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瞬间向她看了过来。他眼中带着摄人的冷意,苏粤安看他伸手钳起沈奚准的下颏,将她那整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扭向自己,他一边大力的挞伐,一边问道:“准准,她有些眼熟,你可认得?”
沈奚准神色痛苦,她张了张口,却是哀求道,“救救我......”
可她的声音瞬间被男人撞的支离破碎,“别怕。”
男人哄她说:“朕杀了她可好?”
说罢他的目光再次看来,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似故意一样,把贯穿沈奚准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看的清清楚楚。苏粤安看着他的笑容,如同见了鬼,她捂着耳朵惨叫一声,接着连滚带爬的逃离了此地。
她一路尖叫着跑出来,把锦衣锦绣吓了好大一跳,“娘娘!娘娘!”
她们赶紧来扶她,可苏粤安仍是浑身发抖着瘫在了地上,她面上惊恐,仿佛根本听不见她们在叫自己,锦衣锦绣脸色不由骤变,“是不是公主.....?”
她们再顾不得她,忙要进去找人,可苏粤安却在这时拽住一人的裙角,她拽的死死的,“别进去!别进去!”
她不听重复着:“谁都别进去!”
“娘娘,您怎么了?”见她吓成这样,锦衣锦绣急急询问,可苏粤安一直摇头,什么都不肯再说,她拽着她们不肯撒手,两人没办法,只得先将她扶进屋里。
她们不知是沈奚准出了事还是刘寡出了事,在屋中直急得团团转,最后实在是担心不下,锦衣便让锦绣去通禀侯斯年。
锦衣随后也跑了出去,她守到花园入口频频向里张望着,可花园曲径通幽,里头的人哪里是望就望的见的。她便把手拢到嘴边,大喊道:“娘娘!娘娘!”
见无人回应,她便又喊道:“陛下!陛下您可在里面吗?”
锦衣不知自己究竟喊了几声,终于才有人出现在了小径上,是刘寡,他头上的冕琉不见了,可锦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锦衣面上现出一抹喜色,正要迎上去,可却又被他怀中横抱着的那团衣物,突然刺痛了眼睛。那团衣物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与锦绣一起,于今早伺候沈奚准换上的吉服。
她僵在了原地,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刘寡脚步不疾不徐的向她走来。
离得近了,锦衣才在那团衣物中看到了一双如凝如脂光洁的小腿,它们搭在刘寡的臂弯处,连同它们主人那双失了鞋袜的玉足,一同随着刘寡的走动,无力的悬在半空一晃一晃。
刘寡旁若无人的从她身旁经过,接着走到一处房门前,他抬脚对着门扇一踢,那两扇木门便砰的一声朝里打开了去。
“去找张玉。”锦衣听见他说,“让他备好辇轿,到这里来。”
锦衣仍僵硬的站着,浑身发凉。
偏偏偏殿门口在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锦绣带着侯斯年回来了,不止有侯斯年,还有张玉和呼啦啦好一群的侍卫。
侯斯年看锦衣站在那里,便朝她怒气冲冲的走来,“王妃呢?刘寡去花园了是不是?”
不等她回答,张玉已跑到侯斯年的身前,张开双臂拦着他,他声音因着急而变得十分尖锐刺耳,他叫道:“殿下!您不能进!”
侯斯年一脚踢向他的腿,张玉惨叫一声扑跪在地上,侯斯年绕过他便要朝里走,可张玉仍不管不顾的再次扑上来,他抱住侯斯年的腿,大喊道:“殿下您不能进!”
他指着那些侍卫,喊道:“快挡住那里!”
“你什么狗东西!”侯斯年厌恶的骂道,紧接着一脚窝在他胸口上,瞬间把他踹出一口血来。
张玉抱着他腿的手便无力的松了,挡在花园入口的侍卫们盯着侯斯年亦是如临大敌。侯斯年指骨攥的咯咯作响,正要闯过去,可一旁房门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脸上带着一抹挑衅的笑,对侯斯年不紧不慢的说道:“侯斯年,你晚了。”
他说,“不止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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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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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新声代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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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的笑那么刺眼,侯斯年脑中的神经啪的一下就崩断了,他向他挥拳之时听见自己大喊道,“枉我敬重你,你竟夺臣子之妻,堪配做帝王吗!?”
刘寡硬生生挨了他一记重拳,随后毫不犹豫的举拳往侯斯年的脸上还回去,他恨道:“她本就是朕的!”
侯斯年被他锤的倒退两步,接着扑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他怒不可遏的去揍他,“刘寡!今日我们死一个!”
刘寡哪甘示弱,他亦放狠话,“朕必厚葬尔!”
他们俩这一打是要拼了命把对方置之死地才肯罢休,侍卫们哪里拉的开,冲上去拉架的好几个侍卫都被误伤挂了彩。
锦衣锦绣更不敢上前,她们急得抱在一起跺脚大哭,还是苏粤安大梦初醒,哭着往正殿跑去了。
但今日是沈太后寿诞,正殿中来的官员何其多,为保寿宴不出岔子,几乎每个角落都有羽林军在守,若她好好的去也就罢了,可连跑带哭的,未及大殿就被拦了下来。
那领头的军官还没问她何故如此,她就已哭道:“快去禀报太后!陛下同侯斯年打起来了!”
陛下和侯阳王?那军官神色骤然一变,打架这事虽常见,但落在君王头上可就不是小事那样简单了。他不敢耽搁,也不敢让这样哭哭啼啼的苏粤安进去,更不能让她在这里哭着等,只好叫来几个侍卫带她到一处稍作休息,才匆匆赶去殿里。
苏粤安端得无助,也顾不得还有其他侍卫在场,又抹起了眼泪来。
殿中歌舞升平,官员们仍在推杯换盏,沈太后在席位上坐着,正听一群夫人有说有笑,但待听婢子附耳说完,她脸上的笑容就定格了下来。
周围一圈夫人也立刻噤了声,裴未央觉她脸色不对,便问,“母后,怎么了?”
“无事。”沈太后笑笑,“哀家有些乏,你替哀家守好这宴席吧。”
“是。”裴未央起来欲送送她,但她摆了摆手,裴未央看她好似平静,但脚步却是有些凌乱的,不禁若有所思。
偏在这时庞子期挺着肚子站起来,对她道:“姐姐,孩子踢我踢得厉害,臣妾腰痛,不知可否先行退下?”
裴未央看她一眼,笑道:“既如此,妹妹便回去好好歇着罢。”
庞子期扶着腰慢慢走了,台上另几位夫人便换了副嘴脸,一个说,“才刚刚几个月就喊腰疼,日后肚子大了,不知又要喊什么呢。”
又有一个不满道:“她惯是娇气。”
“还不是咱们姐妹没有人家得宠,人家怀的可是长子。”一个夫人酸溜溜的说着,但说着说着突然哎呀一声,她瞧了眼裴未央,讪笑道:“当然,长子再好,也终是比不过嫡子的。”
裴未央面上挂着淡笑,道:“庞夫人是第一胎,该是多照顾,日后你们有了喜事,本宫也不会厚此薄彼。”
她道:“今日歌舞倒是不错的。”
几个夫人笑着应是,便都盯着殿中歌女,不再说话了。
此时沈太后已匆匆赶到偏殿,然刘寡和侯斯年依旧打的不可开交,两人滚到地上,你一拳我一脚,就连她到了也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
两人脸上皆青青紫紫,许是看对方不顺眼久了,所有拳脚里一大半数都招呼到了对方脸上。拳拳到肉的打法让沈太后心惊肉跳,好半晌才让人将他们拉开。但两人就算各据一方也仍是不服气的,各自擦着脸上的血迹凶狠的瞪着对方,像下一秒就会冲过去把对方撕碎。
侍卫与奴婢将人拉开后就迅速退至殿外,羽林军亦很快将整座偏殿团团围了起来。
不论是何原因,帝王同臣子动手若传到言官耳朵里,都会给记上不小一笔。刘寡当十数年皇太子时,除因讨伐伊稚斜被弹颏过一次,是从未出过差错的,如今当上帝王更是不能。
沈太后不明白刘寡到底因何做出这样不管不顾的事,她见他仍梗着脖子,颇是失望至极。是以痛心道:“今日哀家寿辰,你们俩却给哀家这样一份大礼!当皇帝的皇帝有失德行,做臣子的臣子以下犯上,非要气死哀家才肯罢休吗!?”
刘寡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沈太后便问向侯斯年,道:“斯年,陛下待你如何?可视为左膀右臂?你身为人臣子,就这样辅佐君主?”
侯斯年却冷笑一声,道:“我为他臣子?他配吗?”
沈太后目色一凛,已是呵斥道:“放肆!”
“放肆?”侯斯年笑道:“太后您一句不问就要来为他撑腰?您一面疼着准准,一面纵容他畜牲不如?那准准这姨母日后不必再认!而他刘寡欺我臣子欺我诸侯!”
他直指刘寡,字字掷地有声,道:“这样君主,我侯斯年誓死不会效忠!”
沈太后终于察觉出有什么大差错,她心口阵阵发紧,偏听刘寡终于开了尊口,却是对侯斯年道:“你回徐州自立为王,日后天下各凭本事,但朕,要定馆阳!”
侯斯年狠狠唾他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
“于她,咱们也各凭本事!”
两人剑拔弩张,眼中皆有熊熊火焰在烧,沈太后突然尖声厉道,“来人!”
侯斯年警惕的看她,只见殿中涌进许多侍卫,他已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可沈太后却是对冲进屋中的侍卫道:“将陛下圈到昭阳殿去,未经哀家允许,不得让他出来半步!”
“母后!”
刘寡神色大变,又听她咬牙道:“他若敢动,就给哀家绑起来!”
长信宫的侍卫全是先帝留给她的亲信,只肯听她的号令,侍卫们果然一拥而上,刘寡到底双拳难敌四脚,被人按住押走了。
侯斯年警惕的目光让沈太后很是受伤,却是听她凄凉道:“孩子,你带馆阳回徐州去,永远不要再回长安了。”
......沉重的辎车一路缓缓向南,侯斯年紧紧搂着沈奚准。
他抿着唇,想着在长信宫时沈太后对他说的话,她说,“你们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去伤害你们。”
沈太后说,“这等天家丑闻,我百死难逃其咎,他日死了,如何有脸面去见先帝与我的妹妹,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他攥紧双拳,问:“太后是让我们忍?”
沈太后沉默半晌,竟朝他跪下来,她道:“我的儿子是皇帝,我只有对不住馆阳,孩子,你行行好,带她回徐州去,永远不要再回长安。”
她说,“我有生之年,定不会让刘寡往徐州半步。若你们不走,皇帝不会罢休,我也......断不能再留下馆阳了。”
侯斯年含恨的想,他为什么这么窝囊,竟连她都护不好呢。
辎车向南,几日几夜,每当车轮轧过不平的路面时沈奚准还是会惊醒。她会尖叫,会在他怀里挣扎,直到他说“是我啊准准,是我啊!”
她才伸手去够他的脸,仿佛在确认到底是不是他一样,连连问道,“侯斯年?是侯斯年吗?”
“是我。”侯斯年紧紧抱住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是我准准,我在的,我一直抱着你的。”
她有些记忆不清了,但却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会觉得不安和恐惧,也会问他,“我们怎么了?”
“我们要回徐州了。”
“......徐州啊。”沈奚准好像终于清醒了一些,她向往着说,“徐州好啊,山美水也美,你是从那里长大的,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了。”
侯斯年便哭了,他哄她说,“那我们就回徐州去,我求陛下给咱们赐婚了,我们回侯王府去,我娶你。”
他说:“侯王府里有莲蓬,咱们回去的时候它就长好了,这回我带你去摘。”
“好啊。”沈奚准好开心的说,可是她又问,“我不会水,要掉进去怎么办?”
侯斯年抱着她,说:“我不会让你再掉进去的,就算掉进去了,我就会去救你。”
“什么时候都来救吗?”她颤巍巍的哭了,她努力想着什么,想到浑身颤抖,她说:“好像什么时候......我忘记了,我记得我喊你了,喊了你很多次,可你没有来......”
“是梦。”
侯斯年忍不住和她一起哭,他说,“是你做的场大梦。”
辎车的外厢,锦衣锦绣靠着车壁,听着里厢不时传来的哭声,亦是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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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新声代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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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梦,把所有人都置身其中,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可以再醒来了,哪怕天亮的时候。
建元一年十月,江阴徐州多地突发秋涝,无数农田被淹村庄被毁,连续多日暴雨冲塌山体,引发多处滑坡,数以万计百姓死于这场天灾。
然而一场更大的灾难也随之爆发,那是一场十步死一人,报丧三人同去,半路有一人暴毙的可怕瘟疫。
疫情凶猛,徐州江阴相继沦陷,到处都是死者相枕,野地曝尸,昔日的山清水秀,全成了人间炼狱。
侯斯年与江阴王身为诸侯,不得不亲自前往重灾区赈灾,一面安抚流民,一面联合向朝廷请求救济,然而徐州江阴路远,公书奏折即便快马加鞭送到长安,也耗费了两天一夜。待刘寡收到文书,紧急派下赈灾的官兵及药资时,江阴王已不幸感染疫病,不治薨逝了。
他无症发作,猝然而死,死时不巧,侯斯年就在他身侧正同他一起探讨死尸处理方式,是以江阴王突然一口鲜血喷到他的衣襟处时,侯斯年都被吓了一跳。待人凉透,他也还没有回过神来。
同在一个屋中的州官们惊恐的大叫着,连滚带爬的大喊着救命跑了出去,侯斯年才想起伸手去试了试江阴王的鼻息。
可人早已过去了,口目圆睁,鼻腔嘴巴里的鲜血也都有凝固的迹象,人自然一丝生气也没有。
侯斯年手便僵在那里,偏偏此时有一个下人兴高采烈的跑来,可待一看屋中景象便大叫了一声,匆匆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还险些被自己绊倒。
“疫症!他是疫症!”他大喊着,指着惨死的江阴王,一脸的惊恐万状。
侯斯年向他看来,惨白的脸色和衣襟处醒目的斑驳血点吓得他浑身再次一抖,他脑海中想起官府张贴的告示,“疫症极凶,感染者五官出血骤死,近前者皆无幸免尔。是以本州府各县郡村落,严禁聚集,出入需掩住口鼻,勿传飞沫。若五步之内有人发病,必速到官府做隔离安置,不得隐瞒,谨防害人害己......”