只是不平：“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不想让人听干嘛放车里啊？我说你这人――”
“欣仪。”秦羽却一反常态，温柔得不像话，“还有多久到机场？我有点困了。”
这个理由可比陆延舟的直截了当要入耳得多，陆欣仪不疑有他，看了下导航说：“十分钟，不过你也可以眯会儿，到地方我叫你。”说话时，顺便也把音乐关了。
车内顿时安静。
又过了一会，陆延舟紧绷的后脊梁终于有了松泛的迹象，他深深地吐了口气，扭头却撞见一双眼睛。
明亮有神，毫无困顿的痕迹。
陆延舟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尴尬。
就在刚才，他还庆幸过因为有夜色的遮掩，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可如今看来却是有些自说自话了。
陆延舟不清楚秦羽往自己这边看了多久，而且显然，那双眼睛并没有因为被抓包而自觉挪开，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脸上。
没来由的，陆延舟心里突然升起种被看热闹的恼怒，更夹杂着一丝困惑。
难道秦羽没听出来？
但这个可能性很快被他否定，就算是隔了几年的时间，嗓音因为各种原因有了变化，也不至于连一点怀疑都没有……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个靠唱歌吃饭的人，就更没有道理说完全陌生了。
当然了，他也可以在对方质问时一口咬定并不知情，可眼下见秦羽的样子，显然是不准备兴师问罪。
陆延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背脊重新僵直，此刻，车内流逝的时间成为了他目前已知人生里最漫长的时刻。
“我――”他听见自己发出声音，带着颤巍巍的气口，很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秦羽眨了下眼，努力克制意外的情绪。
其实她就是突发奇想地想诈一下陆延舟，谁能想到他居然真稳不住？接下来，又会拿什么理由出来？秦羽又隐隐地期待。
“秦羽，我们到了。”前面再次打断。
她本能地啊了声，又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哈欠，却抵不住心里的失落如潮水一般来袭。
而陆延舟倒是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率先推门下车，等陆欣仪和秦羽出去，他已经把行李箱拿好，往陆欣仪手中一推：“还有事，走了。”
匆忙得连话尾巴都来不及收，就近乎逃跑地上了车。
陆欣仪狐疑地瞧着那一溜烟的车尾气：“没听说他大晚上有事啊？”
“又是听魏金利的？”秦羽不在意，“万一是私事呢？”
陆欣仪闻言，脸色奇怪地变了下，但趁着对方没发现时又回归正常：“哎，我突然想起来――”她轻咳道，“刚才车里那首歌好像有点耳熟……”
“网络口水歌不都旋律差不多？”秦羽表示反对意见，顺便催促，“快去办登机手续吧。”
这是他们今晚能订到的最后一班飞机。
目的地东川，距陵州有两个半小时的航程。
陆欣仪把人送到机场，与早已抵达的助理小张进行一番交接才离开，她原本打算陪秦羽去东川几天，可一来作为领壹的总经纪人，这决定有点多此一举，二来陆欣仪手头上还有其他安排，是在腾不出空。
“欣姐最近挺累的。”候机的时候，小张在边上感慨，“我前天晚上去公司拿东西还撞见她在打电话，和对面吵得声嘶力竭。”
“吵？合作方吗？”陆欣仪有时候是会脾气暴躁没错，但她又不是愣头青，和合作方吵架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小张犹豫了一下，凑近：“我好像听见欣姐说什么利用来着――不过！”她又摆手，“欣姐说和我们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