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薛丛景在不在, 而是直接道明来意，秘书自然知道原因，但不好点破：“薛总有客人。”
袁希看向托盘里的两杯茶水，一杯清水，一杯飘着褐色的茶叶, 她闻得出来是红茶的香气, 而在薛丛景的身边, 只有一个人会一直喝红茶。
“我知道, 我可以等。”袁希固执地看他，语气却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多了一丝软化，“就算要等到夜里十二点, 我也等得起的, 求你帮帮我。”
秘书皱了下眉：“行吧, 请您稍等。”
袁希目送他敲响办公室的门，心里忐忑难安。
不过一会, 门重新被拉开，秘书走出来，表情没有之前那样为难，对她点头：“您请进。”
只是从始至终，他的身后没有其他人出现。
袁希僵硬地笑了笑以示应下，越过他，伸手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三下，然后走进去。
水杯诚不欺她，屋内确实只有包括薛丛景在内的两人，他们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袁希的笑容很快消失，她看到了那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的女人。
黎舒然。
不等她开口，那边首先娇声问：“薛总，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薛丛景却拍了拍黎舒然的手背：“有什么好回避的？”说着，他抬头看向袁希，压根不准备招呼她，“有事说事。”
袁希被他眼神里的漠视给刺得心里一缩，原本勉强算稳的情绪顿时有了溃散的趋势，嗓音讷讷的：“薛总……我想问问罗导那部电视剧……”
“这事儿还要劳烦薛总？”黎舒然闻言就笑，“不就是没拿到角色吗？你还年轻，好好在玖ING呆着，以后不愁没机会。”
黎舒然其实与袁希同岁，她说这话的意思也不是为了安慰，就是添堵。毕竟谁都知道，薛丛景对玖ING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力，如果他不满一个人，任那个人怎么有能力都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
而这几天，袁希一直联系不上薛丛景。
她忍不住向薛丛景哀求：“薛总，这个机会对我很重要。”见薛丛景无动于衷，她心一横，语气也焦躁起来，“你之前答应过我，只要我把――”
“袁希，你说什么胡话！”黎舒然突然拔高声音，她是小甜嗓子出道，一直没怎么变过，猛地一下子拔起来直接刺进其他两人的耳朵里。
薛丛景皱起眉，突然失去了看戏的耐心：“袁希，你才签约玖ING多久，就跑我这里来闹？”说着，给了黎舒然一个眼神，黎舒然立刻会意去开门。
他则继续撩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瞧着袁希，仿佛对面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据我所知，你以前那个搭档还在医院，怎么，不想给他治病了？”
袁希好不容易升起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秘书就等在门外，见状忙进来把她往门外拖。
“薛总！薛总！”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袁希才回神似的要挣扎，“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秦羽――”
至于她要说秦羽什么，没有人会知道了，因为早在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秘书突然加快速度，连带黎舒然也用脚帮忙把人给弄出去。
门砰地合上，厚重的红木门板隔绝了所有声音，袁希的呼号被扼杀似的踪影全无，而身后，屋内也是一片死寂。
黎舒然心脏狂跳不止，勉强定了下神，才慢慢转身：“薛――”
她的瞳孔突然放大，为薛丛景意外站在面前惊诧不已。
“你对她刚才的样子，有什么想法？”薛丛景凑近了她，他唇边含着一丝笑，周身气息却很冰冷，让黎舒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不会看眼色。”黎舒然抖着嗓子，绞尽脑汁，“也太闹腾。”
薛丛景闻言站直身子：“是啊，一点都不乖。”他拧着袖口，眼睛虚虚浮浮地往下。
黎舒然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能顺着道：“我记得，您不喜欢太闹的，怎么这次选了她？”
“不过是菜吃厌了，想换换，但现在发现还是你这种好。”薛丛景上手点在她的唇中见，不轻不重地揉搓着，“再说了，她那也叫闹？就是发疯。”
他可没心情陪个疯子玩。
黎舒然闻言，干巴巴笑着，心里却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这一天，秦羽同样接到了罗与非的电话。
电话那边，导演亲自恭喜了她拿到角色，秦羽不敢相信，确认再三才明白自己真不是做梦。
居然能从薛丛景手里把食物抢到手？她惊诧到甚至开始语无伦次，连感谢都说不太利索了。
罗与非笑：“好了，今天给你电话，除了告诉你这个消息外，有些理解层面的东西，我得见你一面详细聊聊。”
“没问题，不过我得先和公司这边说一下好安排时间。”她刚签约领壹，陆欣仪给她安排了一堆事情，虽然都不大，但新人撂挑子总归不好。
罗与非却道：“哦，我已经和你们陆总说过了，你不用担心。”
罗与非和陆延舟很熟吗？秦羽很想问。
可罗导真挺忙的，短短几分钟通话被打断了好几次，最后只能约定到时候再聊，秦羽也没法把疑问问出口。
等挂断电话，她忍不住拉开房门看向外面。
新国际公寓得房子安静却没有人气，如果没记错，陆延舟已经几天没着过家了。
秦羽一开始还觉得他不喜欢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不过现在看来，或许真不见得。
只是单纯的忙吧。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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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舟确实有些忙, 不过不是秦羽想的忙工作，而是领壹差点又因为一些不太好的评论上热搜。
《歌声密码》第一期播出之后，网上反响不错, 加上领壹本身公关得宜，舆论上渐渐忘了之前的诸多非议。也正因为如此, 领壹又趁机给音乐部门拉了些合作, 其中不乏大制作大手笔，像秦羽的资源置换是一种, 而像戴正云直接给艾淼喂资源则是另一种。
但是艾淼这人实在过于N瑟, 眼见地位稳固, 不仅在录制的时候开始耍大牌, 还带头欺负几个没背景的选手。
虽然对于圈内而言，仗势行“凶”不是个例，可如艾淼这样还没做出点成绩就瞎显摆如今已经有些少见。
俗话说，惹众怒时间长了，总有掉沟里的时候, 这不陆延舟之所以会被陆老爷子临时叫回西锦山, 全因为差点见诸各大媒体的一通录音。
里面内容如果按照消音的规律来看, 艾淼剩下的话没几句, 若真放网上，恐怕不单单是受到舆论指责, 更有被主管部门视为极坏影响。
正因为如此，接到陆老爷子电话的时候, 陆延舟并不显得惊讶, 就是心烦了些。
“幸好欣仪先发现, 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书房里，陆老爷子正给自己摆茶, 袅袅热气让他的眉眼看着不太清晰。
陆延舟就站在一边看着，打定主意不和他争辩。
毕竟要不是最近主要精力在罗与非那边，他又怎么会疏忽戴正云？
可话又说回来，他真的以前把领壹管理的很井井有条吗？为什么没了记忆，他就像回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什么习惯都没了……
“不是我对你母亲有微词，只是她娘家人做的实在过分。你数数，从你接手领壹开始，戴正云捅了多少娄子？我可不记得绍司在的时候戴正云这么不安分过。”
陆延舟回过神：“是我的疏忽。”
闻言，陆老爷子手一顿，突然当的一声，盖碗被他掷到陆延舟脚边，因地毯的缘故倒没碎，只咕噜噜地打了几小转停下。
陆延舟没有躲，盯着盖碗青色的边沿。
“当然是你的疏忽。”耳边，陆老爷子的声音含着怒气，“如果是你自己瞎胡闹，我也不会这么管你，但这一次实在太过了，差点叫人看我们陆家笑话！”
他依旧不吭声，静静等着，只等到那一句并不意外的命令出现：“既然绍司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你也可以稍微松手一些。”可顿了顿，那边突然转了话锋：“不是刚订婚吗？我会和你妈说，挑个好时候把日子办了，别叫人家姑娘等太久。”
陆延舟一愣：“是不是太早了？”
“那你现在能收心？”陆老爷子瞥他，“那个秦羽，你玩玩就得了，不要影响郁家。”
说完挥了下手，示意他出去。
陆延舟没有争辩，只是依言出去关好门，原本平淡如水的脸色倏然垮下，在本就晦暗的壁灯下，眉眼沉郁得十分浓重。
他静静站了一会才走去楼梯，结果刚踩下最后一级台阶，耳边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随即陆绍司叫住他：“Eric。”
陆延舟脚下一顿，转过去：“哥。”
“看来你刚见完爷爷。”陆绍司依然是自己操纵轮椅。
陆延舟恍然记起来，好像他只有在刚醒来的那段时间，才会找人帮助自己。不过也难怪，他所知道的陆绍司，与那个交口称赞的好脾气先生其实并不相符，不过是藏的好而已。
藏，要这么算起来的话，他们兄弟俩都挺能藏的。
“是啊，我刚见完。”陆延舟调子散漫，“提前先恭喜你。”
陆绍司不理他的哑谜：“你放心，我不会回领壹。”
“我放什么心，我巴不得把这摊子还给你。”陆延舟甚至觉得自己那个时候接手一定是被什么没法抗拒的东西给诱惑，不然他为什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此想法一经吐露就刹不住车，他瞥了下嘴，越发显得不在意：“反正爷爷一直喜欢的是你，我算是个什么东西？”
陆绍司平静：“你是我弟弟。”
“这个家里除了你，谁这么想？”陆延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中好像有无尽的委屈，或许来自所谓的家庭，所谓的亲缘，更来自莫名其妙就被动的境地。
陆绍司终于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他瞧着对面的脸色想了想，“爷爷不止是要我回去？”
区区一句疑问，堪称点醒狂怒者的灵丹妙药。
陆延舟瞬间收敛神色：“没有。”他越过陆绍司，头也不回地往门厅方向走，不多时砰的关上门。
阳光终于洒在肩上。
这个季节的陵州，已经不再有那种炎热的感觉，介于炽烈与冰冷的中间值，直叫人沉醉却又清醒。
陆延舟感受了会稍显凌冽的秋风，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你在哪里？”
那边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犹豫片刻才报了个地址，顺便做了解释。
他言简意赅：“哦，知道了，我去接你。”
然后不等回复就挂了电话。
秦羽对陆延舟不由分说就挂电话的行为十分不解，一时间没能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直到桌子对面罗与非笑道：“是陆总？”
她回神，一面道歉一面抬起头，倒是想起了之前萦绕良久的疑问：“您和他很熟吗？”
“应该没有你们熟悉。”
怎么可能？秦羽腹诽。
她能和陆延舟什么关系？准确的说就是资本家和员工，理论上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但说出来恐怕没人信吧……
秦羽干笑：“是吗？”
好在罗与非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他今天难得抽出空来见秦羽，自然要把时间原原本本地用到刀刃上。
“我们刚才说到――”他重回工作话题，“你的角色状态。”
“嗯。”
“其实冒昧地来讲，我有些好奇。我见过很多不是科班出身的人，他们演得好，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真实的情感投射，因为与角色的经历契合的关系，共情能力会非常强。”
秦羽闻言直接笑了：“您要问我，是否有类似经历？”
没想到罗与非摇头：“并不是，我是想说，你可以适当地去掉一些。”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个人物，并不需要特别尖锐的抗拒情绪，她与她家人的关系并非不可逆，终有一天，他们将触及到彼此最真实的一面。”
真实？在秦羽的理解中里，这倒是一个新鲜词汇。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们会和解？”她对罗与非摇头，“可我觉得，他们永远不会和解。”
罗与非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
从艺人角度来看，她其实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年纪，之前已经浪费了五年，而未来的上升空间也有待观望。但他并不是专业的经纪人，不管人怎么样，他只需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而秦羽，确实是角色的最佳人选。
左右都是要上场的，也幸亏她的戏份不多，但罗与非还是私心希望，秦羽可以做得完美，做得好。
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个好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好了，多的我现在说出来你应该不会听进去，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罗与非最后说，“你应该收到了全部剧本，重新阅读的时候，努力抛掉自己，把自己想象成角色。”
抛掉？怎么抛掉？
秦羽突然就迷茫了。罗与非走后，她撑着头看向窗外，橙红的晚霞尽收眼底，那么温柔，却又薄凉得转瞬即逝。
秦羽发着呆，连陆延舟走到自己身边都没发现，还是被对方拿手在眼前打了个响指才回过神，但眼睛里还是散了些光。
陆延舟捕捉到她的不对劲，本来就不太爽的心情跌宕了一下：“罗与非和你说什么了？”
“啊？就是一些进组的注意事项。”
陆延舟冷笑：“他这是告诉你频繁NG就滚蛋？”
秦羽眨了下眼，没能消化他这句话。
“我和他说去。”
这一次，秦羽的神智全部回笼，忙反手拉住他胳膊，陆延舟猝不及防，脚下正使着劲也没来得及刹车，连着把秦羽也带得一个踉跄。
“我说你――”陆延舟冒着火，结果转身正看到秦羽差点坐空，忙屈膝一个前跨伸手去扶，正正好好地把人揽进怀里。
软乎乎的身体撞在胸膛上，不太痛，却有丝丝缕缕的香气钻入鼻腔，是清淡的茉莉，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正与对方的眼神胶着在一起。
天朗气清，静谧安宁，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舒服的一种感觉，全部收拢在秦羽的眼中。不知是对方真的拥有这样的魔力，还只是因为在他眼中，她就应该拥有可以安抚自己焦躁情绪的能力。
陆延舟狂乱的心跳趋于和缓，可倏然之间，一个未曾正视的念头闯入脑海。
难道，这就是他在陆家老宅如此抗拒的原因？
他下意识地收紧胳膊，更用力把人圈在怀中。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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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正呆滞着, 腰上力气陡然缩紧，让她忍不住轻嘶了声。
陆延舟一下子反应过来，松开了点劲, 却没准备彻底放开，依然揽着人不放。
他目不转睛, 近乎能从面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小小的一个影子，心里生出了点琢磨不透的孤独萧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