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下棋!无尽走近来看,黑棋气太紧,似乎无法收场。白棋看似领先,却一不留心就会全盘皆输。无尽虽不精通棋道,规则还是知晓,小时候也背过几个棋谱,总之骗骗外行,打造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人设还是不在话下。
无尽两指夹起一枚黑子:“一般遇到这种难解之局,我的办法便是闭眼乱下,这样总能有一方可胜出。早点了了这残局。” 还没等岑沐风反应过来,无尽就将黑子置于棋盘之上一处空位,看似会吃掉周遭的几粒白子,却会导致黑子全线溃败。
“不好!”岑沐风一直在沉思,未来得及拦住无尽落子之手,四周书柜中顷刻间齐齐射出数枚暗器,一波接着一波,愈发愈快。岑沐风速速将无尽拉于身后,另一只手拔了剑左右翻飞将暗器摒出身外。
如此这般声响,迟早引人发现,在岑沐风对付一众暗器之时,无尽一个翻身,在暗器的空隙之间,跳将过去,把刚刚放下的那颗棋子衔了起来,暗箭这才停歇。
“可有伤到?”岑沐风拉了无尽近前问道。
“灵活如我,自然未有。”
“这屋里唯有这棋局暗藏玄机,此局模仿燕州十局。如此三脚猫的棋艺怎敢如此莽撞?”
燕州十局?成武帝酷爱对弈,乃命人收集天下难解之棋局于燕州召开万棋会,召令天下爱棋之人以棋会友。大多数棋局均在五日之内得破。唯有最后十局,难有人破,号称燕州十局。
最后有个叫做穆今飏的少年,于一日之内连破九局,赢了大笔赏银,只留得第十局未破供众人参详,至今未闻有人能解。那少年堪称弈界奇才,自此留下传奇。只是经查当日所报之名并非真名,此人已消失无踪,无处得寻。
“这个局是仿的燕州十局,可是仿的第几局?”无尽想着问道。
“第十局。”
“那赶紧走吧,别在此处浪费时间了。等我把这屋里的人迷晕了,叫上田福他们一并进来把屋里四墙拆掉。看看里面到底有何玄机……”无尽一边说着一边寻找有没有别的突破口,却未听得岑沐风有何动静。转头一看,他右手修长的食指与无名指间夹了枚黑棋,正准备落子。
无尽感觉胸口一紧,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刚才那一幕实在不想再重演一次。无尽刚伸手去夠着了墙边立着的一只笤帚准备用来防身,只听见咔嚓一声,棋盘裂做了两边,露出一道槽口。
“你你你,竟在瞬间把燕州第十局破了?!”无尽三步并做两步跳到棋盘跟前,瞪大眼睛盯着岑沐风问道。
“此前破过,如今只是回忆回忆罢了。”
“穆今飏,沐、今还有风……不要告诉我,大人你便是那个天才少年?”
岑沐风笑而不答,正在研究棋盘中间显露出的槽孔,便瞥见了无尽怀里鼓鼓囊囊,腰间还别了两小瓶酒,眼神很是嫌弃。
“大人真是不识货,这两瓶酒乃是珍惜药材浸泡,恢复元气极好,有钱也寻不得。再说,此处钱财本就来路不明,我只是提前充公罢了。”
“来看看这槽孔。”岑沐风说道
无尽看了看,槽孔是一条类椭圆状的宽缝,有一定纵深,见不着底。一边还有一处小圆细孔。槽孔不是很大,四周磨得光滑。
“像是个钥匙孔,得有密钥。可我刚刚在屋里寻遍了,并无类似密钥。此屋究竟藏了如何机密竟要这般机关套机关?”无尽疑问道。
“这机关设制便耗费了不止一千两纹银。用处自然没有藏脏银那么简单。密钥当很可能在苏玲儿身上。”
“苏玲儿身上?”无尽忽然想到刚刚顺走的琉璃簪子。这跟簪子四壁有不少摩擦划痕。将将无尽还奇怪苏玲儿是拿了这根簪子做何用,现倒是有所领悟。无尽拿出簪子,比对了一下豆荚、琉璃吊珠与孔槽的大小,便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插入槽孔,果然严丝合缝地插了进去。
岑沐风赶紧严阵以待,抽出佩剑拦在无尽身前。然屋内并未有所反应。岑沐风握着无尽插簪的手,轻轻一扭,只听闻轰轰的闷声响,书架后的墙壁向两侧移开,露出了一个暗室。
“成了!”无尽欣喜不已,朝暗室大步飞奔过去,又被岑沐风拽了回来,动作太大,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跟在身后。”岑沐风说着,先跨进了暗室。
暗室不小,五丈见方,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数十口箱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
无尽刚准备开箱查看,就见岑沐风瞪了她一眼,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岑沐风小心打开了箱子的搭锁,慢慢开了箱子。
“火药!”无尽惊得目瞪口呆,火药是朝廷严禁民间储存之物,一经查出便是问斩的大罪。即便是军队,囤积的火药也是十分有限,且管理储存均极为严苛。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囤积这么大一屋子的火药,便是整个关西军,恐怕也只有这么多的火药。
“这么大一屋子的火药,是要造反啊?”
“再看看其他箱子。”
两人把数十口箱子一一打开,皆是火药,唯独最里面的一个皮质箱子里装了一箱子银子。岑沐风拿起一锭银子翻转看了看:“库银编号尚在。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刘殷盗走的一千两库银。”
“这一屋子的东西我等如何处置?”无尽问道。
“主人一片盛情,我等却之不恭。悉数搬走。”
无尽心领神会,弯眼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于岑沐风。“大人系上,防迷烟小毒不在话下。”无尽说罢转身离去。一盏茶的功夫,刘平、田福、李炳炎和江崎到了。
刘平:“大人,本想着今日运气好可缴获那一千两库银。未曾想收获这么大。”
岑沐风:“无尽呢?可是去准备船只了?”
李炳炎:“正是。今日东风劲,很适合扬帆返航。”
岑沐风:“这里的人能昏睡多久?”
田福:“无尽刚下了迷烟,能送他们一个时辰的黄粱美梦。”
岑沐风:“够了。”
不多时,无尽寻来了一艘货船。岑沐风吩咐道:“刘平你等四人驾船将这些火药运回望苍,交于沈少将军手中。我与无尽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货船扬起了风帆,逐渐远去。岑沐风在宅院里寻了辆马车,驮着那箱银子返回九峰客栈。一路上,无尽坐在马车里,岑沐风驾着车。
“又在琢磨什么?”岑沐风问道。
“大人棋艺为何如此高超?”
“聪明罢了。”
“……”
“下棋如布兵。排兵布阵岑府子弟从小便需勤学。棋盘之上统共三百六十一个点位,排兵布阵之术转用其上,兴许比背棋谱效果更佳。”岑沐风又解释了下。
“大人当时怎么如此好兴致,去参加万棋会?”
“正好在燕州办案,路过顺道罢了。当时才入御缇司不久,办案时间去参加什么棋会自然不好,所以捏了个化名。”
“那大人既已参透了第十局,为何当天不破之?”
“何不给众人留个念想?自然是有未解之局,燕州十局才会不断有人忆起。说点正事。”
“这银子?”
“嗯。那些人应还会来寻这些库银。这银子自然要散,只是不能白白散了去。你上次用的追踪之物?”
“追踪素太远了不好用。无尽去寻几味药,大人等无尽归来再放银两。”无尽说罢便转身离去。
到了客栈,岑沐风差了店里杂役将库银抬至房内。岑沐风的客房有两间联通的房间,外间用餐会客,里间睡觉歇息。两间房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岑沐风把库银置于外间,便守株待兔。一两个钟头过去,无尽才回来。
“他们可有行动?”无尽一进屋便问道。
岑沐风用眼神示意了不远处的地上。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艳丽女郎晕倒在了地上。
无尽上前搜了搜这女子身上,搜到一包麻痹类的药粉。无尽拿给岑沐风看:“当是想用美人计给大人下药,再趁机将银两取走。不过她这粉一撒出来,你们二人不是都要晕倒?”
“无尽。”岑沐风轻轻唤了声。
“嗯?”
“我可救你多次,你每次都说要报恩。”
“是……说过。”
“机会来了。”岑沐风用眼神瞅了瞅那个女子脱落的红衣。
“大人不好好享用这免费的晚餐,把这姑娘点晕了,却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这不妥,我还得爱惜名誉寻个好人家……”
“你方才不是还上下其手?不过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罢了。”
“大人,方才我并非有意为之……”
“我知道无尽不是有意的,是故意的。”
“……”
“你知我一向不喜与生人亲近。如今事已至此,一会门外有动静,门内无动静,门外之人要生疑了。以色殉职不算失节。所以无尽烈女速速把衣服换了吧。”
无尽只觉得岑沐风是故意报刚才她手臂不安分的仇,但她想了片刻也想不出来什么别的法子。“算了,勉为其难配合你一次,之前救我的恩情一笔勾销。”
“好!”岑沐风很爽快地答应了。
无尽将毯子裹住了女子,塞进了立柜之中,便去换了女子的衣服。一身红色纱裙,领口略低,露出一截光滑雪白的前胸和颈项,香艳无比。
岑沐风看向无尽,嘴角上扬,眉弓一挑,邪魅一笑:“姿色尚可。无尽你爱财如命却是入错了行当。不若辞了现在的差事去潇湘阁,定能快些发家致富。”
无尽本就穿得暴/露,被岑沐风调侃之后羞得满脸通红,正想还击,此时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岑沐风一把搂住了无尽的腰将她拉至跟前,因力度有点大,两人的前胸紧紧地贴到了一起。岑沐风喉结滚动,本来想说什么嗓子仿佛哽住了没说得出来。
无尽抬头看了眼岑沐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装了满满的欲念都要流淌出来。无尽被看得心里扑通乱跳,不敢再直视岑大人的眼睛。做戏而已,这也装得太像了,门外的人又看不见,何必呢。
还没等无尽反应过来,岑沐风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自己也跟着卧了过来。岑沐风双手撑着床,与无尽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不觉神情有些迷离,竟有冲动想就这样直直地吻下去。无尽赶紧一个翻身躲到了一边。
岑沐风定了定神,拉了无尽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就这么折腾了一会,岑沐风将无尽和自己的外衫脱掉扔到地上,便蒙头装晕,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无尽大半个脑袋都裹在被子里,隐约听见有人轻轻打开了房门。
望苍密林
第十八章 望苍密林
千两库银终于送走了,岑沐风和钱无尽布置好作案现场就返还了望苍城。
许宝贵前来禀告勘察情况。他这两日探查了周边十来个村落,并手绘了一张地图。岑沐风比照着地图,结合了被毒物所伤的将士们和在柳鹤轩处问诊的中毒百姓们受伤的地址,细细对比了一番,拿起笔在地图上圈了一个圈,道:“便在此处。”
“今日随我去探探这望苍密林。”岑沐风唤来了刘平、田福、许宝贵,四人刚出门便见到无尽牵了马等在驿馆大门外。无尽俏皮一笑:“大人不准备带无尽同往了?”
岑沐风:“我们去探望苍密林,不怕?”
无尽:“有大人在,就没那么怕了。更何况库银都扔了出去,密林之中可是藏银的好地方。”
岑沐风:“那你跟紧点,莫要逞能。”
“无尽定乖乖听话,大人放心。”说罢,无尽拿出几个香囊一一分给刘平、田福和许宝贵,“林间毒物众多,戴上此香囊可辟毒。”
田福接过香囊端详了一番道:“我说大人身上怎么多了个香囊。还琢磨着是那个小医女送的。没想到是无尽你。确实周到。”
岑沐风翻身上了马,一手拉起缰绳,另一只手悄悄把腰间的香囊解了,塞进了袖兜之中,一个蹬步,马便驰了起来。五人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岑沐风圈出的那片密林的南边。
望苍此处密林,树木繁茂,枝叶相连,遮天蔽日。五人行至崎岖山路,便拴了马换步行。起始并无路,众人皆是手脚并用翻山而上,走了大约一刻钟,却于无路处突现一条新路,有些蹊跷。
五人走进新道见到一岔路口,五人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分头行动。左边,许宝贵从怀中掏出几张宣纸,用手指沾了印泥,边走边在纸上描绘路行图。刘平小心行走,天上、地下、林中均细细查看以防有诈。
“你们有没有觉得每次分头行动总是岑大人和无尽二人在一处,都不带我们的?”田福没话找话说起来。
刘平:“他二人轻功好,真要跑起来,你能跟得上?”
“平哥,莫要理他。”许宝贵说罢又转向田福,“你可能发挥点作用?”宝贵话音刚落,便听见哗啦一声,田福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兀地跌落了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路边的树根,悬在了半空。
田福往下一看,妈呀,原先脚下之地是一个陷阱,陷阱之下具是手腕粗的尖锐铁刺。铁刺上挂着些许腐烂的皮肉,其下还散落着根根白骨。
林中格外阴凉,但田福此时已是暴汗如雨。刘平、许宝贵速速将田福拉了上来。田福上来后,陷阱上刚刚塌下去的草盖子又回到了原处,犹如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宝贵见了田福一脸窘相,无奈地笑了笑道:“你可算是发挥了点作用。”
田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骂骂咧咧地起身,绕到陷阱后面的大树上拿小刀刻下了一个向下的箭头。三人继续前行,此后,路上又有绊脚索,捕兽网等陷阱,好在三人并非同时被困,跌跌撞撞却也无大损伤。
另一边,岑沐风与钱无尽行得小心,绕过了一干陷阱。不多时,两人行至一合欢树下,满树合欢花在风中微微抖动,丝丝蓝色的花瓣在斑驳的光晕中徐徐飘落。数不清的彩蝶如彩霞一般围绕着这株合欢树翩然起舞。
待岑沐风、钱无尽上前来时,一队巴掌大的彩蝶绕着二人飞舞起来,彩蝶扑扇着翅膀,将合欢花的花粉扬得空中皆是,四处弥漫着一股幽香,令人心醉。
岑沐风在这迷离的光景之中,看见一妙龄女子天姿绝色,着了身淡粉色的绢丝广袖流仙裙向自己款款走来。这个女子行至身旁,贴耳呢喃细语道:“大人,可是想我了?”是无尽,她穿着的正是那日在迁云涤墨苑所着的衣裙。
岑沐风想说话,却感觉口涩得张不开嘴。无尽走至岑沐风面前,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张巴掌大的精致脸庞凑到眼前,双眼含情地盯住岑沐风柔声说道:“大人既已动心,为何不肯表露?”说罢,无尽那一双水润朱红的唇瓣轻轻地贴在了岑沐风的唇上。
岑沐风早已心荡神摇,他紧紧抱住无尽狠狠地吻了下去,唇舌交融,目眩神迷。此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喧哗吵骂之声,只看见岑夫人顺手操起了一只青花瓷瓶砸向了侯爷,哭号道:“是你害死了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岑誉宣,你给我去死啊!”
“从古至今痴情均是妄念,痴情只会错付,终会错付……”又是母亲在哀怨地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