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凛冽,依然没有回应。
于是,一时之间,两道人影静静立于雪山之巅,遥望地面混沌的迷雾变幻吞噬。
直到,其中一片黑雾从中游离,直直扑往魔宫,顺着山阶一路往上,未曾遇到任何阻拦。
圣女雪湖双眸终于泛起细微的涟漪,眸光微微讶异。
不知何时垂首看着她的无极,抬手拂过她的眉间:“原来你也会惊讶吗?”
他微微侧身,抬起的手落在她的发间,他仔细看了许久她的眉眼面容,轻声道:“你欲拔除魔教,我便将魔宫拱手相让,可好?”
圣女抬眸回望,语声莫名:“你是魔子。”
无极低笑,眼神却依然空洞:“对啊,我是魔子,我是从不曾在意他人性命的魔子,我…”
他的声音停了一下,才继续轻轻道:“我只在意你。”
圣女淡闭了一下双眸,复又睁开,声音平淡:“解开我的内力,我们全力一战。”
无极垂首,握住了圣女的手腕,他将她腰间短剑取下放在她的手中,然后便迟迟没有动作。
而圣女手腕微转,剑尖朝着虚空风雪。
冰雪茫茫,寒风呼啸,四方皆是无垠深邃的苍穹,这世间好似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许久,无极手中才有内力涌起,温柔又缠绵的往圣女手腕涌去。刹那之间,圣女翻飞衣发在风雪中更加飞舞,面容也如雪玉生辉,好似突然多了一层朦胧的光泽。
而她手中,皓白短剑也开始生出淡淡的虚光剑影。
但是于此同时,无极手中忽然涌出森森黑雾,他死死握紧圣女手腕,微一转动,然后猛然扑了上去。
含光长剑尽皆没入他的胸口。
无极一只手握紧胸口的手腕,一只手紧紧环在圣女的身后。
他的头颅垂在她的肩上,声音低哑:“我说过,不会让你再运功杀我。”
“你想要我的命,这便拿去吧。”
“如此,你眼里心里,可会有我一分?”
风雪猛烈盘旋,可是呼啸声却好似自世间消失,只剩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在无尽的虚空中压抑颤抖,等待着回应。
然而,呼吸声越来越缓,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也一片无声。
终究什么回应都没有等到。
消失的风声忽起,漫天冰雪连绵不尽,弥漫风雪之中,暗红身影静静靠在圣女怀里。
圣女眼眸轻轻开阖,幽微目光穿透风雪,落在虚空之上。
下一刻,她怀中的身影突然犹如碎星浮光,飘然四散,散入风雪,散入无边无际的苍穹。
苍穹之下,万物忽然失色,众生忽然定格。
遥远的中原,魔教带着刚得的大批宝藏,被朝廷大军和中原武人拦于太阴古道之前,连绵青山中,魔主带着教中高手亲自围攻楚天密地,与密地之人战成一团。
而雪山之中,圣女影卫已行至了山腰之间。
但这一切都被定格,宛如一幅容纳万象的浮世画卷。
只至许久之后,另一道身形凝然不动,万物世间才如流水,重新流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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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谢谢你愿意帮忙。”
“殿下请放心,你不会和他一样意识失落在那些世界中,你绝对安全。”
“你刚进入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不能尽数接收身份信息,但后面精神力相融,就不会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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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不写东西,故事节奏和叙事能力真的下降好多
世界删减到只剩三个啦,不好意思
下个世界见
第27章 花魁×世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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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风雪之夜,北梁都城。
凛冽风雪依然无损都城夜间的喧嚣。
冰天雪地之中,灯火迷离的长街之上, 店铺、摊贩、杂耍、行人,熙熙攘攘, 车如流水马如龙。
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之下, 有冻饿街头的流民乞丐,也有奉世家公子所召, 宝马香车自长街而过的乐人。
数辆马车穿行长街, 扬起一阵飞雪, 落在行人乞丐身上, 最后径直出了城门,停在一处玉宇琼楼的山庄之外。
今日,一群北梁的世家公子在此宴客,宴请自南梁而来的使臣,一位闻名天下的南国公子。为了在这位南国公子面前展示北国风华, 因而广邀都城之中名扬天下的乐人。
宴会凤舞鸾歌, 渐渐宴中之人也醉舞狂歌, 至最后, 觥筹交错之间,这一群世家子弟越发疏狂恣意, 开始说起了一些各自的风流韵事,无外乎诗文往来、红颜美人、朝堂逸事。
而那位南国公子却许久没有言语, 只静静聆听空灵低幽的乐声。有人不禁问他:“使臣大人, 何不为我等说一些南国之事?”
南国公子闻言, 沉吟许久,才微笑道:“那我便也说一段风月往事吧, 只是我说的这件往事,同诸位所言不同,不是红颜眷恋,也不是情投意合,而是一位出身世家的清平君子,一位花魁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付出良多,然而这位花魁却辜负他,甚至出卖他,让他身陷囹圄,被判斩立决,满门也尽皆流放。”
众人皆讶,秦楼楚馆之人能被世家子所倾心,无一不是欣然自喜,以期能从风尘之所脱身,从此进入金门绣户,为何这位花魁却如此不同于常?
*
春,万物生发,南梁都城。
新科放榜之后,鹿鸣宴之后,登科的世家公子们,在都城之外最幽雅的园林另起私宴,并请了许多汀水河畔的才女名伎为伴。
夜渐浓,歌舞却正酣,许多世家子已经偎红倚翠,言笑晏晏,只有一位青衣公子,静静坐在花木掩映的一处角落,着星月之下,满湖田田莲叶自饮自酌。
倒也没人为难他,因为他是今科的榜眼,也是出身高溪的晏氏子。甚至歌舞伎女都不怎么靠近他,因为晏氏的清平自守闻名遐迩,何必去自找不快。
唯有今科状元祁月明,敲着扇子坐到他旁边,“你也不嫌无趣。”
青衣公子微微侧首,在斑驳灯火下露出一张清隽如玉的面容,他浅浅一笑,“你们看我无趣,我看你们也无趣。”
祁月明笑着摇摇头,“真不懂你们晏家,一个个都行止端方,倒显得我们放浪……”
他话未说完,园林之中突起一声清澈空明的弦乐之声,于是他便将自己要说的话抛诸脑后,目光随声而望,须臾,他扇子轻点桌面,“容远,如此佳人,你也不看吗?”
晏容远漫不经心的侧首,望向祁月明所望方向,随即,他漆黑眼眸凝然不动,握着琉璃盏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庭院山水幽冥深深,楼阁回廊环绕重重。扶疏花木和嶙峋假山之间,婆娑流离的灯火下,楼台之上,不知何时换了两道人影,不似之前的轻歌曼舞靡靡之音,而是一静一动,一乐一舞,俱都超然出尘。
祁月明的目光落在翩然而舞的那道人影之上,轻盈幽丽,在明明暗暗光影中,犹如山鬼精灵。
而晏容远的目光,则落在环抱箜篌,侧身席地,低垂眼眸,淡淡拨弦的人影之上。
那人白衣在地上堆积,在微暗朦胧灯火中,如春云笼月,又如春雾霭霭,神秘而又飘渺。
宫灯纭纭流转,也渐渐明晰她的面容神情。
长眉修目,琼鼻霜容,平淡疏漠,云净风轻。
如云,如雾,又如鹤。
晏容远唇边浅笑早已消失,他定定凝着楼台之上的白衣人影,清隽面容不自觉中在灯火下显出几分沉郁,全然不似他往日平和。
祁月明在一旁唤他:“容远?容远?”
他好像没有听见。
他既没有听见祁月明唤他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如同仙乐的箜篌乐声。他目光穿过幽幽明明花木山石,流水廊桥,只遥遥落在那道身影之上。
祁月明失笑,“才夸你,你便如此。”
他唤来不远处的侍人问道:“这两位姑娘是谁?”
那侍人本也在听乐观舞,此刻不假思索的回答:“是华音阁的天霜姑娘和流月姑娘。”
祁月明剑眉一挑,“华音阁?”
“是年前从云州教坊来的人,阁里除了掌事的郁夫人,便只有这两位姑娘。”
祁月明扇子绕指一转,“有此两位佳人,已然足以,何须太多庸脂俗粉?”
他欣赏了一会儿乐舞,又望望满院动静,饶有兴趣的问:“他们竟然如此安顺,这是为何?”
侍人一笑,自然知道自己公子的意思,往日这些世家子弟们见到美人无不闹腾,今日却安安静静,真的一副领略乐舞之胜的模样,毫无逾矩之处,“公子你近几月都闭门备考,自是不知。华音阁两位姑娘,尤其是天霜姑娘,是丞相赞过的人,丞相夫人也偶尔请人过府赏乐论舞,所以这一时之间,还没人造次。”
这话含义颇多,祁月明一笑置之,他眉目疏旷,掂着扇子靠在一株花树之上,欣赏着已臻佳境仿如昆山玉碎的乐声,和奇瑰多姿的舞影。
然而,他身侧之人却忽然捂住了胸口,身影颓然,勉励撑在食案之上。
祁月明面色微变,他上前扶住晏容远,“你这是怎么了?”
晏容远脸色有些发白,他放下捂着胸口的手,漆黑双眸依然望着楼台,他低声道:“无事,突然心悸,老毛病了。”
他候在不远处的侍人急急上前为他斟了一盏清水,他慢慢饮尽,面色也缓缓恢复。
祁月明皱眉,“你这心悸的毛病可许多年没犯过了,怎么突然……”
他看着晏容远依然望向楼台的模样,突然笑道:“莫不是动心了?”
晏容远不答他,握着琉璃盏缓缓转着,许久才道:“她名……天霜?”
祁月明的侍人见他目光落在白衣人影上,笑道:“晏公子一猜就。”
祁月明却看着他道:“我虽取笑你一本正经,但你可不能真的为风尘之人动心,你家的家规,你自己是知道的。”
晏容远不理,在渐渐幽深渺远的乐声中安静的望着楼台。
这时,满园皆寂,和伎女谈笑的世家子们也静然无声。
不过园林之外一阵突起的喧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场余音未尽的仙乐幽舞。
一群翠羽明珠华服逶迤的贵夫人,在园林侍人虚虚拦挡之下,从深深回廊穿行而来。
园中各处散落的世家子,有的看见来人,已经猛然变色。有人遮面欲藏,有人匆匆起身左右探看能容身之地,有人慌慌张张推开身侧佳人,嘴里喃喃:“她们怎么来了?”
但是此刻躲藏明显已经来不及了,贵夫人们已经行出回廊,直入园中。她们看起来气质高华,并不气势汹汹,有人已经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甚至上前优雅一礼,“夫君,今日登科实为大喜,家中已经备宴,还请归家。”
其他贵夫人也或亲自相请,或命侍从上前请人,一时园中少了许多人影。
直至最后,园中只剩下一位静然而立的贵夫人。她并没有马上离去,只淡淡扫了一眼自己夫君被侍人摇摇晃晃的扶往园外,随即环望园林四周。
她目光并不如何冷厉,众女在她目光之下却都回避一二。
只有楼台之上,环抱箜篌的人影依然低垂眼眸,淡淡拨弦,乐声丝毫未乱,似园中一切恍若未见。
连忘我而舞的流月都收了舞势,敛袖站到了她的身后。她们这些风尘之人,见到高门贵女,正室嫡妻,总是气短几分。
贵夫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依然拨弦的人影身上,她微微蹙眉,又多看了她几眼,才移走视线。她最后看向坐在园中角落的晏容远,“容远,叔父知道你来这种私宴吗?”
晏容远发白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放下琉璃盏,她微一施礼,语气平和,“有劳十七姐挂怀,容远行事,自有分寸。”
贵夫人见他左右的确清净,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一时园中冷寂下来,剩下的诸人都有扫兴之感,还是伎女们一阵温言软语,才重新有了言笑之声。
祁月明有些好笑的晏容远道:“你这位族姐真是不凡,不光自己理家甚严,把丰十二都管教的登了科,还带得一群夫人也从风而靡。”
晏容远笑笑,并不答话,目光穿过幽冥园林,依然望着楼台之上。
弦音已尽,楼台上的人影已然起身,白衣如云缓流,徐徐转入楼台之后,一袭暗绿舞衣的流月和抱着箜篌的侍女跟在她的身后,一起隐入黑暗之中。
他这才收回眼眸,着祁月明淡淡道:“这样不好吗?”
祁月明看了他面色片刻,才道:“自然是好的,不愧是家风正派的高溪晏氏。”
晏容远又笑了:“月明,连你也来提醒我,难道我还管不住自己吗?”
祁月明也跟着笑了,他不再说这件事,而是望着寥落了许多的园林道:“他们也是,有家有室,阖家陪着备考,登科之日不回家还要一起出来玩乐,也不怪诸位夫人恼怒之下直接来拿人。”
晏容远淡笑,眼眸沉黑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祁月明眼中泛起一抹隐忧,两人相交多年,晏容远极擅自我调和,喜怒哀乐都极其克制,风月场合也甚少涉足,是为人称道的清平君子,从未见他如此模样。
他不禁又道:“容远,你的亲事如何了?”
晏容远眼眸微垂,淡淡道:“我还未有心悦之人,不急。”
他饮了一盏酒,微笑着反问祁月明:“你的亲事呢?也该有个人管管你了吧?”
祁月明扇子一扬:“我是能管住的人吗?不过我不像你,我的亲事由不得我,随他们折腾去吧。”
晏氏秉持清正,族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因而娶妻之事格外慎重,不光要家中许可,也看重自己意愿。祁氏却不同,祁氏靠外戚身份起势,一直便惯于和豪门贵族联姻,直到现在已经跻身一流世家,依然不改联姻旧习。
星月转移,园中人影渐少,祁月明百无聊赖的饮着酒,问他的侍人:“最近城中可有什么热闹事?公子我趁着选官还没下来,需得好好畅快一段时日。”
他的侍人偏首想了想,道:“公子,最近的便是诸芳会了。”
诸芳会,都城教坊三年一度,品评下辖乐籍女子上中下三品的盛会。上品唯取十二人,是为十二花魁。
花魁者,无数人趋之若鹜,百金难见。
祁月明来了兴趣,“这我可真得去看看。容远你呢?算了,容远你自己待着吧,我另找人陪我同去。”
晏容远没有言语,只静静望着满湖沉寂的莲叶,又饮下一盏残酒。
*
春日融融,春水淙淙。
都城之中,草木萋萋的汀水之畔,连着数日笙歌鼎沸,盛况空前。
自然是因为三年一度的诸芳会。
教坊每度都将地点定在汀水之畔,而汀水之畔每逢此会都熙攘无比,热闹非凡。除了两岸纷繁如潮的街道,奔流不息的汀水之上,也停着无数画舫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