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们听见掩着嘴偷偷笑,应和道:“可不是。”
“也罢,不等这小子了,管他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她回身招呼拟冬拟夏,“你们收拾收拾,一会陪我上街看铺子去,咱银子也给了,铺子不能不要。”
“是!”
拟冬拟夏也闷了几日,听说要出门霎时欢喜的很,连忙准备去了。这次出门是沈奚准现来现的决定,东街药房那边还没个准备,根本不知沈奚准要来,正看病的看病,抓药的抓药,从外头看着人进人出的,生意也算热闹。
“是天冷了吗?奴婢觉着抓药的怎么人又多了?”
“兴许是吧。”沈奚准也稍稍疑惑。
这边街上热闹,人来车往的不便停车,沈奚准便要马夫寻了一处空巷停了,好在离铺子不远,走过去也就四五十米。
沈奚准领着拟冬拟夏下了车,不忘嘱咐马夫不要走远,她们这次出门跟上次一样,也是什么都没带,来看看要往哪里做改动,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故地重游,上次见到的茶铺匾额已经被家人拆了下去,原处只剩一块空空的横木,再加虚掩的门,从外头轻易就能将这处忽略了。
不知怎么,拟夏又想起了那天那个落魄的郎中,唏嘘不已道:“谁能想区区几月功夫,这个小地儿能一再换主,那原先的顾姓郎中要是见了,不晓得又要多感慨。”
“总是世事无常的。”拟冬怕她的话惹沈奚准不高兴,连忙圆了圆,“谁又管得了那么多去。”
拟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好在沈奚准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笑了笑,示意她们往店铺旁的墙根儿看,“这儿也算有个熟人。”
她说的正是一个坐着马凳晒老檐儿的男人,却是熟人,正是上次那个戏弄人的茶铺伙计。
“这小子怎么这么会偷闲!”拟夏见那伙计明明瞅见了她们来,却在眨了眨眼后又闭目睡了过去,不禁觉得好气,要不是沈奚准把她拦下,她就一脚踢上去了。上次见他欺凌人,拟夏就憋着一肚子气呢。
那伙计被拟夏气势汹汹的吓了一跳,可也只是揣了揣袖子,连起身迎迎都没有,甚至鄙夷都写到脸上,“我偷闲怎么了?又没睡你们家门口。”
“唉!你――”
“你什么你啊,大清早的来这儿找晦气还有理啦?”比谁嗓门大吗?伙计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她们穿的富贵,他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呢!虽说他是相府的人,但外头官司也还是少惹,更加知道女人难缠,于是伙计连连摆手,想将人赶紧打发走,“要看病上隔壁,我这里不做生意。”
“那是不巧,这个生意你不做也得做。”拟冬哼笑了一声,话虽然说的客气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态度却实在是不怎么好的,“我们是侯阳王府的人,今日是来看铺面,你可是家的留门?”
听闻是侯阳王府,伙计顿时一个激灵,飞快的将她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就从地上跳起来,一脸谄媚道:“是是是,小民正是!”
这脸转变的真快,不知道的还当他长了两张呢!拟夏哼哼冷笑,把那伙计笑得头皮发麻,心知是得罪了她,就连连打了两下嘴巴给她赔罪,“小民、小民刚刚不知道是小姐们来了,多有得罪该死该死。”
“什么小姐,果然是没有眼色!”这下换成了拟夏鄙夷他,“这是我们家主母!”
“啊?”伙计暗暗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有想到王府的主母能有这样年轻,当即扑通一声跪下,苦着脸道:“小人不知道是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小人该死该死!”
“无事,起来吧。”沈奚准难得好脾气没有追究,越过他径直走向铺子。
拟夏扶着沈奚准,狠狠瞪了伙计一眼,像是说算是便宜了你。
那伙计更害怕了,惴惴不安的跟在她们身后,忐忑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儿的搅弄手指,看样是恨不得再扇自己俩耳光好给沈奚准出出气的。可哪知沈奚准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一门全给了铺面的装修,正想着怎么打理好呢。
他猜不到,见沈奚准也不说话,就光站着看,还当她是酝酿着什么,时间越久越是两股战战,终于忍不住结结巴巴道:“小人、小人刚刚真不是故意的,小人看您脚上像是有伤,以为您要进药房抓药,这才,这才……”
话未说完,他真扇了自己俩耳刮子,“小的眼拙,还请娘娘莫要怪罪啊!”
沈奚准的注意力这才分过来一点点,“也不算太过眼拙,你还能看出本宫脚上有伤?”
她嫌瘸着不好看,已经是忍着疼练习用脚踝沾地走呢,何况她方才走的那样慢,居然还被看出来了?沈奚准心里是有点淡淡不爽。
伙计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其实小人也不太懂,只不过平时是在药方旁边守着,老见有人去看病,看得多了,也就能辨别出来一点了,再多的也就不知道什么了。”
哦?沈奚准来了兴致,问道:“这样说来,隔壁药房生意倒是不错了。”
“是挺好的。”既然沈奚准爱听,伙计当然不吝啬这个,把知道的八卦全一股脑的抛了底,“以前那药铺来抓药的人就多,这几日更热闹,娘娘您这是来的早,再过一会就能见着那外头排着长长的队,全是来看病的。”
“这是为何?”
“不过是听他们药童说是店里又请了个赤脚大夫,但医术高明的很,寻常病一帖就药到病除,再加原本就有名声在外,来瞧病的就都慕名而来呢!”伙计滔滔不绝,却可怜大字不识一个,认不出那药铺匾额上盖的谁家的府印,不然非吓昏过去不可。
主仆三人闻言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铺子添人的事沈奚准也压根儿没听说,难不成上次提过一嘴,侯斯年就真连人给找来了?
可按理说也不对,真要添人,侯斯年断不会藏着不说,早该告诉她了才是啊。
“咱们过去看看。”沈奚准心中有疑,想弄个明白,索性茶铺里也没什么好看,回头叫人来拾掇就是,便干脆从茶铺出来往药铺走过去。
沈奚准说走就走让伙计颇是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多两嘴就把神仙奶奶送走了,但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狗腿子送佛似的连人送出了门,“小人恭送娘娘,恭送小姐们!”
拟夏瞪他一眼,但仍旧不忘恐吓他,“你这小子且小心办事,再见到你偷懒,我们就去告诉大人,让他教你撵出门去!”
伙计果然点头哈腰的保证,“姑奶奶教训的是,小的决计不敢了!”
拟夏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门,那伙计目送她们走远,才忙不迭地将门外罪证的马凳抱进来,举着衣袖一拂脑门,竟被汗水打湿了麻料,原来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是给他吓了一头汗,伙计不由心有余悸的嘟囔:“这大清早的,果然是晦气啊!”
隔壁药铺里来抓药的人多的很,但也井然有序全都排着队,沈奚准三人穿着不俗,气质又不凡,才进门时就惹了一大票视线看过来,似在揣测她们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少奶奶。都正若有所思,却见她们进门后径直的大摇大摆的往里走连队也不排,顿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这么多老弱病残的都在这里等着,即便有钱有势,那也不能加塞儿看病啊!霎时有人七嘴八舌的冲她们指指点点起来。
“唉!小夫人看病您得排队,我们这么老些人都搁这儿等呢!”
“就是,我家四娃下巴磕成这样,不也等着大夫换药吗!”
拟冬将沈奚准护住,还算有礼,“诸位误会,我们不是来看病的。”
“不是看病,那抓药也是一样啊!”
“就是就是!看你们也不像有什么大病,多等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
拟冬发现这些人完全讲不通,还要辩驳,万幸药铺学徒听见大堂的杂乱声,已经跑出来看了,一见是沈奚准,不禁也骇了一跳,“东家!”
他连忙冲上来给沈奚准请了个安,又作揖对一旁不满的老百姓们致歉,“不好意思各位,是个误会,这位是我们东家,前来查账的。”
说罢恭敬的请沈奚准进去,“您到里屋里先请,师傅正在抓药,小人这就去请他过来。”
“不必。”药房就一个坐诊大夫,若叫过来了这群来抓药的都得等着,沈奚准也不想小题大做,只道:“你领我转转就是,顺便我再问你两句话。”
“是。”
几人身影很快没入屏风后,安静如鸡的大堂好久才又有人小声道:“我听说这药铺挂在侯阳王府名下,刚刚这小大夫又唤这夫人为东家,难不成是侯阳王府的人?”
第18章 殿前椒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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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是的,不然小大夫怎能这样客气。”
“那也不知是侯阳王府的哪位主子?连身旁带着的婢女都这样漂亮。”说话的人伸着脖子往里瞅,恨不能自己两只眼睛看破那面屏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周围人也是垂涎不已,但却没有一个敢像他一样如此大胆妄为,人家还未走远就在这里评头论足。
他身旁的妇人听罢,果断照着他的脖颈子扇了一巴掌,佯怒道:“平日里也就罢了,怎么这时还这样没出息,当心叫人家听见拆了你这对招子!”
“啊!阿娘您打我做什么?”男人直叫委屈,“她长着一张那样的脸不知道有多少人这样说过了,我说两句怎么就不行,又不是伤天害理违法乱法……”
“你可知她是谁吗?就胡乱说话!”
“能是谁,侯阳王府的主子呗!”男人根本不以为意。
妇人见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委实气恼,提醒道:“侯阳王府里就王妃一位女主人!”
“不是还有宛儿郡主?兴许是郡主呢!”
妇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宛儿郡主才十六七岁,又未嫁人,哪里会被叫做夫人?”
男人啊了一声,那、那方才进去的就是侯阳王妃?难怪他刚刚说话无人理会,大汉朝确有王法,不论说什么,背后议论王妃都是重罪!后知后觉下男人已是一身冷汗。
男人小心翼翼看看周围,好在在场的无人同他有怨有仇,告发的人也并不能得到好处,再加他说的又是无伤大雅的话,周围人也权当耳旁风吹过去了。
不过大堂里在之后还是安静了许久。
沈奚准随着学徒指引在药铺里看了一圈,果然真的见又多了一个坐诊大夫,那人正背对她们,沈奚准瞧不清脸,但听他问诊病人时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听见过这把声音。
沈奚准带着疑惑,询问道:“这人是谁?王爷新请进来的吗?”
那学徒似有难言之隐,也有事发东窗的忐忑不安,斟酌其词道:“回娘娘,这人并非王爷所请,乃是我们暂时收留在店里的,来了不过五六日。不过,不过娘娘放心!我与师傅并不是二东家,也从未给他开一分钱,只不过见他可怜无家可归的,就挪了个库房送他歇脚,容他店里帮帮忙,再管个一日三餐罢……”
“王爷可知此事?”
“小人该死,还并、并未禀明王爷……”
学徒见沈奚准若有所思,心慌之下已是跪下来求情,“也请娘娘恕罪,娘娘若是不喜,小人这就将他打发了出去!”
沈奚准却是答非所问,“听闻这个人医术了得,也小有名气?自他来了之后,药房生意可是真的好了许多?”
“是的,顾先生医术高明,专攻疑难杂症,许多人都是因他而来,且先生以前也是药铺郎中,后来家到中落不得已卖了铺子,这才落魄至此。”
“顾?这人姓顾?”
“正是。”
难怪会觉得眼熟了,就是那日撞见的被伙计奚落的郎中,还真是巧,沈奚准不明意味的轻笑一声,道:“那你将他请来,我有些话问他。”
“这……”学徒眼中带着担忧。
沈奚准也没怪他大不敬,难得好脾气道:“放心,本宫不会为难于他,你且请他来就是了。”
学徒这才领命而去。
拟夏也有隐隐兴奋,欢喜道:“娘娘可是想将他留下来吗?”
沈奚准是想,但她说了可不算,要是人家不愿意呢,“这要看他自己愿还是不愿了。”
“做白工都可以,想来是愿的,况且隔壁原也是他的药房,他该不会有拒绝之理才是。”
听她分析起来条条是道,沈奚准暗暗称奇,“话虽是这样说,可本宫怎么竟不知你这丫头突然对这人起了兴趣?”
“啊?”拟夏只顾着开心,哪成想沈奚准会突然反问,不禁被问的有些懵住,连连摆手否认:“哪有哪有……”
沈奚准唇边戏谑可见,还冲着拟冬努了努嘴,“我不过就是问问,你倒真还脸红上了,要是不信大可问你姐姐。”
拟冬噗嗤一乐,拟夏脸就是不红,这时候也被笑成一个大红脸,只听拟冬也附和道:“真不怪娘娘问你,我也憋了许久了,如今你也老大不小,确实该寻个好人家,我虽不知这人家底如何,但你若真喜欢,姐姐断没有阻拦的道理,你只管喜欢就是。”
“姐姐!你胡说、胡说什么呀!”拟夏的脸都快涨成猪肝色,磕磕巴巴地为自己辩解道:“我也就是看他可怜,为他打抱不平罢了!”
拟冬相当不信,“哦,是吗?”
“是是是!当然是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拟夏见她们两个笑的更欢快,才知自己被戏耍了,亏她还当真解释,也是傻的厉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终捂着脸哎呀一声,“你们可真是,不理你们了!”说着跺脚就往外头跑了出去。
许是天意真的逢人巧,她才跑到门口,竟然险些和正要进门的顾先生撞到了一起。
“啊,你……”
那方顾先生轻呼一声,拟夏瞪眼色厉内苒,“你什么你?!”
听闻身后笑声更甚,拟夏羞愤异常的将挡在身前的顾先生一推,闷头跑了。
顾先生不可谓不莫名其妙,但教养良好,站稳后对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唉,又是被惯坏了的小孩儿。”
拟夏完全不知自己被他扣了一顶这样的帽子,不然听见了非得吐血三升不可。
顾先生理了理衣摆,在薄纱的屏风后站定,并未再向前走近。男女有别,像她们这种大户更是在意规矩,徒然冒犯了就不好了。更加刚才去请他的学徒已经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说要见他的是侯阳王府的主母,让他进去时千万不要失了礼数,忘记请安。
见是可以,但他与这位侯阳王府的主母素未谋面过,甚至也可说是素昧平生,让他进去请安,还真是教他做不出来。所以顾知慕只遵着自己的礼数,隔着一栏屏风拱手朝沈奚准拜了一拜。
“小民顾知慕,见过王妃娘娘。”
“顾先生不必多礼。”
屏风后响起一道女声,和美轻柔仿若玉石之声,着实让顾知慕愣了一愣,他还当学徒口中的侯阳王妃是个老妇人,没想却有着如此婉约年轻的声音,不仅年岁不大,也许比他还要年轻一些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