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准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告知了裴未央,果然把裴未央气坏了,她一扫连日的愁绪,怒道:“这个粤安,这么大的事她居然瞒着不说,我若知是庞子期做的,早就整治她了,哪会容得她逍遥这么多日子!”
似乎是新仇旧恨在脑海里滚了一圈,裴未央越发觉得沈奚准刚刚便宜了庞子期,她埋怨道:“你也是,早该一进门就告诉我,这样你罚她时我必然不会拦着,她在背后嚼嚼舌根我能忍了,可粤安伤的那样重,当时都险些落下残疾,抽她一顿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沈奚准吃吃笑她,“你这时倒不怕得罪刘寡了?”
裴未央哼了一声,“怕他作甚,他便不待见我,我也是太子妃,动我他也得伤筋动骨。他若长脑子才不会来招惹我。且庞子期虽受宠,但到底不是他想娶的那个,得不了几日长久的。”
沈奚准讪讪的移开话题,与刘寡的事,她不敢向裴未央开口。
沈奚准在太子府住了五日,她住了几天,刘寡的几个妾室就来她跟前跪了几天。起初沈奚准和裴未央还亲自盯着,但后来见她们跪着也很没有意思,便让婢子去盯着了。
这日天气虽然不好,但婢子说寒园的梅花夜里都开了,远远望去美的很。徐州四季如春,少见这样的光景。裴未央又有沈奚准陪了几日,心情好了许多,便兴致盎然的拉了她一起到园子里赏梅。是以,庞子期和一竿房室也都挪到了园子里去跪了。
裴未央看她们哆哆嗦嗦的样子很是碍眼,便与沈奚准往园中走的更深了些。她们背影相携渐渐走远,亭中的房室们却在心中叫苦不迭。
这一日又一日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有个房室正想着要不干脆装晕过去算了,可不待她实行,园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人回过头去,便看到刘寡正步伐不急不缓的向她们走来,几个房室瞬间就哭了,“殿下!殿下!”
“这是怎么了?”
“殿下您救救我们吧!长公主已经罚我们跪了好几日了!”
刘寡没问她们为何受罚,而是道:“她在哪儿?”
几个人梨花带雨的朝梅林一指,“长公主和太子妃到梅林里头去了。”
看着刘寡的身影也消失在梅林深处,几个房室忍不住哭成一团,“殿下既已回来了,那咱们是不是就不用再跪了。”
众人泪眼婆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也不敢这样擅自拿定主意。只得求救一般看向依旧跪的身姿端正的庞子期,“姐姐,您看……”
“勿多言。”
几人看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也不得不跟着又跪好,可跪着总归是受罪的,在加上地面又凉,天气又冷,便是膝下垫着一个垫子,也仍是有一股寒意一阵阵的从腿上漫起。
从早上起跪到现在,庞子期一动也没有动过,她双腿已经麻痹了,早就感觉不到疼痛。可她的心却不是如此,刘寡从进园到离开,没有看她一眼,一眼都没有!她指甲没入掌心,心口闷痛的感觉可比罚跪还要难受。
而花树下的沈奚准正和裴未央看花看的入神,各捧了一个茶盅拿毛笔扫着花瓣上的雪水。裴未央转身寻找梅花的时候,最先看到了刘寡,她脸色顿时一变,可不待她向他请安,刘寡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了。
裴未央看了眼无知无觉的沈奚准,虽然担忧却又不敢不从,是以走的时候神色颇是不甘。
可刘寡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她甘与不甘,他的注意自始至终都只有沈奚准一人罢了。
彼时沈奚准正看上一枝梅花,寒园的梅树都低矮,那杈梅花长在她够得到的地方。她有个习惯,不喜欢摘花,总觉得花盛开一瞬很是可怜,摘下来会很快枯萎,就更可怜,便从来都是在枝头欣赏。
她一如以往倾身过去轻嗅,可这次偏偏横来一只大手,咔吧一声折断了那一小节梅枝,连她觉得来的极好的梅花也一同折走了。
沈奚准猛然回身,不想发间一动,有人已将那枝红梅插进了她的发间。她愕然退后几步,见刘寡果然慢悠悠收回自己的手,正对她笑道:“是耶是耶,立而望之。卿卿赏梅,吾赏卿卿。”
沈奚准被他恶心的一个激灵,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发,果然摸到那枝红梅,她想取下来,可又怕贸然取下来会弄乱自己的发,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放下了。
但不由有些气恼,“梅枝是湿的!”
刘寡含笑不语,一身白袍站在梅树旁静静的看她,衬得红梅更显热烈。
明明还是他,可又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沈奚准注意到他衣裳上的白线龙腾,才想起来些什么,问道:“陛下是何时来的?”
“方才。”刘寡心头一暖,“准准赏花赏的太过入神,没听到我的脚步声罢。”
“未央呢?”她下意识的去寻找。
刘寡朝她走过去,笑意不减,“被我赶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8 23:37:03~2020-03-01 23:5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薄雾未揭12
===========================
沈奚准脸色骤然一黑,向后又退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她道:“既然陛下已经回府,那我便先告辞,这就去同太子妃说一声。”
“急什么。”刘寡挡住她的去路,“有些话我还没有问你。”
沈奚准疑惑的抬头,听他道:“园中妾室向我哭诉是你罚了她们,可是你怪我把你困在府中吗?”
沈奚准道:“她们出言不逊,妄议太子妃。”
刘寡面色却带着一丝不甚赞同,“你既罚她们在外头跪了,又何必亲自出来,天这样寒凉,冻着你我岂不是要心疼?”
“陛下说笑了。”沈奚准面色还算平静,但心中已是在腹诽他莫不是被诸侯王气坏了脑子,眼里便不可避免带了几分鄙夷。
可在刘寡眼中,她怎样都是好看的,他道:“怎么这样吃惊?我交代过张旺,若你进了太子府,你便是这府中的主母,做什么都由你说了算。是以别说罚几个妾室,若她们惹你不高兴,杀了就是。”
他端的深情款款,可沈奚准却是从脚底直窜起一阵恶寒,偏偏刘寡又道:“朕想哄你开心。”
“陛下又在说笑。”沈奚准避开他的眼睛,“贵府主母我没有福气当,陛下不如交由太子妃来做,也免得日后再生出妾室攀到正室头上的事……”
她顿了一顿,想他已经是帝王了,自己这样说他实在大有不妥,是以她又补道:“我并非有意冒犯......”
“无妨。”刘寡恭恭敬敬的,颇像个孝子贤孙,道:“虽姑姑食之盐不如我食米多,但姑姑教训的是。”
沈奚准蓦的攥紧茶盅,被凉意冰了手掌才猛然想起自己一时不察,竟又和他说了这么久。她气恼道:“不扰陛下赏梅,要走了。”
她绕开梅树也绕开了他,欲从另一边出去。刘寡喊了她两声也不见她停住,便道:“姑姑是病了?今日脸色不好。”
沈奚准要说没有,谁知又听他低笑了一声,“红的紧。”
沈奚准想自己果然昏了头,居然还妄想能从他嘴里听到人话,她气的小跑起来,身影便很快消失在梅林花海中了。
寒园里梅香阵阵,她跑起来是牵动起幽幽梅香,让这方梅林的香气更添馥郁,刘寡失笑,慢慢跟了上去。
风雨亭中,刘寡的妾室们正惴惴不安的跪在那里,频频向梅林里张望着。刘寡进来时园中的下人都守到园外去了,是以她们也不用避讳谁听了会去告状。
一个忧心道:“不知殿下会不会给咱们讨个公道。咱们在这里不占先机,我实在怕她们把错推到咱们头上。”
有人劝她,“姐姐不必担忧,良娣姐姐如此受宠,是殿下的心头好,殿下就是不疼咱们,也要疼良娣姐姐,断是舍不得她跪的。”
庞子期正跪的端正,听见她们说起自己,唇角也不禁柔和了些许。其他几个房室觉得有理,便纷纷附和,“是啊,殿下一定会为良娣出气的。”
“且你就看吧。”也有人幸灾乐祸道:“太子府戒严当中,却还放了长公主进来,殿下不可能不会追究。”
放沈奚准入府的事,太子府的侍卫乃至管家可都没有这样的本事,她们就更是不敢了,阖府上下除了裴未央找不出第二个人敢这么做。如此不把刘寡放在眼里,刘寡若追究起来,裴未央永远别想翻身。
几人正暗暗想着,突然见梅林里出来一个人影,她们赶紧噤声,待人走近了才发现正是裴未央。可裴未央脸色如常,出来后当做没看到她们一样,径自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
她怎么还好端端的走出来了?这可同她们猜测的一点也不一样,是以几人心中疑惑顿生。
然而这还不算,疑惑的还在后头,沈奚准未过片刻也从梅林里跑了出来,看着倒是有些气恼的样子。
几人果然一喜,待沈奚准走后才八卦道:“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她怎么还挺生气的?”
“能不生气吗?想必是被殿下教训过了。”
有人欢喜道:“那我们可要用继续跪着?”
“跪吧,都跪了这么多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反正殿下会让咱们回去的,趁此机会装装可怜,不是更让那两人难堪么!”
她这样一说,其他人也是期待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挤出来几滴眼泪,寒风料峭里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了。
但可惜即便女人再懂男人,若没使对人也都白搭。几人是万万没有料到,刘寡从梅林出来时,会连看她们一眼都不看。
众人愕然,就这样愣愣的目送刘寡从她们身旁离开,庞子期亦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过去,唇角的笑意随着他远去的脚步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她脑海里全是这个高大的男人曾经对她的温存,可如今似乎那全是一场错觉。从他出现到离开,这个男人的眼中好似自始至终都没有她的存在。
庞子期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喊他:“殿下!”
刘寡闻声顿住了脚步,回过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何事?”
“臣、臣妾还跪在这里......”
刘寡略感莫名其妙,“既是长公主的意思,便依她就是。”
‘依她就是’,他上唇与下唇相碰的何其轻松,可知这意味着又是让她们再跪上一天?
庞子期自知自己也不算是个矫情的人,也没想要他开恩去向沈奚准给她求情,但她就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捂住脸,忍的住哭声,却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的掉下来。
裴未央虽然失宠,可也曾得他愿金屋藏娇,沈奚准跋扈嚣张,他也愿依她就是,可为什么到她这里,就得不到他的一份不同?
刘寡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时,她一颗心也摔了个稀碎。
......
沈奚准收整着行李,才要出门就见张旺候在那里不知多久,张旺一脸谄媚,道,“殿下,恐怕您还得在府中住着,陛下刚刚已经回宫去了,下令任何人不得擅出呢。”
沈奚准一愣,接着便有些恼怒,“你刚刚怎么不说!?”
“奴婢也想,可是......”他为难的看了眼她身后的锦衣锦绣,委婉的表示自己是被人拖住了。
沈奚准不好发作,气呼呼的回了房间,锦衣锦绣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进去。
张旺忙抹了把汗,想说总算劝住了这位祖宗,他对着禁闭的门板行了个礼,“奴婢在院外候着,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吩咐奴婢。”
屋中没有人说话,他便赶紧带着身后的小奴婢退出了院子。
那个小奴婢是才新拨到张旺身边的,他看沈奚准住在太子府已经五天了,张旺每次见她还是点头哈腰万分小心,不由十分疑惑。待出了院子,他才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对待这位如此小心翼翼?”
张旺道:“这是主子,咱们做下人的自然要小心对待。”
小奴婢依旧懵懵懂懂,“可为何大人对太子妃和良娣都不曾如此小心?莫非是这位脾气不好?”
“这话可说不得!”张旺吓得赶紧去捂他的嘴,左右看了看皆是无人才松了口气,他把手放下来,换到小奴婢的耳边,脸也凑了过去,这才小声道:“里头这位陛下极为看重,陛下曾经交代,这位,当以皇后之礼待之!”
果然小奴婢震惊的连嘴巴都张大了,“可、可……”
他可了半天,才把这句话可出来,“可陛下将她囚在府里......难道不是不看重她的意思?”
张旺一脸的那怎么可能,“宫外如今乱的很,这表面上说是囚,实为是保护。不然这位罚了良娣和孺人,陛下怎会连过问都不问,就许了她去。”
小奴婢更是震愕,张旺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日后你只需记得,将来在这府里也好宫里也好,咱们永远只有两位主子,一位是陛下,一位是长公主。再旁的人,一概过的去就是。”
“万万要记牢,这可是张玉大人交代的。”
小奴婢虽不明白为何,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刘寡又回了宫里,沈奚准只得继续在太子府中歇下,许是刘寡将自己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了侯斯年,不日她便收到了侯斯年派人送来的信,他在信上说也好,有陛下庇护他也能放心,还说要她安心住下,日后再来接她回去。
如今形势莫测,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想到此,沈奚准得了他的安慰也难免闷闷不乐。果不其然,她这一待又过了一月有余,其间连庞子期和几个房室每日抄的十遍女则,她也都收齐了。
不知是不是这一番严惩有效,待解了她们的禁足,那几人也没有再出来生事。沈奚准和裴未央乐的清闲,躲在太子府的藏书阁内,把刘寡的好书齐力翻了个遍。
这日沈奚准和裴未央又来了藏书阁,沈奚准很快寻出了一本感兴趣的缯书来,裴未央不知看什么好,便还在乱挑。
沈奚准也不打扰她,便坐到了火炉边上先细细读着,这本缯书上偶见批注字迹,字迹认真工整,却稍见青涩,但言辞犀利一针见血,甚至连编书中前人有不足之处,也悉心用了朱砂描注在一旁,后附在小片的缣帛上,妥善的夹在其中。
这一月来沈奚准在藏书阁里看的书多了,不用想她也知这是谁的手笔,她翻了翻,果然手上这一本一如她以前看过的,都曾被人细细咀嚼过。
起先的时候,沈奚准还并不知是由刘寡所写,一直当是他收来时前任书主人整理的,后来她读批注,字迹主人见解独到,她不知不觉就读的入了神,合上书许久也还在感慨前任书主的智慧。
她便忍不住叹道,这主人风骨如此,竟也不留个姓名,让她无缘去见一见。张旺哎呦一声,笑眯眯道:“殿下不知,这就是咱陛下写的,陛下极爱读书,幼时就将这里头的全读完了。”
沈奚准很是吃惊,一时竟忘了尊称他一声陛下,“你说刘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