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刘寡也喜欢男色,那他可能就挑不出太子妃了……当然,这些妄议太子的话她不能讲,沈奚准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抿了抿唇。
谁知她这一愣神的功夫,裴未央和苏粤安已从她怀中抬起头来,正诧异的问她,“殿下不是太子的姑姑,难道也要去参选!?”
她们去参选也并非自愿,这乃是官府发下的公文,太子妃及太子良娣要在正四品官员的适龄子女中选择,不然她们才不会去。
可沈奚准毕竟是长公主,官府也敢给她下公文不成?虽说也有舅舅娶外甥女,表哥娶表妹的亲上加亲的先例,但那毕竟是少中又少。
果然沈奚准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
便不是刘寡的姑姑,她也已经有侯斯年了!
她两句解释了下这是沈皇后的意思,这才打消了她们冒出来的奇怪的念头。
“长安路远,你们既然要去,何时启程?”
裴未央和苏粤安擦擦未干的泪痕,“官府公文下的匆忙,应选的日子又近,最晚明日午时就要动身了。”
“既如此不妨一路同去吧,这次斯年哥哥送我,咱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裴未央是刘嫖的私生女,要去长安,这一路上自然有刘嫖的护卫相送,但苏粤安只是府门之女,送她去长安的下人恐怕不多。而徐州到长安少说也要走走停停个四五日,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个什么,沈奚准这一提议,苏粤安便忙不迭点头答应。
裴未央想着多些人也好,便也答应下来。
晚间用过膳后,沈奚准与侯斯年提了此事,她擅自做主多带两个同伴总归是心虚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与他道:“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就说了这样的话。你若是不便,我就回了她们。”
侯斯年体贴道:“无妨,多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她们是你的朋友,自然与你有话说,也省的你路上觉得无聊了。”
“真的吗!”
“当然。”
看沈奚准很开心的样子,侯斯年便忍不住笑道,“可你路上不准只顾着与她们说话,不理我。”
“怎么会呢。”沈奚准笑眯眯的伏在他肩上,“我那时就同她们俩说过了,不能坐一驾马车。”
“她们没问你为何?”
“自然问了,你猜我怎么说?”
侯斯年宠溺的顺着她问:“怎么说?”
沈奚准眼睛一弯,像天上的小月牙,勾得他心里直痒痒,“我说我要带着侯小王爷,要是同你们坐在一起,他该恰醋了。”
她头一歪,“但还没启程,他好像就酸不溜的了。”
“是吗?” 侯斯年钳住她的下巴,笑着凑上去,“你尝尝我发酵了吗?”
第60章 红豆半阙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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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小王爷盛情难却,沈奚准自然不会推辞,依言好好轻薄了他一番。
次日隅中一刻,裴未央和苏粤安如约来了侯王府,沈奚准也早已收拾妥当,便去拜别过了侯王妃与老管家,与侯斯年一同上了往长安的辎车。
徐州这边天气尚好,待出了城门都是一路天高气爽,没遇到绵绵阴雨,也倒让沈奚准少了不少离别的不舍。
她身边又有侯斯年陪伴,心里总归是安定的,沈奚准便靠在他怀里,在辎车的摇摇晃晃中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车队走走停停,终于也在第四日傍晚前赶到了长安。
沈奚准原本打算直接带他们都回自己的长公主府,不料才进长安城门,长公主刘嫖就已命人在那里等着了。
来的人是刘嫖身边的心腹姑姑,她替刘嫖向沈奚准谢过了她对裴未央的这一路照料,便要依照刘嫖的旨意带裴未央去刘嫖的公主府上。
可裴未央脸色青青白白,她道:“请姑姑替我多谢大长公主美意,长公主殿下已为我备好了住处,便就不再去叨扰大长公主了。”
心腹姑姑似是早已料到裴未央会拒绝她,依然客客气气的转达刘嫖的话,“太主有事在身,近日都宿在宫中,小姐过去并不会打扰太主。且长公主府离京中还有不少路,小姐住在太主府上也好方便一些。”
裴未央心中不甘还要再拒,可苏粤安已拉住她的袖子,劝道:“这位大人说的有理,后天便要开选了,住在殿下这边确实不便,姐姐还是随大人去吧。”
那心腹听闻顿时感激的看向苏粤安,忙不迭的打蛇随棍上,“太主知晓苏小姐与我家小姐要好,特意让奴婢也给小姐您备好了院子,若苏小姐不嫌弃,大选期间不妨也在太主府落脚。”
苏粤安于长安人生地不熟,现被抛出这样的橄榄枝若说不动心是假的。可她也知自己什么斤两,断不可能真信刘嫖会给她备了住处,她一下便听出对方如此说只不过是想让她说服裴未央去住罢了。
她一直听传闻说窦太后因只有刘嫖这一个女儿,便对她是万般宠爱,在刘嫖到了建府的年纪还特意去请文帝在皇宫旁赐下一块地用来修建太主府,以便刘嫖时常进宫。所以太主府离宫中极近,住在那里可省去不少脚程。
苏粤安一时心思流转,不禁抿了抿唇,若裴未央愿意去住,她必然也能沾沾光。
可裴未央并不这样想,参选太子妃不是她的意愿中事,她父亲裴栋是罪臣,并不是朝廷中的官员,官府发下来的公文上能有她的名字,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在背后使力。
当时她看到公文时就觉得蹊跷,后来在接到刘嫖差人送来的要接她到长安去的信,便彻底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汉匈战初,刘嫖向刘岂进献她的姐姐裴长乐时反遭陛下斥责后,刘嫖手中权利就被刘岂一点点收回了不少,如今太子选妃这么好的机会,她极有可能是想将她推出去笼络太子,来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利。
一想到有刘嫖再背后暗箱操纵,裴未央心中就无法不恨,她本来自裴长乐去后,就不再想和刘嫖扯上一丝一毫关系的,即便她是她的生母,她也不想再与她多说一句话,可原以为这样就能给彼此保留最后的颜面,偏偏刘嫖不肯,也要来榨干她最后一点可利用的价值。
裴未央想过抗旨,可那样会牵连她的全家,她就算是再恨刘嫖再恨自己的父亲,也无法做到拉所有人一起陪葬。不然她一定不会踏进长安一步,更别提去应选那劳什子的太子妃了。
裴未央心中恶心的厉害,本想再拒,可看苏粤安眼中的希冀与请求,忍了几忍,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霎时不仅苏粤安,连刘嫖的心腹姑姑也都险些喜极而泣,她来时刘嫖可是再三交代过她,裴未央不是个好请的人物,她得磨破了脸皮才行,万万没想到裴未央竟然这样就答应了。
心腹姑姑生怕裴未央后悔,赶紧让身边的侍卫把裴未央带来的侍卫都换下来,这样便是裴未央后悔,也不会有人听她的了。
裴未央哼了一声,与沈奚准隔空道了声别,眼不见为净的放下了帘子。苏粤安冲沈奚准僵硬的笑笑,也赶紧把自己那半边帘子放了下来。
心腹姑姑对沈奚准行了一礼,“耽误长公主殿下了,奴婢恭送殿下。”
沈奚准巴不得赶紧走,耽误这么久她都饿了,但她还是矜持的向人微微颔了颔首,才命车队继续行进。
待走出一段路,她这才对侯斯年道:“皇长姊死心不改,真是可怜未央了。”
当年刘嫖向刘岂进献裴长乐时侯斯年也在场,他自然知道沈奚准是怕裴未央步入裴长乐的后尘。但他也不忍心看她愁眉不展,便安慰道:“太子殿下不是陛下,他若是不愿也没人能逼的了他。且有皇后娘娘和陛下把关,便有什么预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逞的,你放心就是。”
沈奚准重新靠在他怀中,“我是担心未央。”
“最坏的也无非是落选而已。”
沈奚准瞌上眼睛,叹息道:“但愿如此罢。”
不然,刘嫖这一招惹恼的就不止刘岂一个人了,还有沈皇后和刘寡。原本不论哪个都是不好从他们手中捞人的,若三个一起惹恼了,即便裴未央是刘嫖的私生女,也难逃一劫。
沈奚准可怜裴未央,她想不通刘嫖为何会为了权利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连自己的女儿也要推出去,但她也能明白,她这样做可能是太想得到那些东西吧。
权利确实是个好东西,她伏在侯斯年的怀里,想刘嫖的欲望可能就像她想侯斯年得到封地的实权一样,如果侯斯年被朝廷忌惮,恐怕她也会不择手段的也要为他去争取吧。
没准那个时候,她还会和所有欺负侯斯年的人打一架。想到那个场景,沈奚准便笑起来了。
侯斯年不知她笑什么,但看她眉心舒展开,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沉重的辎车载着两人缓缓的前进,刘寡选妃的日子也渐渐正式开始了。
同年十月八,恰逢红豆树结果的好时候,满朝的适龄少女已应诏从各地赶来,云集长安,宫中婢子按先后顺序,一个个将她们从小侧门接进宫中,裴未央和苏粤安便是这众多女孩之一。
太子选妃非同小可,不论是谁,在进宫前还需排队等候宫婢检阅宫牌,核对姓名年龄后才可进宫,有嘴歪眼斜,容貌差强人意的,便被当场抹去了名字。
众人战战兢兢,唯独裴未央除外,她冷眼扫过排在身前身后的长龙,看着这些女孩忐忑不安的神情,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像是走错了地方。
苏粤安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以为她也紧张了,便拉了拉她的袖子。
先前有宫婢已经训过话了,不让交头接耳,她只好小声的道:“姐姐,我们会不会被抹了名字?”
宫中的青砖黛瓦总能让裴未央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她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赶快离开这里,闻言想也没想,回她道:“还用问,当然会了。”
“啊……”苏粤安登时白了脸色。
排在裴未央身前的少女听见她们说话,有些忍俊不禁,她趁宫婢们没有看向这边,便回头看了裴未央一眼。
原以为裴未央面上有疾才回答的如此肯定,可万万没想到看到了却是一张有着明眸皓齿的脸。她顿时诧异的咦了一声。
裴未央颦眉看向她。
那女孩对她笑道:“姐姐如此美,怎么可能会被抹去名字。”
裴未央不想交什么姐妹,也懒得解释什么,便模棱两可的说了句那可不好说。
女孩一愣,大概是没见过如此不知趣的人,摇摇头转过身不理她了。苏粤安也被裴未央吓得够呛,也再未多说一句。
被检阅的队伍就这样一点点挪动着,说快也不慢,渐渐轮到了排在裴未央身前的女孩。裴未央看她像其他女孩一样呈上自己的宫牌,对负责登记名册的宫婢不卑不亢道:“见过大人,庞氏子期,属地长安,年十六。”
宫婢端详了她的五官,见她容貌周正上佳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宫牌留下,换给了她一个新的宫牌,客客气气道:“小贵人请。”
“多谢大人。”庞子期接过来,看着手中的宫牌由鸡翅木变成了绿檀木,心中不由欢喜。
可就在她拿着宫牌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一个清悦的声音说道:“裴氏未央,属地徐州,年十六。”
是刚刚那个不知趣的人!庞子期下意识的又转过身来。
庞子期心想,原来她叫裴未央。虽然刚刚只有匆匆一眼,但也足够让她看清裴未央的脸了,说是令人惊艳也不为过,单那张脸,就怎么可能通不过呢。
她在心中嗤了一声,正想看宫婢把牌子给裴未央,却不料那人在端详过裴未央的脸后竟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裴未央顿时有一丝慌张,“我,我没事啊!”
那宫婢紧紧皱起眉来,他拿着木牌在裴未央眼前立住,“你看着我。”
“在、在看。”
庞子期还想看是怎么回事,就有奴婢催促她了,“小贵人,这边请。”
“好……”
庞子期转过身时,正好听见那检阅宫婢一字一句道,“裴未央,抹名字。”
扯谎精!
庞子期莫名气愤,攥紧了手中的檀木宫牌。
第61章 红豆半阙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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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刘寡迫使匈奴向大汉投降后,他神勇威武内外兼备的名声早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如此青年才俊又是一国储君,普天之下的尊贵之人,未出阁的女子们怎么可能不对他芳心暗许,只是清楚彼此云泥有别的身份,只敢在心中偷偷妄想罢了。
庞子期爱慕刘寡许久,此次为了能拿到参选的名额,更是不惜搬出了自己的祖母,先帝的发妻代王王后。
原本她若是依靠此身份,可不用经过筛选就能轻易通过,可她怕如此做了,会被其他参选的贵女诟病,也担忧会被刘寡不喜,这才婉拒了沈皇后的好意,排在众多等候筛选的贵女中,心甘情愿的等待被人考核。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这般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宫牌却有人不屑一顾,甚至不惜装作有疾来躲避入选!
真是有眼无珠。庞子期愤懑的想,这样虚伪的人早早被抹去名字也好,免得玷污了她的眼睛。
庞子期的身影消失在小门转角时,裴未央也被宫婢收回了宫牌,待木牌被收走,便有负责带领落选贵女的奴婢来领着她离开参选的宫门了。
苏粤安难掩震惊,愕然的看着裴未央从她身边潇洒的离开,她嘴巴张了几张,终是把所有声音都又咽了回去。
负责检阅的宫婢喊道:“下一个。”
苏粤安便垂着头走上去,双手将宫牌递进宫人手中,“苏氏粤安,徐州人士,年十六……”
“嗯,不错。”宫婢端详了一下她的容貌,满意道:“苏粤安,记名字。”
“多谢大人……”
苏粤安沉默的领过新的宫牌,在转入小门时又向身后看了一眼,可裴未央早已被宫人带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
此次太子妃大选,所有贵女的仆从皆在侧门外的小巷中等候,为的就是方便被抹去名字的贵女好再次被家人接回去,是以在巷子中等待的车轿众多。
沈奚准坐在垂满纱帐的辇车中,看着眼前排的长长的车队,只觉得眼花缭乱,她的印象中,除了逢年过节,宫里实在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了。
她问道:“这边停的轿子,都是来参选的贵女?”
负责看守此处的宫人跟随在沈奚准的辇车旁,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是的殿下。”
“那你可有见到太主府的辎车?”
那奴婢想了想,道:“奴婢并未见到。”
“是么?”沈奚准看过裴未央与苏粤安收到的公文,上头写的时间应当是今日没错的,心想,难道是她记错了不成?
沈奚准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让人停下。宫婢不知她是来寻人,还当她只是来查看,端得是战战兢兢。
周围的各府仆人没有见过沈奚准的仪仗,但见宫婢们都在小心陪付,也俱都不敢放肆,只敢偷偷打量,揣测沈奚准的身份。
锦衣锦绣也都帮忙寻找着,可这么多车辆找起来实在不是见容易的事,锦绣道:“殿下,裴小姐和苏小姐会不会已经被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