淯王的面色有些不悦了:“瑶儿又觉得我算什么了?”
沈慕瑶心想,不是淯王你故意用千年炎珀的消息引自己去闽州,好逼沈家与景王敌对。只可惜沈公远不及淯王料想的勇猛,到现在还瞻前顾后,弄得局势晦暗不明。沈慕瑶想着这些嘴里却没说,算了,如今时间这般紧张,哪里是掰扯的时候。
“皇兄自有皇兄的考量,瑶儿也不好胡乱揣测。不论如何,如若搬不倒景王,他下面要对付的就是你。皇兄好好思量。”
淯王遥望着平京城,半晌才张口:“瑶儿,可知为兄为何喜欢拉你来看这京城之景?你看这车水马龙,街头巷尾,炊烟袅袅,多有烟火气。”
“皇兄一向喜欢高高在上的东西,何时关注起这些寻常人家了?”
“寻常人家,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我,想得其中微不足道之一点从来都是难于上青天!”
沈慕瑶看着淯王,想想他一路走来,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到如今却是亲人早逝,挚友离心,却也可悲可怜。
“我此生唯二看重之人。我的母妃,在儿未成年之时便命陨他人毒手,若不是瑶儿当时奋力相帮,为兄那年也该随母妃同去了。”
沈慕瑶毕竟与淯王一起长大,她此时心软了起来,忙安慰道:“皇兄不必过于忧思,董妃的仇我们已经报了。她九泉之下当可瞑目了。”
淯王看了沈慕瑶一眼又说道:“唯二珍视之人,亲兄长竟用尽各种方法,离心离德。如今,她对我诸多误解,我可能不恨!”淯王说着,手已经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沈慕瑶在一边装傻充愣,未与理会。
“我诸事做起来都比旁人难很多。可我所求,哪一个是过分的妄念?瑶儿,我已经失去了母妃,不能再失去你……”淯王说着紧紧地扶住了沈慕瑶的双肩。沈慕瑶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淯王眼神暗淡起来,转瞬间又透出一闪而过的杀气:“瑶儿,你并非是看重皮相的肤浅之人。你知雍璘侯府最擅玩弄女人真心。我不想看到你像岑夫人那般愁苦半生。岑沐风不过是景王手里的一枚棋子。之前是为了缚住你,如今又充当他的犬牙。昨日,岑沐风还带人马围困了国公府,这些,你都可以不计较吗?”
沈慕瑶没有直接回答,却道:“皇兄,有些事情,也许你自己都未曾想清楚。我五岁便得董妃娘娘和皇兄的照拂,如今你我相伴已十余年。在岑大人出现之前的十多年里,皇兄从未对瑶儿说过心悦于我。是岑大人的出现,叫皇兄觉着自己的东西要被他人夺走,才会如此心有不甘吧。”
沈慕瑶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是亲情,不是男女之情。瑶儿不论与何人成婚,永远都是你最亲的妹妹,皇兄不会失去瑶儿。这一两年的隔阂,我们便把他忘掉,今后,我们依旧相互扶持,可好?”
淯王冷笑了一下,眼底已经有些湿润。他抬了抬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我一直以为行动胜过言辞,原来瑶儿也这般在意甜言蜜语。如若我早些向你坦白心迹,在岑沐风之前,在你情窦初开之时,情况可能有不同?”
沈慕瑶松开了双手,转过身望向高塔下平京的景色,片刻才道:“没有一家人的缘分,便很难进到一家门吧。皇兄,你可以为了向景王妥协娶了祁若雪,可我们沈家却把家人看得比何事都重要。也许这便是我们终究很难走进一家门的原因。”
淯王叹了一口气道:“祁若雪怎么可能是我家人?如今这天下,我秦墨惜心中,惟有你一人是我的家人。”
沈慕瑶听着有些吃惊:“那父皇……”
“我不过是一个最不起眼的皇子,他何时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陈贵妃要拉我母子入避疫所之时,他在何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从始至终,你都是我心中唯一的慰藉。此前我未曾说这些,说了又去和他人成婚不是会显得更加可笑?瑶儿,我不知你可否理解我的苦衷。为兄心里,你才是我唯一不敢失去的人。”
“皇兄,瑶儿在此处,还是你的妹妹,何来失去一说。再说,去望苍去闽州不都是皇兄希望我去的……”
“此前不论去望苍还是闽州,为兄从未想过要让你陷入任何险境,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叫瑶儿遇到危险了。我一定会查出从中作梗之人,将之粉身碎骨。至于去景王府,瑶儿若是执意要去,为兄一定不阻拦。只是你一切以安全为重。哪怕前程尽毁,我也不会允许秦净渊伤你分毫!”
沈慕瑶听了这一席话,也是感慨良多。她在淯王府陪了淯王半日,便是淯王近来最开心的半日。淯王安排妥帖后,沈慕瑶便回到同禄会馆收拾了一番,交给杨勇一封书信,令他一个时辰后交于沈公,便换上夜行衣骑马来到景王府。
景王府的防卫力量较昨日并无二致。沈慕瑶在王府游游荡荡地终于晃到了钟仪兰落脚的小院。屋内的灯还亮着,沈慕瑶伸手推了推门,门居然没有锁。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刚准备叫一声兰姨,兰字还没喊出口,笑容已经僵在了她的脸上。
半晌,沈慕瑶嘴里才挤出来三个字:“三皇兄!”
屋子里面,景王正端坐在桌旁,他的一侧正是苏玲儿,一只手轻轻搭在景王胳膊上,眼神无比谄媚。屋子里还有二十几个佩刀侍卫,整齐地站列在景王的两侧。钟仪兰则坐在屋子里远一点的床沿上,看向沈慕瑶忧心忡忡。
此刻的景王,犹如一个发现了珍稀猎物的猎人,多少有些得意。景王有些嘲讽地说道:“三妹你要来王府,通传一声,哥哥亲自去接你都可以,何必弄得这般神秘?”
今日来景王府,被景王逮住本在沈慕瑶的预期之内。只是她见景王府守备松懈,本以为计划黄汤了,没成想景王突然出现,跟诈尸了一样,着实吓了她一跳。这一吓一惊的表情出奇的真实,反倒叫景王放下了戒备心。
沈慕瑶脑子转了几转才答道:“只是想来找兰姨问问岑大人最近如何了……”
钟仪兰紧张起来,问道:“风儿他怎么了?”
景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岑大人奉命捉拿郭瑞英,竟然捉到国公府上去了。就连本王都不敢做的事,岑大人毫无惧色,实在令人佩服。”
钟仪兰听了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怒斥道:“这个混账东西!”
沈慕瑶:“三皇兄说的没错,岑大人把国公府围了。我气不过,但是没寻着他的人,便想来问问岑夫人。此事,瑶儿确实不想惊动太多,所以便不请自来了。”
景王站起了身,苏玲儿忙扶了一把。景王哈哈笑道:“怎么我皇家尽出痴情女子,三个公主两个痴。瑶儿,你学学你大姐,何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这么降了公主的身份。”
沈慕瑶:“我哪有!”
景王:“本王听玲儿说,原来三妹去闽州是为了寻一味名药,可有寻着啊?”
沈慕瑶心中一惊,生怕景王以为自己是奔着还灵草去的,赶紧解释:“瑶儿身子不好,畏寒,去闽州主要为了避寒,顺带寻下千年炎珀。药是寻着了。”
景王:“千年炎珀?本王从未听过。这药有何用?”
沈慕瑶:“自是可以用来滋阴补阳,服用之后当不会再畏寒了。”
景王:“那不错。三妹,你与岑大人同在闽州,应当有很多故事要跟岑夫人讲的,不如在此处多宿几日,你们好好聊。”
景王说完便笑着离去,满屋的侍卫也跟着出了门,只是这些侍卫出了门随即分做两队,一队就守在小院的前门,一队守在后门。插翅难飞的境地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沈慕瑶觉着戏还没有演到位,又赶到小院门口语气不善地问道:“三皇兄这是何意?要关住瑶儿不成?”
景王:“三妹难得来景王府一趟,也叫皇兄好好招待一番。近日王府刺客很多,皇兄这是为三妹的安全着想。”
沈慕瑶站在院子里,一脸怒气的样子。景王才懒得管沈慕瑶的心情,只一把搂过苏玲儿的纤腰,说道:“今夜,你来陪本王。”
“是,玲儿定伺候好王爷。”苏玲儿这一声答得娇滴滴软绵绵似蜘蛛精的盘丝只把男人的小欲/望都给牵引了出来。
景王奸笑道:“凡是尝过你这销魂荡魄的功力,哪有不日思夜盼的!”景王说着似乎按捺不住了,竟直接把苏玲儿抱了起来钻进了最近的一间阁楼中。
楼中一间屋子的灯还亮着,不久便见了两个身影开始纠缠了起来。若不是身边有那么多的侍卫盯着,沈慕瑶真想把这灯影戏欣赏完了才走。
紫微星动
第八十四章 紫微星动
翌日,景王晨起略显疲乏,不仅没有丝毫的爽快,眉眼之间尽是阴霾。
苏玲儿很识相,都没敢服侍景王早起便赶紧收拾好了衣物,饮下了侍女端过来的一碗避子汤药,赶紧欠身行礼告辞。
苏玲儿是个聪明人,很会看人脸色。昨晚,景王兴致来了,她便陪殿下云雨一番。只是景王兴极之时,还是没能忍住,喊出了太子妃的闺名。宣泄之后,景王内心深处的仇恨犹如多年沉淀在湖底的沉渣,经过一番搅腾终又浮出水面。
当年,成帝在燕州举办万棋会,便是想以棋会友,招揽天下英才。彼时,景王陪太子微服同至燕州招贤纳士,兄弟两人还是一条心。景王只想着做个贤王辅佐太子治理好国家。
万棋会上,太子和景王同时相中了一个来赛棋的书生,余林夕。此人样貌清秀,谈吐不凡,棋艺也是十分超群,只是来历有些蹊跷。景王一时间对这个余书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心要招揽此人为太子所用。
为弄明白此人来历,一日棋赛结束后,景王就一直偷偷跟着余林夕,只到跟到了他的卧房,看见人家宽衣沐浴方知余书生乃一介女流。
景王对余林夕一见倾心,万棋会上,便别的事都不干了,一心一意追着佳人满城跑,制造各种偶遇各种良机吐露心声,终于在燕州拿下美人芳心,两人在万棋会结束时便私定终身,相约回京便告知双方父母行娶聘之仪。
人算不如天算。回到平京,太子即刻禀明成武帝想娶徐相国之女徐梦媛为妻。成武帝,徐相国当场应允。
原来,万棋会上,太子便知余林夕便是徐梦媛,对其亦一见钟情,惟愿与佳人共守白头。而景王与徐梦媛却晚了一步,两人未来得及同双亲禀明,赐婚圣旨就下了。
徐梦媛誓死不嫁,甚至逃出相府拉着景王两两去给太子跪下,请求太子成全他二人。太子平日里宽厚仁慈,一直把景王当作自己一母同胞的手足,有求必应,只是这件事,终究是私欲作祟,他迟疑了,只推脱道:“太子妃乃未来国母,不可儿戏,父皇已下旨,恐难收回成命。”
徐殷茂一向看重太子,鄙弃景王。此事之后竟将徐梦媛锁在闺房之中,让人轮番看守,连门都不让出。一直关了大半年到了太子婚典之时才让出闺阁。以至于徐梦媛出闺房时都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全程都得侍女搀扶才勉强完成了婚典。
太子自知因一己私欲,对不起徐梦媛和秦净渊,婚后便对此二人越发的好。可徐梦媛一直郁郁寡欢,神志不清。直到有一日,太子外出,景王趁机到东宫见了太子妃一面。徐梦媛伏在景王腿上大哭一场后,精神才恢复了正常。
至此之后,景王便把对太子和徐相的恨深深地刻在了心底。徐梦媛亦认为满相府因贪图后位,不顾自己死活,此后几乎断绝了跟相府的一切往来。即便眼下景王关了她的两个亲弟弟,她都没有过问一句。
淯王有风影暗卫,太子和景王之间的这些恩怨他早已了如指掌。苏玲儿是风影暗卫的头牌,自然也清楚这些秘辛。所以速速离去是正确的,免得费力了还不讨好。
苏玲儿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往王府外走着。她自许为淯王的死仕,自从淯王救她出泥淖那一刻起,就决定甘愿为淯王献出一切。
苏玲儿对淯王自是又敬又怕,可不知为何,保护沈慕瑶一直都是风影暗卫的重要使命,苏玲儿却对沈慕瑶几次陷入危机都视而不见,甚至没有向淯王通传。
这一次,淯王又命苏玲儿想办法留在景王府,一定要护住沈慕瑶保她毫发无损。苏玲儿却不想管她那么多,只把沈慕瑶昨夜要来寻岑夫人的事告知了景王,便抽身走人,剩下的叫她自求多福吧。
苏玲儿刚出了景王府的大门,便看到一辆古朴的车撵停下,从车上走下来一位眉目慈善颇有仙骨的大人,这便是钦天监的监正渠志青大人。
渠志青是渠家这一代的长子嫡孙,本应继承渠家定北王位。因此,渠志青一出生,渠家就给他起了志青的名字,期望他有青云之志,光耀渠家门楣。
渠志青不负重望,其志向确是在青云之上,那便是做了个占星卜卦的大师。渠家长辈怒其不务正业,只叫其弟渠志平承袭了王位。可到头来,还是人家渠志青做到了渠家最大的官职。只是这个官职,渠家一点没有引以为傲。
渠志青因为一生未寻到志同道合的女子,终未成婚。但他很喜欢孩童,平时得空到各大世家串门之时,便喜欢给孩子们普及占星卜卦之术。便是因此,姚凌姗才痴迷命理,不爱习武。沈慕瑶曾经嘲笑过姚凌姗,说她若是能早生个三四十年,当可以和渠监正凑成一对。
渠志青来景王府是因为景王今日疲乏懒得去勤政殿理政,便传令有要事的大臣们来景王府面禀。渠志青这便来了。
渠志青到了景王府议事殿,恭恭敬敬地向景王行了礼。景王斜倚在王座之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见到渠大人有些好奇:“钦天监还有急事要禀?”
“回殿下。昨夜四更,紫微星忽有异动,而且没有丝毫停歇的样子。天有异象,微臣速来禀报。”
秦家人一向都比较迷信,景王听了这话即刻来了精神头,忙问道:“紫微星异动?可有什么预示?”
“紫微星乃帝王之星,紫微星异动,恐……”渠志青不知当如何表达才能不犯忌讳,便赶紧问了句:“太子殿下近来身子可好?”
“紫微星异动可是跟储君有关?”景王问道。
“自当跟帝位有关。只是帝祖立下的规矩,钦天监不得预测皇子运势左右朝局,老臣自不敢妄言。只是这紫微星动得蹊跷,这储君之位恐会……”渠志青说着吓得赶紧跪下了。
“那渠大人有何建议?”
渠志青跪着都没敢抬头:“老臣斗胆,在太子殿下大婚之时有幸批过殿下的生辰八字。殿下五行尤其畏水。后日乃流年流月流日均属金水,畏水之人尤为凶险。只要平稳过了那日,紫微星当会稳住。”
景王心中暗暗一笑,看来他们兄弟终究是水火不容。景王八字刚好喜水,那么后日,便是天选之日吧。
景王微微一笑:“那莫如后日,便召集朝臣为皇兄祈福吧。”
渠志青退下后,景王即刻亲书密函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给莫怀同,又以太子的名义下令于后日召开大朝会。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此事的就是沈时耘。沈公直接杀到景王府,礼都未行便怒斥道:“史上从未只给礼部一日时间筹备大朝会。如今郭瑞英尚不知所踪,老夫一人无力承担!”
景王正踌躇满志,觉得天要佑其成事了。心气都平和了很多:“沈公莫慌。本王知晓郭侍郎乃礼部中流砥柱,谷韦钧一案,暂不追究他责任,叫他戴罪立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