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里的话,我该做的……”
侯斯年伸手抱住她,在她肩头伏了片刻,才哽咽道:“以何谢卿,如斯爱子。”
沈奚准慢慢环住他的后背,眼中已是泪光闪烁,“我亦如斯……”
非一情之拥,一深之吻,一变之誓。沈奚准早已惜他如目。
待沈奚准身体完全康复又过了几日,她一大好,便要带侯斯年去查侯王府名下的铺面,她自接管以来便是常去转的,落水后倒是在府中窝了好几日,也不知铺子都如何了。
侯斯年瞧她还要拿上账本好方便他对账,便拒绝了,道:“不必拿,我只去转一眼。”
“那怎么行?”沈奚准还是让婢女把账目搬进马车里,“你若不查对,日后我走了,那些伙计定然要随意搪骗你了。”
“你走去哪啊?”
“回、回长安啊。”
侯斯年伸手一刮她的鼻尖,打趣道:“我才回来,你便舍得丢下我回娘家去吗?”
“什么娘家,你为何回来变坏了?”沈奚准面红耳赤,追着他一顿好打,侯斯年忍笑被她捶了几记,而后突然抢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至胸前。
沈奚准没有防备,猝然朝他怀中一扑,险些还撞到了鼻子,她果然抬头瞪他。但在侯斯年眼中,这凶的着实可爱极了,他眨眨眼睛,一脸人畜无害,“我还能更坏一些。”
“……”
周围等他们上马车的奴才们快被他们两人笑成一团,沈奚准从头红到脚,赶紧拽着他上车去了。
锦衣锦绣在车旁跟着,一个比一个惆怅,“皇后娘娘已在催促咱们尽早带殿下回去了,可你看这样子,唉!”
“他们这么久没见,自然有许多话要叙,要他们分开也是困难,住些时日就住些时日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相信殿下自有分寸。”
“可这哪是叙旧,分明是……”
锦衣赶紧拉她一把,提醒她要慎言,但锦绣还是在心里把那句话补全了,“分明是打情骂俏。”
沈奚准不知婢女正在为了她发愁,她还在为了侯斯年发愁,因他不肯接她手中的账本,要知道这账本在谁的手中,街上铺子的话语权也就拿在谁的手里。
“你是侯府小王爷,而我总归是个外人,我收下它时只是不想娘娘太过操心劳累,如今你回来了,理应也该物归原主才是。”
侯斯年摇摇头,道:“今日拿回来,日后总有天也要给你的,就不必再折腾了。”
沈奚准攥着账目的手指不自然的收紧,她垂下双眸,却是道:“你怎知日后就一定会给我?”
“唔。”侯斯年甚是认真的思索,才道:“因我是侯斯年罢。”
她还当他要说什么,原来又是这么大脸的话。侯斯年笑着握住她的手指,安抚她,“总之准准信我就是,若你觉得累了,或是要回长安去,再把账目给我也不迟。”
“好吧。”沈奚准吐出一口气,这才先将东西收着了。
因着徐州这整处封地都是侯家的,是以铺子数目绝不在少数,但好在侯禹王爷与侯王妃有先见之明,铺面租时都是租给了二东家,这样查对起来只需找二东家对个房租就算妥当了,只有少数几个庄子,是留在自家的,招人做的买卖,需要时不时一个个去核对账目。
沈奚准与侯斯年说起时,他便点头,而事实上他对这套流程不陌生,甚至比沈奚准还要上手,他是侯府小王爷,在未出征匈奴前,手里怎么可能没有几个铺子把玩着呢。
但多年与沈奚准不见,她怎样他都觉得喜欢,尤其用一双他最爱纤纤素手拨弄算盘的样子,简直与在撩弄他的心没什么两样。
侯斯年看的心猿意马,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沈奚准拨着算盘,确实眉头紧锁,“进货花出去一千六百四十两,伙计有四个,月银共开出去三十二两,这总共是花了一千六百七十二两,怎么账目上记了一千六百八十七两,多出这十五两又是什么钱?”
沈奚准翻了翻店里的账目,发现上头并没有标记。
账目对不上,店中伙计也急得很,但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只是帮工,不管账,管账的人带着人出去进货去了。
“这,这我们也不知,店里账目一直都是管事的拿着的,轮不到我们插手的。”
“那管事的什么时候回来?”
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给不了沈奚准一个准确的时间,“往常少说要半日,再长恐怕得明日才回来了。”
沈奚准叹了口气,“那这样吧,过几日我们再来。”
她说罢要往账目上添一笔朱砂记号,可未来得及下笔,手中账目就被侯斯年抽走了。
她疑惑,“怎么了?”
“对的上的,是管事的忘写了一笔。”
侯斯年拿过账目,在上面轻点几处指给她看,“你瞧,这是前几个月的伙计结算,四个伙计一人八两,月支出三十二两银,管事拿十五两,也都一起算在了总支出里。
而这月,只写了伙计的月银。”
沈奚准恍然大悟,咬着笔点头,模样可爱的不得了。侯斯年轻笑,连她嘴里的笔拿了过去,“不可咬。”
“哦……”沈奚准怪不好意思。
既然账目核对上了,也就不需再多留,沈奚准便和侯斯年出了门,伙计们小心翼翼的送他们两个出去,待人走远,转身却是一拍额头,“诶?小王爷是不是把咱们的笔也拿走了!”
另一个伙计回头一看,可不是么,那笔挂上早已空空如也。
第57章 红豆半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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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准只顾着带侯斯年去查对剩下的几间铺子,根本不知侯斯年还有这一出,好在店中伙计不敢追上来要,两人也就走了。就这样不知不觉的逛过去了大半日,还是差最后一间铺子没来得及去看。
眼瞧着已近正午,沈奚准想到回府用过午膳后还得折腾回来,就不想如此麻烦,便同侯斯年商议说晌午在外面先将就一次,侯斯年正是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会去给她摘的时候,区区在外吃饭自然满口答应。
沈奚准担忧外面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特意挑了一家与府中厨子厨艺相仿的酒楼,这里生意极好,店家小二也会看人下菜,见到沈奚准更是问也不问就将她热情的往楼上请。
“小姐,公子楼上请,今日要吃些什么?”
小二没见过侯斯年,但见他相貌出众气质华然,不由一个劲的瞅他。侯斯年大方的笑笑,也不在意,只替沈奚准点了几个菜,倒全是沈奚准爱吃的。
小二立即高声吆喝着去了。
侯斯年笑问沈奚准,“准准常来?”
“也不常。”沈奚准道,“查铺子累了时,才会偶尔进来歇歇脚。”
她说着动作一顿,“也不知你是否吃的习惯。”
“这倒无妨。”
侯斯年在漠北打了四年仗,吃的军中大伙饭,都是不好吃但解饱的东西,是以再挑的嘴被大锅炖菜磨了四年,也治好了。
他含着笑,眼神脉脉的瞧着沈奚准,把她看的直靠喝茶躲闪自己的目光,后来沈奚准觉得臊的慌,扭头把脸面向窗外去了。
街上行人依旧很多,这边有午市,来买卖的人络绎不绝。正对着他们这边窗口的街边上就有卖菜的菜贩,各自抱着背篓凑在一处闲谈。
街上嘈杂,但他们声音交谈也大,卖萝卜的说,“听说太子殿下要选太子妃了,也不知太子妃会不会出在咱们徐州。”
另一个说,“咱们这里水土养人,个个都是美女,这未来的太子妃定出在徐州没差了。”
剥着菜叶的那个摊贩却摇摇头,与他们道:“这怎么可能哩,咱们徐州又没大官,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在徐州选太子妃,皇后娘娘和陛下定然会为太子殿下找一个家世贵重的小姐啊!”
“谁说没有,那侯王府不是有个馆阳长公……”
这话未说完,那卖菜的就把他怼回去了,他翻着白眼,“长公主可是太子殿下的姑姑,哪有姑姑嫁给侄子的道理,再者就算能嫁,可这谁人不知,馆阳长公主是侯王府内定下的儿媳妇,她和侯小王爷青梅竹马早就两情相悦,就连他们二人的婚事,陛下不也在朝堂上提起过嘛!长安那边传的可热闹了!”
“可不是吗,我在长安那边就有亲戚,也是这么说的,你要说裴府和苏府的那两位小姐倒还是有个可能。”
他们声音高亢,也全不惧怕被人听到了,卖菜的正又要开口,突然从天而降一颗石子砸中了他的脑袋。
他哎呦一声,捡起石子正要大骂,却见手里那哪是什么石子,分明是一块小银子,当即不可置信的朝上看去。
侯斯年正收回手,对他一笑,“说得好,赏你了!”
“谢、谢谢公子赏!谢谢公子赏!”卖菜的狂喜之下,赶紧冲他连连作揖。
另外两个也被这天降之财吓到了,反应过来便是一脸羡慕,纷纷也抬头往上看去,可却不幸连侯斯年的半个袖子都没看到。
“那人是谁啊?”另外一个人疑惑的很,却也不敢再如刚刚那般大声说话了,“你是说了什么,怎么他就如此大方?”
卖菜的已被这天降银子带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攥着银子努力回忆,“我,我说长公主和侯小王爷青梅竹马?”
“对对对,他刚刚就是这么说来的。”
“这句话就能得到一锭银子!”卖萝卜的眼酸,羡慕的快要不行了,这锭银子要卖多少萝卜才换得来啊!
那人却是更关心别的问题,“出手就是一锭银子,哪来的这般大方的公子!”
徐州城里有大户人家,但这般大方随意到会打赏路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卖菜的还在将银子放在槽牙下头咬来咬去,闻言一愣,想了想而后突然惊道:“那可别是侯小王爷吧!”
侯小王爷!?三人心里俱是一震,想到前些阵子确实听到过侯小王爷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消息,瞬间就坐不住了。侯斯年十四五岁请命出征,如今四年过去,也该正如刚刚那银子的年轻公子年纪一般大了。
这在人家耳根子底下说话,也不知是否万幸,说的正是人家想听的,若方才嘴欠一些说了什么……三人顿时一阵后怕,连忙担起扁担或是背起背篓,换到其他地方去卖菜去了。
侯斯年对他们是否走不走浑不在意,反正他也是给过了钱的,他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他不信刚刚菜贩子们说的话沈奚准没听到,果然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沈奚准避无可避,最后心虚的岔开了话题,“太子殿下选妃也不知真假,怎么咱们都不知这个消息?”
她常在府里不知也就罢了,怎么身为徐州蕃王,侯府也未得到消息?若是太子当真要选妃了,户部应下公文到王府,再由王府派发给各州中的地方官员才是。
见她秀眉微锁一副不解的模样,侯斯年便解释道:“父亲过逝后徐州一切公务陛下已交由其他人去处理了,在我继承爵位之前,除军中事务外,其他公务暂时不需经过侯王府,不知也是正常。”
侯斯年说得轻松,但未承袭爵位侯王府便与无实权无异,沈奚准不由替他担心,都怪她只顾着跟他腻在一起,连这等重要的事都忘记了,她道:“那你在长安之时,陛下可有提起过此事吗?”
侯斯年摇头。
沈奚准心里一慌,“怎么会?”
说起来侯斯年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就到弱冠之年,而她也听姨母来信中提起过,刘岂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若侯斯年军功在身时未分得封地实权,那日后新帝登基,岂不是更糟。
想到刘寡,沈奚准心里更是黯淡,她和侯斯年都与他犯冲,若是他登基为帝,他又怎么肯给侯斯年封地实权?
如今侯斯年有军功在身,又手握徐州重兵,而刘寡一个地位不稳的太子,随时都有被诸侯王扯下来的危险,他不把侯斯年当成眼中钉除掉就不错了。
“也无事,也无事。”沈奚准心中发紧,不知是安慰侯斯年还是安慰她自己,“我乃是馆阳长公主,有封地千里,位同诸侯,大不了我向陛下将徐州要来,再给你就是……”
侯斯年让她说的忍俊不禁,若不是隔着桌子,他都想去揉揉她的脑袋,怎么这个丫头能如此可爱呢,当封地是盘菜不成,还说让来让去的。
但不可否认,他心也快让她说化了,他道:“准准这样惦记我,大恩大德侯小王爷无以为报,干脆以身相许可好?”
“哼!”
侯斯年忍不住坐到她身边去了,不顾来传菜的小二一脸震惊,他又丢了锭银子出去,“菜都齐了?”
“齐、齐了……”小二顿时惊喜交加!
“那无事便不要再上来。”
“好嘞公子!您慢用公子!”小二巴不得,赶紧带上门跑了。
掌柜的看他兔子一样风风火火的,不由批评道,“冒冒失失,当心撞到了客人我扣你工钱!”
……屋内清净了,侯斯年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捏了捏,而后又带到唇边轻吻了一记,“准准,你还未回答我。”
他的眼神看的人心里砰砰直跳,沈奚准抿了抿唇,道:“好。”
竟是连犹豫半分都没有,侯斯年激动不已,若不是在外面,他肯定忍不住欺身上去亲她一亲。
“好,好。”
明明是准备撩拨一把美色的侯小王爷,反被这美色直白的撩拨了回来,哑的嗓音都要变调了。
不过他还算镇定,牢牢牵着她的手承诺,“准准不必忧心我,陛下虽未明说封地之事,但他要我尽心辅佐太子殿下,兴许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侯王府也要迁到长安去了。”
他说的隐晦,但沈奚准一点就透。
她心知若是那样,那便不是藩王,也必定是朝中重臣,只是沈奚准还是有所忧虑,“可刘寡他是什么意思?”
“生死至交。”侯斯年道:“在军中之时殿下与我谈过。”
他们已共同出生入死四年余,便不是亲兄弟,也快成了亲兄弟,更何况两人父辈的交情还在,两人纵然关系不睦,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听他这样说,沈奚准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连对刘寡也没有像原先那般抵触了,“那……日后我回了长安,便听姨母的,也不躲他了。好歹,好歹我也是他姑姑。”
“好。”侯斯年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他哪里猜不到,她明明是不想让他夹在她与刘寡之间难堪啊。
第58章 红豆半阙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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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打开心结,一同腻腻歪歪的吃了这顿晌午饭,却不料待查完铺面回到府中,才一进门就被管家拦了下来,王叔对沈奚准道:“长公主殿下,长安那边刚刚送了信来,娘娘让您过去过目。”
“可是皇后娘娘?”长安那边的话,也就只有姨母才会给她来信了。
果然管家点头道:“正是呢。”
沈奚准下意识看向侯斯年,见他弯起唇角,说道:“左右我也无事,便同你一起去看看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