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从哪里来的感觉？
陆延舟很确定, 他过去已有的记忆中, 张牙舞爪的尖锐才是人生常态, 孤独也好萧索也罢从来不会去细想, 要不然，他或许迟早会因承受不起这份重量而选择自我了结。
“陆延舟？”秦羽眼睁睁看着陆延舟脸上又露出迷茫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凑近他的耳朵，“当心被人看见。”
刻意压低的气音擦过陆延舟的耳廓，有些痒, 他顿时回过神, 脑袋下意识地向声音方向偏去, 唇正触碰到秦羽的脸颊。
温热湿软下是同样的细腻, 带了点说不出来的芬香，浅淡清冽气息, 又显而易见地透出些许冰凉。
两人都愣住了。
秦羽耳边传来一声蒸汽的尖啸，脸瞬间飙红, 不假思索地将人反手一推。
就听砰的一声, 陆延舟直挺挺地与身后桌角撞了个结实, 脸瞬间抽搐成了麻花状，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腰间力气陡然撤离，还好伸手在桌面撑了一把才勉强稳住不掉下去。
动静传到柜台，原本开小差的店员顿时站直了身子。
秦羽敏锐地捕捉到异常的关注，趁着陆延舟还在龇牙的功夫果断抓住他胳膊：“走！”又拽又推，把人迅速撵到店外。
陆延舟满脑子浆糊，等被外面鸣了声笛才回过神，再看向秦羽时被撞的地方又隐隐作痛，免不了带上些悲愤：“你――”
秦羽快人快语一把截断：“先上车，你想我们被拍到吗？”
这家店虽然客人少，但也不代表万事大吉，该警惕的地方还是得警惕。
陆延舟仿佛一下子被卡住喉咙，事实让他的私人情绪在心中无形放大，可理智又在告诉他，秦羽说的没错，他们不应该被拍到。
之前在陆家的争执也重新入耳――是的，起码他不应该在现在这种时间节点被拍到，不然秦羽太不公平。
他突然就没了脾气。
街景平稳向后飞掠，车内却安静得要命，秦羽坐在副驾驶，几次三番想要找陆延舟说话，结果每当回头看向他，总会被他明显低沉的情绪传染。
生气了？
秦羽猜测应该是刚才推他太过分导致，可又有些为自己鸣不平，事实上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本能，若真要怪起来，也是陆延舟自己先没考虑清楚。
定了定神，秦羽开口：“你今天怎么要过来――”
她的本意只是想问陆延舟为什么心血来潮要来接自己，结果落进陆延舟的耳朵里，本就神经紧绷的他顿时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兴师问罪？他脑子一抽，直接开口：“为什么和罗与非在一起？”语气中很有些不满的意思，“万一被拍到怎么办？这还没赚钱呢，就想给公司添麻烦吗？”
秦羽被问得一懵：“那家店罗导很熟的，应该没问题。”
“罗导罗导，叫的真亲热。”陆延舟冷哼，“还没进组就和导演见面，真不怕被说潜规则？”
秦羽辩解：“不是，你这人心里想的――”她突然回过神，怒道，“今天见面罗导不是告诉过你吗？你装什么失忆啊！”
陆延舟愣住，手下意识地转动方向盘，正巧前方交通灯倒计时濒临结束，耳边同时传来一声惊呼，这才赶紧踩下刹车。
两人受惯性同时向前扑。安全带勒紧了身体，一丝丝的紧压却让陆延舟想起来――他还真接过罗与非电话，好像这俩今天的面谈还真是经过他的批准？
车歪斜着紧急停下，所幸没有造成交通意外，但到底让车后的车辆毫无防备，一时间鸣笛声大作。
秦羽心脏砰砰直跳：“陆延舟――”
“你前面下车，我回公司有事。”方却垂着眼，手指在方向盘缩紧，却不肯再说话。
今天，一切乱套了。
秦羽也确实不敢在个阴晴不定的司机手下多待，等车刚在街边停下就迅速下去，余光里，陆延舟的车也同样迅速地驶离了视线。
她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刚好可以赶去晚上的培训课程，便匆匆走了。
另一边，陆延舟并没有回公司，他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陵州街上来回穿行。
平稳规矩，这是他以前极为少有的车品，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仿佛刻进骨子里，刚才的失误也让他心跳加速难以平静，而等缓过神，莫名的后怕渐渐铺满了所有情绪。
这样的变化无时无刻地不在告诉他，无论记得与否，他应该在很多地方都变了样子。
陆延舟抬眼看了下后视镜，里面的人皱着眉，仿佛是与他有着同样面孔的另一个人，正以一副绝不赞同的神情瞧着他。
陆延舟缓缓吐了口气，戴上蓝牙耳机，也拨了通电话出去：“我是陆延舟。”他的口吻很坚决，“有事找你，当面说。”
秦羽听从了罗与非的劝告，在准备进组的期间重新阅读剧本，可她并没有如罗与非所希望的那样找到角色应有的真正状态。
好在按照陆欣仪的安排，她接受了专业老师的指导，虽然不至于有多么迅猛的提升，但在某些程式化的东西上面，她还是可以表演一二。
时间过得很快，大约半个月，剧组搭建完成，有关拍摄地点的消息也通过陆欣仪传到秦羽耳边，她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下，连陆欣仪在边上连喊几声都没有反应。
“――秦羽！”陆欣仪不得不拍她。
她一个激灵：“怎，怎么？”
“是我问你怎么吧？”陆欣仪担心地问，“前几天太累了？”
这几天为了准备进组工作，秦羽自动多加了课程时间，虽然领壹在钱这方面的批示并不吝啬，可陆欣仪最为担心的还是她的身体。
肉眼可见的，她最近黑眼圈有些重，特别是今天，节目前的上妆环节需要在眼睛下面扑不少粉遮瑕，好在她的皮肤状况天生良好，节目那边的化妆师
“还好今天节目录完你就暂时没有通告了，好好去拍戏。”陆欣仪一面说，一面迅速敲击手机屏幕，不多时收线扭回头，“待会结束了去我那儿做个美容，放松一下。”
“不不不，我今天早点睡就好。”秦羽忙摆手。开玩笑，自从她签约到陆欣仪手底下，陆欣仪已经不止一次带她去过，每每都是上最全的一整套护理，还费用全免。
秦羽私底下查过价格，就以现在分文未进的账面，要不是知道陆欣仪别无他求，她真会觉得这是什么可怕的圈套。
陆欣仪大约是看出她的顾虑：“不许拒绝，这也是你身为艺人工作的一部分，等你工钱打过来，想要我请还不行呢。”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这也是陆延舟的意思。”
秦羽刚要拒绝的话一下子卡在嘴边。
老板的意思，谁能拒绝的了？
她只能笑：“麻烦代我谢下老板。”
陆欣仪一听这说的倒神色古怪，斟酌了稍许问道：“陆延舟最近和你见过没有？”
见过，只是半路上就要她下车，此后两人再也没有在家里碰过面，而秦羽最近又很少去公司，更不可能在公司碰到他。
“他应该挺忙的吧，看起来我们公司发展不错。”秦羽开玩笑，“看来，我得好好干才能得起‘第一位签约歌手’的称呼，压力有些大。”
陆欣仪含含糊糊地劝道：“其实你也不用怎么又负担，做你自己就好……”但显然，她皱眉的脸明显摆着“还有话要说”的架势，秦羽等了等，果然等到――
“他也不全是工作忙吧，前天――”
可至于前天发生了什么，秦羽是听不到了，陆欣仪说话时从边上传来几下掌声，她忍不住看过去，原本来人应该不关她的事，只是在看到来人那张笑意盎然的脸时，她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怎么有黎舒然？”陆欣仪在她耳边嘀咕，显然也是吃惊得不行。
这次轮到秦羽反拍她的胳膊：“人家是节目组的惊喜嘉宾，我这种背景板当然不会知道。”
不过，节目组把秦羽当背景板，黎舒然可不会这么想，她看到秦羽后直接大咧咧地走过来，把准备引她去专属化妆间的工作人员也弄得愣住。
陆欣仪一个箭步挡在秦羽面前，着黎舒然很是客气道：“黎小姐，您的化妆间不在这里。”
“我知道啊，这不是看到熟人了来打个招呼。”黎舒然嘴上应付陆欣仪，脸却冲着秦羽笑，倒也很得体，丝毫看不出来她们俩此前的任何嫌隙。
“现在时间来不及，待会结束了聚下吃点东西？你们应该很久没见了。”她说着偏了下头，不偏不倚，正好能让秦羽看见身后的容岁。
容岁不留神黎舒然的动作，眼神闪了闪，忙拉着边上工作人员偏过脸去。
秦羽一时间呆在原地，心里漫上密密麻麻的酸涩。
而耳边，黎舒然依然笑着：“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同台哦，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前辈。”随即，咬牙缓缓蹦出两个重音，“前，辈。”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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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今天参与录制的节目类似《歌声密码》, 但不是那种选秀类的综艺，参与嘉宾或多或少都有些知名度，如秦羽这样前后不着的小透明是作为一轮游的选手进去充人数。
这类节目几乎都有剧本, 且剧本侧重点多在不对付上面，毕竟互相撕扯才有看点, 不过这些与秦羽无关, 她只是个定位模糊的路人甲，比完赛好好听评委的批评, 不要哭不要闹, 心悦诚服下台去就好。
赚钱嘛, 反正像褚教授那样惜才的人简直少之又少, 想开就行。秦羽给自己打气。
不过等规则的变动地方发到每个人的手里时，她才发现自己有点过于乐观。
倒不是因为节目规则变化很大，基本盘没什么修改，该进下一轮该淘汰还是按照和节目组商定的来，唯有一点, 在评委席增设了飞行嘉宾席位――黎舒然正是今天的飞行嘉宾, 虽然不能对选手进行判罚, 却也能进行点评。
所以, 等到她上台表演完后，也要接受黎舒然挤兑？
秦羽想到这里, 右眼皮跳了好几下，趁着手机还没被工作人员收走的功夫忙给陆欣仪发去个大哭表情包。
按规定, 经纪人不可以在边上干扰艺人, 所以陆欣仪早就被安排去了别的地方, 正给人商业交互呢就感觉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瞧吓了一跳。
陆欣仪：怎么了怎么了？
秦羽：黎舒然不会针对我吧？
陆欣仪抚了下额。
这种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但真发生了她们也没辙，只能忍。
陆欣仪正要安慰几句秦羽，对面自己到先迅速发来消息：算了，担心也没用，见招拆招吧！
秦羽发完这条微信便把手机交给工作人员，在引导下进入候场区域。
时间划的很快，不是重点人物的秦羽只需要注意几个镜头就好，临上场前又匆匆做了几句前采，被问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也就按套路答了，心里起到顺顺利利过完这一关。
舞台暗下又亮起，一首来自十多年前的歌曲前奏缓缓响起。
钢琴伴着弦乐，干净清澈，却隐隐有些悲凉。
秦羽偏好老歌，这是从街头驻唱开始就有的习惯，而老歌确实愈久弥新，随着年纪增长，只要人不曾懈怠，便总能唱出不一样的味道。
头顶追光打下，她微微晃神，就在错眼的刹那功夫，她瞧到了黎舒然正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
说起来，秦羽虽然与黎舒然是同一批进的新河，但黎舒然的那声“前辈”却不是故意，满打满算，她在被容岁签约进入新河的时候，黎舒然正在新河“新声代”项目里奋勇拼杀，之后才进的圈。
“新声代”属于小范围甄选，容岁为了让秦羽长见识让她去旁听过，秦羽还阴差阳错地被点上台表演，老歌让她被评选人交口称赞，当时的黎舒然甚至还跑过来特意与她认识。
“前辈，你唱的真的太好了，我都听哭了！”不知道为什么，秦羽始终记得那时候黎舒然的样子，眼睛亮得出奇，小太阳似的充满活力。
或许正因为这样纯粹的黎舒然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所以秦羽才会在那时候豁出命与薛丛景硬杠，结果最后反而被黎舒然背叛得彻彻底底。
如果重来一次，自己还会选择帮她吗？
秦羽渐渐垂下眼，眼底倒映着麦克风黑色的圆弧，以及下面已然攥紧的手指。
她不知道。
歌声随着光波起舞，又像是一片片羽毛，在演播室飘飘荡荡，临近结束时，突然一场人造雪兜头倾下。
秦羽愣了。
这可不是节目组之前的安排。
就听音响里传来轻拍话筒的声响，随即有人说话：“唱的很好，不过有点不像你了。”
这熟悉的嗓音让秦羽的心陡然一沉，不等她做出反应，那边黎舒然直接自顾自地对其他几个评委笑道：“说起来，我很早之前就认识秦羽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从流程上来说，黎舒然并不适合在其他嘉宾说话前开口，但谁叫她现在靠山硬，不会有人对她的插话表达不快，甚至还搭腔道：“真的吗？”
黎舒然笑弯了眼，半是高兴半是感慨：“看到秦羽重新回到舞台上，我真的很高兴。”
说着高兴，尾音却有些打颤，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曲起手指摸了下眼角。
哽咽穿透了音响，也朝着秦羽心脏的位置直挺挺捶下去，顿时叫她喘不过气，却还要强撑着笑脸站在舞台中央。
此刻台下是另一番的忙碌，其他人心疼黎舒然，递纸巾的递纸巾，拍肩的拍肩，前后一整套安慰做足了戏。
倒也不怪其他人被骗，主要是黎舒然从出道开始就是以甜妹形象示人，柔软易折没有攻击性，很容易便能招致好感。
秦羽从五年后的今天看过去，黎舒然的落泪依然惹人怜爱，如果不是被她坑过，自己应该也会是那些心疼她的其中一员吧。
秦羽无声地叹了口气，同时心里更加防备。
可没想到的是，黎舒然哭过后居然没其他动作，直接把话语权交了出去，秦羽一面听点评一面忍不住地往黎舒然那边瞧，十分想从她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黎舒然却只摆出一副长久的微笑，像是真心欢喜她在台上表演一样。
怎么可能？
点评结束即是宣布结果，秦羽该被淘汰还是淘汰，所谓怎么来的怎么走，这意料之外的结局让她颇有些茫然。
同样茫然的还有陆欣仪，摸着后脑勺很是纠结的样子，最后仿佛下定决心，掏手机出来劈里啪啦地给人发消息。
秦羽凑过去：“给谁――”最后一个尾音还没结束，她看到了名字，“魏金利？”
与此同时，还有上一次聊天的尾巴――爱心弹射，顺利闯入眼中。
陆欣仪刷的一下子把手机给藏到身后，大约是自己也觉得欲盖弥彰，又干笑着慢吞吞地重新掏出来：“哎呀，我也不是非要找魏金利地，都怪陆延舟那家伙最近忙不接我电话。”
这锅甩的真稀奇……秦羽内心腹诽：“工作应该还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