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斯年略有无奈,三成的确多了点,但能让她高兴也没什么不可,且大话已经放了出来,再收回去他这侯阳王面子还要不要了?于是他握住沈奚准的手指,诚恳许诺:“王妃有令,本王自当竭尽全力。”
侯斯年是说到做到,后来真腾出空来去同升说了一趟,把升说的那叫一个牙疼,想拒绝,但又想到侯阳王府里未出嫁的侯宛儿,自家夫人再三嘱咐过要给儿子娶了来,不禁又退却,最终只好学了学侯斯年,说要回去同夫人商议商议。
侯斯年回来传话,沈奚准听了淡淡一笑,打趣说:“东街的铺面就是再贵也不愁买家,咱们压他三成也还不死心?看来这家怕是铁了心呀。”
这铁了心是要做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侯斯年也道:“也是难为他,若是同意,算是对咱们女儿有心。”
沈奚准知他心里早就看好克林,但又气不过他为家说话,忍不住道:“那可不不是这样算的王爷,若升当时就同意,那才叫有心,可他没有,不就说明咱女儿不值他让那三成么。”
侯斯年讪讪,沈奚准又道:“且王爷您看,区区三成他都做不得主,可见家内里是谁在当家了。不瞒您说,臣妾起初也只是试试他们,但也都是为孩子着想的,原本是想此事家真愿意让步,臣妾也就给孩子们松个口,可您看他们犹犹豫豫,臣妾更担心女儿嫁过去会受委屈了!”
侯斯年无从反驳,但又怕她一棒子连家全打死,只得从长计议,安抚她待升问回来再下定论也不迟。
沈奚准简直想冷笑,但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好一家,毕竟满朝文武大臣家中除了刘贸云,再有能上的台面的公子也就家那两个了,便也无从生气,只是心中气恼,他这个一根筋,从不真正的了解自己。
沈奚准一会儿颦眉一会儿叹气,看的拟冬都觉得她心里憋的慌,斗胆询问道:“娘娘可是在忧心家的事情?”
沈奚准似乎极其疲惫,轻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侯宛儿这两天怎么样了,”
“郡主很安分,这几日都在房中看书绣女红,也还和以前一样,每次清早傍晚都来拜见娘娘,但奴婢想到娘娘不想见她,就都被奴婢和拟夏打发了回去。”
沈奚准很满意,又问:“那刘贸云可来过吗?”
“益王世子前阵儿从正门来过一次,是给郡主送了些市井上搜集来的小玩意儿,后面估计怕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正门就走的少了,只在半夜里偷偷的翻过郡主两回墙,全是郡主身边贴身的奴婢玉珠禀报回来的。”
沈奚准终于懒懒地提起了眼皮,像是来了些兴致,问道:“她留刘贸云过夜了?”
“那倒不曾,世子都是坐坐就走,不过玉珠说世子也好久没来了,上一回两人说话时提到陛下,想来是拨给了什么差事,前几日世子已经带人去古滇国办事了。”
古滇国?一说到这个名字,沈奚准心中就了然了。如今朝中局势虽然安稳,但架不住刘寡这个上位者野心勃勃,前些年将西域收入囊中还不够,又打上了古滇国的主意,这些年屡屡派使者前去打探消息,那日秋A时王宝蓉的父亲王猛,就是驻在古滇国的使者之一。
对于这个小地儿,刘寡有意攻之,但一直来倒也只是拿软刀子磨人,也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这回派皇室中的人前去,说不定真要打了。
前朝的事沈奚准手伸不了那么长,也没兴趣伸,刘寡攻不攻古滇国对她这个妇人来说意义都不大,唯有一事让沈奚准颇有兴趣,就是刘寡那几个儿子也都年纪不小,是该建立一番业绩的时候,此次前往古滇国是多好的机会,皇子们估计都要挤破头,能轮到刘贸云,不免有些蹊跷啊。
沈奚准不怀好意的笑笑,倒不难想是谁给帝王吹了枕边风,她不无讥讽的说:“她也就这点能耐了。”
话中所指意味不明,拟冬不知道她是说侯宛儿还是在说谁,不过看她已不似原先那般忧愁,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倒是真的。
铺子的事升拿回去问蔡晴,一时也还没消息,沈奚准以为升不会很快就回话,毕竟让三成的确有些吃亏,她原已经做好了被拒的准备,可谁料次日家居然来人登门拜访,并且指名道姓说是想要见她,侯阳王府的门厮认识那顶轿子,告诉沈奚准来的正是家的大夫人。
沈奚准恰恰正无事可做,闲得发慌,听闻是蔡晴来,只微微意外了一瞬,但又很快笑开了,挺高兴的让人将人请进来说话。
她平素与蔡晴来往不密,倒非两人话不投机,实在是蔡晴这人不爱热闹,整日窝在府中显少出门罢。沈奚准有时在宫中什么宴上碰巧能遇上她几次,只知她这人说话直来直往,又不喜在背后嚼人舌根,所以对她印象倒是不错。但真等见到真人,沈奚准却有些愕然了。
她记得她与蔡晴明明年纪相仿,但如今蔡晴看着却不比她年轻,一身紫衣衬的她愈发老气横秋,不仅如此,唇边的法令也尤深,眼睁睁比自己竟大了一轮不止。
沈奚准想不起上次见蔡晴是在什么时候,但蔡晴老成这样,难免不叫她教她胡思乱想,不知左相府里有什么乱七杂八的事,能教人操心成这副模样。
第16章 殿前椒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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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准心有感慨,女人家心细,相互看一眼就能看出好多门道,她打量蔡晴时,蔡晴也不动声色看了遍她,她早知沈奚准这个侯阳王妃万千宠爱于一身,没想到刨去身份,光颜色,也却有被人宠爱的资本。
蔡晴掩下眼中羡慕,不自觉的气场就成了弱势,但却如沈奚准印象中那般,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昨天升哥给妾身带了话,说娘娘有意盘了我们东街的店铺,但价钱要给我们之前定的还要低三成,可是真的?”
沈奚准颔首:“不错,确有此事。”
“既然如此,那妾身也就不拐弯抹角耽误娘娘的时间,若娘娘真的看上我们东街的店面,那别说让我们再降三成价钱了,就是白送给娘娘也是使得的,只是在这前头,妾身有一事相求,还要一句娘娘的意思。”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沈奚准见怪不怪,也正因如此,她心中甚至有些欣赏蔡晴了,有话直说,比那些遮着藏着的好上太多,于是心情颇好道:“夫人请讲便是。”
“娘娘也知我有俩儿子,大儿子克杨,小儿子克林,但都是两个不孝子,至今老大不小也还都未娶亲,着实让我和升哥头疼的很。”她面上的为难真真切切,让人看不出究竟是不是在委婉炫耀自己给家留了后。
沈奚准面上不为所动,又很快见蔡晴露出个欣慰笑容来,她说道:“上月秋A时妾身身体欠佳,所以并未能前去,但听升哥回来说克林十分喜欢宛儿郡主,一向来的闷木头也晓得往姑娘身旁凑,终于长了情根,着实让我这个当娘的欣慰不已。
但妾身知侯阳王府乃是高门贵府,皇宗贵戚,并不是我们这样小门小户能够轻易高攀的,且宛儿郡主与益王府世子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能不能看上我儿实在教妾身心中没底。说来也不怕娘娘笑话了,妾身也劝过这个傻小子放弃,但偏偏克林倔驴一样,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连我这个当娘的也拿他没法子,所以妾身才厚着脸皮用东街铺子作了借口,想与娘娘亲近亲近。”
这来意点的够通透,沈奚准哦了一声,问道:“所以夫人特意前来,是为小公子求亲吗?”
“这倒是不敢。”蔡晴还是知道自己儿子几斤几两的,“妾身此次来只是想求娘娘和王爷赏脸,能给我儿一个机会,哪日我家这个憨小子登门拜访了,不要一棍子将他楞出去,妾身与升哥也就别无所求了。宛儿郡主出身高贵,妾身心中有私,也想着若万一能成,实在是家祖上有光,哪朝妾身下去了,也心里踏实不愧对了祖宗们。”
她这番话出自肺腑,说毕已是两眼发红,沈奚准极为动容,“难为蔡夫人良苦用心,只是王爷与本宫非刻板之人,孩子的事向来都依着孩子自己做主,从不过多插手过问,小公子若是想来拜访,直接递门帖进来就是,但郡主答不答应,还得她自己作主。”
“有娘娘这句话就已是这小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妾身在这里先代他谢过娘娘。”蔡晴原本就不是来求沈奚准肯为她儿子牵线搭桥的,能得这句话已是知足,她对着沈奚准悠悠施了一礼,而后笑道:“东街的铺子妾身已着手让人将里头腾了出来,这两日便能腾空了,等娘娘日后空了,随时都可以去取的。”
“夫人客气。”沈奚准见她想走也不便多留,只叫拟夏取了个匣子过来,“这是先前同大人谈好的铺面一年租金,全在这里,还请夫人收好。”
蔡晴有些吃惊,见沈奚准言笑晏晏也不好再矫情,便收了下来,“妾身谢过娘娘,既是如此,妾身也就不在过多叨扰,这就先行告退了。”
“夫人慢走。”沈奚准使了一个眼色,拟夏立即上前引着蔡晴出门,直送到对方上了轿子,这才重新进府。
家的轿夫抬着轿子走了一阵,绕了两庄子之后,随行的婢女才回头看了看,那侯阳王府的大门已经重新关住了,后头也没有人跟来。这才放心的凑近轿帘,回话道:“夫人,后头是干净的。”
蔡晴隔着帘子恩了一声,目光终于转向手旁放着的临走时沈奚准给的小木匣。她看了片刻,才伸出手指轻轻拨开隐扣,啪嗒一声,木匣盖向后弹了开,霎时一排小巧可爱的银锭子就出现在她眼前。
蔡晴点了点,发现这里头的银锭比先前谈好的价钱只多不少,不禁又是笑了笑,这沈奚准不答应也不拒绝,更不见财眼开,蔡晴忍不住心道:“怪不得她口评不错,原来的确是会做人的。”
府坐落的地方离侯阳王府不算太远,等她们回去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婢女咯咯笑道:“夫人您看,小公子正在门口等着呢!”
蔡晴从帘缝里扫了一眼,果真见小儿子正侯在门外,原地走来走去,也不知转了多久。心下觉得好笑:“这傻小子倒是难得有这样在意什么的时候。”
“也是好事。”婢女掩嘴偷笑。
克林正在府外等的望眼欲穿,看见母亲的轿子,连忙拔腿奔上来,眼瞅那架势都恨不能化身轿夫,替他们抬一抬轿子了。
“母亲母亲!”他追在轿子旁,难得猴急的模样把仆人都弄笑了,但克林此时显然顾不得这些,一门心思全在侯阳王府上头。“侯阳王妃怎么说?她可是答应了?您见到郡主了吗,她还好不好?”
蔡晴并未说话,急得克林又跟着轿子小跑了一阵,直到轿夫落下轿子,他比婢女还先一步打起了轿帘请蔡晴出来,这才换来蔡晴含笑的一眼。
“你这小子,不担心担心你娘这一路可劳累,倒是先关心你的心上人怎么样了,这还没有娶媳妇,就要忘了我这个娘。”
克林让她说的脸上赧然,赤红一片,“母亲说笑,儿子不敢。”
蔡晴转手将手里的小木匣递到了他手里,克林恭敬接过来,却是一头雾水,低头瞅了瞅木匣之上刻着侯阳王府的篆印,才猜到这是从侯阳王府里拿回来的东西。
“母亲这是……?”
蔡晴示意他打开,一排整齐的银锭码在其中,克林难言震惊,“这是侯阳王妃给的?”
“哪有这样的好事。”蔡晴知他会错意,道:“这是你爹将东街的铺子租赁给了她们王府,这些是她们给的一年租钱罢。”
“哦。”克林傻傻的合上匣子,捧着匣子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府,“那儿子一会送去账房。”
“这倒不必,你自个儿留手里花便是。”
克林吃了一惊,随即很快憨笑道:“儿子平日没有花钱的地方,哪里用的到这么多银子。”
果然是个憨小子,蔡晴道:“以前没有,以后还能没有吗?左右这些银子也不算个什么,你拿着便是,哪日不够了再去账房支去。”
见克林还有推拒之意,蔡晴也是万般无奈,是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根筋,有些话不点通他就不明白,让人实在哭笑不得。
“宛儿郡主是什么样的人物,可不是咱们三言两语哄哄就能哄过来的,她虽不被益王妃看好,可架不住益王世子一厢情愿,前几日娘还听说每每益王府世子去时都带着拜礼。你手里要是一分没有,不是平白惹人笑话么。”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他怎么能轻易就进的了侯阳王府了呢?这又不是菜市场。克林抠抠木匣边沿,苦闷道:“儿子倒也想送,但哪里见得到郡主。”
蔡晴翻了个白眼,“这不为了你,娘今日去才跑了这一趟!娘同王妃提过你了,王妃对你也倒不反对,往后你大可递拜帖进去,只要不做坏事断不会被揍出来。但郡主见是不见你,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娘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克林大喜过望,蔡晴摇了摇头,绕过他走了,克林捧着木匣,跟捧了什么心头宝贝似的,又是跺脚又是笑叹,喜悦的简直不能自己。
府中仆役见他发疯,都忍不住噗嗤一笑,但又怕惊扰了他,悄悄拽拽同伴衣袖从墙尾绕道而行了。只有一穿着棉麻短打的年轻男人疑惑左右望望,旋即大步流星的走到克林身后,大掌朝他肩头一拍,诧异询问道:“怎么了小弟?今日这般高兴?”
“啊,是大哥,要到练功房去吗?”克林将木匣朝他捧了捧,面上笑容依旧喜不自胜,“母亲刚刚赏了我些银子。”
克杨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于是哈哈两声,颇是豪爽:“几粒银子就哄你成这样,大哥那里也有,回头给你拿来!”
“那不一样的。”克林面上有一抹羞涩,“这是母亲教我给郡主送礼的银子。”
“啊?郡主?侯阳王府的那个?”克杨挺替他高兴,“小弟可以啊!都能去送礼了,那拿下不就迟早的事情了嘛!大哥看好你,早日给哥哥弄个弟妹回来!”
克林让他说的更不好意思了,朝他拜了一礼,“是!大哥!也祝大哥早日为弟弟带回来个嫂嫂。”
克杨笑声一顿,“大,大哥还是练功去了,你玩吧!”
“诶?”
克杨嘿嘿干笑两声,赶紧走了。
第17章 殿前椒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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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望着克杨急切远走的背影,呆呆地摸了摸鼻子,他们俩明明是亲兄弟,应该十分了解彼此,可他偏偏就是摸不准这位大哥的心思。
果然私下里应该多走动走动的。
克林心里默默决定日后一定也要多抽出一些时间来,好往练功房走上一走,免得生疏了兄弟情分,这样打定了主意,他便抱着木匣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能上侯阳王府拜访的机会来之不易,他得好好珍惜,给侯阳王府郡主的拜礼也要好好花些心思,最好能将益王世子送的给比下去。
虽然克林自己也知希望渺茫,但不妨碍他斗志满满。
只是……
距蔡晴来过侯阳王府好几日,沈奚准也没听说有哪个人上门来,不禁有些着急了。
“今日有人上门吗?”
“回娘娘,没有。”
“哦?蔡夫人不是说她这个儿子要来,怎么这么久也没见着个人影?”沈奚准摇头叹息道:“就这样的还想斗倒刘贸云?不是白戏弄我么!怪是没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